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莊老
當我懂得崇拜的時候,對象不是在我所居住的大雜院中,那位可以和外國人侃侃而談的大姊姊;或是拿著球棒將鄰村前來挑釁的小太保「驅逐出境」的大哥哥;更不是逢元旦前夕在請宴恭賀絡繹中,一位即將踏上摘星之路的上校叔叔。或許那時候年紀小,還不懂甚麼。 生命際遇真是奇怪,有時候就是你無須強求的那一點。 認識莊老,是在我國三有一天必須穿越兩旁栽種著楓香與黑板樹,為了要擺脫似野獸般搏攫的烏雲向家狂奔的小道上,猛然被野黃狗緊咬住小腿疼得呼天喊地的當兒,莊老就像武俠片中的刀客,以斜著四十五度伸直的右手下搦握著木棍,一聲長嘯將野狗揈退,遂攙扶著我來到豬舍旁小屋中,豬舍是屬於軍中編制,當時部隊較苦,遂自給自足以提升官兵伙食。 莊老小心翼翼地拉開了木質摺椅說著:「老童的兒子吧?先坐好,我去拿些仙丹給你敷著。」 我盱眈著好奇與痛楚的眼神,環視大約三坪大的小屋:除了我坐的椅子外,一張上頭擺著熱水瓶的八仙桌,及對著門口的牆邊放著舊得似要朽敗的躺椅,較讓我驚奇的是掛在壁上熨燙平整的軍服,另外一只上鎖的木箱披著斑駁外表靜靜地倚在躺椅邊,可以說是家徒四壁了。在我重新瞅著那套軍服時,莊老已抓著一把不知什麼的焦灰抹在我的傷口上,用一種頗自信的語氣說:「咱家的民俗療法,用狗毛燒成的,這叫以物制物。」 我除了懷疑療效外,並同時對軍服產生好奇問了莊老:「老伯,您那套軍服同我老爸的一樣,應該是士官長吧?」 「啥老伯,咱比你老頭小五歲,要不是十年前同他打了一場架,我這『兵王』不去帶兵,卻來帶豬,『老口』」莊老似走獸般地嗥叫著「你老頭也沒佔著便宜,調到廚房幹班長,不過,我可真羨幕你,他燒的菜真香!」 「老口」常出自老爸口中,是「不行」、「差勁」的意思,我肯定莊老定是老爸同鄉。從那天起直到我進軍校前,每至星期天早上,我都會藉打球的理由到豬舍幫忙餵豬,並且答應莊老不跟家人提起,那年莊老四十五歲。莊老最大的興趣一定和養豬有關,不論味同雞肋或是炊金饌玉,均有兼人之量,他認為君子不重則不威。雖是體積肥碩,體態卻能矯捷,尤其他年少遊歷內地經驗及豐沛知識,對那時乳臭未乾的我來說,莊老的學問比天還高。莊老曾說:西藏有一處叫「納木措」的聖湖,如果用心地朝拜,可以看到自己的未來。當時我問莊老瞧見與否,莊老打趣地說:「當然囉!所以現在是養豬命,不過拿破崙說過:軍隊填飽了肚子才能前進,我的貢獻可見一斑。」當時我不懂莊老如何幽默自己一生境遇,現在我可以體會,在那高海拔地方,他見到自己內心的孱弱。 莊老就像一處寶藏,有時驕得高視闊步,有時謙得自比螢燭,可以同你說三國、講水滸,興之所致,又能幫你測字、占卜,尤其莊老那一手毛筆字,比字帖還讓人賞心悅目。 正當我想問下去的時候,老爸已站在門口瞋著雙目瞪著我,我不知該逃還是告饒,栖栖惶惶讓過座椅站在老爸身旁。倒是莊老不慌不忙地說:「你知道啦!咱可沒有什麼藏心。」老爸出奇平靜回答莊老:「你這老口,在小兔崽子包著焦灰時候早知道了,也只有你這郎中會搞怪!」莊老替老爸斟了一杯酒,老爸一飲而盡,接著說:「咱不是找你吵架,數數也有十年沒同你說話了,晚上咱在家準備了好酒敘敘舊,順便請你給我這兒子教導教導。」後來兩老說些家鄉的瑣事,我沒仔細聽,只是想著莊老曾說一則故事:不知是古代哪一國宰相,家鄉妻子因鄰居新建屋簷堵住了住家圍牆,捎封家書希望藉丈夫位高權重找回公道,宰相回了信札寫著│「千里家書為堵牆,讓它幾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試看當年秦始皇。」這是何等的胸襟呀!雖然兩老不及宰相,但這份器度使我感動,兩老一直是我這一生最棒的老師。 回家路上問起老爸莊老的兒子一事,老爸說:「那是他養子,在美國唸博士也在那裡落了根,從來沒回來探望,唉!」那晚兩老喝得賓主盡歡,而我試著摸索莊老那份孤單而絞得心痛。 離開熟悉故鄉,行囊裝著滿滿祝福及莊老臨行贈言,雖然當時讓我費盡思量-世說新語<捷悟篇>有個故事:有人送魏武帝一盒果飴,只吃了少許,就在盒蓋上題一「合」字,眾官不解何意。傳到楊修面前即拿起便吃,說:「帝叫人吃一口,還懷疑什麼?」原來「合」拆開來是「人一口」的意思,可見楊修是不簡單的人物,也由於鋒芒太露招致曹操妒嫉,落得身首異處。 這則故事一直到現在,想起於軍中某些特立獨行的態度,常使我惴惴其慄而悔恨不已。莊老退伍後到了一家大理石工廠擔任倉管工作,住在分配的宿舍,利用空地養些雞、種些菜。我一到休假,常利用部分時間會同老爸去看看莊老,莊老負責殺雞,老爸總攬廚房,我則陪著兩老談天說地,好不快意!只是知趣地不提美國博士,那是會疼的傷口。 直到我離開軍中,莊老也因年邁辭了工作,買了一間有院子的小平房,同樣地養雞、種菜聊以自娛,那八仙桌擺在絲瓜棚下,是我同莊老坐擁自然、品酒煮茶,奢侈地享受猶似隱士風流的天地。 一天莊老電話邀約顯得興奮異常,才進院子見到了八仙桌多了好幾樣小菜,另外擱著那只木箱,覺得事有蹊蹺。 「咱同你說,兒子在美國有了基礎,叫咱搬去美國呢!」莊老拿起木箱接著說:「不過,兒子已經娶媳婦,這木箱沒啥用了。咱昨天想了一夜,人在面對足以動心的事物時,很少沒有不失去理智的,咱凡事想明白了,不能怪他,咱已至杖國年華,但還有年登耄耋的老人需要關懷,咱倆今天痛飲後,明早得送我到創世基金會捐了它!」 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或者說該感嘆什麼:「總該留一些吧,享享有錢的日子!」我說。 「你放心!國家養咱一輩子,足夠了,美國哪有台灣好,咱婉拒了兒子。你怎麼還想不通,沒有快樂的生活,才是最貧窮的人!」莊老抬頭看看夜色,我卻看到了另一個莊老。 趁著還算年壯我當了客運司機,每當馳騁在兩旁綠油稻田的台九線時,總會觸景地想起王昌齡的詩:一片冰心在玉壺。榮枯過眼,富貴浮雲,莊老,祝您長命百歲!
