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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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畫秋色如詩
拉開百葉窗,發覺窗外楓樹葉緣悄悄變了顏色,才意識到秋天已默默來臨。也才讓我留意到成群的野雁呱呱鳴叫聲,不時自屋外傳來。這有紀律的飛禽總是成人字形井然飛越天際,有時排成的人字大小適中,但大部分時候,人字的兩撇拉得好長好遠。 漸漸楓樹葉緣的顏色感染了整片葉子,又如潑墨揮灑般染紅了整棵楓樹。然後,眾色喧嘩,讓人驚覺好似一夜間,所有林木都換上新裝,淺綠、淡黃、鵝黃、鉻黃、橙、赭紅、焦紅……,以最豔麗的色彩展現各自風華。 時序不停的推移,不捨晝夜。初始,葉子一片片優雅的隨著微風翩然掉落;然後,經過幾場風雨,美麗的葉子紛紛落地,繽紛的顏色灑滿一地,瑰麗、淒美。再經來自北邊寒風吹襲後,樹上大概只剩那孤零零的枯枝了,也宣告冬季的來臨。 看著這斑斕秋色,驚歎造物者神奇的彩繪。讓我試圖以拙劣的彩筆,捕捉這即將逝去的美景。雖然無法捕捉這迷人美景於萬分之一,但心嚮往之。 這畫為溫哥華六十幾街的一處行道樹,艷麗喧鬧的色彩,讓人不得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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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在看我
藍藍的天 雲在看我 用一波一波的眼神 悠遊自在的 眼睛眨了好幾下 我不解它的風情 它也未曾留下姓名 我們兩眼交會 等候下一刻的驚喜 陽光下的它似夢 有萬千金光步下天梯 刷出天宇的壯麗 於黃昏時我驛動的心 不曾兩離 雖在千仞之上 最本然的一張臉 撥出了溫柔 橫跨金黃的晚霞 而不用彎腰 我們都笑了 幾乎不敢相信悠閒 對著妳和我 頓覺輕盈自妳的頸項降臨 偶然的觸碰 竟有陣陣的玫瑰花香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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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老實告訴妳,別夢想我會把五萬元訂金退還給妳。不要說是一部份,就是半毛錢也免談,有膽妳去告我!」老闆還以顏色。 「好,算你厲害,」甜甜撂下狠話,「大家走著瞧!」 「呸!」老闆瞪了她一眼,又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卻也不客氣地說:「走著瞧就走著瞧,誰怕誰!」 然而在聲色場所討生活的甜甜,怎能忍下這口氣,老闆可以不退錢,但豈能以不當的語言來羞辱她。於是她愈想愈氣,愈想愈不能接受這種羞辱。於是她決定透過關係,找道上的兄弟出來代討公道。倘若論情論理,老闆依約行事並沒有錯,可是甜甜的請求亦有商量的餘地,但兩人說不上三句話就鬧僵,可見各有各的想法和堅持。儘管老闆係依約行事,沒有通融和轉圜的空間,但在現實的商場上,往往有許多棘手的問題是可以私下解決的。尤其是生意人,多數都抱持著和氣生財的原則,誰願意去得罪那些動不動就耍刀舞棍或以拳腳相向的道上兄弟。遙想當年,她剛進入這個聲色場所時,何曾沒有被道上兄弟白嫖過,何曾沒有被索取過保護費,即使不能接受,卻不得不識時務。況且,吃虧有時卻也能獲得一些意想不到的便宜,爾時嚐到甜頭或蒙受她恩惠的道上兄弟,得知她有難而求助於他們時,向來講義氣的他們,勢必會義不容辭拔刀相助,這似乎也是甜甜無畏無懼,敢於與商場大亨對抗的最大理由。 果真,不出幾天,橋頭幫老大綽號叫「黑面勇仔」派遣小弟送來一個大紅包,外頭寫著:「退還訂金五萬元」八個字,甜甜已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取出裡面的鈔票,數了一萬元交給小弟,並囑咐他說: 「這些給大哥泡茶。」 「大哥有交代,不能收取甜甜小姐任何酬勞。」 「那改天我親自去致謝。」 雖然這筆錢不是她的,但能把它要回來何嘗不是好事一樁。五萬元人民幣並非是一筆小數目,亦非那麼好賺。只有像楊馬俊那種滿口狂言的浪蕩子,才會不把父親辛苦掙來的血汗錢當一回事,任意地揮霍,輕易地相信一個僅有數面之緣的應召女,的確枉費父親身兼母職,把他養育長大的苦心。如此之敗家子,倘若不適時以予教訓,往後他父親還有什麼指望,還有什麼依靠!然而,若從另一個層面而言,即使他喜歡吹牛說大話,但他的本性似乎不像之前那位老枝伯仔所說的那麼不堪。唯一讓她感到氣憤和不能接受的是他那滿口的謊言,明明他的西洋眼鏡已被拆穿,竟然還試圖以狂言來圓謊。倘若不明就裡的人,勢必會被他耍得團團轉,真是應了閩南人「一樣米飼百樣人」的俗語話。 誠然,甜甜並非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女人,儘管她是一個讓男人解決性事的應召女郎,除非客人另有所圖,否則的話她絕不亂敲竹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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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物語(十)
