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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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城市叢林──客居感懷
二十餘年前 客居的公寓座落城市邊緣 (於今已交通成城市一角) 面南不遠處有條圳溝經過 菜園竹林環繞不甚清澈的水流 夏日早上,濕熱空氣中感覺滿眼綠意 此時,蟬嘶鳥鳴盈耳 陽台花盆偶現的蝶舞更顯驚喜 室雖陋,我心頗是滿足 年初我來,怪手正剷平對面菜園 圍籬內豎起預售屋花花綠綠的旗幟 (聽說是兩棟大樓,一棟十九,一棟二十一) 年中我來,一棟突兀卻華麗的樣品屋矗立 (聽說是SRC鋼骨UBB制震,一坪二十七) 市招風中招展,門前車流如水 今日我來,菜園周圍竹林已然不見 (聽說是已通過大地探測,不日即將動土) 昔日觸眼的碧綠已成一片黃土 晨起,獨坐陽台 也許三年後,大樓將竣工聳立 我陽台花盆追逐的陽光將因之減少 鳥鳴或可耳聞 蟬嘶則恐不可得也 蝶舞呢?已有二十年未見蹤影矣 叢林深巷,為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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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故鄉情———「金門文化全紀錄」臺灣新書發表會側記
我自故鄉來,來談故鄉事。 金門縣文化局自今年九月二十六日起至十一月二日止,陸續在臺北、臺中、臺南、高雄、金門等五地舉辦文化饗宴,為金門縣文化局甫出版的《文化金門全紀錄》新套書與影片作宣傳。每一場次的新書發表會現場,皆有新書的展示,也有「發現金門紀錄片影展」的珍貴畫面,讓觀眾透過許多從未曾曝光,卻是既親切又熟悉的「記憶櫥窗」,並藉由「時光遂道」重新去體味早期金門的一頁滄桑史。這列還原歷史記憶的「文化列車」,在完成臺灣北、中、南的文化之旅後,即將於十一月初回抵故鄉金門,假金門技術學院舉辦壓軸場次的演出,屆時鄉親們將可攜手在金門最高學府殿堂,分享這趟質優的文化洗禮。 由「新汎亞國際多媒體有限公司」企劃製作的《文化金門全紀錄》套書,計含括《文化的載體─金門影像記事》、《和諧的天地─金門古早醮儀文化》、《無言的證人─金門戰地標語》、《和平的代價─金門戰地史蹟》等四本印刷精美,又圖文並茂的專書,與成套的十片光碟。這十片網羅金門多種文化樣貌於一爐的光碟,計有「古地圖與老照片」、「宗族文化」、「聚落與民居」、「信仰文化」、「傳統表演藝術」、「慶典科儀」、「戰地史蹟」、「戰地標語」、「戰地生活記事」、「消失的金門自衛隊與戰鬥村」等十單元珍貴而優質的歷史畫頁,這些得之不易,部分畫面更是首次在觀眾面前曝光的精美畫面,都是經由唐振瑜導演領軍的「新汎亞國際多媒體有限公司」團隊,耗時一年有餘,大家群策群力、嘔心瀝血的精心傑作。「新汎亞公司」的拍攝小組,於影片拍攝期間,可是不眠不休跑遍金門各個角落,甚至遠赴南洋群島僑居地,實地攝取僑胞在僑居地的生活點滴。從僑居地到「僑鄉」金門;從金門到閩南原鄉泉州、同安、廈門一帶;從僑胞到鄉親;從民眾到政府官員………動員無數的人力物力,才得剪輯出這一捲捲還原歷史真相的影集,才得陳列在觀眾眼前。這份魄力、這份成果,衡諸國內,均屬創舉。於此也不難發現,向來皆以「文化立縣」自許的金門,這一次真繳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 首場新書發表會於九月二十八日,假中國文化大學建國南路城區部地下二樓揭開序幕。主辦的「新汎亞國際媒體公司」員工,可是卯足了勁,周詳的前置作業,將整個會場布置得「金門味」十足。或許因為經驗不足;或許因場地選取不妥;或許因時間點的規劃不盡理想;或許因宣導的工作做得不夠踏實………導致呈現出席的觀眾冷熱截然不同的樣貌:部分場次出現幾乎將原不甚寬敞的場地給擠爆的情形,部分場次則出現稍嫌冷清的缺憾。儘管如此,筆者主講的該一場次,出席的貴賓中,有國立歷史博物館的官員、有專家、有學者,亦有仰慕金門豐厚閩南文化資源而撥冗與會的文化尖兵,更有熱情的鄉親百忙中專程趕來共襄盛舉的。影片的觀賞,已足夠讓與會的貴賓驚豔;講座結束後的座談,愈發使貴賓們為之動容。金門擁有這麼美好的文化資產,為何遲至今日才願在世人眼前大肆宣揚?透過歡聲雷動的掌聲,讓筆者感到身為金門人的自豪;透過不經意的嗟嘆聲,卻也令人有份驚悚自心底滋生著。雖然這並非筆者首次應邀在台灣地區的講演,昔日《金門學》巡迴台灣各地的講座,筆者也曾躬逢其盛,卻沒有今天的感觸那麼深切。為何來自故鄉的文化列車會偶爾才舉辦呢?許多金門鄉親習以為常的禮俗早已被大家忽略;許多珍貴的文物不是被任意棄置,就是因維護不當而遭破損或被竊;許多戰爭的遺跡已漸為世人所淡忘;許多陪著你我一起成長的在地戲班已然走進歷史,扶老攜幼觀看在地戲班演野台戲的歡樂場景也已消失;女自衛隊員在國慶閱兵大典的英姿亦已塵封;閩南古厝外牆見證歷史的戰地標語更顯斑駁與脫落。透過這一趟新書發表與影片觀賞,藉由與會貴賓發自內心的讚嘆與建言,身為這一代金門人的我輩,似乎有必要對自己的文化多加行銷,多加贊同,並予重新定位。到底那個環節待加強?國立歷史博物館主管官員臨別前,誠摯邀請再臨該館參展的盛情,讓我們為之雀躍;金門的歷史文物,的確夠資格在國家級的文化殿堂展出。日後再有類似的文化展演,像史博館這類藝文氣息濃厚的展場,應是日後主辦單位積極爭取的最佳展出地點。 十月二日、三日兩天在台南崑山科技大學所舉辦的新書發表會,是由金門技術學院江柏煒主任,與黃振良老師主講的場次,筆者未能親自目睹車水馬龍的盛況,實不無遺憾。但據唐振瑜導演事後轉述,出席的佳賓異常踴躍,幾乎塞爆整個會場,有些觀眾還一路從首場看到末場,仍意猶未盡,可見金門的閩南文化與戰地史蹟,的確有很好的賣點,也是金門未來在行銷上可主打的觀光強項。金門有高粱酒、貢糖和鋼刀「三寶」。這是一般人對金門數十年來最刻板的印象,形塑未來的金門,在「三寶」之外,若能適時注入「閩南文化」與「戰地遺跡」,或是將一條根、高粱醋,乃至官窯盛產的陶瓷品等具有金門特色的產業,一併納入行銷範疇,應是所有金門鄉親都該戮力以赴的神聖使命。 十月十二日在高雄愛河邊「電影博物館」,與十四日在臺中「文英迴廊咖啡劇場」兩個場次的發表會,筆者皆忝為主講的人選之一,特別是高雄「電影博物館」這一場,不但見到闊別多年的老同學,也見到許多在高雄地區獨當一面、事業有成的鄉親。其中現任高雄市立七賢國中校長、高雄市校長協會理事長的吳友欽;現任建山、寶山國小校長的黃龍泉;官拜兩棲偵察營營長,榮退後又膺任榮民醫院人事主任,更是高雄縣金門同鄉會理事長的鄭永群,他們都是筆者數十年不見的老同學,他們的成就讓筆者與有榮焉,他們盛情的邀宴讓筆者有他鄉遇故知的溫馨。擔任導遊的林天增先生雖是初次相逢,但林氏想要透過旅遊業,強力行銷「文化金門」的旺盛企圖心卻令筆者動容。儘管行銷的方式容有不同,但熱愛故鄉的赤忱卻是殊途而同歸的。其他在各個領域嶄露頭角的高雄地區鄉親們,雖然泰半是首次的邂逅,但在異鄉的土地上,那份血濃於水的鄉情,卻讓我有一見如故的快慰與心怡。 出版金門文史叢書、行銷金門文化,一直是李炷烽縣長施政的主軸,更是文化局李錫隆局長上任後不遺餘力的目標。「以前數十年不足的出版品,要在最短期間內一次補足。」這是李錫隆局長的至理名言,也是他的豪情。《文化金門全紀錄》這樣盛大的發表會,李局長在公務繁忙中,仍兼程前往會場為大家打氣,雖是行程匆匆,卻已為與會的大夥注入一劑強心針。主管官員對文化事業的重視,對文化人的禮遇,這也是《金門叢書》能在全國出版業佔有一席之位的原因;《文化金門全紀錄》得以展現在世人眼前,並締造良好的口碑,整個編、採、撰、攝………等全體成員的共同努力亦有目共睹;尤其是金門文化局能在全國各縣市文化局當中,成為出版最耀眼的明星,有擔當、有魄力的李錫隆局長居功厥偉。 