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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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天河拿起牌,細瞄了一下,興奮地說:「不要!」原來他抓的是黑桃10,這一下大頭可得頭大了。果真,大頭抓的是紅塊9,他以為這一下穩贏,想不到被他的10點贏走,總共賠了他九百六十塊。 天河愉悅的神情溢於言表,在一旁觀看的天清,眼見哥哥贏錢,內心的興奮不言可喻。可不是,他不會那麼衰潲啦,每次都輸,賭運總有來的時候。於是他把贏來的錢,連同之前的母錢全部押下去。大頭還是希望他賭小一點,慢慢來。但嚐到甜頭的天河,怎麼聽得進去,竟囂張地說:「你怕輸是不是?」 大頭鮮少碰到這麼囂張的賭客,但他還是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不屑地說:「我不是輸不起,而是怕你輸到脫褲子,還要叫你弟弟回家去偷錢!」 天河瞪了他一眼,神氣地說:「笑話!我弟弟是光明正大回家拿錢,怎麼會是用偷的呢?而且秋月小舖日進斗金,整個抽屜都是滿滿的。我娘說,錢就是要花的,不必當守財奴。」 大頭笑笑,在賭場混了半輩子,他終於見識到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紈絝子弟,想不教人感嘆也難啊! 固然,誰輸誰贏尚是一個未知數,必須等發牌、抓牌、補牌過後才能見真章。在莊家不可能詐賭的情境下,一切端看各人的運氣,尤其這一注,賭資之大可說少見,因此,莊家和賭客都有不能輸的壓力,但並沒有人敢說他穩贏。(一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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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戰水英雄有感
如果你是由北往南走,或是由南往北走,選擇台61線濱海公路做為妳的行車路線,中途有下車進台61西濱快速道路唯一的休息站。這裡就是「戰水英雄」陳英雄的故里。 如果你有時間,想多休息一下,欣賞一下在地風情,介紹你,在休息站的旁邊,就有一個好處所。走出休息站,一邊是村莊,另一邊則建有一間偌大的廟宇,視野遼闊,佔地寬廣,名萬善爺廟,裡面供奉了一尊九頭十八手的戰水英雄。他廁所的建築非常特別,外型像一艘船的造型,滿特別的。 廟的建築模式跟本省各地廟宇差不多,在休息站的旁邊就是廟宇的入口,一個小斜坡往上走,走過廟埕可以直達廟宇的大殿,進入大殿,威武的九頭十八手戰水英雄的雕像就映入眼簾。配合著廟宇的斗拱雕塑,還有記錄當時事件的彩繪,歷史沿革,整體肅穆莊嚴,美輪美奐,此時再研讀一下陳英雄的事蹟典故,更加讓人了解大自然的無情、可怕及先民生活的困苦。 不管是文化部還是當地的地方誌,都詳細的述說了這段歷史。此起事故的內容是:他發生在清朝道光二十五年間的一個颱風夜,由於當時地方上因颱風發大水,在連夜的狂風暴雨下,淹沒了附近很多村莊,事後統計,有多達七千多人在這次災難中罹難。發大水時,有村民陳英雄見大水至,急忙回家尋母,幾經波瀾,到家時,家園已經被沖毀,而年邁的老母已然溺斃,悲傷之餘,忽聞鄰舍傳來陣陣小孩子的求救哭喊聲,此時陳英雄無暇傷心,連忙趕往,一探究竟,狂風暴雨中,只見有八個小孩攀附木塊在水中載浮載沉,此時陳英雄奮不顧身,跳入水中施以救援,怎奈浪高水急,由於水勢太過凶猛,最後力盡,陳英雄與那八個小孩,通通遇難。 事後,當地居民在這次水災的生還著,有感於陳英雄的義行、無私,開始起祠祭祀。在每年的農曆六月初八這一天,一面祭祀緬懷自己的親人,一面普渡那些無人聞問的孤魂。經過多年的演化,後來更把他雕塑成身背八個小孩的九頭十八手戰水英雄像膜拜。現址的萬善爺廟更於民國七十四年擴建完成,是當地居民信仰與祭祀中心。雖歷時一百七十幾年,至今從不間斷,尤其每年農曆六月初八的牽水(車藏)文化祭,更是熱鬧非凡吸引了中外眾多人士參與,常把整個金湖村擠得水洩不通,是一個富含台灣特色的文化祭典。 說到祭祀,頻率與次數之高,當首推金門,除了各個祖先的祭日要祭拜,村中廟宇的大神生日也要拜拜、犒軍,逢年過節就更累了。拜完了各房祖先,接著拜豬牛舍,就連坐車也不能漏掉,而且名目規矩眾多,(甚麼不能買現成要用煮的,裝祭品的碗不能太小,等等……)常常把大家搞得七葷八素的,真是辛苦了還住在當地的親戚朋友。而出外謀生的那一群,近年隨著科技發展,知識洞開,老一輩凋零,現實考量下,很多家庭都化繁為簡,選擇性的回鄉緬懷自己的先祖。 而祭祀參與度最高的地方,個人首推雲林口湖鄉金湖地區的牽水(車藏)文化祭,每年到了農曆六月初八這天,散居各地的金湖地區居民,都會回到自己的家鄉,參與祭拜一百七十幾年前被那場水災奪走性命的亡靈。