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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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友贈書錄》小引
2005年6月10日下午,照例給碩士研究生上課。這是本學期的最後一次課,他們很快就要期末考了。課後,04級古典文獻學的林寧送來她的父親公武兄的新著︽夜趣齋讀書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5年5月版,︽書林清話文庫︾叢書之一種),當晚翻閱一過。此書數十則,每則數百字至數千字不等,話多則長,話少則短,記載數十年所購之書,所藏之書及所讀之書,以及與這些書有關的人和事,文情並茂,並有插圖百幀,頗具可讀性。十年前,我在︽福建日報︾發表了︽冒名買書︾等篇憶述早年買書艱辛的小文,常有意未能盡之憾,讀了公武兄此書後突然心血來潮,以為何不也來寫一本書林清話一類的書? 自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就讀研究生,已經二十多個年頭過去了。二十多年來,師友贈書數以百計,一本書往往有一段作者的學術經歷,一本書常常有一段往事;讀一本書往往也有一些這樣或那樣的感想。如果寫出來,既可各自成篇,集合起來就是一本︽師友贈書錄︾了。述往事,記學術,敘情誼,當是人生一大樂事! 師者何?首先當然是那些?我上過課或參加過我論文答辯的老師;也包括那些我雖然沒有聽過他們的課,但受到過他們獎掖、提攜、呵護的長輩學者們。後者的數量要比前者多得多,我常常以不能進入他們的門牆為憾,故有時暗自以他們的私淑弟子自期許。 友者何?友者,同學、同窗、同輩學者、作家也。1989年,我開始帶碩士生;1994年在山東大學協助張可禮教授指導博士生(1999年後獨立指導)。這些碩士、博士,他們既是我的學生,但我向來也以朋友視之,雖然年齡有等差,其實在師友之間,故︽師友贈書錄︾有書增我的學生亦在其列。 我的祖籍在巨浸駭浪中的金門縣,祖墳安葬於烈嶼(小金門),但我生在廈門長在廈門,後來遊學福州、南京,最後又回到福州教書,師友當然集中在大陸。 隨著上世紀九十年代港、澳、台與大陸交往的頻繁,我也先後到過香港、臺灣、澳門,和這些地區的學者有不少交往,互有贈書。新世紀以來,廈門、金門兩門對開,我多次回到金門,家鄉的父老兄弟姐妹知我愛書嗜書,贈書亦多,當然不能不記。 學了二十年俄語,無用武之地;又自學了一年多的日語,淺嘗輒止;英文處則在文盲的狀態,加上沒有機緣赴美赴英赴日,域外之交甚少。即便如此,偶有域外友人贈書,鳳毛麟角,亦隨手記之,以免日後有遺珠之憾。 此書計劃寫百則左右,兩年完成;一部分文章擬先在報刊發表。 謹以此書獻給我的碩士生導師,原中央大學教授段熙仲先生。段先生,安徽蕪湖人,生於1897年,1927年畢業于東南大學(中央大學前身)。攻經學,以︽公羊︾、︽儀禮︾成績最著。建國後,段先生改任南京師範學院(後更名南京師範大學),1987年逝世,享年九十。 2005年9月3日於福州煙山南麓華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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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暑見真情