鄉親的熱情參與,是高雄市新書發表會之所以發言熱絡的主因;臺灣鄉親的友情贊助更是功不可沒。筆者在主講的過程中,名列臺灣地區人數最多的讀書會——「揚帆主婦社」吳惠珠理事長,全程作筆記的用心讓筆者印象最是深刻。講座結束後的討論會,承蒙吳惠珠理事長的盛情邀約,並一起合照留念。筆者將不揣鄙陋,於不久的將來,專程趕往高雄,為該學會主講一個場次。這是行銷金門文化不可多得的良機,豈能錯過?高雄,我將再回來!昔日為攻讀中山大學中文碩士而負笈高雄,未來將因肩負金門歷史文化的傳揚而舊地重遊。 「我不是金門人,但我熱愛金門文化,所以我特別趕過來聽這場講演。」這是高雄鄉親真情的告白。「你們金門有這麼好的歷史文化,為何不能化被動為主動?美濃客家鄉親能為自己形塑出自己專屬的文化底蘊,金門鄉親應該也可以在既有的文化基礎上,走出自己的風格來。」多麼動人的話語!多麼親切的關懷!這位美麗的高雄鄉親著實太可愛了。對金門素昧平生的她,對金門的關懷,對金門的愛,頓時讓向來以熱愛故鄉金門自許的我,羞愧得無以復加。一語點醒夢中人,我們的先賢早為我們寫下輝煌燦爛的史頁,從明代的文治,到清代的武功,讓後代的你我得以文風鼎盛的「海濱鄒魯」成就而自許、而自豪。如今這一輩的你我,是否肯為自己的故鄉略盡棉薄心力?美濃客家鄉親的「紙傘」,及特有的客家文化,已為他們自己打響了名號。「他山之石,可以攻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師人之長,去己之短」,或許正是我們金門鄉親今後該深思的嚴肅課題。 為了趕在八點半之前抵達臺中會場,筆者十四日當天特地起早,凌晨五點就匆匆啟程,趕搭早班七點的高鐵列車南下,也在預定時間內順利趕到臺中。都市人起得比較晚,臺中這場次的時間又訂得太早,會場稍顯冷清。為了因應不同的突發狀況,黃振良老師、唐振瑜導演和筆者,當下作成決定,與出席的觀眾來趟不一樣的討論會,竟也有一種特別的感受。只要有心,事實上任何方式都可以愛金門;不管在那一個地方,都可以自豪地說:「我是金門人!」那份自豪,恐不是局外人所能體會於萬一的。 「『嘉義』的地名是因為乾隆皇帝,為嘉許金門先賢蔡攀龍平定林爽文事件的卓越功勳,也為嘉許其忠義之氣而命名的。」「原名『平林』的瓊林村,亦因明熹宗皇帝對鄉賢蔡獻臣享譽文壇的卓越功勳,而『御賜里名瓊林』的」,這是筆者在高雄演講會上鏗鏘有力的結語,更是不爭的史實。在經歷南宋鴻儒朱熹的過化後,金門代有才人出:明代的文治,清代的武功,皆曾顯赫一時。「百步一總兵,九里三提督」的光榮畫頁,也為民國以後教育的普及、俊彥輩出的金門譜下傲人的詩篇。 集合產、官、學各界於一爐的團隊,或許是未來行銷金門文化事業可以考慮的面向。事前可以透過平面媒體與電視媒體的廣告,將活動的訊息提供給所有關心故鄉的鄉親,以及全國民眾,此外,展演會場最好能主動提供書籍資訊,方便現場觀眾就地採買書籍和影片。或者與書商合作,藉由書商龐大的行銷通路將金門的書籍鋪上線,讓所有讀者都能更便捷買到想要的書,這是鄉親們此次觀展的最大心願,亦見證鄉親們對故鄉念茲在茲、不容置疑的愛! 兩趟行程匆促的臺灣行,由北到南,在與鄉親熱切的互動中,讓筆者成長不少,也讓筆者獲益匪淺。講座空檔的時間,筆者也充分發揮其最大邊際效益,教師節當天在台北市孔廟,瞻仰莊嚴隆重的祭孔大典。在高雄期間更飛車趕往台南,向碩士的指導教授龔顯宗老師與師母請安;當天晚餐則利用行程緊湊的難得空檔,與就讀中山大學研究所的么兒吃頓風味獨具的火鍋宴。父子邊吃邊談心,餐後,再連夜搭乘生平首趟高鐵行北上的點滴,皆是此行最美的回憶! 我自金門來,熱愛金門事,深信不但是我個人的心聲,亦是此次臺灣行所見鄉親們熱愛故園的衷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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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撿砲彈片的人,如果能撿到宣傳彈的彈身或彈尾的鐵塞,的確會高興老半天。因為那顆砲彈,少說也有幾十斤重;圓型的鐵塞,除了可賣錢外,亦可做其他用途。 一個落雨天,姐弟倆不知情,冒雨抬回一顆前端尚殘留著火藥,彈尾的鐵塞尚未脫落的砲彈回來,倘若是行家,一眼就可看出是一顆未爆彈。然而,即使他們生長在戰地,歷經砲火的洗禮,親眼看見自己的家園被戰火蹂躪,親眼目睹自己的親人葬身在砲火下,只知道砲彈的威力和恐怖,卻不知道它的構造,更不知道抬回家的,竟是一顆隨時會奪人性命的未爆彈。當鄰人告訴他們的嚴重性時,簡直讓美枝驚慌失措,但又不忍心苛責孩子,只得求助於村公所的北貢指導員。 只見指導員氣沖沖地地來到他們家,見到那顆砲彈後,指著婉玉和志宏開口就罵: 「你媽的屄!你們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兔崽子、王八蛋,你他媽的不要命了是不是?竟然把未爆彈抬回家,如果不小心觸動了引信,引燃了火藥,一旦讓它爆炸的話,你們全家都要死光光,全村人也會受到牽連和波及!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任?你媽的屄!」 經過指導員這麼地一罵,婉玉和志宏幾乎被嚇呆了,竟當場哭了起來。 「還哭!」指導員高聲地叱責,「下次如果再發生這種事,老子就把你們關起來,拉出去槍斃!媽的屄!你們這兩個兔崽子、王八蛋!」 對於指導員的辱罵,圍觀的村民沒有一個敢哼聲,因為大家太瞭解這個「死無完」的個性。他髒口一開,不是「你媽的屄」就是「操你祖宗」;動不動不是「把你關起來」就是「拉出去槍斃」。對於他這種囂張、傲慢又蠻橫的行為,生在這個戒嚴時期、軍管年代,島民又能奈何?受辱的村民只好忍氣吞聲,誰也不敢得罪他們。然而,村民在憤怒的同時,暗中卻不稱他為指導員,而以「死無完」的諧音來取代他的職稱,看他能瘋狂到幾時! 美枝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無辜的,如果他們知道這顆未爆彈的嚴重性,怎麼會冒著性命的危險把它抬回來?要不是他們不幸生長在為這個貧窮的家庭,也不必去撿拾那些砲彈片來做為他們童年的回憶。但繼而地一想,倘若沒有旁人適時的提醒,一旦誤觸引信引燃火藥讓它爆炸,其後果與嚴重性可想而知。雖然受到死無完高聲的叱責,然只要孩子平安,不要連累到別人,趕快把那顆令人膽顫心驚的未爆彈搬走就好,那幾聲瘋狗的叱責聲,又算得了什麼!經過這一次教訓,也足可給孩子們一個警惕,相信他們不會再重蹈覆轍的,其他的多說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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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聞脫褲垵的故事