蝶戀花 看見幾隻蝴蝶在花叢間飛舞的芳蹤,我聞嗅到了春天的氣息!那雖然是年初春天時候的事,但,至今只要走進母親的小小菜圃,蝴蝶的芳蹤,總會記憶深刻的浮現腦際! 是花戀著蝶?抑或是蝶戀著花?總是分不清她們之間的纏綿關係?看著那幅彩蝶圍繞著花朵不捨離去的情景,我的思緒不禁也隨著飛舞………。 年少時節,初戀的女孩在中部小鎮當護士。而,遠在北台灣雨港的我,每逢連續休假日;難耐相思苦時,我常不遠千里迢遙,遠赴小鎮去看她。 她的家,坐落在通往梨山公路畔的山腰間,風景秀麗;山光水色映照其間;仿如仙境! 我倆經常手牽手,往後山花草叢間尋幽探訪大自然景色,她帶著我一一認識眼前的花草、樹木。而,出現眼前最多的,是一隻隻翩翩起舞的彩蝶,那些蝶兒悠然自得地,穿梭在我倆身畔。有時,她伸長手臂,蝶兒便毫不怕生地飛過來停歇在她的臂彎上,那奇觀,看得我這都市少年目瞪口呆………。 結束初戀,每每在田間野地巧遇蝴蝶,也想伸出手臂讓蝶兒歇息,然而,總是讓我失望! 眼前的彩蝶呼朋引伴,飛舞花叢草埔間;往事隨蝶紛飛去! 彩虹 臨暗,東邊加里山脈前天空出現彩虹,在大都城裡生活了三十餘載,想看到彩虹的機率等同於中獎!自從回到山城,卻讓我和彩虹見了幾次面,她美麗的身影又一次在我生命中鮮活了起來! 關於「彩虹」,原始的印象源自於阿公的敘述,在我童年時代,每當雨後太陽露臉時,阿公經常指著天邊的彩虹和我說:「乖孫,你看,天上出現的那道『天弓』,是天上神仙下凡來的橋。」 然後,他又意猶未盡的說:「當那些神仙下凡來,看見大地一片乾旱,便施展法力,利用「天弓」吸取大河壩的水到天頂,然後,變成雨落下凡塵。這樣,大地便普降甘霖,不再鬧旱災。 小時候,總愛望著天邊彩虹,想像著阿公所訴說的故事;同時浪漫地幻想著:彩虹橋上,神仙彩踏其上的痕印。 至於,那片高掛彩虹的加里山脈,是否住有神仙?則是我幼小心靈一直存在的疑惑!也是我和阿公祖孫倆的秘密。阿公說:「只要你存好心;做好事,神仙隨時都會出現在我們身邊。」 彩虹,從此成為我心中「真、善、美」的標誌。 阿細狗 她是山城三、四○年代驗名遠播的紅牌酒女,整個中台灣的聲色場所,幾乎都有她的倩影。這樣一朵亮眼、魅力四射的酒國交際花,其實,背後隱藏的卻是一段淒涼的身世! 她在花樣年華的青春歲月,被生身父母賣入煙花界,從此,過著生張熟魏的風塵生涯。之後,在酒家執壺賣笑過程中,被山城土財主黃阿舍金屋藏嬌,從此,過著地下夫人的晦暗歲月! 豆花伯 豆花伯佝僂著身軀,他幾乎是用趴著的姿勢在推動他的豆花車前進。 每天早上八點一過,像鬧鐘那麼準時的,就會看見豆花伯的身影,幾十年來,他都推著豆花車,從當初的挺直腰桿到如今的佝僂身軀,走遍山城小鎮的大街小巷,叫賣他親手調製的豆花。 山城小鎮的人,大部分都是吃豆花伯的豆花長大的,即使孩童們後來長大了,到都市去求學或謀生,每逢返鄉探親,一定不忘去找豆花伯,吃上一碗香香甜甜軟軟綿綿的豆花,以解鄉愁,大家都說豆花伯是山城人共同的成長回憶。 豆花伯的身世一直是個謎,關於他的傳說更是眾說紛紜,有人說他是孤苦無依的可憐老人,有人說他家財萬貫,只是一生勞碌,非得如此每天推著豆花車出來叫賣不可。也有人說他的子女們一個個都很爭氣,有的做醫生,有的當博士,而且都是喝過洋墨水的高級知識份子。 不管有多少傳說,也只是路邊消息而已,即連老一輩的山城人,也無從準確說出豆花伯的真正身世。 然而,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每天都能吃到豆花伯親手做的豆花。很多鄉親都勸他年紀大了應該退休了,他不理會人家的勸告,仍然推著他的豆花車,除非颱風來襲,否則他真是風雨無阻,準時出現在大街小巷的每個角落,大家都說豆花伯簡直就是一座活動的時鐘,一點也沒錯,山城人可以不用看時鐘,只要看到他推著豆花車出現,就能正確說出當時的時間。 豆花伯不只堅持每天一定得和他的主顧們見面,而且也非常堅持豆花的製作過程,他的豆花絕沒有添加任何有害人體健康的防腐劑,他說這樣夭壽的事他做不來,所以,直到現在,每個吃過他豆花的人都健康無虞。 豆花伯的另外一個堅持是:一定用手工製作豆花,有人建議他買一部機器,可以節省很多體力和時間。可是,豆花伯從選黃豆、浸黃豆、磨豆漿到製作豆花,每個過程都是用人工完成,他說只有這樣才能做出品質第一的最佳豆花,原來豆花伯是用「心」在做豆花。 像豆花伯這樣認真製作豆花的精神,是沒人能學得來的,曾經有人來拜師學藝,想要學習豆花伯的技術。不過,那些人經過豆花伯的磨練後,個個都退避三舍,再也不敢來學做豆花。因此,現在豆花伯還是孤軍奮鬥,獨自推著他的豆花車沿街叫賣豆花。 而,每次只要看見豆花伯,推著豆花車行走於山城大街小巷的身影,心中總會浮現關於他的總總傳說,看著他如此堅持的一步一步緩慢移動他的腳步,我發現:豆花伯已經老了,他再也不是當年我初見他時,那個體力充沛又健壯的「豆花仔」了。 突然,我有一股衝動,想要跑過去請求他:「不要再賣豆花;可以退休養老了」。 然而,我知道如果豆花伯肯聽我的勸告,那,他就不叫:「豆花伯」了。 七姨婆 七姨婆是阿媽的么妹,也可說是阿媽十姊妹中僅存的碩果。每當我看見七姨婆一定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阿媽,因為她們兩姊妹的容貌酷似,簡直是同一個板模印出來的。因比,每次返鄉,必會抽空前去探望她老人家,一方面聽她訴說古早古早以前的故事,一方面藉以緬懷作古已經廿餘載的阿媽。 再見七姨婆,突然發現歲月又無情地在她原本多縐紋的臉上刻劃幾條新痕。當我推開她家木門,她先對著朝陽端詳了一陣之後,立即叫喚出我的小名,然後便親切地拉著我的手招呼我陪她坐下來。八十八歲的年歲,身體仍十分硬朗的七姨婆,手腳敏捷俐落地要為我打理茶水,我立刻起身自己料理妥當,同時為她斟上一杯熱茶。於是,她又同往常我來拜望時那樣,述說她和阿媽的故事: 「那一年,你阿媽才十歲,涯〈客語「我」之意〉七歲,我們姊妹倆一起在田畦間撿番薯,你阿祖帶著一個陌生男人來,就把你阿媽帶走了,起先我不知發生了何事,後來才知道妳阿媽賣給別人家當養女。那時候的窮人家,都時興賣女兒貼補家用,我們有十個姊妹;兩個兄弟,除了大姊以外,全部統統賣光光,我十歲那年也被賣了。你阿媽被賣走後,我一個人在暗地裡流了多少目汁,只要一想起阿姊從此不能和我在一起,我就難過得哭起來,又怕被你阿祖看見了,會挨打,只好背著家人偷偷哭。我們那時候的日子就是這樣過過來的。」 七姨婆訴說起往事,眼睛含著淚水,有許多痛苦的回憶在她思緒裡翻滾,也曾有多少美麗的憧憬在她少女的心版刻劃著,不只七姨婆:阿媽也該有同樣的心情吧?然而,貧窮的家庭眾多子女的重擔已經壓得負責生計的曾祖們喘不過氣來,哪能讓她們有實現夢想的機會。 「你阿媽一生歹命啊?還來不及等到你們會賺錢,就先去了,不像我啊!雖然身子骨差了一點,還能看見子媳孫輩們這樣有成就,還能享受他們一天三餐的服侍。我已經感到非常滿足了呢。」 七姨婆滿意的告訴了我她內心的感受,也頗為阿媽的早逝惋嘆。是的,比起七姨婆來,阿媽的命運多乖,同樣是養女的命運,七姨婆的養父母待她如親生,疼愛有加,而阿媽卻要勞碌終生從未有享福的一日,也許這只能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加以解釋吧? 七姨婆握緊我的手不斷重複地說道: 「要是你阿媽能看到你成家立業,不知要有多歡喜哩!」 握著七姨婆的手;一如握住阿媽的手那般親切、溫暖,而每看一眼七姨婆的臉容,阿媽的臉就多一次在我眼前刻下深深的印記。 臨別時刻,七姨婆總要熱情地留我下來共進午餐,她說每一次看見我來便非常高興,因為只有我肯聽她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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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心更寬