同時宴請遠嫁各地的姊妹親戚及自己的親朋好友。而那些出外發展及求學的晚輩們,也藉此機會走走親戚,送送禮、話話家常。 祭祀常常被冠與迷信、落後的象徵,理由是千奇百怪,很常聽到的是:現代已經是幾世紀了,人類都上太空了等等……。總結就是找理由不參加。而我個人對於祭祀的理解,祭祀除了在弘揚中華固有美德孝道之外,更是一種能凝聚家族團結力量的一個活動。平時大家散居各地,很少有機會相聚交談,了解彼此,久而久之,關係就散掉了,臨頭爭產時,誰會手軟,誰肯讓步。祭祀時大家可以藉祭祀的機會,聯絡一下感情,話話家常,了解個人目前的現況,交流各方面的情報,重新找回各年齡層共同的記憶。大家交流次數一多,很多地方可以互相支援,在一些需要共同決議的地方,就能很快地獲得共識,共識一出,讓主事著更能快速、有效的執行,得到一個大家滿意的結果。 我在民國七十八年,替自己說了一門親事,由於新娘是口湖金湖地方人士,見證了一個事實,就是每年農曆的六月初八前夕,內人及散居各地的兄弟姊妹就開始準備回鄉事宜,要準備鄉下買不到的祭祀用的供品跟水果,還要準備送給親戚的禮物等等林林總總。總是要忙個好幾天,裝滿了大包小包的行李才作罷。而且年年如此,通常是有時間時我就開車陪內人回去,碰到非假日需要上班時,就她自己帶小孩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選搭村裡的野雞車回家。 在這麼多年當中,我看到村裡的每一戶人家盡皆如此,只要車子一到家門口,車上都搬下了大包小包的物品,水果、禮盒,應有盡有。祭祀的時候更熱鬧了,擺在門口供桌上的祭品就更豐盛了,除了本地的雞鴨鵝肉,各種海鮮,都是家族成員從各地搜刮回來的供品,真是琳瑯滿目,目不暇給。由於祭祀時間相當冗長,從一大早水(車藏)的姓名書寫再把水(車藏)拿到廟宇道路兩旁的纜繩固定綑綁,午餐後就開始門口祭拜,連香都要點個好幾回呢,直到傍晚謝壇燒(車藏),道士到各家祈福,祭拜儀式才算結束。緊接著進入下一個高潮--宴客。而這段時間家族人員整天幾乎都在一起,相信大家在一起的時間多,增進彼此之間的認知是有絕對幫助的。 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老祖先留給了我們很多常規,我想,能夠流傳到現在的,一定有他的道理的,他經過了多年的演變,在歲月的洗禮下,各種歷史背景沿革,千錘百鍊,去蕪存菁,慢慢的才流傳下來,你能說他不好嗎?像祭祀這種饒富意義的活動,既能緬懷先人,又能團結家族,個人認為--他就是一個好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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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復國墩
那天本來要去成功沙灘。但適逢滿月的大潮,要是下到沙灘,彷彿就是一場以未來的年歲為籌碼的豪賭,光是在海堤就知道隨時可能會被驚濤駭浪帶往太過遙遠的海中央。 於是我們轉移陣地到復國墩,抵達時約莫凌晨兩點。以日出為首要目標的我們,在涼亭各自挑了張椅子小睡片刻。稍微醒來後走出涼亭,抬望。 一眼望去那就是滿天星斗。我笑了,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多星星。也是那時候,我領悟-沒有經歷最暗的黑,哪能看見散落在夜空的星光。 就算倦了病了迷茫了糟糕透了成績爛死了,可是,可是可是,會好轉的對吧,會好起來對吧。畢竟,都讓我看到這樣的光景。 我曾堅持的事物還在口袋,讓那些小小的相信,撐起整個星系的運作。使我白晝有光,夜晚有星。 闔眼再睜眼的時候,約莫4:50。大家都醒了,海浪沒有打擾我入睡,倒不如說它讓紊亂的思緒趨於平靜。我們三個開始望向遠方的海面。查詢,表定5:39日出。 海的另一端,有燈光旋轉的燈塔,有看不清到底多厚的雲層,有高樓不知道裡頭待著的是不是敵人。 日出前的天空變幻莫測。什麼樣的顏色都可能出現,什麼樣的光景都可能撞見,永遠猜不到下一秒絹印的畫面,哪個顏料蘸得多。又或是水彩的渲染,一切都有淡然的漂色。 我們在那長步道游移,尋覓最佳視野。根據光影的變化,猜測太陽升起的位置,祈禱不要被那片不可能散去的臭雲擋住。 月亮先消失在空中,然後星星也慢慢退下舞台,純然的黑暗轉為深藍,靠近海的地方有很淺的鵝黃。然後沒過片刻,在海與空的夾縫,會瀰漫漂亮的青挑逗著雲層。稍不留神,炸裂出五光十色,活像分層設色圖,酡紅亮朱橙黃與青相接,那深藍也不甘示弱,捍衛本來就屬於它的版圖,依然是高空的主宰。其他色彩只能在距離海面不遠的上方放肆,但我喜歡那樣有限度的放肆。光的另一邊,有偏粉的紫色打在稀薄的雲霓,這不是挺好的嗎,所有顏色都到齊。 不過,天空一度變換成沒有光芒的早晨意象。就像那時在萬念俱灰的台北街頭,我抽完第四根菸抬頭,仰望看著的天空,微亮但沒有光。