清朝初期,有一戶姓王的泉州漁民,出海捕魚,船行於茫然的大海中,忽然遇到了大風浪,漁民用盡心力的將船隻穩住,但卻無法將船航回家鄉的港口,只得隨著風飄浪逐地將船隻打上了一座海島的岸邊,當風浪平息的時候,筋疲力盡的漁夫就在荒蕪的岸頭上呼呼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覺得饑渴難當,就在海岸邊的碧草下挖找泉水喝,餓了就剝取蚵殼裡的蠔仔來充饑,當漁夫的體力漸漸的恢復了以後,就到船上把一些日用器物搬到大岩石邊的凹處,冬天寒冷的北風呼呼地吹著,這凹處是天然的絕佳避風所,午後溫暖的陽光,把整個凹面照得暖和和的,春夏時分岸上的小坡間綠草如茵,處處野花朵朵,漁夫愛煞這個地方,就想辦法回到了泉州的故鄉,把自己的親人都帶來了,他們就在大岩石邊的凹處用山上的茅草和樹枝蓋起了一些簡單的家,這裡的海邊有豐富的魚產,潮間帶有許多可供採食的藻類,礁岩上附生著很多貝類的生物,蚵仔肥美,漁夫就把這個地方稱作蚵碧山。 有一年的夏天蚵碧山的海面上來了幾艘圍網牽罟的漁船,下岸牽罟的漁人竟然都是光溜溜的一絲不掛,他們一身黝黑焦紅的軀體,說是野人嘛,卻以文明的牽罟法網魚,說是文明嘛,他們卻都是光不溜丟的,只在私處簡單的結上一塊簑衣織物,到了晚上住在蚵碧山的人家正點著燭火用餐的時候,這一群牽罟的漁人竟然大剌剌地闖了進來,他們要求用魚獲換取王家的晚餐,很顯然的他們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好好的吃過一餐正餐了,王家的女人們都被嚇壞了,紛紛的躲起來了,牽罟的漁人便很不客氣的將王家的晚餐都吃了。一連好幾天每當王家點起燭火要吃飯的時候這些牽罟的漁人就會出現,吃完以後都窩在王家過一宿,隔天他們會留下一些魚獲,然後揚長而去,問他們是來自何方,他們都只簡單的說「陽宅」兩字,其他的話從不多說,好幾年了牽罟的漁人都是這樣地擾亂著王家的正常生活,但是只要王家晚餐時不點燃燭火,牽罟的漁人就不會出現,有了這個經驗以後,蚵碧山的王家就約定俗成的不在晚間點燃燭火,牽罟的漁人也真的都沒有再來打擾了,後來王家的第一代就告訴子孫,即使他們死後,子孫們祭拜祖先,也不能點燃燭火,相延成習,王家的子孫雖然已經搬離了蚵碧山,而住在山的另一邊,也就是現在的蚵殼墩(國軍進駐以後改名為復國墩),祭拜祖先到現在都沒有點香燭,蚵碧山一帶的海邊也就留下了一個叫作脫褲垵的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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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島與我
三訪勿裏洞 今年3月12日,我偕內人帶著悲痛的心情飛往勿裏洞島。身體向來硬朗,90高齡的大伯父在無病痛的徵兆下,或許是因為工作勞碌而暈倒,兩天后與世長辭。青山綠水,我目送大伯父從此長眠在他生活了60多年的印尼海島,這一塊位於蘇門答臘島東南端的土地上。 1971年5月15日,第一次把腳步輕踩在千島之國的土地上,目的地並非建都已有四百多年歷史的雅加達,而是勿裏洞島。對一般新加坡人來說,沒到過雅加達、泗水、棉蘭、萬隆等大城市;或是去過峇厘、多峇湖,更遑論勿裏洞島了。即便印尼人,也很少到過這地方的。 那年5月14日是居住在勿裏洞島的大伯父迎娶長媳的日子,也就是堂兄基賞結婚的良辰吉日。然而,我因簽證誤期,只能在15日飛往雅加達。由於不是每日都有班機飛往該島,無奈只得在雅加達承慶堂叔住家多逗留幾天,18日清晨才睡眼惺忪地飛往這塊位於南中國海與爪哇海之間,面積比新加坡大約七倍的島嶼省親;航程約為一小時。 家父弟兄三人,另有一胞妹,早年離開金門南來謀生,就只有大伯父落戶印尼勿裏洞島。四十年代初,大伯父曾隨同五叔公到馬來亞麻坡工作,後又過海到印尼蘇島峇眼阿比。不久,再次渡海到勿裏洞島,從此成為勿裏洞人。 還記得那天,當車子停在金鎮街附近的一間店鋪前,簇擁而上迎接我的便是大伯父一家人。那一刻,我悲喜交集,感歎至親竟然相隔得如此遙遠。我在金門出世時,大伯父、母已南下;我所知道的大伯父一家人樣子,是六十年代馬印對抗前他寄來的一張黑白照片。而今,第一次迎面叫「大伯」,竟是在21年後。 之後那幾天,我享受了有生以來如此自由自在,遨遊海島的悠閒生活。不是騎著自行車陪大伯母走訪左鄰右舍,便是早晨漫步海濱、黃昏看落日。甭提吃海鮮,我驚訝的是,那裏有我不曾在別處看過的嶙峋怪岩,水石連天,那真是一幅幅美麗的畫景! 第二次飛往勿裏洞島是在25年後。1995年12月,在參加堂兄基賞長子尚榮在雅加達舉行的婚禮後,大伯父邀我一家四口也陪同他回勿裏洞島。回國後我寫了〈重遊勿裏洞〉一文,其中有一段如此寫道:「總感覺勿裏洞島和25年前沒什麼兩樣。在機場朝往市區的道路上,兩旁依舊是茂密的熱帶樹林,印尼原住民的屋子,疏疏落落的分佈著。我對堂弟說:「沒發展,或者發展步伐慢,不一定是壞事,至少,這裏的寧靜氣氛沒被破壞,人民生活淳樸,沒有壓力………」那時,我在文末如此寫道:「我會第三度重遊的,如果再有25年!」 沒想到12年後重新踏上這海島。然而,心境已非當年。 勿裏洞的華裔以客家人為主,其次是福建人;而福建人又以金門人為最,約佔八成。那天,驟雨初歇,我在勿裏洞福建義山,一眼望去儘是金門先輩拓荒走後的長眠地。居高望遠,迢迢北方,隔著長長的水路,那小島不正是當年離開的地方?不就是家鄉金門嗎? 春在爪哇島 1975年4月初,我走出了人群擁擠和車輛喧囂的雅加達,向東作12天爪哇之旅,途經井里汶、北加浪岸、三寶瓏、日惹、梭羅、瑪琅、嘉威山、士勒打、沙浪岸、泗水,終點是「詩之島」峇厘。儘管這些城市留給我不同的感覺,不同的體驗,但酷愛寫詩的我,卻企圖給每一個地方作素描。我一口氣寫了20多首旅遊詩,給這爪哇之旅作注腳。 前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系主任王潤華教授曾說:「新加坡詩人中,寒川所寫關於印尼景物的詩………比其他詩人來得多,而且具有極大的深度。」他舉〈婆羅佛屠佛塔〉為例,指「詩中的佛塔已超越實景,升化為佛理。」 (見〈山山皆秀色〉序) 〈婆羅佛屠佛塔〉一詩如此寫道: 立於丘陵之上 兀兀然,你底影子是蒼鷹 覆蓋廣漠的土地 你與蒼天同在 日月是照明你的雙燈 坐熟了幾個世紀 又望斷了幾個春天 絕塵而立,你擎天的塔首 可與白雲看齊 與青山爭高 若是過穴的風聲 塔,便講述一首史詩 便說佛的歷史 縱使在火山季 驚蟄如歌,岩漿似酒 七十一座佛像以外 惟一座清楚可見:對天地 嚴肅且雙手合十 而那邊矮牆口 綠苔已爬上浮雕了 自七級浮屠走下 總覺得有誰在高處 冷冷地望著我 在不知是敬是愧是驚下 我底心,飄然如瑣碎的雨 1975年9月,我把30多首印尼旅遊詩,連同其他詩章結集成〈在矮樹下〉出版。22年後,我也把70年代中至80年代初發表在報章上有關印尼的作品整理成集,書名為〈雲樹山水間〉;印華文友都說這應該是30多年來有關印尼旅遊的第一部華文文學作品。1997年,蒙楊樹清鄉親推薦,臺北某出版社原計劃重印出版,後因關閉而不了了之。2002年9月,我的另一本文集〈文學回原鄉〉也收錄了10多篇印華文學的遊記和評論。印尼景物和人事,始終是我筆下的主角、鮮花、戀人。 峇厘的召喚 沒人干擾的夜晚,聽潘秀瓊低沉而飄逸的歌聲,送來「你可曾聽說有個峇厘島,就在那印尼,那島上風景美麗如圖畫,誰都會深深愛上她。」真不啻是一種聽覺上奢侈的享受。30多年前遊峇厘,不能說和這首歌毫無關係。 峇厘島的美,在於她的大自然景色。丹那洛海岸、京打馬尼、峇厘海濱、聖池、猴子林,都成了我寫詩的素材。我也陶醉於峇厘舞蹈,卻遺憾沒有一位詩家平面的描繪可以很生動地表現舞蹈者的那一份神韻。 還有,峇厘寺廟繁複的雕刻,以及傳統的木雕和精緻的金銀絲胸針、繪畫,在在令人讚歎峇厘人與生俱來的藝術天份。我在北沙基寺廟前留影,也在另一間古樸的寺廟裏觀賞了「峇隆」獅子舞。 畢竟沒有理由不觀賞這齣既緊張刺激,且又充滿神話色彩的藝術表演。其實,源於民間的舞蹈,如果不具備神話色彩,又怎能代代相傳,生存至今呢? 去年,在峇厘島爆炸事件四周年紀念前夕,我偕內人重訪峇厘。經過兩次恐怖事件洗禮後的這塊土地,淳樸的島民臉上已失去當年的笑容。旅客稀少、酒肆零落;沒有洋人的峇厘島,不再是「天堂之島」,不再有青春和活力……… 原本在旅館雇用了司機作一日遊,選擇西北田野和海邊的新景點遊覽線,臨行前重蹈舊轍,再走回30多年前參觀工藝品製作廠和購買土產的老路,無他,我終究敵不過司機哀求的目光。如果我每到一處觀光購物的小錢,卻能因此讓他抽佣改善生活,何樂而不為呢? 蘭花的牽引 1980年3月23日,我和維維在雅加達締結良緣。