-
了尾仔囝
「你愈來愈有中學生的氣口啦,我無白飼你,五穀無白了,你冊嘛無白讀;你大漢啦,捌想啦……。」跛跤膨豬興奮地說。 貓仔馬俊和鳥鼠清仔又一次地來到廈門,這一次他們並沒有參加旅行團,而是結伴自由行。他除了到銀行兌換二萬元人民幣外,又把抽屜裡約萬餘元台幣一併帶上,名譽上是尋找商機,暗地裡則是尋歡作樂,一進入到這個不算太陌生的城市,就完全走了樣、變了調。他們住最便宜的小旅館,吃最廉價的麵食和簡單的飯菜,但對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賣春女子則從不吝嗇。識途老馬的鳥鼠清仔,即使喜歡俗稱的「粉味」,但他較理智,亦是老江湖,不會任由那些歡場女子需索無度,或當冤大頭。而貓仔馬俊初嚐甜頭後又娶妻心切,一心一意想在歡場尋找伴侶,但對於那些以賣春、賣笑為業的歡場女子又能瞭解多少?而且為了不讓鳥鼠清仔知道他的行蹤,經常假借事由,獨自一人去尋歡。 當貓仔馬俊重臨之前那家小賓館時,他二話不說,直接告訴櫃台說要找妞妞。 「妞妞已經去海南島趁食啦,暫時袂擱來廈門。」老闆娘看看他說:「我另外共你介紹一個好無?」 「毋通傷老喔。」貓仔馬俊笑著說。 「我共你保證,彼個甜甜從四川來的啦,比妞妞擱較妖嬌、美麗。你看著一定會佮意!」老闆娘打著包票說。 「叫來看覓才擱講啦!」貓仔馬俊一副神氣的模樣。 不一會,甜甜來了,而這個甜甜,果真是名副其實的甜甜。她長髮披肩,皮膚白皙,曲線玲瓏,又有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簡直讓貓仔馬俊眼睛為之一亮、驚為天人,比起妞妞可說有過之而無不及;身上散發出來的脂粉味和高級香水味,更是讓他飄飄欲仙。即使這種香氣含著些許風塵味,然而他喜歡的不就是這種能直入心脾的女人香麼?於是,貓仔馬俊暗暗地爽著。 「先生,我叫甜甜,你貴姓?」甜甜柔聲地說。 「楊,木易楊。」貓仔馬俊興奮地說。 甜甜微微地點點頭、笑笑,「楊先生,你長得真帥。」說後拉起他的手,緩緩地走到床邊,復又以其職業性的巧手,一顆顆輕輕地解開他的鈕釦,脫去他的衣服,甚而有意無意地碰觸他的下身。而年輕力壯、精力充沛的貓仔馬俊,何能忍受面前這個如花似玉卻又香氣四溢的美女如此地挑逗。於是他快速地幫她脫下那襲名貴的衣裳,只見兩顆嫣紅的小櫻桃懸掛在她胸前潔白的肌膚上,下身那片光澤茂密的草原,無不激起他體內慾火的上升,以及腦海裡無限的遐想。 可是,他想吻她,她別過頭;他想用熾熱的舌尖舔舔她那兩顆火紅的小櫻桃,她輕輕地把他推開。即使她是一個出賣靈魂的神女,亦有她的自尊,她只供花錢的男人發洩體內多餘的液體,而非可供男人任意地需索或無謂的要求。當然,別有意圖或願付出高額代價的恩客不在此限。 往往,得不到的東西更顯得可貴,甚至還會不擇手段去擄掠,或以加倍的代價去換取,這就是人性內心自然的反應,亦是人性的弱點。雖然貓仔馬俊已快速地解決了性事,但仍舊迷戀著甜甜豐滿的胴體,對她那片烏黑光澤的草原更是念念不忘。但是,她衣服已穿、儀容已整,他夢想中的敏感地帶已被名牌衣裙緊緊地裹住,休想要她脫光再讓他看一遍。儘管內心有無限的遐思與夢想,然則依舊不得其門而入。當甜甜拿著錢正欲邁步離開時,貓仔馬俊卻突然要求再加乙節。 「你還行嗎?」甜甜疑惑地問。 「摸摸也爽。」貓仔馬俊竟如此說。 「那是同樣價錢的。」 「再加小費新台幣一千元。」貓仔馬俊竟大方地說。 「楊先生,你真大方,」看在錢的份上,甜甜向他拋了一個醉人的媚眼,「你在哪裡高就啊?」 「準備在廈門投資,做點小生意。」
-
我看10+10
為慶祝建國百年,金馬影展主辦單位特別集結二十位台灣導演,籌拍一部名為10+10的電影作為影展開幕片。立意很簡單,尺度也很自由,只要以「台灣特有」為創作題材即可。唯一限制是影片長度僅有五分鐘,因5X20的數字總和剛好符合100年的建國紀念象徵。 五分鐘,實在太短了。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內,透過鏡頭精準表達自己想說的故事,得憑導演的功力及深度了。為了可以一次目睹二十部不同類型的短片,暗自評比每位導演精心營造的成果,以及觀看張作驥導演在家鄉取景拍攝的古寧頭戰役「1949穿過黑暗的火花」,我從去年年底就一直懸念著這部電影。 數十天來,台北不間斷下起小雨,天氣又濕又冷,讓人萎靡不振。為了進電影院圖點溫暖,午後,我從南京東路某棟大樓離開,便直接搭車前往威秀影城,趕在下片前去看了10+10。 我目光專注,連廁所都不願上。想想,排了那麼長的隊,在街道閒逛了兩個多小時,若離開再回來,或許就錯失了一兩個故事,那多划不來。 電影內容從純愛溫馨、社會反思及魔幻寫實、校園暴力、黑色喜劇、家族情感等包羅萬象。拋開某些我不喜歡的說教及矯情形式,大體來說,看完後,心情很飽滿。 無關乎導演名氣、年資、票房,這一回,所有創作者在我眼裡皆平等。一整場看下來, 我最喜歡也自認拍得最好的三部短片,分別是陳玉勳的「海馬洗頭」、沈可尚的「到站停車」、鍾孟宏的「回音」。 愛情像霧又像花─海馬洗頭 從小島歸來,很長的時日,像著魔似的陷入一段令人費解的情感裡。因此,以愛情為走向的「海馬洗頭」,在這個時刻,特別觸動我心。導演陳玉勳將世間女子面對愛恨情仇的心理刻劃得相當成功,簡簡單單幾個轉折,就道盡了愛情的力量。影片講述的是一個感情挫敗的女人,想藉由洗頭洗去那道讓她痛徹心扉的傷痕,只願保留與男友在一起的美好回憶…… 這是個驚悚又惹人發笑的故事,雖然劇情有點超現實,但我完全被折服了。 科學驗證,人類的記憶會暫存在大腦的海馬迴裡。尋著這個脈絡,陳玉勳突發奇想,讓演員柯一正在一棟舊大樓內開了一家「海馬洗頭店」。擁有特異功能的他,專為顧客提供一個篩選記憶的服務,只要他在客人的海馬迴區輕輕抓洗,便可以將淡忘的往事尋回,將不願保留的記憶徹底洗掉。記憶消失了,意味著傷害的事件不曾發生,相對痛苦也就不會存在。 這一天,女主角李烈決心到店裡洗頭,看見洗壞腦子的陌生男子,依舊面不改色想親身一試,足以顯見她內心有多絕望。透過李烈邊洗頭邊回想與柯宇倫這段姐弟戀的片段畫面,便可窺見兩人的情愛關係。 一個飽經風霜的中年女子,面對心碎的愛情,終就還是不堪一擊。當她毫不保留將情感投注在對方身上,卻換來柯宇倫無情的對待,瞬間所有悔恨一擁而上。愛情無道理可尋,自以為付出一切,對方卻未必能體會或必須得體會。因此,再也沒有比一方真心以待一方卻視為遊戲更傷人的事了,尤其聽到柯宇倫親口對她說:「只是玩玩而已,別太認真。」這類話。 感情的付出從來就很難對等,誰愛誰多一點,誰就注定要承受較多的痛苦。偏偏李烈無法釋懷這一點,如果她同樣抱著遊戲的態度,兩人了然於心,視彼此為排遣寂寞的對象,那麼,痛苦也就不會發生。 劇情進入結尾時,陳玉勳又創造了另一個逆轉。這時已成功洗掉記憶即將離開店裡的李烈,突然打開皮箱,取出柯以倫的頭顱,希望理髮師也可以替男友洗洗頭髮,因為她很想知道男友心裡最想抹去或最想保留的記憶。所有的人包括觀眾都震攝住了,就這樣看著那顆放在桌上的頭顱直到字幕打出。 「海馬洗頭」全片採用暈黃陰暗的色調及寒傖簡陋的破舊場景,營造出一種詭譎迷人的氣氛,搭配一首韻味十足的經典老歌及三位演員精湛到位的演出,使劇情結構緊湊流暢,整體表現,無懈可擊。 看過陳玉勳的「熱帶魚」、「愛情來了」及前年重返影壇的「茱麗葉」,擅長幽默風格卻難以扣住人心的他,這次真的令我憾動不已。 尋常生活中的無常─到站停車 新生代導演沈可尚,以拍攝紀錄片發跡,他的觀點及敘事風格,充分顯現一個影像記錄者對社會對生命的溫厚關懷。拍過「野球孩子」、「來自遙遠星球的孩子」等記錄片,獲獎無數的他,得到了許多人的注目與肯定。首次執導的劇情片「兩個茱麗葉」同樣交出亮眼成績,直覺他是天生創作型的電影人才。 1996年,他曾隨董振良來金門拍攝「解密八三一」。我有幸跟著一群充滿理想鬥志的年輕人一起工作十數日,當時我們才二十五六歲。印象中,他總是沉默不語,態度非常認真嚴謹,偶爾收工時,他才會跟大夥聊天,聊最多的也還是電影。 那段時光之於我,真的非常美麗,特別是趁著年節弟弟妹妹返鄉,我能夠從照顧臥病在床的父親中偷點時間去做我喜歡做的事。影片拍完,一群人返回台灣,自此,我與他們失去聯繫。十多年過去了,這些人依舊從事著影像工作,唯獨我純粹作為一個觀影者。即便後來我移居台北,也還是習慣躲在暗處,欣喜看著他們在影壇發光發熱,始終不願去延續或攀附過去的那麼一點關係。 似乎有點離題了,我想說的是,沈可尚此次拍攝的短片「到站停車」仍舊讓人感到驚艷。故事非常簡單,哲理卻非常深遠。全片以黑白呈現,對白極少,人物背景全圍繞在一部行駛在鄉間小路的公車上。司機是一名女子,沈可尚用特寫鏡頭,帶出車上寥寥無幾的乘客,有背英文單字的學生、想心事的中年男子、賣菜的婦人及孕婦等,這些人如尋常日子般地坐上公車往另一個目的行去。 