三號的問診號亮了,雙頰有明顯瘀傷的女人走進診間。女人的主述都是一些焦慮、憂鬱的症狀。這是憂鬱症。細心的醫生看到女人臉上的傷,客氣的問起,「生活上對妳最大的困擾是什麼?」猶豫了一會兒,可以看到眼眶幾乎已經濕了,「是我的先生。」從何說起?他引導她直接說出心裡的梗,不要有任何保留。 是一段慘痛的過去。原來,來自另一半的暴力使她活得慘然而恐懼。先生喜好喝酒,當酒精開始在他體內反應,先以三字經等難聽的字眼辱罵她的祖宗三代,為免使他火上加油,她沈默以對或走開不理。爾後,她不理就打她。先生雖然有高學歷,但天天嗜酒,性情暴戾,連保全的工作都因為酗酒的緣故被辭退。家庭的一切開銷無法靠一個頹廢的男人,她必須外出工作賺錢,貼補家用。公婆知道兒子會動手打人卻置之不理,當她疲憊地回到家,她還得處理家裡一切大小家事,二個孩子的教養也得自己來。為了孩子她可以忍耐,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她擔心家庭暴力的現象會影響孩子的身心發展。 「妳的公婆怎麼看這件事?」她的敘述裡托出涓滴悲情。公婆要她原諒先生,因為逆來順受是婦德的傳統。女人說,當暴力出現時,公婆都反過來指責她沒將夫妻之間的關係維繫好,才激怒她兒子動粗。自己的業障自己擔,聽到任何的哀號或吵鬧聲,同住一個屋簷或附近的妯娌姑嫂是抱持自掃門前雪的態度。女人又氣又哭,自己是受害者,大家的態度卻暗指她是始作俑者。大家異口同聲的訓示是:容忍男人不要讓他生氣。 還是有人了解她的辛酸,教會的姊妹與娘家的人就是。可是,他們的意見更令她無法接受。「愛人如己,妳要忘記他的粗暴轉化他的軟弱。」牧師娘這樣勸她,牧師娘沒有被家暴,她那裡懂。「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這是母親的經驗,可是,這也不可靠,家裡的事向來是媽做主,爸是沈默的羔羊。 門診時間快到了,醫生平緩地回應。「妳很值得憐憫。我不是神,不能決定那些作法對妳是最好的,只能針對妳提出的問題點給妳適宜的建議。妳面對的問題有幾個:妳很想報復,但又不希望這樣做;但如果要放任這樣下去,妳又無法忍受。聽起來,妳很想說:妳先生聯合全家來欺侮妳,可妳不甘心想反擊,又覺不妥。寬恕的聲音一直沒有斷過,妳也做不到?」婦人點頭同意,「其實,我也擔心自己是不是瘋了。」 醫生提列一張清單要她回去想想,然後在下一次門診告訴他。清單上的問題有:若被趕出門,自己能活下來嗎?有生活嗜好或娛樂消遣嗎?關心妳的人多還是傷害妳的人多? 門診的時間到了,醫生詳閱她寫的答案。醫生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她一個問題,「妳的心思花在傷害妳的身上多還是在自己身上多?」女人楞住了。這是首要問題,醫生直切癥結核心。「最愛妳的人是妳自己,關心妳的人是那些朋友,可是,妳卻老是浪費時間討好那些傷害妳的人,卻將愛妳關心妳的人棄之不顧。荒不荒謬?」多為自己著想、也多為朋友們著想。將傷害妳的人的地位在心中降級。妳要做的,只要減低他們在妳心中的比重。先生想打妳,申請保護令,不然跑給他追或學套防身術。婆婆指責妳,不要給她開口的機會。聽到罵聲要藉故離去,或跟他們來個各說各話。做妳該做的,不該妳做的讓它放到爛也行。 女人的個性溫婉,要她進行這麼異於本性的做法,心裡會有不少疑慮和猶豫。醫生要她暫時擱置心底的種種聲音,做一段時間真實的自己,再來評估是否對病情有所改善。 「這幾個月過的好嗎?」女人神采奕奕的說。「真是奇蹟。照著你的說法去做,我才赫然發現:身旁有這麼多人默默地關心我!鄰居、教會的姊妹、甚至我的小姑們也是。以前都沒有注意也不在意他們。我真的只專注於傷害我最深的先生。」雖然沒有申請保護令,只要先生酒醉要動手,她就躲開。打不到她,遭殃的是她婆婆成了受害者,婆婆氣壞了,罵他趕他出去。除了必要的家事外,她不想拖累自己。焦點也漸漸投入於教會與街坊鄰居身上。參加了才藝班,感覺自己不再一無是處。她的好心情也使小孩的心情緒開朗起來了。 本來擔心天空愈來愈寬廣是否意味著自己太自私了。醫生的說明讓她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空。「他為什麼打妳。」「他很缺乏自信,被父母保護的太過了。當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又不懂得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時,我就是受氣包。」 女人還不是很明白何謂寬恕,可是,她已經明白縱容是懦弱的表現,寬恕受傷害的自己卻是勇氣的實現。如果學不會愛自己,以及愛所有愛他的人,那他就無法有足夠的力量去抗拒懦弱,他反而會將所有的資源拿去討好那些傷害他的人,對方將成為「施暴者」,而自己就成為「受害者」,這是兩人或多人合演的悲劇。 女人結束了這段不堪的婚姻。往後的人生路,她學會了愛自己也領略一些使生活自在的道理。人難免會犯錯,自己偶爾會傷害別人也會被傷害,會有迷失自我的時候。在受傷的當下,要先放過自己,也不讓對方有任何傷害自己的機會,更不要浪費唇舌在辯論孰是孰非的無解習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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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羨慕的生活