大伯母和承慶堂叔是婚禮的男方「家長」。我在印尼的親戚和文友黃東平、柔密歐鄭、茜茜麗亞都來了。拍張男方團體照,30多人,也挺熱鬧的,不遜於女方! 外景在蘭花公園拍攝,蘭花、馬車、小橋………再平凡的一對新人儷影,也給旖旎的景色點劃出從來未有的美麗與俊俏。然而,隨著城市的發展,不知在哪一年,蘭花公園已消逝在雅加達人的生活裏,成為歷史;原址已倏然聳立起一座現代化的購物中心。有時走訪雅加達,舊地重遊,當年的一叢叢蘭花已不復再見,更沒有馬車、小橋……… 那種失落的心情,猶如當年找不到「南大牌坊」的方向!我沒有哀悼消逝了的蘭花公園,如同我沒有悲泣死去的南洋大學。我心裏的那一間大學,精神永垂不朽! 多峇湖戀歌 在雅加達宴請當地雙方親友後,4月12日在新加坡重複同樣的活動。費玉清是當晚酒樓駐唱的歌星,得感謝他為我獻唱祝福歌曲。一個星期後,我和維維飛往棉蘭。原因無他,我們各自去過峇厘,而多峇湖是僅次於峇厘,印尼最著名的旅遊景點。我們排除了印尼以外的地方為蜜月地點。 從棉蘭乘坐觀光巴士前往多峇湖,約需170多公里。沿途山路蜿蜒,一邊是峭壁危岩,另一邊則是懸崖深谷。這種龜行經驗,和當年上馬來西亞雲頂,還有山城萬隆卻是截然不同的。也許,要到這東南亞最大的湖,這世界上最高最深的湖泊是需要更大的耐心的。不過,導遊不會那麼不通情理,只讓眾人在車內觀景。還記得有一處,背後是湖,蔚藍的一片在我心中已是海,泛盪著綿綿情意的小舟……… 如今仍然擺放在廳中央的一對龍鳳配雕琢牛角,便是走在黃昏詩意的多峇湖畔,經當地馬達族年輕攤主再三慫恿買下的。店主看得出我們新婚,努力說著中華文化裏他所知道的那一丁點龍鳳呈祥的故事。我曾猜測他有華人的血統。他不承認,也不否認。或許,他更在意的是如何把紀念品售出! 去年12月,我受邀出席在多峇湖畔舉行的印尼有史以來最多新書出版的「新書發佈會」,再次感受到印華作者對華文創作的執著與關愛。和當年比較,歲月的流逝未能影響我對多峇湖的戀情。也許,就是這一湖綠水,讓我們珍惜懷抱中的一切。 淌血的五月 1998年8月3日,我在臺北舉行的世界華文作家大會上宣讀〈淌血的五月〉文章,義正詞嚴地敘述了我所知道,1998年5月中旬發生在印尼雅加達和其他多個城市的排華暴行。 從印尼文友電話中相告,袁霓和謝夢涵等女作家,以及我至親紛紛逃到新加坡避難的事實,這慘絕人寰的排華暴行再一次震驚世界,人神共憤。 印華作家原也是受邀出席這個大會的嘉賓。鑒於種種原因,他們未能出席。主辦當局原本希望聽到作家,尤其是印華作家對這次排華罪行的聲音,似乎成了泡影。 世華作家大會秘書長符兆祥給我撥電話,懇切希望我能成行,為印華作家聲援請願。我內心掙扎良久,我該出席嗎?還是推搪抽不出時間?我不能在會上沉默;然而,我的發言會是怎樣的一種後果? 我選擇去了臺北,第一次住進陽明山飯店,出現在200多位來自世界各地作家、報刊老總和學者齊聚一堂的大會上。大會手冊「錯誤地」把我這個印尼女婿列為印尼作家;我沒有抗議。 我用顫抖的聲音,控訴五月發生在印尼多個城市的排華罪行。我在結尾時說道:「印尼作家和其他印尼華裔一樣,他們視印尼為祖國,也為印尼作出重大的貢獻;他們熱愛這一塊生長、生活的地方。然而,儘管他們入了印尼籍,取了印尼名字,他們還是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沒有被視為組成印尼的一份子。尤有進者,華裔每次也都成為政治鬥爭中的犧牲品。」 我虔誠地希望:「印尼政府應該從這次的暴亂中汲取教訓,廢除一切對華裔不平等的條例制訂並推行長遠和全面的政策,視華裔和其他少數民族為組成印尼共和國的一份子。惟其如此,一個政治穩定、經濟繁榮的印尼,才能帶給全體印尼人民幸福!」 旅居澳洲的新加坡詩人陳劍,亦將暴徒強姦華裔女子的罪行圖片下載傳閱,引起鄭愁予、趙淑俠等多位著名作家提案聲援。而由六大洲世華作家協會會長代表起草的「世界華文作家嚴厲譴責印尼排華罪行」,在8月4日掀起了簽署運動。與會的所有作家都義憤填膺地支持這項義舉,同聲譴責印尼肇事者的排華罪行。 翌日,臺灣報章都以顯著版位刊載世華作家的仗義執言。寫作多年,我終於發現一支筆的犀利與震撼力;我也終於瞭解,忠於良心,一生無怨也無悔! 印華文學獎 以〈僑歌三部曲〉聞名遐邇的黃東平鄉親,曾在1988年12月第48期〈香港文學〉發表〈印華文藝的功臣〉一文,寫出寒川如何膽大心細地把華文書刊「走私」進印尼。1966年,印尼政府嚴禁華文讀物進口,在海關的「禁止攜帶」條文上,公然地把華文書刊和毒品、黃金並列,嚴禁入口。 自70年代起,每次飛往印尼省親訪友,行李中總少不了華文書刊。我當然清楚攜帶嚴禁入口的華文書刊,一旦被查獲所帶來的「麻煩」。但我始終認為「犯」這樣的法總不致於被抓去囚禁、槍斃;也不曾聽說過被罰重款。塞一點小錢嘛,我還付得起! 30多年來,偷運華文書刊進入印尼;不,我一家人,既便當年五、六歲的孩子也在我的指使和教導下,協助「走私」書刊。孩子的背包裏不是他們看得懂的書本,而是華文文學著作。 2004年12月上旬,趁著「第九屆亞細安華文文藝營」和「第五屆華文微型小說研討會」在萬隆隆重召開,成立不過十年的印尼華文作家協會首次頒發了「對印華文學功績卓著獎」予三位有功人士:印尼慕阿敏、香港東瑞、新加坡寒川。 印尼華文作家協會和印華文友的肯定與愛護,我受之有愧。我始終是一句話:「走私」書刊,舉手之勞。在行李中東塞西藏一些華文書刊,那有什麼困難呢! 我在70年代初,和一群同學成立的「島嶼文化社」,迄今共出版了34本文藝作品。其中,13本為印華文友的著作(黃東平鄉親作品占了4部),約佔40巴仙。尋找部份印刷費贊助、鼓勵印華文友出版創作集,以及接待訪星的印華文友,並對他們的要求予以配合,是我一如既往的工作。 家鄉在金門 我曾經寫過一首詩:〈為歷史的過錯,悲歌〉,訴說祖輩離鄉背井的哀怨與無奈。家族分支,相見是歲月流逝一次又一次的等待。我的家鄉在金門,五十年代飽受砲彈一輪又一輪無情的蹂躪;幾公里海域外的廈門,講著相同閩南話的同胞卻互相對立廝殺。門對門,兩道門用鮮血見證殘酷的歷史! 五年前應縣長邀請偕妻首次返鄉,那是一個心靈赴約的開始。而兩個孩子多次徜徉在風光旖旎的翡翠帶上,吃著他們母親年輕時最愛的蛇皮。有朝一日,他們也會回到他們的阿公;不,也是他們父親生長的地方——金門! 金門—新加坡—印尼。這條路,還有另一個30多年機會讓我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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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哈!阿羅漢
日前太武山海印寺住持性海師父訪我畫室,為海印寺的整建,虛心求教,不恥下問,我敬謝不敏,但只要個人能力所及,需效力的地方,當盡力而為。海印寺的整建,使用泉州、惠安的木雕、石雕,感覺蠻不錯,保存傳統的閩南風。心傷以前看到城隍爺腰斬成兩段,躺在地上;家旁的北門上帝宮,一夕之間夷為平地。木石雕刻毀在怪手之下,有些還被變賣,蓋起華麗的台灣廟,這是甚麼樣的功德?再說摧毀了甲政第,就代表金門向前走?實在不願意再談下去!只盼望海印寺一些古建築文物能妥善保存起來,像北港朝天宮一樣,另闢文物館陳列展示。 我最關心海印寺出土的泥塑十八羅漢神像,這些可以說是年代久遠的藝術品,當年海印寺木刻新的十八羅漢,把舊的、泥塑的就埋在新十八羅漢的基座裏。多年前重修海印寺時,泥塑的十八羅漢就出土了,等到今日再重修海印寺的機緣,才又想到這批羅漢。秦皇陵出土陶塑的兵馬俑,是用刷子和小鏟,費時費力慢慢地讓龐大的地下軍隊重見天日,人類的奇蹟。想見金門的出土方式是大鏟大鋤,或是用怪手一氣呵成,每一尊阿羅漢碎屍百段,劫數難逃,可憐貧瘠的金門!烽煙砲火之餘,到底還有多少文物,可以遭受如此無知的家暴。性海師父請來一尊羅漢要我補補看,我也願意試試看,省得送大陸找名師,捨近求遠曠日費時,又不見得能安全迎回。 