現在想到那件事還是覺得很令人感動呢! 那一天和先生去菜市場買菜,回程的路上看見一間十元店,就進去看看,正挑著髮飾,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請先生付了錢,走了幾步,馬上頭暈目眩,沒辦法走了,只好在旁邊一處有屋簷的陰暗地蹲著。對面水果攤老闆看我似乎蹲了很久,全身又一直冒汗,就拿了張椅子和一盒面紙,跑來說我可能是中暑了,趕快把汗擦一擦,我難受得說不出話道謝,先生則忙著幫我擦汗。等到似乎好一點了,先生說越來越接近中午,天氣會更炎熱,好一點就趕快回家吧。勉強站起來在先生的攙扶下走了幾步路,沒想到眼前又是一陣漆黑襲來,根本沒辦法行走,只好又在一攤賣衣服的攤子前蹲下,老闆娘馬上繞過攤子,問我怎麼了,亦拿了張椅子要讓我坐。而對面小吃店的老闆娘亦抱著孩子走來問我的情形,一看到我的臉色,她驚呼了一聲:「怎麼這麼白?」就請我到小吃店裡坐,又倒了杯開水給我喝。坐在旁邊的老奶奶,看了一下我的臉,就說可能是中暑了?問了一下我的症狀,又問我怕不怕痛,她可幫我「抓抓」,因為難受得厲害,我就讓她在兩眉中間用拇指與食指「抓」,一會兒,她馬上說:「真的中暑了,一下就紅了。」似乎好了一點,我又站起來要走,一方面覺得叨擾太久,一方面怕影響了他們生意。他們則熱情的說,沒關係,多休息會再走。 在小吃店裡又蹲又坐約半小時吧,覺得應該可以了,先生看我似乎很難受,執意要背我回家,可是因為我穿裙子不方便,所以又作罷。這一幕看在小吃店家人眼裡,他們卻促狹的配音:「嗯,下一輩子還要作夫妻。」讓我的心情好了大半。走了約十幾步吧,又是一陣暈眩,只好又在一家賣衣服的攤子前蹲下,正在和客人聊天的年輕老闆馬上放下手邊的工作,問我先生我怎麼了,並馬上拿了一塊像萬金油的東西,請先生在我太陽穴及人中的地方抹抹按按,對面賣東西的夫婦亦跑來看著我,然後指著斜對面一家化妝品店說:「到那家店裡吧,裡面有冷氣吹。老闆跟我們很熟。」說著,就請先生扶我進去。 在化妝店裡吹著冷氣及風扇,約二十分鐘後,情形果然好多了。辭謝了化妝店老闆,外面的賣衣服及不知賣什麼東西的熱心夫婦,終於平安的走回家了。 想想在距離家裡不到一百公尺的距離,居然見到了人性最善良熱情的一面,突然想開玩笑的對憂心不已的先生說:「這次中暑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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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365古厝情緣
千萬古厝耶,你能想像嗎?不用買,而且送全新裝潢,就屬於你,相信嗎? 要追溯到去年的11月,出生於水頭的二姐夫,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要我速速到他家一趟,有要事商談,我懷著狐疑的心,跟先生開車北上,還一路抱怨,這是周六耶,人家都嘛睡到9點,什麼房子整修圖,我只會帶團,又不學建築,我真能幫得上忙嗎? 二姐夫攤開看不懂的設計圖,激動的說,他們老家古洋樓終於要整建,約一年時間,到時候可以做民宿,大約需要1800萬左右,而且他都不用出錢,由政府全額支出,完工後他可以有機會做民宿,所有硬體設備都會齊全,他只要經營就好了,希望我幫他。我看了一下二姐夫,一大早,應該還沒喝高粱,怎麼就胡言亂語起來,叫人驚嚇連連,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要我幫忙可以,可別騙我嘛!長輩面前,我想還是聽話些,我答應他了解看看,如果真用得到我,一定幫忙。 回來幾天後,上網用e-mail問金門國家公園,想說這樣比較安全,結果令我驚喜,因為2月將有一批完工的要釋出,凡是自然人皆可以投標,有17棟,一人最多可標一棟,稱為傳統建築活化利用方案,為了保存古建築,保存閩南聚落風采,希望能推廣金門古建築,讓遊客身歷其境,進而推廣金門觀光,說到觀光我就行了,我決定親身一試,離鄉多年的我,一直渴望與家鄉再連結,這真是我築夢的機會。 2月1日我懷著興奮的心情,飛到尚義機場,故鄉,我一如往昔下機的剎那重重吸了一口氣,讓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風,穿透我五臟六腑,是我走遍各地無法忘記的這最初的味道。