在早餐店遇到多年未聯絡的舊同事,眼睛從我身上掃過一遍後便開口道:你是怎樣?日子過得太悠閒了喔? 因為他早就已經知道我回鄉當上了公務員,見我一身臃腫的面貌第一時間連想到的就是──錢多事少的公務員,好命的公務員。 我在眾多友人鄰人的眼裡,就只是一個坐在辦公桌前等著人家送公文來蓋蓋章,然後打打幾張公文便可月領數萬的幸運兒。沒有人在乎你的工作內涵是什麼?會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因為在羨慕你是公務員的人的眼中,這些都不是重點。 為什麼我真真切切付出代價所換來的小小的安穩工作卻必須虛心地接受他人的冷嘲?猶記得在補教甄時的某位老師曾勉勵台下的考生們:不論你是用一年的時間考上還是用十年的時間考上,只要堅持到底,等金榜題名時你的人生就是彩色的,沒人會去探究你到底是花了多少年才考上的。 老師說的話,真的是要聽呀! 在FB上與久未聯絡的小學同學有了交集,問及現況,她說我目前的生活正是她所嚮往的──回鄉工作,單身且自由。 我回覆她:每個人都嚮往著別人的生活,可是,誰不是一身的無奈呢? 那年在台北參加她的婚禮,那排場也曾讓我很羨慕──美麗的新娘子,帥氣的新郎官,賓士禮車,賓客如雲。 每當我羨慕著別人有老公作伴有孩子撒嬌的同時,我也會提醒自己,溫馨畫面的背後所要承擔的責任是什麼? 每當別人羨慕我可以考上公務員的時候,我都很想問問他們,可曾有過在清晨時分因擔憂工作沒著落而驚醒的經驗? 每當已婚婦女羨慕我的未婚身分時,我都很想告訴她們,其實我對於要一個人孤獨的老去存在著很深的恐懼,只是大家看不到而已。 我也很想告訴那位認定我是因為公務員生活太悠閒才發胖的舊同事,多年來,我最瘦的時候是心裡感到最幸福的時候,因為在精神層面已經被餵飽了滿足,所以也就不需要再依賴食物的填充了。發胖的過程正是我的人生陷入最低潮的階段。 Who care?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不都是這樣。 窮人羨慕有錢人的闊綽,有錢人羨慕窮人的安然;套上婚戒的人羨慕沒有伴侶的自由身,沒有伴侶的人羨慕已婚者擁有了完整的人生。 富裕的生活與貧窮的生活,各有各的煩惱;安穩的生活與變動的生活,各有各的煩惱。勝犬與敗犬,沈杏仁與程又青,各有各的煩惱。 什麼樣的生活才是真正令人羨慕的生活?而令人羨慕的生活真的就是你所想要的生活嗎? 親愛的,屬於自己的人生才是真實的人生,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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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甜甜,不要這麼說,現在醫學很發達,阿嬤的病不會有問題的。妳要保重身體,千萬不要難過!」 「阿俊,謝謝你的關心,如果你現在能在我身旁,不知該有多好。我好想你啊,阿俊!」甜甜的聲音,又恢復之前的嬌柔。 「甜甜,我們的相思一樣同,只要能抽出時間,我一定會去看妳。」 「阿俊,下個月一定要把會款標到,如果不能履約的話,五萬元訂金一定會被沒收。」甜甜提醒他說。 「沒問題、沒問題,下個月絕對沒問題!」貓仔馬俊再三地強調。 「這樣我就放心了!」甜甜說後,依然笑在心裡口難開。 於是,貓仔馬俊又給甜甜匯去三萬元人民幣,然而她的祖父母,卻早在多年前,即已相繼到「蘇州賣鴨卵」了。甜甜收到錢後,打從心裡發出一個無聲的感歎,這種僅靠一通電話即可賺錢的無本生意,雖然讓她受之有愧,但她的人格和尊嚴,豈能任人踐踏!當她得知楊馬俊根本就沒有頂盤的能力時,不得不親自向服飾店老闆陪罪,並希望他們能高抬貴手,退還部份訂金。當她向老闆提出這個訴求時,老闆卻不屑地看著她,並以閩南語消遣她說:「無彼個尻川,著毋通食彼種瀉藥!」儘管她一時領會不出這句話的涵意,可是從老闆的口氣和態度,似乎可以看出端倪。 「老闆,真的很對不起,因為資金的調度有些困難,不得不取消這筆交易。」甜甜低聲下氣地說:「況且,你們並沒有損失什麼。」 「之前我們談論這筆交易時,不僅僅是妳情我願,甚至相關細節也說得清清楚楚。既然你們不守信用,沒收你們的訂金絕對是天經地義的事,還有什麼好討價還價的!」 「老闆生意做得那麼大,在商場上也是很有影響力的人物,並不缺這點錢,請你通融通融好不好?」 「妳漂亮!」老闆輕視地看了她一眼,並「呸」地一聲,猛力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這毋寧是對她極大的侮辱。 「我漂亮不漂亮干你什麼事,你不要侮辱人!」甜甜一時怒火中燒,毫不客氣地怒斥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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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吧﹗潘比得
飛機消失在天空魚肚裏半個鐘頭後,你到底累得躺在地上,忘了剛剛誓喊要去攻打總統府的豪情。 奇怪,為什麼最近飛機特別多呢? 土褐色軍服濕透緊貼後背,像被蛞蝓吸吮著。 是啊,問多了你就理直氣壯,拉住路過的誰又問:為什麼飛機都出動了? 你又聰明一現地臨時加上一句,要反攻大陸了嗎? 肥敦敦的歐泊桑跟你拔河把自己的手拔回去,說:要死啦?我這件短衫昨天才買的咧。 第二個被拉住、人中細綴著珍珠般汗珠的年輕人腳步匆匆,像在趕路,但他隨即傾頭凝想了半晌,告訴了你:可能是國慶日快到了的關係吧? 總統閱兵,飛機要表演。是了是了,準沒錯,還是年輕人腦袋行。 你猛拍對方比你高兩塊磚頭的肩膀,青年創造時代,時代考驗青年,你是經得起考驗的,我相信你。 看到堤防上跑來跑去像猴子的那些人沒有? 看到了,噢,告訴你,那些人就不行,為什麼?經不起時代考驗嘛。 放風箏、吊風箏算什麼?要嘛就吊傘,這玩藝兒老弟你見過吧?吊在樹上一天一夜,在緬北,我們跳傘去支援友軍,降落傘纏在樹,那是什麼樹啊。 樹,高啊,我給吊在半空中,盪啊盪的,天快暗了,快解開了,又不敢解開,怕晚上暗嘛,下面都多的是吃人啃人吸人血的東西啊,赤練蛇,螞蝗,連蜘蛛螞蟻都是毒的你信不信? 那幾個月死了多少弟兄啊?又是雨季,下雨像下箭,下久了人渾身打哆嗦。走一走,噗,一頭往泥土樹葉裏栽,戴安瀾師長就是死在那裏的。 哎,趕什麼路?路是不能趕的,時間多的是嘛,我們人什麼也沒有,就是有時間,多的是,用不完,不必趕,啊你。 年輕人急了,又跟你拔河拔了一陣子,又把自己的手給拔了回去走了。 唉,你無奈歎氣,到底經不起考驗。你拖著蝸牛腳步移往水泥管,你的家。摸摸胸前口袋的報紙,還在。 還好,你爬進你的家,小心翼翼端出報紙,有點潮了,但不礙事。 攤開,仰著脖子再讀一遍,第一張:中華民國第九任總統就職大典,李登輝──現在的總統叫李登輝嗎? 急急看第二張:李登輝總統宣喻六年內有機會重返大陸──你突然發火,機會,回大陸能靠機會嗎?還是老總統講的話像樣,他說我把你們帶來,也一定要把你們帶回去。 現在,他是不行帶誰了,可是也不行全怪他。剛撤退那幾年,沒能打回去,我就在心底說,難喲!沒想到給自己料中了。 你掀開床頭櫃,拈出剪刀膠帶,把報紙兩份都給剪了,仔細貼在躺下左胸口位置。