一開始,我不清楚這輛不斷行駛的公車要將觀眾帶往何處,導演到底在賣弄甚麼玄機,卻仿如希區考克般的籠罩一種弔詭又緊張的氛圍。當情緒崩緊到極點,螢幕上一名倉皇男子突然使命地敲著車窗,女司機堅守原則,告訴男子未到站不能停車,她得遵守規定。男子還是不放棄,急促的敲著門,女司機仍不為所動。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片刻,一陣響亮的槍聲憑空發出,著實讓我嚇了一大跳。男子臥地,隨後,毫髮無傷起身逃開。就在大家鬆了口氣的同時,鏡頭移轉到那名孕婦身上,她隆起的肚子出現一處小小的彈孔,鮮血就這麼一直流下來流下來,張力十足卻又怵目驚心。 或許沈可尚想表達,我們被迫選擇生活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一路遵守既定的規則與規範,但有些事也許不必那麼嚴苛,偶爾通融一下也無妨。又或著他想傳達,面對生命,有些時候我們無法掌控也無力掌控,儘管努力遵守努力迎戰,終就逃脫不了生命的無常與無奈。 以暴制暴的復仇─回音 鍾孟宏的「回音」延續著「停車」及「第四張畫」的一貫風格,曾經得過金馬獎最佳導演的他,此次仍圍繞著暴力議題。 「回音」探討的是校園暴力及延伸的復仇情結。劇情描述一位軟弱的胖男孩,在學校廁所裡慘遭幾名學生恐嚇取財,男孩只能任憑他們擺佈打罵,一句話都不敢反擊。加害人離去前,一名大姐頭無意間發現天花板漏水,靈機一動,要求男孩把水桶套在自己頭上,再順著水滴聲從一數到一百,說完四個人一哄而散。 即便現場只留下男孩一人,被水桶擋住視線的他,依然不敢反抗。水聲滴滴答答緩慢地打在水桶上,配合他口中喊出來的數字,讓人不寒而慄,也彰顯一股無形的恐懼及不得不的屈服。全片我最喜歡鍾孟宏鋪陳的這一段,甚至幻想如果這一幕放在結尾,或許力道會更強大。 接下來畫面跳到飾演黑道叔叔戴立忍的身上,黑道自有黑道的規則,侄子受人欺負,絕不可能告知校方處理。於是戴立忍領著一幫手執球棒的手下,直接登門入侵惹事的學生家中。當著父母的面,演技純熟的戴立忍,先來一段禮貌性告白,道出孩子父母身亡由他看顧的一段身世,接著讓惹事的學生罩上安全帽,再用球棒往他頭上一棒一棒的施打,出手毫不留情,一旁的父母只能無能為力看著縮捲在地板上的孩子。戴立忍復仇洩恨的目的達到了,但背後蘊藏的是更駭人的暴力。 「回音」劇情明快嚴密,沒有任何配樂,不停打罵的聲音成了全片最驚悚的聲響,犀利地批判台灣社會日趨嚴重的霸凌現象。
-
金城民防坑道整建甘苦談
金門城區工事整建工程-「金城民防坑道」,由民眾自衛總隊規劃,金防部調派兵工協建,於民國六十七年三月開工,至民國六十八年六月完成,在驗收前;需要多次檢視是否有缺失,為了爭取時效,就算是在三更半夜也要獨自一人走進那陰森淒冷的坑道去巡查,雖然心裡害怕的想立刻逃離,但是為了達成任務,絕對不能退縮,只好以歌聲來消除心裡的畏懼害怕,事後以「望春風」這首歌改編為「要成功」來寫(唱)出我的心聲。 【要成功】 A: 獨夜無伴巡坑道,陰影介恐怖。 為著工作行到這,不通心驚駭。 不眠不休真打拚,誰人會知影。 先將代誌做好勢,嘜擱講甲最。 B: 創造美好的將來,艱苦愛忍耐。 勇敢努力向前走,成功好名聲。 任勞任怨真實在,總會有人知。 阮的表現受肯定,最後一定贏。 回想過去擔任此項工作期間,抱著盡忠職守、任勞任怨、不辭辛勞、默默奉獻的精神、對該工程策劃綿密、協調適切、圓滿完成任務、榮獲獎勵-記功乙次。而從中感受到成長的收穫與喜悅。 金門地區國共內戰對峙時期,自衛工事「金城民防坑道」具有「保存戰力於地下,發揚火力於地上」之功能,以達到「保鄉保土保家保命」之任務。由於民國八十一年終止戰地政務,撤銷民眾自衛總隊,歷時四十餘年的戰地民防組織,以及當年的各戰鬥村為自衛防禦需要所構建的坑道及各種工事等,才功成身退,成為歷史。 在金門以觀光立縣,發展觀光是縣務推動主軸之一,金門縣政府於民國九十三年間即將「金城民防坑道」,委託民間廠商規劃設計,將當年戰地遺跡活化利用,轉化為觀光坑道,彰顯民防自衛時期歷史功績。並於民國九十七年四月開放觀光,期望能夠成為「認識地下金門」的旅遊觀光名勝景點,達到旅客體驗金門戰地生活,帶動觀光人潮。 以上應歸功於我的貢獻更具意義,所謂「小兵立大功,人生不留白」,謹檢視一二與至親好友分享,還望日後有機會能夠參觀「金城民防坑道」,回憶在戰地政務時期-「生活在金門的戰鬥村」,讓您感到有幸生長在金門,尤其曾是身為金門戰鬥村的一員為榮。
-
了尾仔囝
「生理有生理跤數,你敢有適合?」跛跤膨豬疑惑地。 「俗語講『事在人為』,世間無天生的生理人佮作穡人,啥物事志攏著用心去學。我較早毋捌作穡,但是這幾年來,我用心跟阿爸學,這陣無論犁田打股種番薯芋,抑是擔肥、擔糞、撥豬尿,我逐項攏會曉。阿爸你有親目看著,毋是我該己咧臭彈講大空話。」 「對天講話,這幾年來你實在改變誠濟,我除了歡喜外,嘛充分的信任你,一屑仔錢銀嘛交予你佇保管。若是緊娶一個新婦,共我生一個戇孫來延續咱楊家的香火,我跛跤膨豬這世人著無啥物通怨歎的啦!」跛跤膨豬有感而發地說。 「我知影阿爸你有叫媒人咧共我做親情,可能是我較早歹底,才會予人嫌。這陣時機無仝款啦,誠濟人攏去娶印尼、娶越南佮娶大陸的新娘,娶來了後,一個一個攏嘛賢慧有孝,照常生囝生孫、傳宗接代。我若有機會去廈門做生理,緣分若到,無定著真緊著會娶一個大陸新娘,到時會使共阿爸接來去廈門湊陣徛,予囝新婦來有孝你。」貓仔馬俊打著如意算盤。 「我雖然無讀冊,嘛毋是一個無講理的老古板。恁少年人有恁少年人的看法佮想法,只要規規矩矩搰力認真去拍拚,猶原會拚出一片天。若是像你較早貧憚欲食毋討趁,萬貫的家財也會匪了了。但是無論做啥物事志,攏著用該己的頭腦,三思了後才行,千千萬萬毋通虎頭鳥鼠尾。尤其你已經是一個三十歲的大人,無管做啥物行業,拄會使成功、袂使失敗。」跛跤膨豬苦口婆心地說。 「阿爸,較早赫幼稚無水準的大空話,我毋敢佇你面頭前擱講啦。這幾年來,我深深的領悟到,少年人無論做啥物事志,一定著求實際,袂使像成語講的『好高騖遠』。阿爸,你講我的看法著無?」
-
鎖在文化館中的童年
每次返鄉都會到「烈嶼鄉文化館」看看,雖然都是一些舊文物,就我一個土生土長,而且又是與這些文物同一年代的人來說,應該會覺得了無新意。奇怪的是明知如此,還是不自覺地走進去,似乎有種力量在召喚,一種想要重溫兒時記憶的潛意識把我再度吸入歷史的山洞。站在文化館外面,我幾乎可以準確說出各個方位的展覽品,甚至連解說的詞句也可以背出一些。文物的樣貌清楚呈現在我腦海中,尚未正面接觸,思緒早已澎湃到有點害怕走進去,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卻! 回想數年前第一次拜訪文化館,在館外徘徊許久,最後才懷著忐忑的心情走了進去。全國各地的文化館、博物館我看過不少,可是對這樣一座再熟悉不過的建築物,竟然有點不知所措。櫃台服務的小姐原本在院子打掃,看到有人來,放下手中的器具隨著我走進來:「要參觀嗎?」「請先簽名!」我看起來應該不像觀光客,但也不像是本地人,服務員簡單地說明導覽須知後,就放任我隨意參觀,畢竟對於歷史文物,我也可以算是個行家,架上擺的,地上放的,可能就有來自我們家的東西,我其實可以來當志工了! 當我佇立在一盞煤油燈前,回想兒時趴在餐桌上寫功課的情景時,服務員問我要不要上二樓參觀,如果要看,得再等五分鐘,要開冷氣,還要等它涼。這話聽來讓人有點心酸,文化事業經營不易,不論是公立或私立的,向來都苦於經費不足,一個人口僅數千人的小鄉鎮,若不是鄉公所出借場地,地方人士義務幫忙,根本就無法負擔一座文化館的經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有此規模已屬不易。二樓刻正展出呂玉環老師的書畫作品,呂老師我也算認識,因此,雖然對書畫藝術沒有太多涉獵,對於欣賞美的事物,我向來是不落人後的。因為知其人,對於作品自然就有種親切感,容易進入書畫的意境。尤其當我想到冷氣得來不易,不能辜負館方的美意,即便是外行,也只好假裝內行,既來之則安之,細細地品味大唐牡丹之艷麗,想像貴妃醉酒的容顏。 我走下樓梯,想跟服務員說聲謝謝,看了我的簽名後,櫃台的志工已經認出我,「我姐姐跟你是同學!」有了這層關係,我不再是遊客,寒暄幾句後,漸漸找回那份親切感。在這塊土地生活了十數年,每回返鄉最怕想起賀知章的詩:「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還好跟我同學的是她姐姐,我比較怕聽到的是:「我媽媽跟你是同學!」「真的?」這種情形如今已很普遍,我的年紀比「老大」又多了一點。從孩子的笑容中,我努力地回想,希望能找出那些兒時的玩伴,其中或有青梅竹馬的那一位?