一別20幾年,想著當初的離開是為了求學,如今若能再續前緣,該有多好。快馬加鞭,今天一口氣看完16棟古厝,有的在水頭、珠山、歐厝、瓊林、南山,除了山后之外,沒錯,我全看了,晚上回到姐姐家卻睡不著,我那麼熟悉的古厝如今重現眼前,各展風姿,我卻分不清誰是誰,只能拿出方位圖、設計圖,慢慢回想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再以住過各國大小飯店的經驗,考量民宿與旅客的必備條件,有的美則美矣卻不見得擁有民宿基本條件,例如:房間數、廚房、光線、週邊景觀、聚落成熟度、社區居民特質、民宿聚合度,心裡既興奮又擔憂,想著能參與這歷史性的一刻怎不令人興奮,擔憂的是自己到底有無能力承接這份重擔,是否能把他做到最好,自己多年的旅遊業背景管用嗎?就這樣,我失眠了! 隔天一早,走在浯江溪口,母校莒光國小早已被別的單位取代,九曲橋只存在家裡照片中了,以及不知何時完工的石雕公園,連建功嶼都有步道了,我彷彿看見頂著寒風,穿了八件衣服的小女生,穿梭在木麻黃中,經過兒童公園,長頸鹿拱門,是啊,我到底走了多遠?我要走到哪去?這圓圓的世界又讓我給走回來了,像是候鳥,我到底是金門的候鳥,還是台灣的候鳥!真是笑問客從何處來?我決定再去水頭,這一次只看4間房子。 接到入圍的那一剎那,我笑了,我知道我終將回來,用我穩定的步伐回來,我思索著在古厝裡我到底期待什麼?這些年的我與最初離開的我是否如一?那屬於金門人的優點特質我是否都還在?近鄉情怯?還是盡情揮灑?以前的同學呢?你們都在哪裡?都在做什麼?我們是否都飛得太遠忘了回來晚點名? 望著古厝飛揚的燕脊,挑高遠眺,屋瓦上的瓦將軍,盡忠職守,想著原來採蚵賣蚵的主人,滿屋小孩的嘻鬧,幾口人家就著前落後落護龍的生活著,後代子孫說200多年的歲月了,歷經多少風霜,清聖祖的遷界令,日本人鴉片時代的無奈,國共時期大小砲戰的轟炸,單打雙不打的日子,這古厝仍然堅毅存在著,如今更藉著國家公園修復一身風華,展開另一段旅遊古厝情緣。 我著短褲坐在石碇上,手捧這熱騰騰的千萬古厝民宿,開始了我的365天,隨著七月滴落髮鬢的汗珠,我想著,這一年,將是我人生中最美麗的一年,最不可思議的一年,因為夢想已成真,接下來這365天的日子,端看我如何揮灑,如何構築一篇篇生動活潑的古厝旅遊史,我期待每位遊客的到來,期待將發生的每一件事,因為這次我要和她一起當主人,而且─我們在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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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學姐的十一封信
第一封信 敬愛的學姐: 好久不見,今天又看見妳了。 雖然妳沒有挽起秀髮,但我知道那是妳,儘管天色微暗,夕陽已經滾落海面,但依稀可辨妳穿著一件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坐在我們認識時那片礁岩上。 也許海風太強了,我和同事騎車經過東崗那片美麗沙灘時,我故意猛加油門希望引起妳注意,當然,我不是要告訴妳我的存在,而是要提醒妳,船就要開了!(那時是五時四十五分),而妹妹也應該早點回家。 想來有些荒謬,現在還有人用這種方式通信嗎?不過這樣也好,對妳,對我,都好。 小金門沒人認識妳吧?希望一切平安無事,畢竟做為一個基督徒,我是不願看到那樣結果的! 聖經說「凡勞苦擔重擔的人可以到我這裡來,我就使你們得安息」,學姐,不用擔心,妳會沒事的,上帝的恩典滿滿,一定夠妳用! 第二封信 敬愛的學姐: 金門的風好冷,在這個簡陋崗亭,海風冷得讓人穿上七件衣服仍忍不住顫抖,夏天卻又把崗亭烤得像蒸籠,令人忍不住想脫光光跳進海裡。但是不行,因為畢竟「看海」是我的工作。