某日許維民校長深夜來訪,看到修補中的挖耳羅漢,非常高興總算有人來整補這批寶貝。他是有心人,當年十八羅漢從大殿基座出土,他在第一時間一尊一尊拍照存檔,並無條件提供給我做修補的依據,功德無量。在這箱挖耳羅漢幾百塊碎屑中,好不容易找到兩顆斷掉的小耳垂,多了一個左拳,少了挖耳的右手。可見十八箱之中,我箱中有你,你箱中有我,待十八尊羅漢齊光臨寒舍,預計花三年時間無條件完璧歸趙。一如多才藝的先父水藤公,當年發願協建「金蓮淨苑」大殿,完全無條件付出當義工,而且還吃自己,小三的我常提飯去給父親吃,順便爬上鷹架幫他畫山牆上的脊墜,也上屋頂幫作泥塑的中脊剪黏。父親像苦行羅漢一樣,做到忘我的境界,晚上不回家,打地舖睡在無門的大殿,燒材取暖,兩個後門用麻袋蓋著,抵擋不住冬天呼號的北風,完工後父親就去世了,不知父親在天上有沒有吃到羅漢果?今天經過「佛光山金蓮淨苑」,拆了原先閩南式建築,改建成有冷氣的洋房,先父當年嘔心瀝血的作品早已一掃而空,蕩然不留下任何手跡,真是功德做在草上,隨風飛逝。 後來我上城中,因教室不夠,在金門中學借上一段時間,搬到「金蓮淨苑」上課,就在後來才新蓋好的前殿。當年全班都是男生,而且全都理光頭,活像一班小沙彌。神案上有一尊小彌勒,我用毛筆幫祂畫鬍子,在張開的笑口塞進煙蒂,快樂的神仙要抽煙。被裏面的菜友用毒舌臭罵一頓,罵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從此以後我有點不喜歡吃菜的,不修口不修心,不能像未來佛的大肚能容,光吃菜有用嗎?我讀美術系時修了雕塑,後來有作很多陶塑;進修美研所博物館學,參觀了北美館的藝術品典藏室,也觀摩故宮、史博館的文物修護中心。古董收藏家許乃顯先生教我古物修補之術,畫室裡收藏一大堆破爛古物,無論陶、石、瓷、木、土、字畫各種材質,一一修補自娛悅自把玩,所以有豐富的實務經驗。修理十八羅漢對我來說小事一樁,只是要花很長時間去拼圖,找出當年那把不銹鋼牛排刀和一把美工刀,就重作馮婦去者!不求功德,不求果位,大概平常壞事作多了,圖個心安吧! 很早以前我為了畫十八羅漢,到各寺廟拍了很多照片,也畫了速寫,並作了考證。有六幅畫,每幅三尊羅漢,只是當年筆墨技巧不夠成熟,所以這六幅畫並沒有收錄在我畫集裏。看了唐卡的十八羅漢之後,嘆為觀止,本想重畫,也不必了。羅漢,是阿羅漢的簡稱,梵名(Arhat)。有殺賊、應供、無生的意思,是佛陀得道弟子修證最高的果位。羅漢者皆身心六根清淨,無明煩惱已斷(殺賊)。已了脫生死,證入涅槃(無生)。堪受諸人天尊敬供養(應供)。於壽命未盡前,仍住世間梵行少慾,戒德清淨,隨緣教化度眾。能斷除一切煩惱,達到涅槃境界,不再受生死輪迴之苦,修行圓滿,又具有引導眾生向善的德行。據獅子國慶友尊者《法住記》所載,佛陀臨涅槃時,釋迦牟尼佛為使佛法能流傳後世,囑咐十六羅漢永住世間,分居各地弘揚佛法,利益眾生。佛教傳到中國後,十六羅漢成為藝術家創作的題材,到唐朝以後才在十六羅漢加了兩個尊者,後來演變成為十八羅漢。後人可能是將慶友尊者與玄奘也成為羅漢,也有一說是增加達摩多羅和布袋和尚,已難以考證。宋代、元代後,十八羅漢之說已廣泛流行於中國民間。 清乾隆所欽定的十八羅漢,分別是:賓度羅跋囉惰闍(Pindolabharadvaja)、迦諾迦伐蹉(Kan-akavatsa)、迦諾迦跋厘惰闍(Kanaka-bharadvaja)、蘇頻陀(Suvinda)、諾距羅(Nakula)、跋陀羅(Bhadra)、迦理迦(Karika)、伐闍羅弗多羅(Va-jraputra)、戍博迦(Svaka)、半託迦(Panthaka)、羅怙羅(Rahula)、那伽犀那(Nagaena)、因揭陀(lngata) 、伐那婆斯(Vanav-asin)、阿氏多(Ajita)、注荼半託迦(Cuda-panthaka)、嘎沙鴉巴尊者(迦葉尊者)、納答密答喇尊者(彌勒尊者)。 中國民間的十八羅漢另有一種組合—— 降龍羅漢:慶友尊者曾降伏惡龍。 坐鹿羅漢:賓羅跋羅多尊者,曾乘鹿入皇宮勸國王學佛。 舉缽羅漢:迦諾迦跋厘隋閣,是一位托缽化緣的行者。 過江羅漢:跋陀羅尊者,過江似蜻蜓點水。 伏虎羅漢:賓頭盧尊者,曾降伏過猛虎。 靜坐羅漢:諾距羅尊者,又為大力羅漢,武士出身。 長眉羅漢:阿氏多尊者,出生時就有兩條長眉。 布袋羅漢:因揭陀尊者,常背一布袋笑口常開。 看門羅漢:注茶半托迦尊者,盡忠職守。 探手羅漢:半托迦尊者,因打坐完常只手舉起伸懶腰。 沉思羅漢:羅怙羅尊者,佛陀十大弟子中,以密行居首。 騎象羅漢:迦理迦尊者,本是一名馴象師。 歡喜羅漢:迦諾伐蹉尊者,古印度雄辯家。 笑獅羅漢:羅弗多尊者,原為獵人,因學佛不再殺生,獅子來謝。 開心羅漢:戍博迦尊者,曾袒露其心,使人覺知佛於心中。 托塔羅漢:蘇頻陀,是佛陀所收最後一名弟子,因懷念佛陀而常手托佛塔。 芭蕉羅漢:伐那婆斯尊者,出家後常在芭蕉樹下修行。 挖耳羅漢:那迦犀那尊者,以論「耳根清淨」聞名。 五代時高僧貫休大師,所繪的十六應真圖姿態不拘,形骨奇特,胡貌梵相,曲盡其志,為羅漢畫像中之名作。羅漢像因無經典儀軌依據,會隨各代的藝術家來創作表現。其造型通常是剃髮出家的比丘形像,身著僧衣,簡樸清淨,姿態不拘,隨意自在,反映現實中清修梵行,睿智安祥的高僧德性。台灣的十八羅漢像,有梵文名字之外,也有漢文稱呼,供奉在觀音兩邊,就南北各地寺廟歸納之,雖然版本不一,命名雖有差異,但泰半是相同的。台灣建於清初的寺廟,十八羅漢名稱分別是右列自外起:「降龍、進花、長眉、開心、志公、善觀、目蓮、進香、布袋。」左列自外起:「伏虎、進果、飛缽、知覺、梁武、獅子、達摩、進燈、九老。」金門海印寺出土的泥塑像,大約是同這一時期的作品,或更早期,所以羅漢的名稱大同小異。 梁武帝大力倡導佛教,建寺院、廣度僧侶、印經造像,甚至自己素食、講經,可以說布施、修福,做了不少功德。當他禮請達摩祖師到宮中問法:「朕建寺度僧,行善不斷,請問有甚麼功德?」達摩祖師回答:「了無功德!」被澆了一盆冷水,心想:「我做了那麼多善事,你不但不讚美我,怎麼還說沒有功德呢?」對達摩祖師心生反感,而達摩也覺得與他無緣,於是拂袖而去。雖然如此,有人卻把梁武帝、達摩祖師齊列十八羅漢之中。 金門大佛將要蓋成世界之最,這是甚麼樣的大功德?問達摩祖師去!隨遇而安,隨緣而生,隨喜而作,隨心而住,這就是唯心淨土。佛教以出世的精神去做入世的事業,解救人世倒懸,造福眾生,普利有情,在金門做得不夠。不幸生在金門,沒有生病的權力,不後送就得等死,目前要替金門做的事還很多,立大佛有迫切需要?蓋達惡意砲轟阿富汗石窟巨佛,不必建造另一個賓拉登對準的新目標,能在每個人的心中樹立一座無形的大佛,萬教歸宗世界和平,那才是功德無量,才是佛陀精神的真髓。善哉!善哉!「遠錫無前俗,孤雲寄太虛;狂來輕世界,醉裏得真如」—唐.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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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下坑史蹟源流》前言與後記