其實我也忘了,就算給我一個名字,我又能記得多少,就簡單地說一聲再見,讓歷史,連同那些年少的情事,一起鎖在冷冷的文化館中吧! 午後的陽光灑落在一片翠綠的芋頭田上,我騎著嘎嘎作響的鐵馬,再度來到文化館的門口,混在人群中,免去簽名的尷尬。看到樓梯上「驅山走海」的海報,於是偷偷溜上二樓,在洪永善老師的畫前駐足許久。我不會畫畫,但是認得畫中所有的景物。古老的房屋、斑駁的磚牆、孤寂的海岸,都是記憶中家園,每一幅畫都像是在述說一個被遺忘的故事。這座島,這塊土地,對我這樣一個遊客,是既親近又陌生。明明就是從小生長的環境,為何看起來是那麼遙遠。水彩渲染的濛濛意境,像極了夢裡的世界。每幅被框起來的畫,都像一扇窗,畫框阻隔了我回鄉的路。我在窗外,記憶在窗內,我已回不去那個年代,回不去那個年少的家園。 藝術是一種美的展現,因為有藝術家,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得以親近美的事物,享受美帶來的娛悅。只是,偉大的藝術總是過於動人心魄,深情到讓人難以承受。年少時讀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不明白為什麼小和尚要燒掉金閣寺,如今終於豁然,因為無法承受金閣寺的美,為擺脫美的觀念羈絆,為了永遠留住美,於是放火把美的事物燒了。三島描寫小和尚當時內心的獨白:「這美麗的東西不久即成灰燼,那麼,真實的金閣寺便和我幻想中的金閣寺一模一樣了。」有時候,我可以感受小和尚的苦,現實的生活與記憶中的夢境,為何總是不相容?「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美本來也無意誘惑人,是人自己太多情!李白恐怕也是這般心情,面對這「驅山走海」的眼前景色,如何能不「心搖目斷」,不同的是小和尚把美留在幻想裡,洪明燦老師把美留在畫冊裡,至於我,還是希望它就留在文化館內吧! 我想學徐志摩,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沒想到世事難料,竟然在閃過服務小姐的眼光後,被一件釘掛在牆上的水袖吸引而去。這幾件由「上苑歌劇團」提供的歌仔戲服,年代有點久,已看不出光澤,但是那種大紅大紫的色彩,讓人不注意也難。我曾為了晾曬女兒的水袖折騰了半天,由於袖子太長不好收,而且如果整件就這樣掛在陽台上,到了晚上恐怕會很嚇人。女兒好不容易考上資優班,突然說要轉到歌仔戲班,常理下應該會產生震撼,我竟然連疑惑都沒有,只是覺得有點感傷。年少時未能嚐試的夢,真的要讓女兒去實現嗎? 小時候舅舅家有一個歌仔戲團(即南聲閩劇團),晚上練習時常跟著表姐妹們去玩,因為是男生,也不是東林社區的人,最後終究無緣學唱戲,但劇團出來表演時,老愛跑到後台去攪和。隨著年紀增長,經常被趕出來,才慢慢與歌仔戲失去了聯繫。然而,歌仔戲的身段、音樂、迷人的戲服從此烙印在心靈深處,當後場音樂揚起時,我其實有種想粉墨登場的衝動。我原本就迷戀二胡的聲音,自從女兒學歌仔戲後,也在過了不惑之年時,真正拜師學藝,玩起二胡。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有點遲頓,即便認真練習,還是有時不我予的感覺,距離表演仍有一大段路要走,但我總是能自得其樂。曾經半開玩笑地跟女兒說,想去弄張街頭藝人證照,我拉琴,女兒唱戲,賺點學費。女兒比了一個小旦的「觀音指」,意思是說:「阿爸,你起笑囉!」何必這麼說,人生有夢最美! 「先生,你還沒簽名!」我又被叫住。為什麼進來也難,出去也難,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地方?「可以不簽嗎?」我還是留下了名字。想起電影《蝴蝶夢》的主題曲「以吻封緘」(sealed with a kiss),Brian Hyland唱出多少好友、戀人之間「欲走還留」的心情,充滿感傷與淒美。如今我用簽名封住一段童年的回憶,讓它孤獨地留在文化館內,可心裡卻是一直唱著「I don't wanna say good bye for the summer」。
-
解讀後豐洪氏族譜所載祖墳「被鄭開掘去」的意涵
二、部分祖墳何以倖免被掘 洪旭祖父君錫公葬於南澳東門外,祖母曾氏葬在金門庵前大路(古官道)墘(按:祔葬洪旭伯父廷載公、伯母李氏,墓碑書曰:「皇明(橫書),誥贈一品夫人曾氏祔塚男渭文洪公暨婦李氏墓(直書,共四行)」,碑今仍存);旭之父公掄公葬於廈門雲頂巖山側。 上述三座祖墳,族譜並未記載被掘,可是鄭鳴駿不知其葬所而罷手?蓋鄭經於永曆18年(1664)2月東遷臺灣後,清即遷移島民於內地,並築界墻,嚴施海禁,似無意渡海攻臺;但施琅力主應乘經新敗,渡海將之殲滅,以報成功殺父、弟之仇,乃奏准於永曆19年4月率鄭鳴駿叔侄,以舟師數百出銅山,將至澎,遇颱風,各船飄散,無功而返閩沿海諸島,清尋召施琅、周全斌調入北京,其餘投誠官兵移駐各省效勞墾荒(見《海紀輯要》);惟在各降將被召入京及移駐各省前,鄭鳴駿叔侄仍駐在南澳、銅山等地,洪旭祖父、父之墳竟能倖免,頗為意外;而在金門後豐村南郊旭之曾祖父母原係合葬,「公柩被鄭開掘去無存」,但曾祖母之骸卻能「仍葬本處」;另葬庵前之祖母暨其伯父母之墳亦得能保全,令人費解! 陸、洪氏被掘祖墳招魂改葬時間 關於洪氏舊譜記載洪旭生母與胞弟之墳「被鄭開掘去,至丙寅(康熙25年,1686)招魂合葬東洲」乙節,查閱《頂寮譜》載為「至甲寅(康熙13年,永曆28年,1674)方認回,改葬於東洲」;而「明故遊擊將軍洪公弘韻(暄)神主」亦載為「甲寅年11月17日祔葬東洲山…」(洪德舜,《尋找後豐港》附圖片)。 上述招魂年代以神主牌所載「甲寅」年為真,因是年鄭經趁靖南王耿精忠之反叛,5月間親率左、右武衛、兵官陳繩武、吏官洪磊(旭子)等及將士數千,跨海而西再登大陸,至永曆34年(1680)3月回臺,亙6年期間,據有金廈兩島,並攻復漳、泉、汀、潮、惠州、興化、紹武等七郡。而「甲寅(指三藩)之變,閩省遷民悉還故土」(見《閩海紀略》),此係自永曆15年(1661)8月,清第一次「遷界」(金門島民遲至18年3月始遷至內地)以來之解禁,人民得以休養生息,返回故里,重建家園;族裔當於「甲寅」年返里之適當時機擇吉招魂改葬,以安祖靈。至舊譜所載「丙寅」(1686),疑為抄譜者誤將「甲」繕為「丙」之故。而《頂寮譜》所載「至甲寅(1674)方認回」恐亦有誤;蓋鄭鳴駿等入島所至,搜掠財物,發掘塚墓,必是如盧若騰〈發塚〉詩所形容之「無數白骨委荒茸」,將所掘屍骸任意棄置,散落於荒郊野外,自不可能將骸骨保存至11年後「開界」返里時,方由洪氏族裔認回;故後豐洪氏舊譜皆載「被鄭開掘去(無存),後招魂改葬」云云。 忠振伯曾祖父之柩「被鄭開掘去無存」,族譜未載招魂事,但所載「忠振伯祔葬浯洲新林頂應信公妣墓」,其中「應信公妣墓」,其意指旭之曾祖父母?或僅指曾祖母?不敢妄斷!忠振伯係於永曆24年(1670)7月初5日病逝於臺灣,直至康熙39年(1700)清帝始下詔准歸葬故里;至忠振伯元配李氏一品夫人:「葬後盤山,被鄭開掘去,後招魂同長男鍾特(磊)公葬同安霞店山」乙節,亦因舊譜未載洪磊於何年謝世,故無從推斷其母何時招魂與之合葬。 忠振伯洪旭之父、子、昆仲三代為明朝效忠,竟使先人骸骨不獲享坏土之安,旭等國而忘家,大義所關;況鄭鳴駿叔姪泯滅人性之獸行,業於1667年遭報應病故,洪氏族裔心存包容,招魂安葬,藉以告慰先人在天之靈,以盡人子之孝思,想先人早已含笑九泉而無憾也。 柒、結語 金門後豐洪氏於南明時被掘之祖墳,族譜俱載為「被鄭開掘去」,皆未註明被掘時間及何人所為,因而隱晦不明,致使「鄭開」二字留下想像空間。本文參考相關論著,結合與洪旭有關時空背景之史實,旁徵曲引,予以推論;並本追求「真實」意旨探討;以獻曝之忱,將蒐集所得,累帙成篇,或將有助於閱讀族譜之解讀,惟疏漏或謬誤處,懇請宗長、方家先進不吝指正。 附記 明‧忠振伯洪旭之父公掄、仲弟曦、季弟暄及長子磊傳錄: 洪公掄(?-1614),字廷揚,號鼎銘,後豐港人。累世同居。少倜儻有大志,壯年從其父(君錫)北遊津門,咨訪邊事,有借箸請纓之思。已而偕伯氏(長兄)渭文(廷載)南遊雷陽,渭文入副總兵楊應春幕,公掄累官守備。萬曆42年(1614)屬有征黎之役,制府檄五路將分道進發,諸將紛議剿撫,公掄受應春命入刀港、德霞諸洞,委曲撫諭,皆悅服,隨之出見應春,受賞而去,傳告鄰部,駸駸向化。兩廣坐營參將張萬紀,欲乘其不備,倖奇功,寅夜進兵,夷覺,伏林菁以伺,弩矢雨注,師殲焉。公掄憤,氣激暴殞,黎夷憐之,歸其櫬。 公掄元配黃氏,生長子旭、三子暄;側室劉氏,生次子曦。 ﹝據:《金門縣志》,卷17〈列傳‧洪公掄條〉(金門縣文獻委員會印行);後豐洪氏舊族譜﹞。 