今天因為服勤人數少,又要「看海」十八小時了;而且中午便當一定不能準時送達,只能多嗑嗑大陸瓜子了。 真羨慕人家陸軍,雖然出操辛苦,但無論如何總有充足的睡眼,不像我們一天平均只能睡四、五小時,服勤六小時下哨休息六小時,還得應付長官交代的雜事,連上網都不行,更別說e-mail了。 今天我在「看海」的時候,發現海邊飄浮一具屍體,我想那一定是對岸飄來的,因為上星期同樣有一隻死豬從對岸飄來。其實我腳下的與其說是海,倒不如說是一條溪或一條河,因為退潮的時候,感覺上你只要拉起褲管便可涉水而過。幾天前我就親眼目睹有人從海彎暗處衝出,跳上一艘快艇,我想阻止,那快艇早就在對岸了。 每天四、五點時,這裡最熱鬧了。浩浩蕩蕩的船隊自對岸開來,漁船載著蔬菜、水果到這裡做「早市」,我還曾看見一艘載滿船貨的漁船,眼見船身就要傾斜沈沒了,可是那艘船卻仍加足馬力往前衝,靠岸以後,船上立即跳下十幾人,將船上的貨物搬上早已等在一旁的小貨車,前後不過十分鐘。 學姐,我想我的這片海,與妳的那片海,一定大不同吧! 敬愛的學姐,退伍以後,我想繼續投考研究所,所以,我只能利用看海的日子讀讀書或者寫信給妳。雖然我們這個崗亭充斥著尿騷味,雨水經常潑灑進來,不時又有成群結隊的蚊子攻擊人,但是看到美麗的牽牛花自海邊懸崖攀爬上來,我就折服大自然強韌的生命力;那千瘡百孔的「貓公石」訴說著生命奇蹟,生命的美麗。 不過,最近我發現我們同志有人在瓊麻葉片刻上幾個句子,「湖井頭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海巡屎」、「幹你娘」。 啊,學姐,上帝要毀滅一個人,必先使他瘋狂。 第三封信 敬愛的學姐: 今天又在東崗海邊看到妳了。妹妹真是乖小孩,那天我看她快樂的玩沙堆,夕陽把她的身影襯得好小,我真想過去抱抱這個可愛的小不點。 但是,任何的蜚短流長都像風一樣快速。記得我剛到小金時,一個非常照顧我的學長帶我去見他的好朋友「大概是像妳我這樣的關係吧」。在我尚未記起她時,有一天她忽然出現在我面前,質問我是不是在背後說她和學長的閒話,天知道我只見過她一次面呀,她姓啥?住哪?我都不知道呢! 看海的日子很無聊。潮來潮往,我希望儘快退伍,上帝一定可以聽到我呼召的。 關於妳爺爺的故事,我很感動,我想,對某些人來說,或多或少都是出洋客!妳在台灣住過一陣子,妳不也是出洋客?不過,我希望妳不要重蹈妳爺爺覆轍,就像我,無論如何都會回台灣的。 不要想太多,主會幫助妳。 第四封信 敬愛的學姐: 妳提到「西蒙波娃」,我感到不安。 事實上那天妳在東崗海邊美麗沙灘閱讀「第二性」時,我就為妳擔心,因為我從不認為人是可以絕不屈從他人意志的;例如我們兩人就是。要不是顧忌人言可畏,我們也不至於在肉眼可見的大小金門用這種傳統的書寫方式通信;若不是忌憚於社會俗見,當妳爸又毆打妳媽時,妳也不至於不敢拿起電話報警吧?面對妳的選擇更不會徬徨不安。而我更慘,對長官總是言聽計從,對民眾的冷嘲熱諷從不敢置喙一詞,更別說反抗爸媽了。在神的意志下,人是不得不服從的。 西蒙波娃快樂嗎?在金門妳快樂嗎?我覺得西蒙波娃的問題是因為她不相信神,所以她不快樂。雖然她一生始終與沙特維持既平等又自主的關係,但最後仍被視為「沙特的女人」。我不是說女人要臣服男人,也不認為女人只是「被動繁殖生命的工具」,就像我從不懷疑妳對妹妹的愛一樣。其實遇到沙特那樣的男人,任何女人都會是「西蒙波娃」的。至少我就不會在西蒙波娃胃痛時,說她是「沒有學會調動自己意志」。 學姐,原諒別人就是寬恕自己。 妳看到「金門日報」了嗎?前天下午六時餘,我們獲報陸軍貴山排附近有可疑大陸漁船接近,長官立即帶領我和另一隊員前去查緝,我們在附近攔查一部由女性駕駛的小貨車,並且用我們騎乘而來的重機車擋住她的去路,不料卻引起對方的不滿與咆哮,不但出手阻止我們照相蒐證,還徒手推倒、毀壞我們的重機車;她發瘋似的對我們連續辱罵,就在我們檢查她的貨車一無所獲之後,她竟在此時偷襲我的後頸部,連我們長官上前制止,也遭她重重打了一巴掌! 