擔心死了。焦慮的望著遠方,擔心就這樣平凡地,黑夜直接轉為白天。 還是猜不透太陽升起的位置,這和等待日落沒入海面的心情截然不同。那樣的感覺是圓滿,是你過完整個白天。可是等待日出,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不知道該投放多少期待。 所幸,那通紅終於浮現,它爬升得很快、很張揚,根本不是皮爾金《清晨》裡那樣悠揚的長笛聲,太陽的升起沒有那麼雅致。是更快速更充滿力量,屬於新綻旭陽的壯美,讓人不能只是迷戀,要全身浸沐在那發散的光芒。 像是鎔鑄的鐵球高掛,炙熱的光線很快便難以直視,可是還是會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注視著,也不是印象日出那麼模糊的畫面,是有稜有角的光線四射。那是太陽,那是不能住人的恆星。 所以我想到余光中的那首詩,「西奔是徒勞,奔回東方吧/既然追不上了,就撞上」。我沒有夸父的豪情,但我知道,我不能再苦苦去挽救黃昏。 我跟自己約定,我不要再一天看四十四次日落。我要望向東方,在天色漸漸光的時候,成為更加勇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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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大頭一回神,問他說:「要賭三公還是10點半?」 天河神氣地說:「10點半較刺激,輸贏也比較快,我們就以10點半拚生死,誰怕誰!」 大頭看他如此的囂張,的確有點不順眼,於是他收起笑臉,嚴肅地說:「跋筊看賭運,誰贏誰輸尚是未知數,不要高興太早,輸贏也要有風度。」 天河不屑地說:「我不相信我的賭運會那麼壞,每賭必輸;也不相信你的賭運會那麼好,每賭必贏,大家試試看就曉得!我不怕你這個賭場老千啦!」 大頭不高興地說:「你可不能亂扣我的帽子,我在賭場混了那麼多年,向來不會詐賭,所以你不可以說我是賭場老千。老實告訴你,除非是詐賭,不然的話賭博沒有師父,輸贏全靠運氣!如果莊家包贏的話,大家都可以開賭場、做莊家。不過也得看他的拳頭夠不夠大,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本事和能耐!」 天河不耐煩地催促著說:「好了、好了,廢話少說,趕快發牌。」 大頭看看他面前說:「你準備押多少錢,快一點押啊!怎麼能怪我還不發牌。」 天河數都沒有數,就隨便拿出一疊鈔票放在自己的面前說:「就這些!」 大頭見狀,奉勸他說:「賭小一點,不要押那麼多啦。」 天河竟神氣地說:「開館子怕人家多吃,開賭場、做莊家怕人家押多,你大頭還想不想混啊!」 「好,算你厲害!想不到你年輕輕的竟然會有那麼大的氣魄,我大頭甘拜下風。」說後開始發牌,並問他要不要補牌。 (一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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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心美人
分針躂躂地行腳 颯颯的風,拂過了 高而俊挺的行道樹 相約九月,共吟秋高 秋陽暮色 秀成一輪緋紅 從枝椏窺見霞光鑽進雲層 別上秋的浪漫風情 迤邐河的繽紛往事 只求雨神不要來 悠閒地漫走河濱 與西風擦肩── 落花像極了粉紅色地毯 美人芳心最難解 靜靜地不要說 躂躂走過的秋; 分明是美麗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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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金門戰地春夢──致ys
民國63、64年隨野戰部隊九三師調往金門。為強化部隊作戰能力,先經過營對抗,旅對抗,及最後師對抗整軍。我身為文弱書生在演習中吃足苦頭,尤其自己通訊兵背著沉重器材,營對抗每日三十公里急行軍,分甲乙丙三案。基地在善化,左鎮附近,每日札營行軍,有時開水不夠,就地捧溪水喝,百姓笑我們乞丐兵,渾身髒兮兮。但我們師對抗演習視同作戰,記得當年自白河內角,沿途走溪畔山脈戰備道,球鞋破洞腳底破洞流血,鼠蹊部磨破皮,用刺刀割破軍褲,免磨擦之疼。途經古坑鄉郊區,母親特地攜帶青草茶、四物燉青蛙到連部探望我,見了消瘦鬍渣,一身汗臭的阿兵哥,當場哭出來幾乎不認得一向瀟灑俊俏兒子。除當下分給戰友享用外,立馬安慰她:「媽媽,這是當兵應有的訓練,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不要難過。」