洪旭(1608-1670),字弘藎,號念衷,公掄長子,生於萬曆36年3月17日。初為芝龍部將,隆武元年(1645)率御營勇武營,封忠振伯。芝龍降清,依成功。永曆8年(1654)取漳州,收服劉國軒(汀州人,初為清漳州城門把總。永曆8年旭取漳州安輯之,15年從征臺灣,32年以中提督封武平伯,35年授正總督駐澎,37年隨塽降清),秋毫無犯,成功讚節制有方,益重之。9年2月,成功承制設六官,授旭戶官,4月,帝敕至,加少師(按:因已封伯),旋改任水師右軍、水師總督,會中提督甘輝取舟山,清台州守將馬信(陜西人,初為清台州協副將,永曆9年12月旭次台州,信棄城揭眷全師來歸,封征虜將軍並授中權鎮。力主取臺灣為根據地,15年以所部攻荷人於熱蘭遮城,16年成功死不久,信慟哭不絕病卒。)慕旭名,降之。11年10月,兼理兵官事務,鎮守廈門。12年,成功北伐,以旭督理居守兵官,同前提督黃廷、戶官鄭泰留守金、廈。成功圍金陵失利,14年歸兩島,以旭留守有功,累官中提督、加太子太師。同年5月,清福建總督李率泰會叛將黃梧、滿將達素率叛將施琅自漳州、同安合兵犯廈,旭屯鎮海策應,大破之。15年(1661)成功東征,同黃廷佐經,仍居守廈門。16年4月,經與乳媼私通事發,奉命斬經,旭聯鄭泰以成功兄名拒之,經因得全(因而延祚22年)。5月,成功薨,弟世襲在臺謀竊立;訃至,旭請經先嗣位,整軍備變,清乘隙縱間,陰謀進犯,局勢危殆,旭請「陽合陰違」,以緩清攻臺;復請經速率兵往臺,以靖內難,旭仍留守廈門。17年(1663)6月,奉經命監留鄭泰,自是,大局以定,內難以安。18年(時任五軍戎務)3月,經棄金廈而東,力言澎湖乃臺灣門戶,位居衝要,請設兵鎮守,乃立營壘,置砲台,東寧遂安。入臺後,與陳永華籌畫相從,剖心不貳,文事武備多所弘益。永曆24年(1670)7月初5,以憂勞染寒疾卒,經大慟,親為治喪祭奠。康熙39年(1700)年,始賜運棺歸葬金門,祔葬浯洲新林頂應信公妣墓。光緒元年(1875)敕從祀延平郡王祠東廡焉。 洪旭事成功父子,盡效悃誠,始終不貳。兩島之破,諸將多歸降於清,均膺顯秩;獨旭率所部20舟,擁經東歸。旭卒,經感悼,授其子磊為吏官。 ﹝引自:黃典權主編,《重修臺灣省通志》卷9〈人物志‧人物傳篇‧洪旭傳〉,(臺灣省文獻會,1998.6.30),頁95-97。《金門先賢錄》第2、3輯,(金門縣文獻會,1970.5)﹞ 洪旭生卒年考:有關旭之官爵全職銜,在後豐舊族譜記載備詳:「忠振公,原名忠珠,後改名旭,以軍功封忠振伯(爵)、誥授特進光祿大夫(階官)、左柱國(勳)、少傅(加官)兼太子太師(兼官加官)、忠振伯(爵)(夾註號內文字係筆者所加)」,但僅載生辰、忌日;而明鄭史料亦僅記其卒年,如《海上見聞錄》、《海紀輯要》、及《靖海志》等概記為:「永曆23年(1669)忠振伯病故」;《臺灣外記》則稱:「永曆20年(1666)8月偶沾寒疾,憂勞過度,遂不起。…」各書皆未載生庚年。 晚近,張子文撰,〈洪旭〉,收錄於黃典權,《鄭延平開府臺灣人物表》,記為:(1605-1670);蔡相煇撰,〈洪旭〉,收錄於蔡雪姬,《臺灣歷史辭典》記為:(1605-1666);郭哲銘,《浯鄉小事典》〈洪旭詞條〉則記為:(1605-1669),生庚年皆同,卒年不一。 以上各書所載旭之生卒年版本甚多,不知誰是,唯《重修臺灣省通志》記為:(1608-1670),並稱〈洪旭傳〉之資料係「據:洪旭神主、《金門志》、《從征實錄》、《臺灣外記》、《閩海紀略》、《海紀輯要》及《臺南市志稿》」等彙編而成,故其生卒年自有所本,殆可信也。 茲再由譜誌推論,據《後豐洪氏舊族譜》,〈鍾明公傳錄〉載云:「鍾明公,忠振公八子,莊氏出,生於清康熙庚戌(9年,永曆24年,1670)12月13日」,及「附本房曾祖母」傳錄(摘要):「曾祖母莊氏,…住居(同安)蔡宅保、深田鄉,遺腹5月,年甫20,曾祖忠振公見背,及生祖父(鍾明),…」。 族譜所稱「曾祖忠振公」、「曾祖母莊氏」者,應是鍾明公之孫輩對旭及其側室莊氏兩尊親之稱謂。莊氏有孕時甫20歲,以鍾明公之生庚,逆推5個月,恰是忠振伯謝世之月份,故可確定《重修臺灣省通志》所記忠振伯之生卒年應是(1608-1670)無誤,享壽63歲。 洪曦(1611-?),諱忠兗,字弘扆,號弼余,公掄次子,劉氏出。明忠振伯洪旭仲弟,永曆都督同知(副將)。 ﹝據:《金門縣志》,卷16〈選舉‧選舉表5‧軍功‧洪曦條〉;《後豐洪氏舊族譜》﹞。 有關洪曦之生年,係依據《金門縣志》,卷21〈列女傳‧節孝篇〉所載「…曦,劉出,曦甫4歲,公掄歿,…與嫡鞠三子成立,…」;公掄歿於萬曆42年(1614)雷州征黎之役,逆推之,則曦應出生於萬曆39年(1611);至其官職銜,僅見於金門縣志,既是永曆朝都督同知(副將)(從二品),卻不載其所隸,及其武功事略;而後豐舊族譜,亦僅載其名諱、字號,忌辰及葬地、子嗣,故難以記述其傳錄。 洪暄(1612-1661),諱忠夔,後改諱暄,字弘韻,號調五,公掄三子。明忠振伯洪旭季弟,任明水澎標游擊。永曆15年(1661)3月23日,鄭成功率師進平臺灣,以戍澎游擊暄前導引港(按:以暄先駐於澎,熟悉臺灣水道,此前或嘗過臺)。3月27日師次澎湖,遇風乏糧,成功令戶都事楊英(永曆3年任戶科,15年從征臺灣,終成功之世,扈從征戰,無役不與,轉糧輸餉,克盡厥職;28年,三藩事起,隨鄭經渡海從征,34年(1680)卒。著《從征實錄》)、同遊擊暄就澎湖36嶼派取行糧,集所有不足全師一餐之需。成功知不可留,乃於3月30日毅然發舟,以何斌(南安人,天啟間隨鄭芝龍來臺。荷人據赤崁,用為通事,永曆10年,台灣長官揆一使斌款成功,謀通商,成功許之;委斌在臺征臺貨西輸稅項,為荷人所悉,財產沒官,乃暗測鹿耳門港道,及繪製沿岸地圖以獻,並說成功取臺。荷人請和、議降,俱任其事。成功卒,斌不知所終)、洪暄為前導,直航臺灣。4月初2(楊雲萍,〈鄭氏三世與臺灣〉,《南明研究與臺灣文化》,稱:「4月初1」有誤)黎明抵安平沙線尾,過午,俟風潮俱順,由何斌按圖,洪暄領港,迂迴以進鹿耳門登陸,得輯安無損者,暄功不可忽。 ﹝據:《鄭成功全傳》附錄〈鄭氏文職部屬傳略〉;《重修臺灣省通志》卷9〈人物志‧人物傳篇‧洪旭傳─附弟暄〉;《後豐洪氏舊族譜》﹞。 有關洪暄之功績,《海上見聞錄》、《靖海志》、《從征實錄》、《臺灣外記》等史料,俱僅記載至「永曆15年(1661)3月,令遊擊洪暄引港」,此後若何,未有記載。後由「明故游擊將軍神主牌」所附圖片依稀可辨識:「卒於永曆辛丑(1661)7月12日」(洪德舜,《尋找後豐港》),蓋大軍東征4至7月間,正是鄭氏初闢臺灣,面臨「糧米匱乏,水土不服,疫癘大作」等最艱苦時期,暄何故物化?及如何歸葬金門故里?各書皆未交代,令人不解!復於1663年10月金門烏沙之役,其墳竟被叛逆鄭開掘去,一代名將,效命於國,英靈竟不得安息,令人不勝噓唏! 洪磊,生卒年不詳,字鍾特,旭長子也。初任明鄭「監督水師」鎮守澎湖。抵臺任「總聯絡民社土番」;迨永曆24年(1670)7月旭卒,繼為吏官,與陳永華侄繩武並見重。28年(1674),三藩反清,從經西征。初,鄭經之來廈門,兵餉取給於東寧(臺灣),磊承父遺命,助餉銀10萬兩濟軍需。29年(1675)5月,粵東鱟母石之戰,劉國軒以數千疲兵,應敵(尚之信)累萬,磊(兼潮州宣慰使)乃懸金以待有功,軍心遂振,卒獲大捷。34年(1680)隨眾退東寧,經薨,克塽立,馮錫範、劉國軒秉政,磊親信亞之。36年(1682)2月,命兼理戶官事務。永曆37年(1683)清人有臺,明朔亡,從克塽降,移內地安插(按:封賞何官職不詳)。 ﹝據:黃典權主編,《重修臺灣省通志》卷9〈人物志‧人物傳篇‧洪旭傳─附子磊〉,(臺灣省文獻會,1998.6.30),頁95-97﹞。 明季萬曆、永曆兩朝,我後豐洪氏諸先賢,賢德輩出,為明室效命,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其中以軍功得官者計有洪公掄(明‧萬曆守備)、洪旭(公掄長子,明末封忠振伯、太子太師、官中軍提督)、洪曦(公掄次子,永曆副將都督同知)、洪暄(公掄三子,明‧永曆水澎遊擊)、洪恩(明‧永曆都督僉事署正總兵副將)(以上見1992,《金門縣志》卷12,〈人物志‧武秩表‧軍功類)、洪磊(旭長子,明‧永曆協理吏官兼理戶官),尤以洪旭父子、昆仲,歷事鄭成功、鄭經、鄭克塽祖孫三代,功高望重為最。明鄭諸將中,如施琅、陳輝、周全斌等,固為一時之產也,渠等或因情勢所逼,先後降清,均膺顯秩,唯我後豐洪氏一門諸先賢不為所動,此等忠悃之誠,幾家能夠!欽賜「滄江義門」、「積厚流光」匾,應係永曆帝嘉許洪旭屢建功勳,奉獻朝廷所賜頒。我後豐洪氏並以「滄江義門」為燈號,此雅稱不僅是我後豐洪氏一脈之光,亦為「燉煌」洪氏全族之榮也!