右胸口,早留給六十四年老總統崩殂特地保藏起來的那張號外。 一大早就給飛機吵醒,精神不振,你現在趕緊闔上眼睛補休。 感覺只那麼一會兒功夫吧?身子烘暖了起來,十公尺外那棵苦楝樹上的蟬捏著嗓子輕叫。 水泥管就是你的時刻錶、溫度計。你知道快中午了,窸窸窣窣的,仰頭朝後瞧,頭頂那端攔網鬆了,斜斜露出個洞。 綠蟑螂從那裏爬進。喜歡或痛恨它得看你當時心情而定。 現在,你手一閃,蟑螂就給捏在食指姆指兩隻手指頭之間。急急蠕爬出,朝草叢裏遠遠一扔。 「去,滾遠點,就是因為你,我才讓人瞧不起的。」 我本來住在市場裡面的,那邊除了吵了點,還真不錯。你說,對蟑螂也一樣。 冬暖,夏涼,少蚊子,一口大紙箱,擺著我全部家當。我還有牙缸牙刷呢,信不? 每天清早,毛黲黲的亮光圍過來的時候,我趕緊起床,把報紙摺好,擺進紙箱,盥洗好,順便留意全身上下衣褲那裏皺了那裏髒了,整理乾淨。 我過的可是有尊嚴的日子。我臉朝馬路,監視著來往車輛跟行人,每天,我監控的人車怕不有上千?或上萬?多不要緊,氣人的是不遵守交通規則,我最恨不守規則了。每逢有這個情況,我氣急敗壞衝過去,嘿嘿大聲斥責糾正。 有個瘦得乾巴巴的小伙子開了車門下來,趁我沒提防用什麼一傢伙劈過來。你看,我這半邊臉,就是那時候打歪的。 後來我累啦,也不想管啦,退了下來。哦你問我為什麼不去工作?有,我的工作不就是「等」嘛! 等,等我那部隊裏的老鄉侯明正,他借走我全部積蓄四十三萬。四十三萬,我存了三十年哪。 他說要做出口五金的買賣,說好只借一年。一年到了,他人不見了。我、我、我在這裏等哇。最後一次,我們約在這裏見面,他總還會經過的是不是? 等,等人,等反攻大陸,我離開老家那天天上紅咚咚的,我在麥田裏收麥子,媳婦挺著八個月的肚子慌慌張張跑過來。部隊抓伕,不能回家,快走,往南。 她遞過來一把鍋巴,兩個窩窩頭,催我推我。 我跳過山溝,繞過植滿芋麻父親最巴望換得錢兩的那塊田地。氣喘噓噓,棉襖打從背心聚熱;牛一樣的鼻孔噴出白口絲口絲煙霧。 老家屋角遠遠落在梧桐樹背後。天色晚了,天空突然轉紅,幾里外都瞧得見。後來聽說村莊被部隊放了把火給燒了,燒了,燒光了──。 我還是教部隊給逮住,官長把我給綁起來,拖著走,往南方,我想通了,點頭。他們發給我一支槍兩顆手榴彈,邊走邊教我怎麼用。 我又想我媳婦,想我老愛在門前蹲著抽煙斗的老爹。逃了兩次,第一次抓回來,把腳打跛了,第二次,用針戳腳指甲,口荷口荷,痛,真痛死了,我發誓,不敢逃了。 住在這裏很好,有吃有喝,幹嘛要逃?我過的可是有尊嚴的日子,有自由就有尊嚴,幹嘛要逃? 你握緊的拳頭又要突然鬆開,長年睡在水泥地,風濕,稍一握拳彎肘,筋骨就痠痛得發麻,再使勁,骨子裏有把鋸子,鋸得唏唏直響。 從白蘭洗衣粉塑膠袋摸出老米酒,還不錯,沒料到,還剩半瓶多,你還以為只有淺淺一個底的。 某個夜裏,不晚,八點多吧?那天你精神很好,不想早睡,可是,早早的,就躺下去沉沉睡著了。好像感官聯合起來,背叛了精神。 沉重的人的腳步聲你也早已習慣,就算大象鈍重的腳步聲也沒用,所以你被那陣腳步聲的輕微吵醒,自己也覺得納悶。 五六隻大大小小的蟑螂爬上身旁用作壁堵的紙箱,一隻隻跳水般接著往下跳到你胸口。 你正想伸手掃開,發現每隻嘴巴四肢都多少,沾有你白天沿西門町每家戲院前垃圾筒收集的波羅麵包屑──你找得可不輕鬆,因為你只挑波羅的。 登登,登登。人類的腳步就算死拖著,總也有其特具的密度,委身在既不屬於城市,又不屬於鄉下的這種地方,不多久,你終於體會到,是莫須有的傲慢使得腳步聲聽來緊像擠罐頭的不像,摔在石頭地的龜殼的聲音,那樣硬梆梆的。 登登登,腳步越走越近,傲喜的密度越高。總是這樣的,你的耳朵染成習慣了,見怪不怪。 走近的依稀是個粗肥體面的男的,還沒經過,就啐了一口無痰的痰。 「蟑螂,都是蟑螂」他要擰掉自己鼻子似的又補上一句:「怎麼不把這些垃圾掃掉?」 「垃圾。垃圾。掃掉。蟑螂。蟑螂。都是蟑螂。蟑螂。垃圾。」 像是製造回音的機器,你一聲高過一聲喊著。撲了上前,攀在巨熊的身體,搥、擂、打、踢、踹,然後跌落地下。警察乒乒乓乓跑近,一見眼前場景,急忙剎住身子,操著比平時密度更高的腳,羞愧地踱過來。 「幹什麼?」警察問,近於無意義的。 「垃圾,蟑螂。」你和肥壯男人受同一個指揮下,齊聲搶答。 警察露出森白牙齒,疲倦而了解的笑。 趁你還來不及喘過氣,肥壯男人到底搶得先機:「垃圾擺在這裏,你們怎麼不管?」 蟑螂驀地從紙箱緊抵牆角的縫隙鑽出。警察──他那張臉,浮露出太早熟的世俗的嫌惡──這份世俗使得他的年輕多少顯得尷尬──抬腳,一腳踩爆其中倒楣的兩隻。 「要是真把他當垃圾的話,你會看得見他嗎?」 警察說。肥壯男人稍微楞了下,隨即臉帶領會的愧色,走開。 警察物質性瞥了你一眼,循著來路踅回去。走進去似的,消逝在冷白壁堵。 你的視線被一枚鐵釘釘死。釘在爆裂成兩團扁扁碎片的蟑螂屍身。 當天夜裏,你夢見跟成群隱約有著人的頭臉,隱約也有著人的意識的蟑螂,在一處沒有背景,或者說看不出什麼背景的地方。 醒來後,你追想夢中情景,想不出當時你們是在幹什麼,講話?你搖搖頭。大概只是蟑螂嘴巴習慣性的嚼動所引起的錯誤聯想吧?最後你確定你們互相對望著,帶點沙漏漏下的沙般厭惡的。 不過,使你搬出市場的家的,是兩三個月後,有個南美洲國家總統來島上訪問。當晚,附近幾條街道,都先清理過。兩三個月前那名警察又出現,臉上世俗的嫌惡相快不見了,像將殘的蠟燭,只剩一小截突閃的焰心。 你駭異瞧著他,不過他恍然不曾察覺。這次他身旁多了個穿花襯衫留長髮的男子。 「不管你是從哪裏來的。」他用手指作出一支手槍的模樣:「今天晚上統統離開,不准逗留,再不走就槍斃你。」 你虎地站起,吆喝:「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警察和花襯衫一楞。 「你聽過這兩句吧?我是從哪裏來的,啊?你說!」 花襯衫隨即換上一付笑臉,啪一記耳光可真結實,再抬腳,把你踹翻了個筋斗,你的額角隆出個小土丘;門牙沒斷,只從那後面不停冒出血泉。 花襯衫笑意更濃。每次吃蹩,你的靈光總是突地閃現。血泉面對更濃的笑意的瞬刻間,你腦海自動顯像的是──緬北,裏通橋等待渡河當晚,大雨毒箭般射下,我們用油紙把槍口包起來,躲在不知名的漆黑的樹下,全身哆嗦著。 「水──水。」我爬過去,摸了對方的臉,滾燙。 「吃,給──我點──吃的。」我警覺扶著紮在腰的炒米飯,只剩下一小撮,隔著層布,依舊摸得出米粒粗砂一樣的──到鎮安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到得了。我扳開他瘦稜稜雞爪的手,溜回原來位子。 「水,水」我納悶躲在附近的戰友全遁入土裏不見了。或者全聾了? 