我將軍中標語搬出來應急,她也無奈點點頭。 師對抗中,運送便當吉普車經常被友軍攔截,導致挨餓挖農民地瓜吃,整整四天無法刮鬍鬚,刷牙只能漱口。有時涉溪而過,一身溼漉漉的直到陽光普照,野戰服又乾回來,腳底起泡破裂流血,襪子穿三雙也沒用。輔導長穿長筒皮鞋姿態昂揚威武,可是到梅山鄉產業路,已經拿拐杖一搖一擺狀甚痛苦;我們建議他換步鞋背包托車帶走,我就不信鐵打的身體受得了?等幾百公里師對抗結束後,接著整裝調金門,由陸軍總司令于豪章中將閱兵,記得他鼓舞性訓話:「國家安全台澎金馬是要塞,交給你們重裝師來保衛,一路平安。」遺憾的將軍後來搭直升機失事重殘。 當年抽中金馬獎時,很多人淚灑營區,根據金防部規定,除非職業軍士官或部隊移防、直系血親往生,不准返台探親。我足足兩年時光在大小金門服役,未曾返台。幸好我利用外調前探親假,由斗六開往嘉義平快車〈軍人半票〉心想如此漫長的戰地服役,如果沒有女友安慰或情書互動,日子盡是無垠沙漠啊!車廂內左看右望,想找個女孩閒聊打發時間。眼前一位帶厚片眼鏡,手捧《杜月笙傳》(章君穀著)的她,穿寬鬆野戰夾克,顯得有趣。我靠近說可打擾幾分鐘嗎?她呆愣片刻:「請說」。 「你對杜老大也有興趣?這個人在上海租界地喊水會結凍。」我不懂,喊水會結凍何意,她說。就是非常有影響力啦!沿途聊得漫無邊際,瞬間車上播音「嘉義到了,到嘉義旅客準備下車。」原來三十分車程如此快速,匆促留下她住址,扛起軍用背包飛奔而去。 女友讀逢甲大學統計系,當部隊自高雄港旗津開航,我沿途吐到料羅灣碼頭,連開水也不敢喝。這個腹地算廣闊的碼頭,隔台灣海峽與台灣相望,八二三戰役曾是後勤補給重要據點,也是共軍炮火集結焦點,想斷絕國軍運補搶灘之路。幾個月後部隊始准通信,我寫第一封信到逢甲大學,結果一週後得到火車奇緣女大生回應,展開戰地書信交流。當時連續劇《情旅》劉家昌詞曲「寂寞的旅途」在寂寞旅途中,偶然地與她相逢……蠻像我的遭遇。 冬季時金門漁港哨海風凜冽,日夜陪駐軍犬、五七式步槍、唯一精神寄託就是讀她的慰語。島上交通不暢,通訊困難,遇船班來大家等信,也是判定女朋友冷暖及兵變指數。女友兩三天就飛來一封長信,五、六紙,唯恐辜負郵票價值。那種淚過、愛過、掙扎過的字跡,充滿情愛的呼喚。連上弟兄好不羨慕,一封信表達多少情意,多少遙遠牽掛?我坐在碉堡上,點起一根菸,讓煙成遠方輕愁。同時與觸肩的野花共舞,與樹林煙嵐同醉,頗有人在畫中的超現實之美。細心的她勾織棉質圍巾及手套,郵寄金門還附上小簽「ys手中線,cp頭上襟」英文彼此簡寫,要我溫暖也溫柔。後來連上弟兄都知道這道暱稱。 每日挖戰壕,散兵坑,隧道,日日備戰,精神相當苦悶疲憊,同時駐山外時,經常到料羅灣碼頭搬運罐頭、鹹魚、稻米、沙拉油等民生用品。最怕搬運水泥,有時水泥裂開成串水泥往身上流,加上流汗濕氣混合,水泥滲透皮膚毛細胞,頓時收縮僵硬,苦不堪言,幾次肥皂擦拭都無法清爽,這也是戰地任務無法逃避。當時擎天部隊屬重裝師,我們士兵日夜挖壕溝、防空洞、散兵坑。吃飯就在幾十公尺深的壕溝內,風在草地上吹著,糙米夾雜米蟲、塵土、飛沙、實在難以下嚥。空餘敲碎石頭作防禦工程,長官訓勉:「保存戰力於地下,發揚火力於地上。」是金門坑道存在價值。回顧較知名的馬山、瓊林、金城、成功、盤山以及小金門的四維坑道外,還有更多潛藏於大小金門花崗岩下,那一刀一鋤,遇敲不動的岩盤,鑿孔、引信、爆破,經常造成不少國軍弟兄傷亡。是多少青春生命歲月付出,累積的代價?形塑成戰地網絡,一批一批、一師團接一師團的戮力挖掘、建構,始有銅牆鐵壁的戰線、防衛網。如今用血肉換來的軍事設施,已成金門縣府自豪文化資產,觀光勝地,為當地政府創造巨大觀光財。 兩年役期,被水匪摸睄不曾發生,多半撿榴彈砲、摘一條根防風濕藥材,誤踩地雷爆炸重殘或意外亡命。其餘是想不開,時時傳出「兵變」訊息。有時女友別抱,有時新婚妻子跟人跑了,導致阿兵哥自殺,軍官也不例外,自制力好的喝悶酒,茫茫然。我常自告奮勇的幫伙伴寫情書,讓他們抄錄,希望文青筆觸可以挽救戀人或妻子,可惜效果不佳,敵不過現實殘酷,尤其外省士官長因年齡差距,妻子離婚私奔更是頻繁,讓人對戰地敬鬼神而遠之。 每日輔導長唸來自台灣的批信,我因為ys的呵護,幾乎常見肉鬆,餅乾,小吃。同時信件不斷,讓我成為全連幸福大頭兵。許多同袍應收到信而無信,更是神色哀傷。 我也因為海岸不許點燈,怕曝露部隊方向。只能點蠟燭抱鋼盔寫情書,這樣來來回回,竟然超過四百封成了全連之冠。當年也常在金門正氣中華報副刊投稿,除了打發時間也賺外快,買些金門貢糖,牛肉乾寄給遙遠的女友。因此認識一些烈嶼文青。尤其隊部在青岐村附近,與西口國小教師林媽肴交情深,這位早慧作家早年出版散文《井湄少年》;我們吃大鍋菜喝金門高粱,談論張九齡;「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彼夜守在海邊,月亮靜靜孤懸海上,兩個浪漫文青於月光下品酒築夢。 一年後,她忍不住我聲聲呼喚,大三報名金門戰鬥營(救國團主辦,大三才能參加)。