-
「謎」樣人生
生命,到底是什麼?可長、可久還是掙扎、衝突?是風風雨雨還是平順、平凡? 生命,究竟有多少種面貌?它對每個人的意義又如何?想要有怎麼的未來,真的可以由自己主宰嗎?或者其實平安、健康才是福! 生命出走 堯,一個與我因緣際會相識的朋友,與他同房數十日,有些了解了,想要多付出關心,只是希望他的日子好過一點。他,是個運動健將,身上有多種「癌」,自從十年前動了大刀後,人生的路開始不同,不只是外貌改變,體力一日不如一日,免疫力也每況愈下,不能埋怨,只存留問號,無從害怕,因為不得不面對,為什麼一家四口竟有三人罹患癌症,父母且因它而走,自己的未來則是另一個無解的大問號。 雖然言行舉止間好似不以為意,實則有形、無形中受限許多,直覺的走向電梯比一階一階的爬樓梯好,吃的東西要「挑」,壓力之大讓他偶爾接近酒,菸則是有吸到幾口也高興(每次都跟我說要去呼吸新鮮空氣),人生所求為何啊?當大家離別之際談論著日後一年到一個縣市會面時,他竟透露出「可能會先收到訃文」之類悲觀的想法,聽了真讓人「無語問蒼天」,生命它是怎樣的出走呢? 歸零 金,一個大我三歲左右的女性,在我請病假後不久,她也檢查出身體有異樣,於是追蹤、治療,可是每隔一段時間,我都從另一半口中得知她的病情,一開始體重掉到四十幾公斤,後來是三十出頭,吃了東西就吐出來,請了一個隨身看護,整個人有「皮包骨」的樣子,經過化療,才短短幾月,令人無可置信的是:她已躺在床上一個多月了,朋友去看她,只能從「眼睛」看出是她,體重大概只剩二十出頭,天啊!那是大人的體重嗎? 聽說同事告知她的家人後,得到的反應竟是:哥哥前來詢問,不關心她的身體,只關心她的存款,好現實的人,我們的社會不是有散播溫馨的人嗎?怎麼最親近的家人竟是如此無情的對待啊!她隱瞞病情不敢告訴媽媽,猜想是沒有回家,可是能瞞多久呢? 終於走了,終究脫離苦海,回到原來的樣子,來這世間走一遭,最後留下了什麼呢?同事們在其告別式上頻頻拭淚,是啊!好好的一個人,半年多的折磨,竟走到「塵歸塵,土歸土」的田地,怎不令人感嘆人生的無常、生命的殘酷啊! 意外人生 二年多前某個特別的日子,一場意外,從此改變了好幾個人的命運,生命又該如何解讀,幾個字而已吧!人生就是戲啊! 「八二三」對金門而言是極有意義的,當我們為「戰爭與和平」努力時,也就在這日子過後不久,一個無法置信的消息卻自現代科技產物-手機傳來,小學同學小苓走了,就在離公司不遠的路口,被大車拖行了很遠,為了保住腹中的胎兒,她選擇犧牲自己,好不容易可以嘗到做母親的喜悅,如今卻得面臨與胎兒「天人永隔」,多麼令人心酸的決定啊! 母親走了,新生兒來了,不哭也不笑,當我們數人從四面八方集中到台大醫院看新生寶寶時,不得不心疼這捧在父親手中的她,此刻無聲勝有聲,一切的關愛盡在不言中!後續的大問題已然展開,沒有母乳,小孩子怎麼辦?好在多方打聽之下可以獲得解決。我們給了一個紅包,期待她平安、健康的長大。 今年,在村莊這場十二年一次的海醮告尾聲之際,我們一些同學與「相依為命」的這對父女會面,依然心生不捨,但見她成長得好卻也欣慰,失去女主人的這一家人不會孤單,因為至少我們會持續的關心,如果有更多機會的話。 人生幾何,把握當下!名利為何,身外之物也!要求什麼,無非是平安,無非是健康,不是嗎?
-
了尾仔囝
「這種事志佇現代這個社會嘛經常會發生,古早人講去予鬼迷去啦!」鳥鼠清仔說後,看看腕錶,「毋佮你畫虎膦啦,恁老歲仔若答應欲予你去廈門,你才共我講。反正手續辦便便咧等,喊行,著起跤行。」 貓仔馬俊的確對大陸有太多的憧憬和嚮往,即使他只到過廈門,但從許多鄉親的口中得知,值得參觀與遊玩的地方實在太多了。然而,他對別的地方似乎不太感興趣,甚至素來被標榜為男人天堂的海南島,他亦興趣缺缺。他獨鍾的,依舊是離鄉最近的廈門,只因為這裡,有他最美好的性愛回憶。 「阿爸,我想欲擱來去廈門行一逝。」貓仔馬俊邊揮著鋤頭幫父親整地,邊說。 「你毋是拄去過?」跛跤膨豬看他如此地打拚,不疑有他,反而和氣地問。 「鳥鼠清仔講廈門彼個所在人誠濟,若有機會來去做一個小生理,比佇咱厝作穡較好。」貓仔馬俊解釋著。
-
解讀後豐洪氏族譜所載祖墳「被鄭開掘去」的意涵
壹、前言 在金門後豐港洪氏族譜(清‧手抄本。以下簡稱後豐洪氏舊譜)記載著〈明‧忠振伯洪旭〉之曾祖父「應信公與妣王氏原合葬於新林頂(按:在後豐村南郊),公柩後『為鄭開掘去』無存,妣仍葬本處」;旭之生母「先同次男弘扆(曦)公葬金門城西門外,後改葬湖尾鄉,三男弘韻(暄)公祔葬其側,二柩『為鄭開掘去』,至丙寅(按:疑為『甲寅』之誤)招魂合葬東洲」;旭之元配李氏「葬後盤山,『被鄭開掘去』,後招魂同長男鍾特(磊)公葬同安霞店山。」(有關「明‧忠振伯洪旭之父公掄、仲弟曦、季弟暄及長子磊傳錄」詳見正文後附記) 族譜未註明何人所為及被開掘時間,致易將「鄭開」二字分開詮釋為「鄭」:指明鄭叛逆;「開」:指挖掘,而解讀成:「可能是被南明鄭成功之叛將所挖掘去」,惟如此詮釋,自不能盡解其意涵。 後豐洪氏祖墳被掘,迄垂350年,展讀族譜之餘,值得思索探討之問題有: 一、「被鄭開掘去」意作何解? 二、鄭開與洪旭間之恩怨情仇為何? 三、鄭開掘墳之動機(目的)為何? 四、洪氏葬金祖墳於何時被掘,而部分祖墳何以倖免? 五、洪氏被掘祖墳招魂改葬於何時? 今試一一作解: 貳、鄭開意作何解 後豐洪氏舊譜記載葬在金門有四座祖墳被明鄭叛將挖掘去,應是事實。為解「被鄭開掘去」之意涵,查得洪世瑚,1854《澎湖十七郎公傳派頂寮私錄族譜》(簡稱頂寮譜)及洪瑞仁,1937《澎湖鼎灣洪氏族譜》(簡稱鼎灣譜),對前揭被掘祖墳記載事項,於旭曾祖父,《頂寮譜》載云:「應信公(墳)被叛逆鄭開掀掘抬去」,《鼎灣譜》載為:「因武將(按:指忠振伯)討逆,故恨之」;於旭生母黃氏夫人,《頂寮譜》則載:「被叛逆鄭開將墳掀掘,母子三柩(按:後豐譜載為二柩為正確)俱為抬去」,《鼎灣譜》載為:「按廷揚(公掄)子弘藎(旭)為大夫,…弘韻(暄)墓亦被劫去」;於旭元配李氏夫人,頂寮、鼎灣兩譜俱載為:「被叛逆鄭開掀去,不知何 隙,知公嘗為五國大夫(按:《從征實錄》記述永曆9年7月,旭為總督北征水陸兼理五軍;《重修臺灣省通志》卷8,〈武職表〉:18年前後,任五軍戎務。是否指此?)必以此挾恨也。」兩譜俱明確指出掘墳係明鄭叛將鄭開所為。 澎湖頂寮、鼎灣兩地洪氏,俱源自金門後豐,約於明末清初相繼渡海遷澎(即在世序,「廷、弘、鍾」三代),《鼎灣譜‧開鼎族源流》記云:「…廷尊(按:尊係旭之從伯叔),時值明末鄭開作亂,民不聊生,故移住鼎族,…(按:譜載廷尊於鄭開亂後仍返後豐故里終老)」。 由金澎兩地譜誌,應可確定「鄭開」係指人名,是明鄭叛將,因挾恨而掘墳報復,且與洪旭有直接關聯。但搜尋與明鄭有關史料如:楊英,《從征實錄》、夏琳,《閩海紀略》、《海紀輯要》、阮旻錫,《海上見聞錄》、彭孫貽,《靖海志》、沈雲,《臺灣鄭氏始末》諸書,鄭軍叛將中,無一提及「鄭開」者,僅江日清,《臺灣外記》一書,於記述永曆17年(康熙2年,1663)10月,鄭、清「金門烏沙海戰」中,註記有「(鄭)開係鄭鳴駿乳名」者,始知鄭開即鄭鳴駿,乃鄭泰胞弟,皆成功部將,成功遠房族兄也。 、鄭開與洪旭間之恩怨情仇 鄭泰兄弟與忠振伯洪旭間之恩怨,應是起於永曆16年(1662)5月初8成功殂於臺灣,後衝衛黃昭、中衝衛蕭拱宸,圖擁立成功弟鄭世襲以拒經,時鄭泰為戶官,居守金門,亦參與密謀;而旭為兵官,與前提督黃廷(漳州人,永曆6年任前提督,7年封為永安伯,15年成功征臺,同旭守廈,16年,經亂倫事發,與旭聯泰抗命。