一、前言: 據個人引證詩聖宗叔公的資料知,金門金湖鎮的一個小村莊~下坑,自宋末六郎公來此拓墾至今,已經將近八百個寒暑了。八百年,不是短暫的歲月,因為八百年,我族已經在這一塊土地上,拓墾、繁衍、灌溉、成長了三十幾代人了;我忝為陳氏的第二十九代裔孫,而我的兒子是第三十代。 八百年,三十代,都是令人遐思的數字;下坑的村莊雖小,但是地靈人傑、人文薈萃,出了許多歷史名人,也發展出許多值得留傳給子孫的資產,這些寶貴的資產,如果我們現在不保留下來,有一天,我們的子孫,將面臨一個令人費解的問題:我們到底是從那裡來?我們的根本在那裡?我們的源頭又在那裡? 這個複雜的問題,也曾經困擾我多時,我因長年在外求學與工作的關係,對家鄉的一草一木雖然關心,但有些時候,總覺得有心無力,今年,陳水龍宗叔獲得家鄉父老的垂愛,選舉他為「社團法人金門下坑陳氏宗親會」的理事長,正思有一番作為時,沒想到竟然要幫我他忙,思維和行動一向快速的我,昨天一整天,就密集打了好幾通電話,給宗親會的總幹事書茶宗叔和理事長水龍宗叔,熱心的談起要出版《金門下坑史蹟源流》一書,獲得首肯,沒想到自己停不下腳步,劍及履及,才一個晚上的工夫,已經把初稿整理好,這種「拚命三郎」的奮進態度,連自己都著實嚇了一跳。 欣逢《金門下坑史蹟源流》出版之日,個人忝為宗親會的理事,實在感到與有榮焉,這是個人的第四本書,更是我寫下坑的第二本書,個人的筆鋒滿快,常常意在筆先,有時一個小時不到,就能構思出一張A4十二號字大小的文稿,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是我背後的辛勤、努力、艱苦和心酸,卻沒有幾個人真正看到或確切知道。 我想,家鄉的新生代有福了,因為,他們以後可以一卷在手,按圖索驥,有朝一日,當他們成為家族的中堅份子,一定能感受到我們傳給他們的這份盛情。家鄉,太需要我們去擁抱她了,想想看,有時,我們幾乎都要忘了它的存在了:我想,藉由個人編著的這一本書的付梓,一定能喚起更多人更愛她,更多人更想親近她的。 以前,我對家鄉的歷史,也是一知半解,有了這一本書,我相信很多人都開始會萌生像我一樣的想法:下坑六郎公世裔的陳氏子民,終於可以親炙家鄉的體溫了。這本書定名為「下坑文史叢書(一)」,想必個人還有更大的企圖心,讓我們引頸企盼~一本本家鄉的文史叢書,能源源不斷的與族人、與讀者、與國人見面。這也就是個人編寫此書的一個最原始的動機。 這應該是一本值得您隨時索閱的工具書。 陳為學 謹識 中華民國九十六年十月十九日 二、後記: 《金門下坑史蹟源流》是我的第四本書,書名的靈感,來自於二十幾年前,縣政府出版的《金門史蹟源流》這本書。 搬離下坑老家,出外居住,忽焉已經二十四個年頭了。這期間,除民國七十二年,住在金城北門玉蘭花下兩年半外,剩下的二十一年餘,我都住在山明水秀、人情味濃的山外村。 山外,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因為,這裡曾是我初中(國中)求學的地方,也是先四舍祖(南海公之四公子,第十世),在將近六百年前,從下坑前來開墾拓荒的地方,先四舍祖當年的落腳處,叫做「馬寮溪」,不要說新生一代的,很多人不知道、沒聽過,就是老一輩的宗長,只怕也有許多人「莫宰羊」! 這些年來,不管我人在何方,我的心,始終懸念著~生我、養我、佑我、護我的家鄉,我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但是,從小所受的教育~「崇功報本」、「緬懷祖德」的孺慕情懷,卻總是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暗中滋長、無時或已! 這本書,是我這一、二十年來,陸陸續續撰寫、收集的一本書,字數大概在三萬多之譜,但資料卻是我經常在引用、經常在閱讀的「私密檔案」,本來宗族事務,大家都要投入,人人都要關心,何況祖先的文采,是族人的榮光,屬於公共財,我不能也不敢藏私,這是我要把此書公諸於世的本心與初志。 謝謝理事長、總幹事、諸位理監事、宗長對我的重視與信任,我是一個很容易感動的人,你對我一分好,我會回報你三分;你對我三分好,我會回報你十分。 這本書還有許多缺點,也還有許多值得探討的地方,我會在下坑文史叢書的二集、三集、四集……中,一一的向您娓娓道來,或者有人會說:「陳為學怎麼會知道這些?」我必須很誠懇的回答:「只要有心,你一定會做得比我更好!」 值得一提的是,詩聖宗叔公的熱情與毅力,是他感動了我,這樣的年輕人,如果我們能多出幾個,則下坑一定強!可貴的是,他居住在馬來西亞,但是一顆摯愛家鄉的心,絕對不輸你、我! 這本書,幾乎有三分之一的篇幅,都是我和他之間的書信往返,他總是提出許多比在地人更專門的問題,我總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回答他的每一個問號,但是,怕是要讓宗親和他都失望了、 下坑,是我夢寐以求的家園,也是我午夜夢迴的憑依,我愛我的家鄉,所以我編寫了這樣的一本書,希望閱讀諸君子,都會喜歡她。 趕稿較急,卻正好可以表現我的熱心與熱情,這也正是可以為識者告者! 陳為學 謹識 中華民國九十六年十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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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不會那麼倒楣啦」,志宏不在乎地說:「我們田裡還不是經常發現砲彈片,往往撿起來就是朝田埂上丟,從來也沒有被割傷過。」 「反正自己小心就是了,別讓阿母擔心。」婉玉又囑咐著。 從此之後,每當他們上山工作時,總不忘帶一只老舊的汲水桶,沿途撿拾彈片。然而,有些事也是蠻奇怪的,當你不想撿拾它時,卻發現到東一塊、西一塊,滿山遍野都是砲彈片;而當你有心想撿拾它的時候,卻不如想像中的那麼容易。但是,夜以繼日,每天一點一點的累積,幾十天下來,倒也裝了好幾個小麻袋,少說也有三百多斤重。姐弟倆喜在心頭,美枝並沒有刻意地阻擋他們,因為全村的貧苦人家,幾乎都在撿砲彈片,好換取有限的銀兩,來貼補家用。 撿砲彈片最興奮的莫過於撿到宣傳彈,因為它裡面裝的是宣傳單,而不是火藥。當它發射到預先設定的距離時,彈尾的鐵塞會主動地脫落,傳單便在空中四處紛飛,而後飄落在地上,讓人們來撿拾、閱讀,以達到政治宣傳的目的。然而,宣傳彈落地後,並不會爆裂成碎片,而是以餘威直接落地,在它的範圍內,依然會造成人員和家畜的傷亡,以及屋宇的倒塌。如果是空地,便形成一個大坑洞,整顆空砲彈會鑽進地裡,其深淺,必須視火藥的餘威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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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即使如此,他們並非無事可做,除了受到氣候和砲戰的影響外,幾乎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農事,拔花生、割高粱、收玉米、挖芋頭……等等;甚至挑水肥、擔糞土,可說樣樣來,也樣樣難不倒他們。姐弟倆分擔了美枝大部分的工作,讓她有充分的時間休息,以便調養身體。 有一天,婉玉看見一位退役老兵,駕著一輛老舊的機器三輪車,在村裡收購廢金屬品,其中以共匪打來的砲彈片較多。於是,她好奇地問: 「阿伯,砲彈片一斤多少錢啊?」 「二毛錢,」阿伯看看她,親切地問: 「妳家有嗎?」 「現在沒有,不過我可以和我弟弟一起去撿。」婉玉禮貌地,「請問您多久來收購一次?」 「不一定,」阿伯慈祥地說:「現在可說滿山遍野都有砲彈片,妳可以和妳弟弟慢慢去撿,然後放好,過一段時間我會來收購的。雖然一斤只有二毛錢,但如果撿到大塊一點的,或是宣傳彈的彈頭彈尾,一顆就是好幾斤重,累積起來也是蠻可觀的。有些人一賣就是好幾百斤,賺它個百兒八十的也是稀鬆平常的事,可說是發了一筆意外之財。」 婉玉興奮地跑回家,趕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志宏。 「什麼?」志宏訝異地,「共匪打來的砲彈片也可以賣錢?」 「有一位北貢阿伯專門在收購。」婉玉補充著說。 「山上砲彈片,可說多得是。我們現在就去撿!」志宏急促地說。 「不,這樣阿母會罵的。」婉玉搖搖頭,「我們應該在農事之餘,順便撿拾,而不是每天正事不做,一味地跑去撿砲彈片。」 「如果照妳這麼說的話,要撿到什麼時候,才能撿到一百斤啊?」 「如果我們沒有延宕日常的農事,一天還能夠撿十斤的話,一個月下來就有三百斤,而三百斤就能賣到六十塊;六十塊對我們這個貧窮的家來說,幫助可大啦!」 「姐,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從現在起,看到就撿。」婉玉說後,又有些顧慮,「不過砲彈碎片可是鋒利得很,自己千萬要小心;別錢還沒賺到,先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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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田的領悟