基督徒強調「愛」。 我不打算提出告訴,但長官說這是公訴罪,由不得我們! 其實我可以理解那個女人失去理智的原因,她像大多數金門人一樣,並不認為到海邊購買「私貨」是「犯罪行為」。 學姐,妳不也這麼認為? 所以,當我們騎著機車出現在「濱海大道」時,總是遭人白眼。 最近我認識一個女計程車司機,要不是我被公車司機趕下車,我倆也無從認識。我們聊得很投機,當然,我們之間是不可能聊「西蒙波娃」的! 上帝說得對,「你們用什麼器量給人,人也必用什麼器量給你們;為什麼看見你弟兄眼中有刺,卻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呢?」 感謝主,我會愛上小金的。 第五封信 我所敬愛的學姐: 我要向神懺悔,祈禱這一切不要發生。學姐,今天早上有人向我索討三斤大蒜、四塊豆腐。可是,我愛莫能助! 昨天我們巡邏經過「上林」海邊時,有位老阿伯正向大陸漁船購買「私貨」,老阿伯發現我們以後,為了逃避取締竟然不顧一切往海裡衝去,我和同志六人亦追了下去(神啊!原諒我),眼看海水漫過老阿伯的大腿、腹、胸,層層波浪就要吞沒他的背影,而老阿伯卻沒有停止的跡象,我愈來愈慌,我祈禱老阿伯立刻停下腳步,並且希望上帝讓我能夠一伸手就抓住他。可是沒有,老阿伯最後還是跌落海裡了。我眼睜睜看著他被海浪吞噬,就在我腳下;當我將他撈起時,我發現他一眼圓睜、一眼緊閉;啊!原來他瞎了一眼!感謝上帝,他還有呼吸。 驚魂甫定的阿伯一再強調他只是買些東西吃,並且再三拜託我們不要沒收他的東西。 今天早上我騎車經過東林時,有人攔下我,是老阿伯!他希望我能歸還那三斤大蒜、四塊豆腐。 可是,學姐,我愛莫能助! 第六封信 敬愛的學姐: 記得我跟妳說過的那位女計程車司機嗎?我今天又遇到她了,而且我們還差點擦出「火花」。我是愈來愈喜歡小金了!感謝主。 我一定要不厭其煩的把我聽到的故事與妳分享,或許這類故事妳在金門聽多了,但我仍迫不及待想與妳分享。 今天我們巡邏湖井頭時,一輛計程車差點撞上我,我一看,原來是她! 「哎呀,是你喔,對不起!真對不起!」她認出我並再三道歉。 「沒關係,今天生意好吧?」我說。 「還好啦。沒有客人時,我就練練字!」 「妳在練書法?不簡單喔!」 「不是,我在練習寫美工字,要不要我送一幅給你?你叫什麼名字?」她說。 我向她報上姓名,但三個字她寫錯兩字。 「是孝順的順,儀表的儀啦」我糾正她。 「孝順的孝?姨表的姨?」她在嘴裡唸著。 「孝順的順,儀表的儀」看她一臉狐疑,我說:「殯儀館的『儀』知道嗎?」 「喔喔喔!我知道了:::」她笑起來:「不要這麼說啦!很難聽耶:::」 然後她又重寫一次,信心滿滿遞到我面前:「是不是這個『遺』?」 我親自寫給她看。她臉上立即泛起紅暈,就像嘴上鮮豔的口紅。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讀到小學三年級而已。」 「妳小學沒畢業?」 「家裡窮嘛,本來讀到一年級就打算休學了。後來老師一再來勸,才勉勉強強讀到三年級。」 我安慰她:「不錯了!至少妳現在寫字這麼好看,還會寫美工字。」 聽我這麼一說,她呵呵笑起來。 「我告訴你哦,我從小就很喜歡寫字;我寫字最好看了,同學都學我!」 「學妳?你有絕招?」 「絕招是沒有啦,但因為家裡實在太窮買不起毛筆,因此讓我想出一個好辦法。那就是:::」 她的眼神有滿足、有幸福。 「我把收割後的高粱稈曬乾,然後截成跟毛筆同樣的長短,再把高粱稈一端小心翼翼削尖,因為要削得很薄很薄,一不小心就會斷掉,所以一定不能馬虎,削好之後就變成一枝小楷毛筆了。你看,我聰不聰明,呵呵呵:::」她仰天大笑:「我老公都說我是鬼頭鬼腦的女人。」 「妳有小聰明!」 「不只這樣喔!」她說:「用高粱稈寫字一定要輕輕的,要不然就會畫破紙張,每次老師都嘛給我一百分!」 她笑得很開心:「還是讀書比較好玩,洗衣服就太辛苦了。」 「那時候那個女人不洗衣服。」我說。 「可是誰像我一洗就兩、三百件!」 「兩三百件?」 「不騙你!