17年10月金廈之役,在鼓浪嶼海域為黃梧所敗,廈迅失守,旋退銅山,18年受梧遊說降清,封慕恩伯),佐經留守廈門,乃建請經以周全斌(?-1670,金門人,永曆6年謁成功,獻復明戰略計畫,為成功所倚重,南征北討,戰功卓著,官至五軍戎務,18年降清,封承恩伯。)為五軍都督、陳永華(1634-1680,龍溪人,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前後事成功父子,輔弼政要,規畫全臺經建農墾,處事方正敢為,受同僚馮錫範、劉國軒之忌,上啟休致,鬱抑以終,卒於永曆34年。)為諮詢參軍、馮錫範為侍衛,於10月初整軍東向「靖難」,黃昭中流矢死,蕭拱宸被執斬之,並在黃昭營中搜出鄭泰與昭書:「令奉襲拒經,而自據金廈之證據,經秘之。」(見《臺灣鄭氏始末》) 內亂靖,永曆17年(1663)正月,經率陳永華、周全斌及舟師回廈駐節。泰稱病不至,乃與全斌謀鑄「金廈總制」印授泰,泰仍猶豫;因乃弟鳴駿力勸,遂於6月初6入廈,經於邀議軍事席間,伏甲執之,永華即榜泰罪,並出示彼與黃昭往來書,泰欲向辯,旭曰:「毋庸也。」(見《海紀輯要》) 經將鄭泰交旭監留,挽泰幽之;另令周全斌率兵併其船,往金門抄其家,翌日泰自縊,鳴駿聞泰死,號哭曰:「吾負殺兄之名」,「倉促間與泰子纘緒率眾8千餘入泉州投清。」(見《海上見聞錄》) 忠振伯洪旭係奉鄭經之命執鄭泰,卻因此而與鄭鳴駿(鄭開)結冤仇也! 肆、鄭開掘墳之動機與目的 掘墳洩憤,破壞風水,自古有之。明鄭叛將黃梧(1618-1674,平和人,守海澄,以城降,清封海澄公,永曆28年降耿精忠,封平和公。)於永曆10年(1656)6月降清即獻「平海五策」,其一為「戔?偽墳以洩眾憤」;謂:「戔?掘以破賊旺氣,且快人心,亦懲惡之一端也」(見《鄭成功紀事編年》)。至永曆15年(1661)6月又上言:「…叛臣賊子誅及九族,況其祖乎!悉一概遷毀,暴露殄滅,俾其命脈斷,則種類不待誅而自滅也」(見《臺灣外記》);8月,清兵部尚書蘇納海來閩遷界,並及毀墳,會同黃梧、施琅(原成功部將,永曆5年降清,37年興兵平臺,上臺灣棄留疏,力主開臺,封靖海侯)、副將蘇明等起晉江、南安大覺山、覆船山、橄欖山、金坑山,搜出鄭氏先世墓五處,盡發掘。剖大木為二,空其中以納屍骸,加以封印;沿途遞解,逢郡縣收獄,至福州,以無廷旨而止之(見《鄭成功紀事編年》)。 成功在臺聞祖先墳墓被黃梧發毀,向西切齒痛恨罵道:「生者有怨,死者何仇?敢如此不共戴天,倘一日治兵而西,吾不寸磔汝屍,枉作人間大丈夫!」(陳澤《細說明鄭》)。惟成功征臺後僅年餘即逝世,未再踏上大陸故土,此寸磔黃梧屍之仇,延至永曆28年(1674)「三藩之變」,鄭經應靖南王耿精忠之約,5月率師抵廈,克復閩粵等地,至此,始證實其祖墳被掘無誤,並深加痛恨黃梧不仁不義之獸性;復得知於永曆12年(1658),由協理五軍陳堯策(原成功舊部,降清為把總,永曆5年守漳浦,降成功為管護衛前鎮)厚賂獄人,計脫8骸,暫寄廈門(朱鋒,〈金門發現的「皇明石井鄭氏祖誌銘」小考〉,《臺灣文獻》10卷4期)。 〈墓誌銘〉與《臺灣外記》有所出入,若《外記》所述「永曆15年始掘墳」無誤,則陳堯策於「12年賂獄人脫骸」事不能成立,因永曆12年4月起,陳隨成功北征,13年9月失利返廈(見《臺灣外記》);永曆14年5月,清兵犯海門,陳戰死於斯役(見《外記》、《實錄》、《紀略》、《靖海志》)。墓誌固可補史料之不足,但孰為真,此有待史家考證。 耿精忠既反清,黃梧於永曆28年2月剪辮降之,被封平和公,時梧遭雷擊,4月間背生疽死,由子芳度襲封;及聞經攻略泉州,念其父罪重,大懼,經使人慰諭,芳度請降,經封為德化公,授前提督,但芳度心終不安,又密表於清請援。 永曆29年2月,經率師次海澄兩旬,芳度懼不敢謁,經再使人慰諭,終不至。經乃定計入城,雙方對峙4閱月;10月,中軍吳淑(本鄭氏舊部,降於清,隸黃梧標下中軍官,永曆29年10月偕弟僭,獻漳州城歸鄭經,封平虜將軍,任後提督,32年封定西伯,33年10月卒於軍。)獻城降經,芳度聞變,倉皇投井死。鄭經入城剖梧棺,戮其屍,並梟芳度首,親屬死難者30餘人,以此報國仇家恨;有請毀梧祖墳者,經不許,並曰:「罪只其身,與先死者何干!」(見《外記》) 永曆30年(1676)5月,經將其祖骸卜地於金門山前村吉葬之,藉以告慰先人在天之靈,盡人子之孝思;至此,鄭、黃間20年之世仇恩怨終告結束。自永曆10年(1656)黃梧倡發掘墳,15年被毀,30年改葬,遞至民國48年(1959)再次發現,又經10年,於民國58年(1969)杪再遷葬於金門夏墅「延平郡王祠」右側(閆修篆,〈明延平郡王祖墳葬記〉),前後垂313年,世事變化,莫此為甚,而得以保存者,此鄭氏祖先有靈也! 成功遺恨,由其子完成;而黃梧發鄭氏祖墳,除己身不能倖免於被戮屍、斬首之厄運,且累及其家族,此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也! 鄭開掘後豐洪氏祖墳並去骸骨,應是師法於黃梧;而黃梧、施琅等叛逆亦均參與永曆17年(1663)10月金門烏沙之役,於入島後指導鄭開發掘塚墳,連骸骨亦取走(棄之),其動機固在破壞洪旭先人風水,但其目的則在報私仇,並藉以媚清,求取信任,是極有可能之事;然多行不義必遭天譴,鄭開(鳴駿)、鄭纘緒叔侄皆於永曆21年(1667)病故(見《靖海志》),洪氏族裔以世仇恩怨應已了,乃於永曆28年(1674)鄭經西征,局勢穩定時即擇吉招魂,使祖靈安息。 伍、洪氏葬金祖墳何時被掘,而部分何以倖免 一、祖墳被掘年代 且說鄭經殺鄭泰,雖澄清「扶襲拒經」混亂局面,卻迫使乃弟建平侯鄭鳴駿、子永勝伯纘緒自金門後浦港率眾(《金門縣志》,卷12‧兵事),同忠靖伯陳輝(芝龍舊將而歸成功,隆武元年與旭同時被封伯爵)等文武官員400餘人,船300餘艘,士卒數萬入泉州投清,周全斌追之不及。不數月,即永曆17年(1663)10月,清兵分三路:靖南王耿繼茂、總督李率泰利用大量投誠兵力為先鋒,聯合荷軍夾(甲)板船出泉州、陸路提督馬得功,督鄭鳴駿以船數百出同安;水師提督施琅、黃梧率漳州船出海澄,對廈門採分進合擊攻勢作為。鄭經集議:部署兵力於金廈地面及周邊海域防禦,並接受洪旭建議,效成功遺法「悉空廈門」以迎戰,親率洪旭、王秀奇(永曆7年封慶都伯,經敗退銅山後即無蹤影可查,顯係乘形勢轉變而逃逸或投清。)等在大擔(今大膽島)、烈嶼觀敵應援。19日,在金門烏沙頭海域發生激戰,周全斌率大砲船20艘,獨力迎戰清來攻主力,並採迂迴戰術,避荷夾(甲)板,行各個擊破,清將馬得功撥船來援,「全斌望艉樓書有『雄鎮金湯』者,以為是鳴駿坐船(按:猶今稱旗艦),即發令曰:『前面一船乃鄭開者,當為吾擒之』(開係鳴駿乳名,全斌曾受駿誹,心恨之。今既對敵,欲報宿怨,故發令圍攻。不知駿船於出征時被馬換坐,是以馬遭難)」(見《臺灣外記》)。 《臺灣外記》是唯一註記「鄭開」係鄭鳴駿乳名之史料,亦僅在烏沙頭之役,由周全斌口中所道出者,故特於敘述此次海戰經過中,詳予抄錄。 明鄭降清叛將施琅、黃梧及鄭鳴駿、纘緒叔侄,俱參與斯役,自是用命,故於破兩島「男婦童稚,擄掠一空,遺民尚數十萬,靡有孑遺,遂墮城、焚屋,大掠而去」(《海紀輯要》)。「而投誠兵所至,搜掠財物、發掘塚墳,至剖建國公鄭彩(1605-1659,成功遠族兄,與胞弟鎮遠侯鄭聯據廈,永曆4年成功計誅鄭聯取廈門,彩不得已將兵船悉交成功,後病死於廈。)