一件事情做久了,多遇到各種的狀況,在嘗試解決之後,往往就得到一些經驗,非但是對處理特定事情有很大的幫助,對於人的進德修業,也能作為一種類比而有所領悟。農耕是人類生產食物重要的產業,迄今已經有數千年的歷史,在實踐中,人們發現如果我們把種田的過程比做個人成長的歷程,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農事操作,比擬人的教育,會發現其中自有相似之處,而能得到一些教訓。我們會發現,人的養成與田間的莊稼成長,同樣受其本性以及自然環境、人為的努力等多樣因素的影響。 一塊適合植物生長的土地,可以經由除草、整地、施肥成為良好的田地,就像是孩子原初的心性,可以接受教育,而有美好的德行。而其間的工作是繁多而瑣碎的,每個嬰孩原本都是天真的,餓了要吃、渴了想喝,無所謂善惡,為什麼後來有的成舜禹,有的成桀跖呢?在於是否能培養美德而除去惡德而已。這就像農夫盡力除去雜草一般,左傳周任言曰:「為國家者,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芟夷蘊崇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即是說:為國謀事的人,見了惡事要像農夫見了雜草必要努力除掉一樣,把它們割斷除掉,堆積起來,斷絕它們的根,不要使它們再繁殖,然後善事才能伸張。這實在說的好啊!個人的修養品行,不也是如此嗎? 猶太人對於子弟的教育也十分注重,在其經典《塔木德》中有一則故事:一位哲學家帶領一群弟子坐在曠野上,哲學家問這曠野上長了些什麼?弟子回答長了雜草,於是哲學家問誰能告訴我如何除去這些雜草?弟子們你一言我一語,有的說用鏟子鏟,有的說用火燒,有的說用石炭,還有個弟子說斬草要除根,所以挖根就行了。哲學家並沒有即刻說出最好的方法,而是說回去後,按照各自的方法除去一片雜草,除不掉的,明年還來這裡相聚。一年後,大家看到原來的曠野已經變成了莊稼地,但是哲學家卻沒有來,幾年後,哲學家去世了,弟子們整理他的書稿,發現了一段話:「要想剷除曠野裡的雜草,只有一種方法,那就是種上莊稼。同樣,要想讓靈魂無擾,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美德去佔據它。」 誠然,人的本性並不是靜止不動的,就像肥沃的土地本來就是要生長植物的,與其專注於禁止自己做不好的事,不如積極地做好事。所以《薄伽梵歌》說:「沒有人不做工作能達到非工作;他也不能只為了放棄工作而達到完美。因為即使是一會兒,沒有人能夠忍受不工作;因為每人是不斷地被自然產生的三德強迫去工作。」(喜、憂、暗是自性的三個性德)。 因此,好的農夫不誤農時,該整地、作畦、施肥的時候,就整地、作畦、施肥,如此依照節氣時令從事農事,雖然有可能因為氣候的偶然異常,有水、旱災導致的禍患,但是從長遠來看,總是收穫的情形較多。類似的,有德的人照理是應該通達的,可是不幸身處在亂世,價值混淆,也有可能貧困潦倒的,君子這時反而要堅持操守,不可與小人同流合污。所以荀子在《修身篇》言:「良農不為水旱不耕,良賈不為折閱不市,士君子不為貧窮怠乎道。」這就是自強不息、積極進取的態度,不應為貧窮而折損了志氣,做應該做的工作,因為工作是比不工作為佳,同時在除去惡習之外,還要學習美德,如此心存善念,身做好事,行之既久,方能達到從心所欲而不踰矩的聖賢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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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碧山陳四明文獻拾遺
這次降伏張禮,雖費了鄭成功一番工夫,但又能添一處根據地,收編兩三千人與糧草,對於鄭軍在潮州的前景也算跨出不錯的一步;但接下來的發展,卻是鄭成功始料未及。據楊英記載,駐在揭陽縣的鄭鴻逵得知達濠埔已平定,張禮請降,於是致書來賀,稱要和鄭成功面會機宜,「並借張禮一觀」。對這附帶的事項,鄭成功不疑有他。十二月十四鄭軍移師入揭陽縣,鄭成功便帶張禮往見鄭鴻逵。在與鄭成功討論過對鄰近不服勢力的處置之道後,鄭鴻逵便要張禮留下來,以便擺布他——「從征實錄」記載:「時定幕陳四明家屬被張禮所掠,陳請殺之;隨沉之水,致書謂『禮酒醉沒海』,藩(鄭成功)悔曰:『吾送去差矣。人必謂吾假手,後將何以招亡納叛而使投降?定國待人何□□□(此處闕文三字)!』」 由楊英的記載來看,鄭鴻逵誘使鄭成功將張禮「送上門來」,並進而將張禮置之於死,是出於陳四明的請求。陳四明對張禮被殺、自己大仇得報一事,當然知情(或許鄭鴻逵就是當著陳四明面前「處置」張禮的)。但「紀年」內絲毫不提這一段,原因無他:幹了這件事,使鄭軍在廣東的發展蒙上陰影,也造成鄭鴻逵、鄭成功叔姪間的嫌隙。 以張禮的罪過來說,聚眾劫財擄人,若將之依律典刑、治死亦不為過;但他既已向鄭成功投降,則在「殺降不祥」的古老慣例下,起碼鄭成功得保障其生命安全。但張禮卻是不明不白死在鄭鴻逵手裡,消息傳出,廣東地方的割據土豪必會認為是鄭成功不欲留下張禮,不但「吃掉」張禮的人馬、進而又假手於叔叔殺掉張禮,自己圖個乾淨;這種看法一旦形成,日後鄭成功要「勸降」都不會有人相信了。鄭成功本無意取張禮性命,但「殺降」的惡名卻得由他來扛,無怪乎他為之氣惱。對張禮之死將造成鄭成功不悅這一點,鄭鴻逵不卜可知;他之所以敢把已歸降鄭成功的張禮弄死,想來是佔了叔姪尊卑之分,鄭成功即便老大不高興也不好為此和他破臉,頂多私底下叨唸幾句罷了。由鄭鴻逵唬弄姪兒也要將張禮除掉的作法來看,他確乎是很器重陳四明,才會甘冒不諱也要為其出這口惡氣。而在陳四明遭劫後次年、即永曆四年之年初,鄭鴻逵還更疏請授陳四明「贊畫副總兵」之職(這固是因鄭鴻逵重其才具,但或也有「補償」的成分在內;若陳四明不是隨鄭鴻逵遠出潮州、又想把家眷搬來,就不會遭到打劫)。能得見重若此,陳四明當是銘感五內,但他卻不將鄭鴻逵為其討回公道之事記載下來,原因便是「不好說」——為個人仇恨而影響大局,畢竟不值得說嘴。而以陳四明之吏才,又豈會不知張禮之死,將會對鄭成功經略廣東的打算造成何種影響?陳四明對張禮的仇恨,之所以會深到定要他「拿命來」,恐非僅因家財損失;陳四明的妻子莊氏曾落入張禮之手,這班海盜可不是什麼紳士君子,也不會尊重女性。莊氏雖趁夜僥倖脫逃,但夫婦間只怕很難再親睦相處如前;即便陳四明不願為此再責難妻子,但世情閒言就足以使倆人面臨極大的壓力。劫案後的次年二月末,莊氏便投水而死;雖陳四明所記是稱當日因正值自己生辰、整天辦公沒吃飯加上回家後又沒人伺候,激怒下「語不擇音」才導致妻子尋短,但其中不曾明言處,有不足為外人道矣。莊氏會挑在丈夫生辰如此怠慢,絕非疏忽,而是蓄意以此激其惡言相向,為她接下來的自戕製造一個「正當化」的理由;由另一方面來說,也是其顧全夫君面子的苦心。瞠對如此結局,陳四明之愴痛可想見,其低調由來有自。 在張禮遭殺之後,接下來的半年多,鄭軍方面在廣東的進展並不順利,屢逢頑強抵抗。