雨不停生猛的下著,刷──剛開始還能聽到聲響,不半晌,就像一片強烈的炸彈的閃光,失去了接收能力,全身都給罩在震耳的死寂當中,只剩對方斷斷續續的哀求聲。 不多久,黑暗中聲音弱了,沒了,靜悄悄的。 我知道,他是死了,凍死、餓死、病死,被自己戰友扳開恐懼,無助求援的手指而死,都是。 日後我又聽見當晚那哀求聲兩次,一次在徐州,第二次,在上海的這次,共產黨部隊渡過長江,我遠眺外灘漁火水影,眼前突然一道雷閃下,哀求的那人的臉孔身形暴露出來,他,他的胸口窟窿,白花花的肥蛆正往外鑽呢。 為什麼最吃苦受難,遭人唾棄像隻狗像隻畜牲的時候,這些可怕骯髒的往事就跳出來? 不過這倒是真的:每次一想到,覺得眼前自己過的這種日子,都是應該的。 不經意瞥見水泥管旁,才記起前幾天,不知道誰丟了堆線圈到這邊。你摸出打火機,線圈抱離家遠,點著了火,濃煙汩騰,風大,一升天,才給吹散吹淡了。 你用根樹枝撥了撥,掂了掂重量估計可以賣多少錢。 線圈丟回地面,你的頭遽地一陣暈眩。 不對勁,你趕緊,蹲下,右腰縮痛,你伸手按住。那陣疼痛變形蟲般地流動到全身忽這忽那。換個姿勢,蟲捲著,好了些。正要昏睡,哪邊的對話聲傳入耳鼓。 「爸,那裡有隻狗口愛。」 「是狗嗎?」 腳步聲移近的聲響。 「爸,看錯了,不是狗口愛,是人。」小孩甜嫩、芽尖折斷的嗓子:「爸,他在那邊幹嘛?」 「哼,我看是條髒狗,快走,我們到另外那頭去。」 人的語言足以洩漏出他的本來面目。你心想,光憑這一兩句話的調子,早就知道這傢伙長的是副什麼德行。 你睜開兩眼,果然不出所料。四十出頭,腰圍跟屁股一個模樣。父子手上各拿了個遙控飛機和遙控器,背對你,一顛一顛,走遠。 右腰陣痛又襲來,你再蹲下身子,好了些,你蹲的地方地勢較高,百來公尺遠還可以瞧見他兩草縫間草尖上的身影。驀地,轟──,你的眼眶噴出了火星,飛機又出現了,還是四架。 噢,飯吃飽了,又要來作孽了嗎?你們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過日子啊? 轟──咻──機腹四張咧嘴嘲笑的臉,臉忽大忽小。啊,另外一張小臉也低空掠過,你想變形騙過我?沒那麼容易。 什麼世界,不值得的世界,操。腰那麼粗肚子肥是不道德的,是,呃,罪惡,罪惡,懂不懂?操,這世界只剩下我一個懂了沒意思。 轟──噢,搞事業,搞事功,有什麼用?蟑螂一群垃圾一堆,你們總有一天也會等到白骨一堆,操,轟──再衝,你再衝?我操,你們跩是不是,我看你們能跩多久? 這是什麼世界啊?啊,我倒在街上的時候你們在哪?什麼救國救民啦背十字架,我呸──我還背二十字架哩,我還把你給釘在十字架哩。 嚇,被我給逮到了吧?你再衝,再跩呀!什麼?你兒子的,飛機?還給你?還給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答對了才還你,生兒子有什麼用?啊?答錯了,錯,錯,人不應該有後代,告訴你,聽好,所有的,全世界的,全地球的,小孩,都不應該長大,應該讓他變作天上天使,天使。 懂嗎?人一長大就變壞了變庸俗變壞了,就像你,你們,都是,都是廢物,垃圾,蟑螂,不道德的蟑螂,小天使,不用怕,我摸摸你的頭。口荷,跑,我們到上面去。這棵樹是天堂,你爸爸在叫了,你看他像不像隻蟑螂?別叫,小孩子長大了才是你的,還沒長大就不是你的,懂吧這道理?小孩子不能長大,長大一個比一個壞,魔鬼,你現在是天使,潘比得,別叫,我們一起飛上天,飛,飛,飛上天,飛,飛,飛吧!潘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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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山鐵灰蝶閃電之眼
天空 在靜默之間 思索的是長空的浩瀚 或是 天地的寂寞 陷入迷失 閃電 撥開的是雲朵的悠閒 還是雨珠的期待 許是大地的呼喚 閃電之眼 明察秋毫 雷聲 轟隆之前 向花 預報一個 豐沛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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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甜甜,妳太瞭解我啦!將來一旦把妳娶回來,妳將是這個小島上最能幹又最美麗的大陸新娘!」 「阿俊,我衷心地期待這一天的到來,你也將是我們四川老家,最帥又最有錢的乘龍快婿!」 貓仔馬俊不疑有她,但五萬元人民幣卻是在他的能力範圍內,翌日很快地就把錢匯過去。在他單純的想法裡,以為百來萬台幣即可把服飾店頂下,而且還可以把甜甜娶回家,想不到盤點下來竟出乎他的預料,的確讓他有騎虎難下之感。儘管他曾以騙術聞名這個小島,但畢竟只是千兒八百的小錢,純樸善良的鄉親太好騙了,自己的父親何嘗不是也如此。可是他能把甜甜這個美麗的四川姑娘騙到手嗎?貓仔馬俊雖然信心滿滿,但似乎是高估了自己的智慧。 然而,即使現下父親有意要幫助他創業,但那點錢並發揮不了作用,或許只夠擺一個小攤位,與他誇口要投資幾百萬人民幣相差懸殊。雖然當初只是想以此來博取甜甜的好感,冀望能把她釣到手,成為他們村子裡第一個大陸新娘,投資只不過是一個藉口而已。經過之前那張不能兌現的高額支票,很可能,甜甜或多或少已知道他的窘態。既然不能匯大錢,只好先以小錢來應付她,以免他虛偽的面目太早被拆穿。 然而,他兩次已匯去人民幣十萬元,折合新台幣就是四十餘萬,他明知這些錢都是父親的血汗錢,可是他並非為了創業,而是為了討好一個面貌姣好的應召女郎,如此之行為,倘若讓年邁的父親知道,想不讓他活活氣死也難啊!儘管父親生氣的模樣讓他感到不捨,甚至有愧於心,但在甜甜溫馨的懷抱裡,當他們在床上繾綣纏綿的那一刻,卻讓他體會到人生的另一種樂趣。兩者若讓他自由選擇,他絕對會以後者為首要,只因為甜甜給予他的,不僅僅只是豐滿的胴體、雪白的肌膚,而是每次歡娛過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蜜回味在心頭。 而他此生,大氣或小氣不知讓父親生過多少次,可是他仍然活得好好的。天下父母心啊,他深知父親每次生過氣後也就算了,不會記恨在心的。況且,世上又有幾個人真被活活氣死的?醫院在出具死亡證明書時,其死亡原因也從未出現過「氣死」這個死因,故此,貓仔馬俊自認為問心無愧。他唯一的冀望是能夠趕快到廈門,與甜甜過著如膠似漆的甜蜜生活。就誠如他所說的:「人生海海,會曉欲爽,就是趁的啦!」 過不了幾天,甜甜的電話又來了,這次她的聲音不再那麼地溫和柔順,而是帶點悽愴。 