我小學不讀以後就幫家裡替阿兵哥洗衣服,阿兵哥每次下基地都會送來一大堆被單;營測驗經過我家時,每個人就趕緊把身上的裝備,背包、腰帶什麼的往我家丟,要洗的衣服經常都嘛堆得像山一樣高;一天到晚洗洗洗,沒水就去古井邊提水繼續洗洗洗;有時蹲太久,兩隻腳根本站不起來;好不容易站起來,又差一點暈倒,大概是因為洗被單擰乾時要用力甩,所以現在經常腰痛;你不要看我這麼壯,我那時還有貧血呢!」她面帶愁容說:「想起來就要掉眼淚!」 忽然,她又轉悲為喜:「我終於又想出一個好辦法了!」 她又有好辦法? 「後來我乾脆把刷地板的長竹刷拿出來,把衣服一件件攤開在地上,然後像刷地板一樣彎著腰就可以刷刷刷。喔,這招很好用哦:::。」她又笑了。 「以前是動太多才腰痛,現在是坐太久才腰痛!我老公說,愛錢死好啦:::。」 「開計程車很累吧?」我面露同情。 「當然累囉!以前一天可以賺三仟元,現在阿兵哥一天比一天少,載一趟『據點』才五十元怎麼不累。好在我腦筋動得快!」 啊!她又有小聰明了? 「我若看到一群阿兵哥走在一起,我就假裝沒看到,因為他們一定是同一『據點』的。若有落單的,我就一個一個招呼他們,載他們回不同的據點,這樣我就可以賺很多個五十元。若是遇到台灣遊客,我就載他們回我家吃冰,順便再遊說他們就近買買貢糖,我再向店家抽頭,比起以前是不會差很多啦。這樣你就知道我老公為什麼說我鬼頭鬼腦了吧!」 第七封信 敬愛的學姐: 果真沒錯!妳果然是個「外柔內剛」的人。「西蒙波娃」十九歲發表獨立宣言,而妳十四歲時就宣告獨立了!我應該稱妳「金門潑娃」才對! 不過,我倒是很同情妳姐姐,如果我是一個小說家,我肯定會把她的遭遇寫成一個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 唉!妳姐姐有機會,沒勇氣;妳有勇氣,沒機會,真是造化弄人啊。 後來妳姐姐找到那位警察了嗎?要不要讓「超級任務」的阿亮代為協尋呀。 聽妳說妳們金門年輕女性都不喜歡相親,因為如果相親不成,鐵定會弄得人盡皆知,真是丟臉死了!更何況在小小的島上大家從小就認識,要追早就來追了,豈會等到「徐娘半老」。再說大家對台灣總有一分憧憬,有機會總想去台灣過過不一樣的生活,認識台灣來的阿兵哥是理所當然的事。 所以,金門年輕男子經常在街上和阿兵哥打架是爭風吃醋吧!我想,一定有很多男人為妳姐姐打架!而且最後不得不勞動警察出來排解,讓那個警察乘虛而入「鳩佔鵲巢」對不?哈哈,我這樣算不算三流的小說家呀。 其實我清楚記得,妳說妳家那時開卡拉OK店,妳姐姐負責櫃台工作,那個警察每天總是要到妳家門口簽巡邏箱,每次總會偷偷看妳姐姐一眼,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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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黃
你在花園子裡經歷了無數的興榮衰敗、生生死死,你窺探著輪迴,你知道驕傲的姿態也有化為朝泥的一朝,再成就另一個驕傲::: 當然,你現在已經是個老人了。就如同世界上絕大部分的老人一樣,你臉上有時會出現痴呆的表情,那灰白的眼瞳是散焦的。 痴呆老人,我背地裡總是這麼叫你的。你愛坐在老屋門前的階梯,這階梯只怕還小你幾歲吧,如今惡劣的佈滿著讓你滑跤跌碎踝骨的青苔。你總是不嫌髒的讓青苔沾滿著你的褲子──我認得這條褲子,是曾經於褲管上各漿著前後兩行筆直菱線的老褲子──就這麼傻樣的看著天,我不知道在你艱難的完成仰頭的動作後,真正看見了些什麼?也許是雲吧,飄浮在你老得快掀開來的視網膜上。 我看見了荒蕪,在這老屋前的園子裡,讓太陽曬得龜裂的土塊混著半枯的野草,草將裂痕扯得更開了,更明顯,在你的臉上、額上、脖子與胸膛,乾巴巴的裂痕;你不知由什麼時候開始便不能緊握的手,掌心攤著,開始冒出了乾乾的草,竄繞你的指,上行,在手腕繞了幾圈,蔓延至你的上臂,開始填滿你龜裂得徹底的身軀,我看著,你整個人竟似枯黃了,我哭惶。 :::我還記得枯黃之前的故事。 你剛退休時種下了一園子的花花草草──在你仍能直立著腰桿,拿著那把大得嚇死人的剪子,去修剪葉片前梢不過一粒米範圍的、讓太陽焚焦卻仍連著的葉骸,且在爛草根裡徒手挑出兩條肥大蜈蚣浸酒後,不理會掌上殘留的毒蟲腥氣,握著截甘蔗咧牙撕啃的年月──那時你總是大清早就開始巡花園子,霧氣與稀薄的陽光,迷離一片,你愛負手踱著步,悠然,濕濕的氣氛讓你的身影浸在濛濛光暈裡。 曾經你有一些薄荷、歐芹、冷水草、四季蘭、粉頂花,還有幾株洋蘭;兩盆蘆薈是讓姨婆早上起床,將葉肉撕開了來敷臉的;記得賽金午時花,認真生長起來,能比那時的我還高,花是紫紅色的,還雜著像是放大幾十倍的韭菜花般的珠葉。你說這姑娘不用喝水的,靠雨水或是讓露氣染濕了的土壤就能長活,但你要是以為好養就錯了──你看穿我的心思──這姑娘嬌得很,冬天來了還得替她覆上乾草,她怕冷,像你一樣,你笑著。泥土裡插著許多碎蛋殼,很難想像這麼硬的東西,終會化入土裡,被花的根吸收,滋養著葉,滋養著花莖,滋養著嬌嫩的花瓣,成為了花的本身。蛋花?你聽著有趣的笑了──那時你總是愛笑的──傻孩子,你說,你不也愛吃蛋,那你是蛋人囉?我傻笑著。 你是屬於這些花的。我們都在想著你在花叢間幹著什麼隱密的事兒,畢竟你待在那裡的時間,簡直不輸給花了。偶而你也會與人分享你的秘密,在園子裡擺張桌子,幾張椅子,桌上兩瓶泡著蜈蚣的陳高及炸花生米,也泛著屬於秋天的黃;你總要在秋末,邀你那些朋友來看花將凋謝前的憔悴,雖憔悴卻仍帶著韌性,因為你發現香氣更濃了,你說這是花正將最後一滴的生命榨出,生命之美。 你在花園子裡經歷了無數的興榮衰敗、生生死死,你窺探著輪迴,你知道驕傲的姿態也有化為花泥的一朝,再成就另一個驕傲;你不禁悲憫起來,卻隱隱有所體悟,於是你仍舊澹然著踱著步,任由生死更迭眼前。然後你想到了自己,最終:::還是秋菊吧,高雅華貴。時候到了就養在那坏黃土的跟前:::不,就讓我睡花田裡吧,你說。於是菊海將掩著你衰老的窘態,你也會偷偷地釋放你熱鬧一生的璀璨,作為回報,讓每枝秋菊的莖管及花瓣都充盈著你的成份。 現在,你終於很老很老了,老得連自己都給遺忘了,我懷疑在花園子衰亡後,你也跟著亡了。現在你不過是個全身皺巴巴,萎縮得像個嬰孩般的老頭兒,且我在你身上嗅不到香氣,你老得連最後一滴的生命都擠不出來。一陣風吹過,枯草殺殺響著,殺殺,殺殺過後什麼都靜止了,包括你曾經守著的輪迴秘密,生死不再輪轉。我攙扶著你進屋,秋又到了,天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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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浯島文學獎小說首獎作品沒體
一開始,我必須堅持這不是一篇科幻小說。 因為它除了沒有超異科技的火爆宣揚,更沒有長得像中國髮髻又像長吻鱷嘴巴及腦袋的外星生物,一見到人類就流口水,所以我要講述的故事不能被圈限在科幻的領域中,可是它的詭秘程度又絲毫無法以常識來理解。 那姑且稱它為魔幻寫實好了,貼切來說,更可能是一種疾病史記的生還者遺緒,雖然我不知道這種疾病是否會使人達到死亡,現在看來是不會的,否則我無法以只有半顆左腦袋驅動我的右手記載以下事件。 事情是這樣子的。 三個月前從電視台與各種傳播媒體的消息發布中得知,一月十八日下午十七點三十分四十七秒,在距離宜蘭外海八十九公里處發生規模八點一的地震,深度僅有四點二公里,屬於淺源地震,為時約十七秒。全台各地最大震度分別為花東七點八級,台北七點二級,基隆七級,桃竹苗地區六點九級,雲嘉南六點八級,高屏地區也有六點五級強震:::,各地災情因為受到九二一的災後重建制度以及防震、救災設備的添購整頓,只有彰化傳出運送家畜的車輛翻覆,造成許多活體豬因受到驚嚇衝入便利商店,使部份店家財物損失,除此之外沒有進一步傷亡事件傳出,甚至使得車上約一百公斤的病死豬肉散落一地,及時攔阻其流入市面的消費危機,居然因此傳出「天佑台灣」的佳話。 