我在太武山頂,她坐補給船,俗稱的尖頭船,沿途搖晃厲害,差點連肝膽都吐出來。本來以為千里相思可以圓夢,戰地擁抱,命運造化弄人。部隊竟在女友上船後,奉調烈嶼。這也是機密,不能說也不能暗示,結果她在擎天廳等待,我在小金門青岐村龜山站,又是兩地相隔。由於經常在金門中華報發表作品,加上充當師部戰地記者,跟上級長官算熟,緊急提出我面臨困境,及女友千里迢迢想見面之深情,師主任感動之餘開立證明,讓我在碼頭等小船到大金門相會。但天公不作美,當日風浪七級船無法開。長官安撫我再等等看,說不定浪停了。等到下午四點,風浪仍然洶湧,一點也不幫忙,讓我這阿兵哥望穿秋水,海浪濤濤,眼眶含淚,一連串的折騰,首先部隊移防小金門。好不容易申請出境,風浪卻滾滾而來,一點也不留情。真是大海無情,最後女友拖著疲憊身心,頹喪的返回台灣,發了暑期工讀賺的錢,一趟遙遠的戰地春夢,宣告破滅。 當年她參與金門戰鬥營,除了野戰步槍射擊,也參訪海印寺、馬山播音站、擎天廳、莒光樓,還有兩棲蛙人戰技訓練,看到戰地軍人生活之艱苦,特別能體會我的心情與苦悶,故大量信件湧入成為最棒精神食糧,並轉化為文學作品發表金門正氣中華報,誠如泰戈爾詩「世界以痛苦穩我靈魂,卻要求報以詩歌。」我將四百封往來書信,整理出七十篇作品分別發表在青年戰士報,金門正氣中華報,台灣新生報,文壇等刊物,集結送當年最出名的「水芙蓉出版社」出版,書名《小軒奏鳴曲》拿不少稿費,同時當年國內盛名的黃燕德,筆名碧竹,幾十本書都在水芙蓉出版,成為國內出版散文重鎮。後來碧竹以林雙不筆名涉入政治,後來告別文學界。 而今翻到當年ys穿厚度野戰服裝,參與金門戰鬥營。五十年後我們重返金門,抵達當年太武山「毋忘在莒」精神標語,重新回到李光前團長,古寧頭為國殉難塑像,內心真是百感交集。 如同大江健三郎小說《憂容童子》,古義人開始「重讀」自己的過去,不再徬徨於語言迷宮,而在森林探觸中,透過尋覓、呼吸、感知過往自己所做過的一切。藉一排高聳楓香成蔭,獲得生存的相屬感;老靈魂透過回憶、搜尋、碰觸,拾回一點快速湮滅的記憶。多年未見,八二三戰役是一塊用鮮血、傷痕累累的軀體形塑歷史碑碣,長留青史。 如今反中抗中的蔡政權,將兩岸逼得兵凶戰危,如同草螟弄雞公;被美國操控,將台灣變成火藥庫。回想當年冷戰時期,終日備戰,因為古寧頭,八二三戰役緣起。如今卻甘為美國傭兵,隨時上戰場,尤其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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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金門部隊來了個軍犬士
金門部隊,怎麼有軍犬士呢?我百思不解啊! 當我在80金門服役年代時,成為「黑軍」(軍中第2名的待退弟兄)時,我們部隊來了個軍犬士,當然是軍中豢養軍犬的專業人士啦。 這是軍中正式編制成員。非化外之名是也。 因為軍中也有許多任務可以交代給動物來處理,就像是緝毒,或尋兇之類的。狗,當然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據我研究中國古代文獻史料,狗,一向是人類的最要好的朋友啦,在中國的中古世紀,漢代出土文物就有「瓦當」是「狗捉老鼠」的圖騰(後來工作被喵咪搶去了)。除了看門之外,狗也協助打獵,娛樂大家,甚至以性命相搏,以供民眾賭博。(一名為鬥犬。) 上古時代,原始人也有人與牠同葬,一起被考古學家發掘。 死了,能夠狗與人同穴,感情一定很麻吉的。 連上來了軍犬士,已是一兵階級了,再半年就退伍,也是也將是個待退弟兄。 分配工作,傷透我腦筋! 可惜,他不像我們通訊士、武器士、彈藥士、軍械士、糧食士、經濟士等等專長。擺明就是別單位踢出來的「茶包」。 據「謠言部」之指揮中心高層透露,本單位之軍犬士,每次測驗都不及格。軍犬能依時間完成跑步,跳過獨木,他老兄通通不行。跑得比軍犬慢,跳得比軍犬低,簡單來說是軍犬拖著他跑的。軍犬如果早早脫離繩索,早就完成五百障礙跑完了,他老兄還不敢過獨木橋啊。 甚至,連飼料都老鼠藥和狗飼料都分不清。 連續毒死了二頭士官級軍犬,割地賠款才被打入冷宮,來到基層部隊來的。 我在軍旅生涯中看過不少裝瘋賣傻的,以逃避兵役的,以逃避雜務的。 這還是頭一次,看到一個真的傻的。 我不是看不起笨蛋,但是他本性善良,說話實在,也是非常可取的。 剛好,我是「黑軍」了,也可以阻止新兵欺負老兵的現象。這些新兵可不能亂向軍犬士借錢,佔便宜,卡油之類的,我絕對不容許。 這世界雖然混雜,還是有正義的、大同的。 傷透我腦筋很久,因為軍犬士的工作。後來,幸運的,我終於尋獲他的優點,就是站哨,軍犬士底下有些軍中之前學長養的野狗,經過我們部門「馴化」後的狗學長們,也能「協助」教他守衛之道。狗學長也分清楚善與惡,吠走了所有不懷好意,死都要來借錢的「學弟們」!但是,仍要把老鼠藥藏好,交代軍犬士不要「太好心」,亂餵養狗學長們了,害牠們又拉肚子了,或嚴重死翹翹。