「阿俊,我有一件事必須請你幫忙。」甜甜哽咽地說。 「甜甜,妳怎麼啦,」貓仔馬俊緊張地問:「發生什麼事?」 「阿俊,我的祖母得了肺癌,必須馬上開刀……。」甜甜說後,從電話裡傳來的,是一陣陣傷心難過的啜泣聲。 「怎麼會這樣?」 「阿俊,祖母開刀要花很多錢,我實在是走頭無路,不得不請你幫忙。」 「妳說、妳說,要多少錢?」貓仔馬俊急促地問。 「你能不能先借我三萬元人民幣?」甜甜以懇求的語氣說。 「甜甜,沒問題,區區三萬元,我馬上匯給妳。」 「阿俊,如果祖母的病能好起來,你的大恩大德,我甜甜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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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雖然老枝伯仔講得口沫橫飛、頭頭是道,試圖想在應召女郎面前,把自己塑造成一個道德層次極為高尚的社會人士,可是能嗎?而且他有必要去透露貓仔馬俊的家庭狀況和種種事端嗎?即使他講的都是事實,但似乎忘了「好話不背人,背人沒好話」這個道理。更何況他並不明瞭甜甜打聽貓仔馬俊的真正意圖是什麼?如此地逞一時口舌之快,在一個妓女面前醜化自己的鄉親,是否妥當呢?倘若他的道德層次真是那麼高尚而毫無瑕疵的話,豈會背著妻女在外地另築香巢?而為什麼又會暗地裡出來嫖妓?如果不是他在甜甜面前敘述貓仔馬俊的種種,甜甜豈會對現實充滿著敵意和憤懣? 儘管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聲色場所原本就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可是婊子無情亦有情。人,無論從事的是那一種行業,其人格則是相等的,況且,世間並沒有天生的妓女,一旦她洗心革面,必能成為一個賢妻良母,也足可印證「娶婊來做某,較好娶某去做婊」這句俗語話。然而滿口狂言卻又一心想吃天鵝肉的貓仔馬俊,經過老枝伯仔在甜甜面前有意或無意的醜化後,是否仍有娶婊來做某的機會,還是會遭受她的報復,一切端看他的造化了……。 第十四章 如依整個事件來看,甜甜並沒有損失什麼,甚且還從貓仔馬俊身上得到不少便宜,唯一讓她感到氣憤的,或許是有一種受騙的感覺。付給服飾店的訂金儘管不是她的錢,但商家己開始進行盤點,且從頭到尾都是以她的名譽負責接洽。如今從種種跡象顯示,八十餘萬人民幣的貸款鐵定不能到位,一旦違約,訂金勢必要被沒收。雖然這筆錢與她無關,然則陷她於不義。她的姐妹淘,幾乎人人都知道她已釣到一個金龜婿,不久即將離開這個圈圈,專心賣服飾、當老闆娘,無不投以羨慕的眼光。可是事與願違,僅僅只高興了幾天,所有的命運都將改觀,即使損失的不是她的金錢,但她的自尊和誠信卻在瞬間毀於一旦,這是她難以接受的事實。然而,既然戲已開鑼,她只好善盡一個演員的職責,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即使這個角色與她實際人生背道而馳,但她依然有演下去的勇氣和接受挑戰的意願。 於是,她又一次地打電話給貓仔馬俊,聲音裝得比之前更加柔和與溫雅。 「阿俊,貨款籌措得怎麼樣了,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甜甜,妳放心,區區幾十萬人民幣,絕對不會有問題。」貓仔馬俊斬釘截鐵、信心十足地說。 「我已商請服飾店老闆,希望他能再寬限幾天,只要你標到會,或銀行五百萬存款若到期,馬上就可以把貨款付清。經過我不斷地請求,老闆總算點頭答應。」 「對、對,就是這樣,最慢下個月我一定可以把會款標到,到時看延誤幾天,我們利息照算。甜甜,這段時間辛苦妳了,妳的辦事能力沒話說,將來我的事業有妳這個得力的好幫手,那還怕不能大展鴻圖!」 「阿俊,不然這樣好不好,你再匯五萬元人民幣給我,讓我先交給老闆,以展現我們的誠意。」 「五萬元,小意思啦,我明天就匯過去。」 「阿俊,你真有辦法,我總算沒有跟錯人。你什麼時候來廈門,我好想你哦!尤其是之前我們在賓館相處的那段時光,你的勇猛和體貼,讓我的身體徹底地解放,我接過那麼多客人,簡直沒有一個能與你相媲美的。阿俊,你不僅長得帥,也相當地勇猛,我真的愛死你了!」甜甜邊說,邊想笑。 「甜甜,暫時可能抽不出時間去,妳要好好保重,不要忘了妳的身體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我絕對會讓妳幸福和滿足!」 「自從跟你在一起後,我就遠離哪個圈子了,除你之外,其他男人休想碰我一下。之前有一位恩客,不斷地打電話給我,甚至一晚要給我五千元人民幣,我連理都不理他一下,馬上掛斷電話。阿俊,我只屬於你一個人的,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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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片紛飛擊大腿
龍年時刻多生產,龍子龍女聚一堂,回想八十餘年前,蔡金條亦是一條龍,晚報戶口兩年,登記十九年次、與肖馬的為同窗。 家中有三個男丁,排行老二的蔡金條被抽中去當兵,由金門到台灣,路途千里遠。 乘坐登陸艇,迎著風和浪,駛離金門海域,歷經二十餘個小時的海上顛簸,在茫茫大海中前進。海天一色,內心五味雜陳,島嶼逐漸消失在蔡金條的眼簾;他紅著眼眶、與同村其他被抽中的六位壯丁有著同樣的心情,不想離家鄉,身不由己淚汪汪。 運氣不好、接二連三,尤以那一幕死裡逃生的情景,歷經近一甲子的時光歲月,他未曾遺忘。 寒流過後,尾牙的這一天,難得冬日暖陽映照,在瓊林的一塊水泥空地,四周搭木架,半空織細網,旗正飄飄繫在網上面,防鳥雀侵入、啄食麵線與殘留糞便,很有衛生概念地做了優良的示範。 吃頭,不可或缺的「麵線盤」在瓊林聚落由來已久,每年的農曆二月初七與十月初六為祭祖、吃頭的日子;按習俗,祭祖之日「報新婚」與「報丁」,新婚者要跟著輪「頭家」,並且「做頭」分享已婚的男丁;吃頭前夕,拌麵線盤分送至親好友。 瓊林村落二百多戶人家,訂婚喜餅的分享、數目可觀;婚宴的辦桌,以往在瓊林里公所進行,現在大多到餐廳宴客。娶媳婦時,搓湯圓祭拜神明與祖先、煮豬血米粉湯分享至親好友、殺豬宰羊敬天公、上演傀儡戲酬謝神明。 婚後至家廟報新婚,符合吃頭的資格和排定做頭的順序,「新婚頭」除了要辦桌、亦會拌麵線盤送給左鄰右舍與週遭的親友,讓他們一起來分享這份喜悅。 