棺而殘其屍」(見《靖海志》)。 鄭彩被「剖棺殘屍」,而非毀其骨骸,顯係斯時彩去世不久,軀體尚未全腐;然彩與鄭軍叛將何仇隙?以彼曾是南明公爵?鄭彩葬廈門被剖棺殘屍,亦僅《靖海志》記述;然相對於洪旭在金祖墳及胞弟暄之墳(按:甫葬兩年餘)被掘,明鄭史料卻未見隻字片語記述,難解其故!而洪氏祖墳於招魂改葬時,若有附勒墓誌,亦已伴隨於地下348年矣,唯待他日出土,或可解其惑也。 後豐洪氏舊譜〈洪旭傳略〉記載:「忠振公以軍功封忠振伯、誥授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師、忠振伯」,官至正一品;依《大明會典》誥敕與封贈規則,可推恩及其直系之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及妻,男稱如其官職,婦則稱「一品夫人」。 後豐洪氏舊譜〈應信公傳略〉載云:「以曾孫旭軍功貴,誥贈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子太師、忠振伯」、生母黃氏、元配李氏,分別贈封「一品夫人」;季弟暄亦官居遊擊(從三品),自是鄭鳴駿報復之對象;惟編纂族譜者引用鄭鳴駿乳名─「鄭開」,又未載被掘年代,致陳炳容,《金門的古墓與牌坊》第四章第五節,亦記述為「(洪氏)族譜中並未註明被掘時間及何人所為?」又在〈也談鄭成功與金門〉專文中強調「…洪旭乃明鄭股肱之臣,權高位重,其庶(按:應為嫡)母之墳也被『鄭』盜劫而去」(《金門日報》民國92年0620-0622,第6版);另引盧若騰(1599-1664,賢聚人,崇禎13年進士,曾任浙東巡撫,永曆元年加兵部尚書,著有《留庵詩文集》等傳世。)之〈發塚〉詩:「發塚復發塚,無數白骨委荒茸。…」亦指出:「究竟是何人所為,詩中並無指明」,故僅能推斷為:「是否是永曆17年(1663),鄭經棄守金廈二島後,降清之鄭軍所為,不得而知」,此係不明「鄭開」何指,及鄭泰家族與洪旭間結怨之故也。 盧若騰在金廈陷清,經敗走銅山後,隨明宗室及鄉紳、遺老東渡,永曆18年3月初至澎有恙,19日辭世。〈發塚〉詩極可能是在17年10月,鄭經金廈兵敗,盧氏奔逃南澳期間所作;而此後相關文獻,亦未見有再記述清官兵掘墳事件者,且鄭鳴駿、鄭纘緒叔侄亦於永曆21年(1667)病故。證諸史料、詩作及譜誌所記,應可確定後豐洪氏葬在金門之祖墳係在永曆17年10月24日鄭經棄守金廈後,降清之叛將鄭鳴駿率眾入島,極盡其能事,尋覓洪旭所有葬於金門,且受贈封之直系尊親及其胞弟等墳墓並發掘之,連骸骨亦取走,不知去向。
-
人間風情畫
我愛來街上看風景-看人。站在街頭看人,是看人的風景,也是最寫實的風景。 你首先看到的是人臉,世上的樹葉沒有兩片一樣,人臉更如此,有的俊,有的醜。俊有不同的俊,醜有不同的醜,但怎麼個就俊了醜了?你看著看著,竟迷糊人到底是什麼,懷疑走在你對面的兩個眼睛一張嘴一張鼻的那個軀體究竟是不是人?這如同讀到一個熟悉的漢字,看得久了就不像那個漢字。 人擁有許多奇妙,卻因為作為一個具體之人時反而被疏忽了。在平常的經驗裡,以為聲音在幽靜時聽聞清楚,殊不知囂雜之中更是清晰,不說街頭的腳步聲、說話聲和車聲,你只須閉上眼睛,立即就墜入一種奇異的境界,聽得見脖頸扭動的聲,頭髮飄動的聲,衣服的磨蹭聲,這聲音不僅來自於耳膜,似乎是以全身的皮膚接觸。 人在嬰兒時期四條腿,盛年時期是兩條腿,老年時期是三條腿,人的生存就是這麼越來越尷尬。誰也知道那高貴的衣服裡有皺如溝渠的肚皮,肚皮裡有嚼爛的食物和食物淪變的糞尿,不說破就是文明,說白就是粗野。人若能自知,就能了悟,熊掌的雄壯之美是熊的生存需要而產生的,鶴足的健拔之美是鶴的生存需要而自然生成,人的異化是人創造的文明所致,細思慢忖,不是這樣嗎? 走在人行道上,識人最好的識臉面,臉面卻不是唯一的。戲曲舞台上,演員登場常有背身而出的,那肩臂的一高一低,那手的一甩一揮,那屁股的一抖一動,都有戲,常看戲的人便明白這是一個什麼角色。你看過獨走的人,不妨欣賞一夥兩三個的人,那走路和說話的神態,能約略判斷出這是夫妻,夫妻是結髮夫妻,還是兩副舊傢俱的一對新人,關係是親是疏,家境是貧是富。或壓根兒不是夫妻,是同事,是鄰居,或者是情人。 在街頭上看人的風景,你、我、他,都成了劉姥姥,在流動的大觀園,走著看著,百看不厭。世界上有什麼比街頭豐富呢?有什麼比街頭更讓你玄思妙想呢?在地鐵入口,在天橋上,人的腦袋有如開水鍋冒出的泡,咕嚕咕嚕地全湧上來,蹴下來,平視著街道,各式各樣的鞋跟在起落。眼前的腦袋起伏與鞋來鞋去,你會思忖眼前的芸芸眾生,這其中有多少偉人、科學家、哲學家、文學家、藝術家、企業家…。油然而生一股崇敬之心,於是想起佛門所言「眾生皆為平等」,每個人以各自的生存方式在體驗人生,你就沒有了等級差別,醜美界限,而靜虛平和地對待一切了。 進入到這樣的層次,你突然笑起來了:「我在這裡看人,那街頭的別人不也正在瞧我嗎?」於是,你看著正看你的人,你們會心點頭,甚或有了羞澀,竟不約而同仰頭看天。回神過來,你醒悟到人活著是多麼無聊又多麼有意思,人世間多麼簡單又多麼複雜。 在人群中仔細觀察加上認真學習,你便會發現「肢體語言」這個詞是多麼有學問的一個名詞。瞧瞧他的眼睛,看看他的鼻子,看看他翕動的或緊抿的、慍怒的或淺笑的脣,再細細判讀他的肢體語言,便能了解他是真誠或是虛矯,是口是心非或口非心是,是願意不願意,要或不要,歡喜或是生氣…。 我有個感觸,在街頭上看一回人的風景,猶如讀了一本歷史,一本哲學,你從此看問題、辦事情、理人情,心胸就不會那麼固執,那麼狹隘,目光就不會那麼短了,眼前的蠅頭小利,就留給別人費心思吧,別人言語欺我傷我,又不傷皮損肉的,忍一忍就過了。 走過這條街,又是一條新路,路,彷彿沒有盡頭,無窮的延伸下去,幸運的是能夠掌握自己的方向,一路順風,無有差池。最遺憾的是迷失了方向,擠在蠕蠕人群裡,低頭望著匆匆奔走的腳步,一個個跨越自己而去。而自己,竟然還拿不定主意,不知要往東或要向西呢! 我又佇立在街頭,我與走動的變成活動的風景,自己也與其他人一起入鏡,成了一幅人間風情畫。朋友,你出門了嗎?
-
了尾仔囝
「你誠豬哥神,你會想某想佫起 。」鳥鼠清仔開玩笑地說。 「我毋相信你袂想。」貓仔馬俊反駁他說。 「佇大陸彼個大所在,若是有錢,毋免驚娶無某啦!」 「若是像你講的按爾,你怎樣毋娶?」 「毋驚你貓仔馬俊笑啦,」鳥鼠清仔神氣地,「大陸有三十五省,等我佮無仝省份的查某試過才擱講。」 「莫臭屁啦,三十五省三十五個查某,若是按爾,你比我擱較豬哥神!」 「講笑啦!咱攏仝款,某緣抑未到,只好三不五時仔,揣機會就近來去廈門消透消透的。」 「講著廈門,我著想起妞妞……。」 「古早人講『婊子無情』,伊愛的是你的錢,毋是你的人,這點你著分予清楚。講一句較歹聽的,爽過著煞煞去,趁食查某無啥物通好數念的,千萬毋通眩船啦!」 「我雖然放蕩一段時間,留一個歹名歹聲的了尾仔囝名,但是拄限佇咱這個小所在。外口誠濟事志佮社會這門課,跟你鳥鼠清仔比起來,無一箍尾逝啦。」 「社會經驗是一點一滴沓沓累積起來的,當咱的思想成熟時,對較早所做的事志,會感覺誠幼稚、誠好笑。」 「你講的佮我心內所想的仝款,但是往往誠濟事志攏是憑一時的衝動,親像去予魔神仔迷去彼一樣,該己無法度通控制,才會造成誠濟無法度通挽回的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