後來,聽說軍犬士也平安順利退伍了。 事後想想。我的軍旅生活,無形中做了很多好事,包括「第一次」處理--「新兵欺負老兵」,及「第一次」拯救了幾條無辜的狗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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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天清匆匆地回到大頭的賭場,把口袋裡的錢全部掏出交給天河,天河瞪了他一眼,不屑地說:「幹,拿一點錢拿那麼久!」說後轉向大頭說:「來,我們一對一、單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相信我的賭運真會那麼差!真會那麼衰潲!」然後轉向一旁的同夥,神氣地告訴他們說:「大家聽好,只要我把大頭口袋裡的錢全贏了過來,就請你們到館子吃大餐、喝一個痛快,不醉不歸!但是你們只能在旁邊看,不能出聲,不要忘了『看筊喙塞卵』這句話,就讓我跟大頭拚一個高下,我不相信這疊鈔票他能全贏走,除非他真的好狗運!」 大頭聽後笑笑, 心想,這個血氣方剛的臭小子,竟慫恿弟弟回家偷錢來供他賭博。即使他不會以不正當的手段來詐賭,但天河還是需要冷靜,不能因輸錢而情緒激動,拚命下注想把輸掉的錢扳回來,如果這樣的話,或許十賭九輸。儘管賭博有時得靠運氣,也不要以為下大注就一定能贏錢,一旦輸錢而情緒激動,往往會亂補牌、亂出牌,導致輸更多、輸更慘,甚至還會欠上一屁股賭債而一發不可收拾。這些都是天河未曾想過的,可能認為他們家抽屜有錢,只要叫弟弟回家偷就有,所以經得起輸。 天河見大頭久久不動聲色,催促著說:「你在想什麼,趕快發牌啦,怕輸是不是?」(一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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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黃克全--40年文學老鐵樹靜候奇花
黃克全的金門文學除了以小說表現外,散文集《島之書--金門歷史、人文、自然書寫》(2014年3月,情書出版社)書中收錄30篇散文,時空經緯交織,個人身影與歷史投影交疊,是對島鄉土地的深情之作,頗具重量。 《金門現代文學作家選》三冊一套(2016年12月,情書出版社),分別為金門小說家6位、散文家6位、詩家8位作論述。此套作品是近幾年來研究金門文學的重要參考書籍。 詩集《淚水釀成蜜》(2018年7月,金門文化局),面對金門各具風貌的村莊群,彷彿全是他自己的村莊,這種情感是很有溫度的,投映在107首詩作裡,十分動人。 (三)老兵文學 黃克全可以說是臺灣文壇以各類體裁書寫老兵文學篇數最多的作家,因此也成為國內許多「老兵文學」學術論文的研討對象。老兵小說單篇有〈歷史的士兵〉、〈火狼人〉、〈最後的士兵〉、〈謊言〉、〈新娘子〉……等。散文〈從軍營傳來的〉、〈老芋仔,我為你寫下〉、〈爆炸後的時年裡〉、〈時間迷陣的兵勇〉……等,以及採訪22位老兵結集成冊的報導散文集《隨風飄零的蒲公英》(2017,情書出版社)。詩集《兩百個玩笑--給那些遭時代及命運嘲弄的老兵》(2007,爾雅出版社)、2000行長詩《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2011,漢藝色研出版社)。結集待出版的有:舞臺劇劇本《一條街求愛記》。 四十年來黃克全撰寫「老兵文學」受臺灣學界及文壇矚目,1996年在臺灣師範大學「第二屆臺灣本土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上,清華大學陳萬益教授發表了一篇〈隨風飄零的蒲公英:臺灣散文的老兵思維〉,文中把李敖、王文興、陳映真、陳列、王幼華、苦苓、張大春、張啟疆、廖蕾夫、黃驗……等年齡跨距三十年的多位作家列為老兵文學代表,最後一位論列了黃克全。陳萬益教授特別提及:「許是黃克全生長在金門戰地、長年與老兵為伍,所以文本情感尤為深沉凝重」。 黃克全〈老芋仔,我為你寫下〉這一篇重要的老兵散文,絕對有必要特別給出幾百字篇幅談談。1993年10月18日,聯合報副刊以主版刊登此文,並收入蕭蕭主編九歌版《八十二年散文選》(1994年4月10日初版)。蕭蕭在〈卷二〉編者引言寫道:「……特別推薦黃克全的〈老芋仔,我為你寫下〉,把四十年來臺灣社會的特殊人物『老榮民』的生活形貌與內心秘密,藉著詩與散文之間擺蕩不明的文字,烘托出來。『老芋仔』三個字一出現,任何人心中都會跳出許多相類近而又有些相殊異的意象,『這些意象牽扯著記憶、人性,以及歷史』,黃克全此文儼然一首史詩,筆力萬鈞,牽扯著記憶、人性,以及歷史,這不正是『人物』散文寫作的最高楷模嗎?」 