金門島多霧,蒸完麵線後的曬麵線,則要看老天的臉色,尤其春節過後、清明前夕,濃霧罩島鄉,佈滿水氣在天空、太陽不露臉,食物亦容易發霉。為了來年做頭的打算,未雨綢繆,選擇在這乾燥冬季,將蒸過的麵線捲成一個個的圓形狀,一一地排在「笳犁」上,接受陽光照射,曬乾之後裝成箱,等待農曆二月初七、吃頭之日派上場。 蔡金條常常出入該地方,與屋主閒話家常,這屬於銀髮族的天空,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了痕跡,彼此之間,種下了深厚的情誼。同是阿公級的蔡金條,已當上了俗稱的「老大」,遇有節慶,長袍馬褂穿在身,這是榮耀的象徵。 瓊林,一個傳統的聚落,報丁與吃頭,男丁必須是自己的骨肉,具備條件要有血緣的關係,外地抱來的養子不能算。 尾牙之日,基於習俗,家家戶戶拜樑神,屋宇的鞏固與維護,一屋之主的樑神功不可沒,大家有拜有保佑。午後,村子裡傳來了此起彼落的鞭炮聲,家家戶戶拜樑神;尾牙多人吃春捲,擁一技之長的一戶人家,大展身手備「煎盤」,春捲皮既薄又Q,包餡料、不破損,村裡村外,多人慕名而來。曾經這條瓊林老街,各行各業聚集,隨著人口外移、部隊撤離,風華已不再。 瓊林境內,保護廟、忠義廟、孚濟廟是村人的信仰中心,不論初一、十五或節慶,總是香火鼎盛。蔡氏家廟與宗祠分布各角落,祭祖時刻,在外遊子紛紛返鄉;而每年的農曆七月十九為普渡日,「各甲頭」的普渡桌、有些就設在宗祠內,讓諸信眾來祭拜。 忙完了祭拜事宜,蔡金條來到了銀髮族聚集的地方,敘述著他的故事、談他的歷史。日據時代,年僅九歲的蔡金條至後浦讀書,念的是日文,三年之後回瓊林,到大祖厝念私塾,讀過三字經、千家詩與童子尺牘。 讀書識字之餘,蔡金條依然勤於農耕,種田、耙草、撿地瓜,三餐吃麥糊配豆豉,只要能溫飽肚皮,大麥、小麥,他從不挑剔。 蔡金條十五歲巡更,夜晚輪流巡村子,密切地注意四面八方的風吹草動。十六、七歲之年,又被日軍抓去湖尾做機場,西堡的民宅為休憩的地點,箇中辛苦,只有當事人知道。 十八歲,蔡金條接受民防訓練,出操與上課,規定一人削一把木槍,就地取材於苦苓樹,因為它好砍又好削;而後始由村公所發給七九步槍,鋼盔、防毒面具與一百發子彈,除了要妥善保管,還要負責擦拭保養,定期接受裝備檢查。 十九歲,新頭、碼頭出船貨,身為民防隊員的蔡金條被派遣去搬貨,乘坐小船,在大海中接駁;那時,軍人發餉以白銀計算,他們搬了一箱又一箱,尚有白糖、麵粉、魚乾、米、油、鹽;搬了老半天,民防隊員卻只做白工,沒有任何的酬勞。 蔡金條二十歲,胡璉將軍在金門當司令官,適逢抽壯丁,三丁抽一丁,排行老二的他被抽中,瓊林村共七人,金門合計一百五十餘人,送去台灣當裝甲兵,一人換一人,交換駕駛兵來金門。 民國三十九年三月一日蔡金條入伍,接受最基本的新兵專業訓練,而後分發裝砲部隊的第四總隊四十四大隊衛生隊,擔任注射與敷藥的衛生兵;第四總隊在松山,一個大隊有七個中隊,含大隊部、本部中隊、保養中隊、一中隊、二中隊、三中隊、衛生隊等單位。 民國四十三年五月,蔡金條服役的第四總隊和第二總隊合編為裝甲兵第一師,部隊駐守在新竹湖口。 民國四十三年六月三十日,蔡金條以下士軍階退伍,與同夥一起搭乘登陸艇回金門,金門縣縣長張超親自到碼頭迎接致意,並為他們披綵帶、合影留念與聚餐,讓他們風光地回家門。 蔡金條回瓊林老家種田,並且加入國民黨,由黨部召集至陳坑與大祖厝訓練,三民主義是重點、黨規黨務是要項。結訓後,發黨證,每月開小組會議一次,並繳交黨費,盡黨員的義務,宣揚三民主義、實行黨的決議、服從黨的領導、遵守黨的紀律。 民國四十七年砲戰,蔡金條已是退伍軍人,不必再當民防隊員,除了以黨員身分參加小組黨務會議,亦適時協助政府推動各項政令宣導。 砲戰激烈,基於砲戰時要隨時觀察情勢,不能貪生怕死,蔡金條與同夥出外觀察情形,不料匪砲來襲,他們鎖定的目標是機場和碼頭,說時遲、那時快,砲彈正好擊落在瓊林的戲台,砲片隨即穿過蔡金條右大腿內側,砲片殘留在體內,蔡金條當場血流如注,眼前一片暈,滿天是星星,被送到醫院救治挽性命。 蔡金條負傷的地點,原本是戲臺,如今已是瓊林里公所的所在,是一棟兩層樓的建築,內設服務台,地底下為名聞中外的瓊林地下坑道,供遊客參觀。旁邊的農機中心,現在改成民防館,展示民防隊的歷史與文物,身歷其境,如影帶重播。 當年一砲擊兩人,另一人擊中腰臀部,兩人都送醫急救。蔡金條在醫院取下砲片,同一時間受傷的尚有榜林、尚義、盤山等地的民防隊員,造冊之後,蔡金條後送台北延平北路的省立醫院,現改為中興醫院。先治療傷口,再轉基隆省立醫院養傷,附近有一處公園,他的戶口竟也因此被留存基隆,直至民國九十九年、內政部的戶口普查發現他一人有兩個戶口,尊重意願,要他留一個,他刪除了後方的戶籍、留下了原鄉金門較實際。 經過數月治療,傷口治癒後返鄉,蔡金條感嘆當局不聞不問不關心,他白挨砲片白挨刀,療養期間,斷了數月的生計;而數年後的自衛隊員補償金,他雖領了二十四萬餘元,卻因當年的受傷名冊已不見,於法無據,不能再領傷殘補償金。 二十八歲那年,經媒妁之言,與西園女子黃彩華結婚,婚後育有六男二女,即使跌入子女坑,夫妻則胼手胝足、不怕酷暑不畏寒,春夏秋冬都在忙,一心一意都為了養育子女成長而耕作。 三十歲那年,蒙受神明的青睞,蔡金條當起了池府王爺的「乩身」,乩身歲月五十幾年,替神明代言,作為人神溝通的橋樑,勸人向善,因緣聚會吃佛飯;回想當時的情景,蔡金條抬轎跑,老乩童手上的黑令旗一揮,他的腳底竟不由自主地飄浮起來,隨即被王爺點召,當時總共有七人與神明有緣。「坐禁」時間,「粗桶」是他們方便的容器,只能喝水、不能吃東西,想吃要跟神明擲杯,神明若應允、則吃一塊小餅乾。 大女兒嫁台灣,女婿事業有成,轉往大陸發展,於桂林設立遊樂場,好大一片、蔚為奇觀。民國九十一年,女兒女婿接蔡金條夫妻前往大陸遊玩,兩人大開眼界,心頭一絲安慰。拍照回金門,裝框於客廳的牆壁上,時而抬頭望,年輕人擁有一片天,看他們有發展,今生無遺憾。 民國九十五年十月三十日,一生克勤克儉的蔡金條,榮獲金湖鎮高齡老人模範,左鄰右舍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讚。 民國九十八年,蔡金條因腿部出了狀況,曾經受傷的腳,雪上加霜,不得不赴榮總換上人工關節。 捲起褲管,右大腿內側的傷口疤痕依舊清晰的存在,蔡金條指著當年瓊林戲臺前、遭受砲擊的地點,告訴筆者一生的經歷,以及他腳傷的由來;戰爭底下多冤魂,他慶幸自己沒被砲片擊中要害,尚留一條老命在人間,這除了是他福大命大外,似乎也必須歸功於神明的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