不消說,這是張禮之死起的不良效應;既然歸降都不見得能保住老命,眾土豪勢力當然寧可戰場上見個高下,也不任人宰割。而這樁討回公道之舉,在筆者認為,其實也反過來影響了日後陳四明自身的進退考量——當鄭鴻逵還活著的時候,陳四明受其庇蔭,沒人能去動他。但當鄭鴻逵在永曆十一年身故後,鄭成功方面派人來找陳四明要其繼續效力(在「紀年」中謂是遭「脅聘」,頗有被邀赴「鴻門宴」的味道。),陳四明的態度便顯得很消極,一再「病告在家」;甚至在永曆十五年年末,因其辭卻之意不被接受,陳四明只得把自己給餓到形銷骨立,就怕來催他上路的差人懷疑他不是真病。陳四明在鄭鴻逵死後不願轉事鄭成功,筆者認為原因有兩個:一是他不能確定鄭成功會不會翻「舊帳」、把早些年在潮州發展受挫的事拿他來出氣。另一個原因則是張禮雖早已被殺,但當年他投降時被收編到鄭成功麾下的老部屬中,恐怕還不乏其親信甚至親屬仍在,且思量要為張禮報仇;若給這班人曉得了張禮之死是出於陳四明的主意,那陳四明在鄭成功幕下的日子,恐將面臨「明槍暗箭」的危機,不知何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有這兩項顧慮,難怪陳四明曾有三個月之久,「每日只以米湯一二盞啖口救命」,想盡辦法就是不要去,因一去了就可能老命不保。而到了永曆十六年(康熙元年)年初,「脅聘」又上門了,這時陳四明已計無所出,最後經「揣力度勢」(筆者按:約當同時,鄭成功正因鄭經與乳母私通生子而勃然大怒,下令要斬鄭經,但諸將卻不肯奉命,鄭軍陣營內一時發生領導危機。這諒必使陳四明認為南明勢力前途黯淡,已非效力的好去處。),為保己身和日後發展,也只得去向施琅「輸誠」了——陳四明求鄭鴻逵報仇出氣之舉,雖有其充足理由,但國難之刻快意一時,又於事何補?然欺凌受侮、求一公道,凡有血性者又豈能免?亂世中人處事立身,難!難!難! 在前開詩篇、載記之外,還有一項據傳是陳四明所遺之物,筆者對其來由略有揣測,或可備一說。在「金門宗族文化」第二期第一一八頁,陳怡情先生為陳四明「紀年」所作「本文背景說明」的末段,提到在碧山陳四明故居正廳前方的花台基座有一方形巨石,四面有刻字,據鄉人傳說係陳四明日常用來舉重、鍛鍊體魄用的石塊。今年八月三日,陳怡情先生發表於「浯江副刊」之「明朝碧山陳甫毓家族傳說故事—苦父灣與陳四明」一文中,再度提及此石,但對其來歷之說則有所不同;陳先生此文中稱:「明朝天啟年間,金門時遭倭寇侵擾,人財損失慘重,四明當時年少,但有大志,日後欲保衛鄉土,及稍長,即僱人用一塊方形大石頭,上鑿洗臉盆,下側四方各鐫一字〈望.高.孕.秀〉,以勵志而自勉。余釋之是要先洗清面目,然後,望有、高舉、孕生、秀士之意也。」——關於此石用途的說法,有健身器材和洗臉盆兩種之不同。筆者認為,前一種說法可能不大。首先:古代雖有石製舉重器械,但這塊方形大石和一般「石鎖」的型制相差太大,用之以鍛練膂力必然極不稱手,況且這個用途與其上所刻四字也看不出有何關聯;再者,陳四明於「紀年」中自謂七歲就塾、十九頗有志於學,並不曾提到自己有欲以武弁為晉身之階,似無特以此為健身方式的理由。至於第二種說法:此石上有凹槽,作為盥洗用具或有可能;可是,將如此粗重之物置於屋內當洗臉臺,似又不合一般居家擺設的情形。基於陳怡情先生稱此石係位在「正廳前方的花台基座」,筆者認為,這塊石頭原本應是件「花器」、用來擺花盆的臺座。至於上刻之四字,「孕秀」當與「毓秀」同義,形容可孕育特出人、物之優良環境;「望高」二字則是名詞,據道光間刊本「廈門志」卷二載,在廈門島西南角即有一座「望高山」,以其高可望遠而得名,係當地一景。筆者揣測:這塊刻有「望高孕秀」四字大石之原主,當年諒是往遊廈門島時,在望高山上採得某種奇花異草抑或適於作為盆景培育之小樹,方為其特製一石臺擺放,並鐫字以誌。石上凹槽,乃為擺放花盆而鑿。至於此石原來的物主是誰,因其本身未提供充足線索,是否即是「陳四明」,還未可為定論。筆者之蠡測,謹供陳怡情先生參考。 在最後,筆者還有一點淺見,是關於「紀年」一文的文義註解。「紀年」中陳四明五十五歲紀事的末段,有如下之語:「余自從提督(筆者按:指施琅)進京後,即杜門掃軌,欲效先人灌園故事,何意今日再為馮婦,○為時勢所逼,誦北山移文之章,愧何可言。」對這段話中的「北山移文」四字,王先正老師註解為:「本山原指詩經小雅篇名,〈北山序〉:『北山,大夫刺幽王也。役使不均,己勞於從事,而不得終養其父母焉。』在此指任官辛苦。移文指檄文或公文。」(筆者按:王老師註解的開頭兩字本當是「北山」,「本山」諒係手民之誤。)對於陳四明原本的文義所指,筆者的看法與王老師不同:「北山移文」四字不必分而論之、「北山」也不是指詩經篇名(王老師可能是被「之章」二字誤導了,才會想到詩經上去);「北山移文」也者,即是南北朝時的南齊人孔稚珪所寫的一篇文章之名。孔稚珪作此文,是為諷刺與他同時代的周顒:其人本在北山(即南京之北的鍾山)建草堂隱居,裝出一副高士模樣,可是一旦以清名博得徵召起用,便迫不及待跑去海鹽縣作官;後來在他將上京入覲的途中,又要順道往北山一遊,好像還很眷戀山林生活似地。對於這種走「終南捷徑」的假隱士,孔稚珪很看不下去,於是便假「鍾山之英,草堂之靈」的口吻寫下這篇文章,揭露周顒的前後不一。陳四明之所以會「誦北山移文之章,愧何可言」,從「紀年」中的自道來看,是緣於他自施琅進京後,本有意回歸田園,結果卻還是重作馮婦、又當了海澄總鎮馬化麟的幕僚,並接受其贈予的「靴帽袍儀」;起初的決心,在出仕受見重的好機會下又給打消,是以感到慚愧——然筆者覺得,陳四明雖稱出仕是「為時勢所逼」,但他心中其實是感到自豪的:若非其能力獲得肯定,施琅豈會把他列入向馬化麟推薦用人的名單、甚至在馬化麟蒞任後還特意來信強調陳四明之「老成練達,忠厚誠懇,文理精深」、要馬對他青眼相看? 觀「紀年」中的自道,在陳四明四十二歲之時,鄭鴻逵去世了,那時他便曾有「從此欲焚筆硯而侶樵漁」的念頭;可是幾年後,陳四明還是去了施琅軍前「輸誠」。其「退隱」之心,原就不是第一次打消了。且容筆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紀年」中陳四明欲脫離案牘生涯的「宣言」,是不能太過當認真看的——他作不到、也不欲如此。作不到是因為他乃一家之主,有「食指百餘」待哺,一個無甚恆產積蓄的書生若再失去薪俸,全家豈不是得喝西北風?光靠「侶樵漁」,是養不活一家子的。至於筆者謂其「不欲如此」,只要看陳四明樂道自己幕僚生涯中歷次受褒受見重的經歷便可知:身負吏才、希冀盡展的他,豈會甘願就此撒手,將自己的抱負與本領給輕輕拋卻了? 在陳四明的一生中,「仕」與「不仕」,以及出仕的對象,主導了其心理走向與行止;要不要「事二姓」,在他身處的年代,也是許多士人同樣得面臨的抉擇。雖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但當國家已無能庇一匹夫之時,個人除了為自己打算,還能如何?「紀年」中所揭露的,不僅是可資為南明歷史的參考資料,也是亂世中的一個士人處在夾縫中冀求生存的記錄——他活下來了,但這中間承受過的種種痛苦辛酸,豈是筆墨紙面所能描寫得盡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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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魔術師
因為世界過於蒙眛 你以神奇點亮眾人眼睛 因為人生有太多欺騙 你讓我們相信,鴿子與玫瑰 如同愛,並非無中生有 虛無其實是萬有 萬有涵養,時間盡頭 落幕後,天地的虛無 一方箱子,一塊布幔 再以魔術棒,小小一根 指點了重複的舞台人生 這世界,信仰正在死去 從你手中,孩子們 看見了神蹟的紋路 還有夢想 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