十一年後,2004年2月25日,聯副又以斗大字體再次刊登標題〈老芋仔,我為你寫下〉的一篇長文。當下納悶,同一篇文章聯副怎會重複刊登兩次?仔細一看,作者是齊邦媛,閱讀內文才知是齊邦媛教授借用黃克全散文題目,並引用黃克全〈老芋仔,我為你寫下〉文本裡一段文字,為她與王德威教授共同主編《最後的黃埔--老兵與離散的故事》撰寫的序文:「在金門長大的黃克全說:『我本來是個無知無邪的少年,如今卻因觀睹你們的戲劇而啟引了一道知竅,使我對自己及其他人生的幸福再也不能安坦接受。』也因此他的〈老芋仔,我為你寫下〉這樣『生命交纏的標題』,最貼切地點明我們為老兵在被完全遺忘之前,找個安放之所的心願。請允許我用它作為此文篇名。註:篇名源自黃克全散文〈老芋仔,我為你寫下〉,《聯合報.聯合副刊》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九日。」(※齊邦媛教授誤植該文刊登之年、月、日。聯副正確刊登日期是一九九三年十月十八日)」。 讀完聯副急慌慌購買一冊拜讀,書中收錄:孫瑋芒、桑品戴、王幼華、履疆、張曉風、李渝、白先勇、遠人、戴文采、蕭颯、李黎、張啟疆、朱天心共13位作者、14篇作品(桑品戴收錄2篇)。書中竟然沒有收錄黃克全任何一篇老兵文學作品。齊邦媛教授既是那麼看重黃克全〈老芋仔,我為你寫下〉並借用來當作她的序文標題,怎麼可能書裡不收黃克全的老兵散文〈老芋仔,我為你寫下〉呢?黃克全老兵文學的成績是否又被忽略了? 我不禁聯想起19世紀美國作家赫爾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1819~1891),即使是他那篇最經典代表作《白鯨記》(1851年出版),竟也遲至20世紀初期「梅爾維爾復興」後,才被世人重新挖掘、承認是不朽之作;梅爾維爾在美國文學的地位也才重新獲得至高評價。可惜梅爾維爾早在1891年9月28日辭世,無法看到自己的成就。 2023年秋,71歲老作家黃克全,兩鬢蕭疏白髮,身軀微微佝僂,仍然奔跑在推動金門當代文學的路上,精心策劃《薪傳:金門當代文學大歷史》,與臺灣文學學會前會長黃美娥教授倡議之臺灣大文學史概念相互繫合。他精選金門海外僑鄉文學作家8位、金門軍旅文學作家13位、金門本土文學作家12位,共計33位;敦聘國內外華文界27位學者與作家,執筆論述這33位文學作家或其作品。黃克全殫精竭慮,戮力要完成此一鉅冊,好比是一株40年文學老鐵樹等待一朵文學奇花綻放。筆者於交稿同時,向老作家黃克全致最高敬意之外,更衷心祝福《薪傳:金門當代文學大歷史》能夠如期順利出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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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雖然他們已長大,阿母不可能拿棍子打他們,但他們既偷竊又賭博,如此的行為已嚴重傷及他們一家的形象。即使他們家家財萬貫,如果不知收歛的話,總有一天會被他們兄弟敗光,這似乎也是不爭的事實。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又怎能跟大頭這個歹囝相比,至少他的錢是自己賺來的,而他們卻是靠老娘。而且村人對他們家有諸多的批評,說他們阿母向羊犅借錢開小舖迄今未還,對精神失常的羊犅不聞不問,簡直是無情無義。村人除了對他們的做法不敢苟同,甚而罵聲連連,這都是他們必須檢討的地方。可是他上有阿母和兄長,在這個家並沒有地位和發言權,一切全聽他們的。即使他曾經多次聽到外面對他們家的批評,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左耳聽右耳出,任由他人奚落。 為了完成偷錢供哥哥賭博的任務,當他回到家時,小舖並沒有客人,阿母正在房裡跟連長聊天。而且兩人坐得很近,連長的手還放在阿母的大腿上,聊得很盡興,所以並沒有發現他回來。於是他輕輕打開抽屜,朝內層拿出二大疊鈔票,少說也有二千多塊,為了怕露出馬腳被阿母發現,他趕緊往口袋裡塞,把口袋塞得鼓鼓的,然後躡手躡腳火速地離開。他不禁邊走邊想,阿母跟連長在房裡聊天,竟連他回來都沒有發覺,甚至為了方便收錢和找錢,放錢的抽屜又從來沒有上鎖,如果碰到小偷,整個抽屜被搬走,或許正和連長聊天的阿母,都不會知道。 可是他實在想不透,這個連長年紀看起來已不小,為什麼跟阿母那麼有話說,而且不光明正大在店裡聊天,還要躲在房間裡,他們的行徑是否有當?即使兩人純粹在房裡聊天,但他的手為什麼要放在阿母的大腿上,要是被村裡那些三姑六婆看到,一定會散佈一些難聽的謠言,阿母不得不慎啊!難道她還想尋找她生命中的第二春,果真如此的話,也要選擇在年輕的時候,不該在他們兄弟倆即將成人、而有能力撫養她時。雖然阿母今年已四十出頭,但看起來並不老,連長看起來也有一副革命軍人的英挺,並非老態龍鍾。衷心希望他們能好自為之,不要做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以免讓村人看笑話,讓他們兄弟抬不起頭來。(一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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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
關於離別 我 已許久未曾 只是安逸 關於戰爭 你 已早於遠離 只想逃避 死亡 前線 恐懼 殺戮 只剩教科書上 空泛的字句 世人早已忘記 戰死沙場上的烈士 英雄的名字 只適合 一年一次的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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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金門我的曾經
看到博文在金門日報的文章,想想也該來留一些半世紀前的記憶。 民國62年父親節入伍,三個月新訓結束,抽籤時只有聽到帶隊值星排長告訴我們全都是金馬獎。那時很保密,大金門或小金門完全不能告訴我們。 在壽山補充兵營候船12天裡,才有小道消息說我們可能是去小金門。為了怕洩漏軍機違規,在會面時事先和家人約好,到部隊時故意用明信片寄回來,如果後面署名「小兒上」就是在小金門,如果沒有表示在大金門。在那個年代有話不能直說,真的很壓抑。 我們也有夠倒楣的,別人24小時不到的船程。我們的船在澎湖外海故障,船艙兵員擁擠空氣不好,甲板上風浪又大,水也會打上來,站也站不住。只好在船艙內又吐、又餓度過兩天多的時間。第三天傍晚在料羅灣登岸,感覺陸地也在晃根本站不穩。在料羅灣碼頭附近營舍住了一晚,隔天又搭船到九宮碼頭,下船後吉普車載我們去龍蟠下的步兵第四營營部。我和師校同學陳明和一起分發到第一連,但是他又被派到靠近東林的第二排,我則留在大殷山連部砲組,原來是輔導長(中興大學畢業預官)留我在這裡是要我幫忙畫壁報或者過年、過節做些美工布置的雜事,沒多久明和被連長指派到大金門第三士校接受訓練準備回來接任幹部。 那時兵員很缺,我們有一個加強排以及副連長也都支援到二膽島去了,在連部的官士兵總數大概只有20名左右。人力不足所以沒什麼操課,只要都是構工和站哨。麒麟發電廠是我們部隊工兵營施作的大工程。步兵營則協助搬石頭、扛水泥,擔任這些小工差事。至於站哨就更可憐了,白天要戴防毒面具很不舒服。有時候排到晚上10~12的班,休息兩班。04~06又要上哨。碉堡到崗哨路程加上冬天著、卸裝(天冷穿得很厚重),至少要花掉20分鐘。真的睡眠嚴重不足,下哨了又得到工地支援。 九宮碼頭側邊有個夜間海防哨,幾天會輪到一次,晚點名後班長會帶2個士兵一起去執勤。其實輪到海防哨反而可睡通霄,我們會攜帶棉被等寢具,去那邊補眠。但是我們都是子彈上膛、關保險、上刺刀,把槍枝放在身旁有狀況隨時可取用。另外進去後又把哨所門口佈滿大大小小的樹枝,製造障礙,隔天再一一拿開才能出來,回想起來好像苦中作樂。 小金門好像水源也不足,至少我們的據點大殷山完全沒水,飲用水都是靠工兵營固定時間載水來給伙房,漱洗只能到伙房取些許的水省著用,至於洗澡則四、五天或者一周才能到山下的民宅浴室買水來用,記得當時熱水一桶四元、冷水一桶兩塊錢,花個六塊錢除了洗個痛快的澡外,也順便把這期間全部的髒軍服洗滌乾淨,有時人多需要排隊,則可以撞球等待,但撞球可也是要錢的,因我不會玩所以也沒去注意費用怎麼算啦。 有一次演習從晚上就開始待命,一早還沒用早餐就開始,一下子什麼反登陸、一下子什麼反空降,菜鳥什麼都不懂,就跟著大家跑。只是背負著很重的、很大的武器(砲組只有我一個人,沒推砲出去,而是扛了火箭筒及揹著兩顆火箭彈,腰上還掛手槍,真的重死我了)。隨著指令跑東又跑西,老兵很厲害會伺機到鄰近單位伙房找食物吃,我是又飢、又渴直到演習結束,足足一天沒有進食了。 莒光週和三民主義講習班是當時軍中很重要的活動。因緣聚會,因為畫壁報關係,營輔導長推薦我去支援,作一些我擅長與喜歡工作,暫時離開連隊。從小金門移防大金門,跟著公差單位(政戰隊)先到南雄戲院,活動結束歸建回到連隊(九八坑道),這個坑道有兩個主要坑道可以駐紮全營官兵,對面就是擎天水庫算起來風景優美。部隊再不久就要移防回台灣了,有一天和明和去小徑街上逛,看有什麼些東西可帶回台灣,竟然在一家商店碰到師校同學游建鵬,原來建鵬是這家商店半個主人(大嫂是主人)。 63年6月底我們在月光下往料羅灣碼頭前進,一路上聽到對岸廣播歡送五十八師弟兄返台,心中忐忑不安,至今想起仍會起雞皮疙瘩,直到看見高雄港一顆心總算平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