我當時一個人在宿舍打著期末報告,題目就叫做「台灣的疾病與權力」,結果一震天搖地動,手邊咖啡像處在月球一樣,在真空裡浮動,潑灑在廉價的外套上,價值四萬多元的筆記型電腦從桌上砸了下來,幸好我機警用腳尖頂了一下,所以只有外觀印有廠商名稱的部份破損,否則我將會列為全台震災損失清單的一員。 可是問題在於,許多沿海地區布滿塑膠袋、保險套等人造垃圾的海域突然倒灌,加上各地汙水處理場的管線破裂,使得飲用水受到嚴重污染,一名沒有唸過多少書的高雄老婦對著現場連線的鏡頭大喊:「全台用水終於統一平等了」,路過勘災的市長剛好把慰問的紅包交到她的手上。 飲用水的問題一來,將會使疾病的散布變得比地震本身還要可怕,專家指出,不潔的用水可能使大腸桿菌、霍亂等疫病再度爆發,將嚴重影響我們加入世界衛生組織的可能性。 但是專家們都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我們剛好因為新疾病的誕生意外成為全球矚目的焦點國家,日本、美國等專業醫療團隊相繼來台做功課,企圖找出新病源及其療癒方式,也想知道究竟這種病癥與地震有什麼神秘關聯。 第一起病例發生在地震後的第二週。負責診療的剛好是那家之前相當受到關切的某大醫院(就是台北101大樓攔腰折斷後,在現場出動七百名醫療團隊施以露天心肺復甦術,成功搶救一千條人命的那家慈善組織),媒體競相報導該醫院的神蹟,也是同時塑造社會安定的象徵符號。我那時沒什麼注意這則消息,因為上次海嘯過後也有一個月找到生還者的奇蹟,或是某家農場生出一條五隻腿的羊之類的訊息,奇蹟每天都有,那就與宣傳廣告紙差不了多少了。更重要的是,這時我沒有發病,我跟許多人一樣,歷經了這麼大的地震都死不了,日子還有什麼好驚呼、好擔心的? 我記得那名患者是一位某大學的年輕教授(可能我還聽過他演講),他送進醫院時氣色好得不得了,宣稱只有咳嗽、偏頭痛,媒體之所以會採訪純粹是基於他社會菁英的身份,以及地震後對於疾病觸發的高度猜臆(這完全又是他們想要塑造醫療神話的意圖大相逕庭)。護士小姐相當溫柔的幫教授量血壓的畫面也被拍到,然後接著就是其他病患在候診處表情平淡看著攝影機的鏡頭,絲毫沒有地震後的驚恐,也可能是驚恐的部份被跳躍的剪輯給隱埋了過去。 總之本來日子就這麼過的,與地震一點關係都扯不上。 然後有天我從學校圖書館的閱覽室中,看到一則所有報紙都以頭條處理的新聞(完全取代「全台大地震」的版面),它寫著「年輕教授在地震災區罹患怪病」,副標是「X光找不到教授的肝臟,病毒侵蝕全身,傳染源不明,是否與地震有關專家正密切調查中」,我心裡想,說什麼瘋話,肝臟可能是教授本身因為長期趕稿子造成機能耗損而早就切掉的,很多學術工作者都必須正視這個問題(當然像我這種比較混的研究生可能就不必了),那與「地震災區」有什麼關係?而且以這麼大規模的天災來說,只有一輛運豬車翻覆,女店員花容失色地誤喊「搶劫!!」以外,「災區」這字眼成不成立都有問題了,還說什麼疾病與地震有聯姻關係,媒體還真是危言聳聽。 但事件發展好像受到詛咒一般,有類似癥狀的病人越來越多,而且從原先水源體質比較差的高雄地區,以不規則的點分布方式開始在全台「首播」,使專家一度認為這種病是透過水源傳染的可能性被推翻,所以後來消息透過各國駐華代表傳到外國人耳中,那些有鬢角、身材不一但幾乎都禿頭的外國醫事專家才陸續來到我國,連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都公開讚許我國的危機處理能力比他們好很多,如果去除阻止疾病蔓延的成效不談,至少沒有封鎖消息。 這種病癥說來真是人類史上的一大浩劫。 起初它像感冒,真的就只有咳嗽與輕微偏頭痛,也不發燒,讓人以為只是自己太累或煙抽過多(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吸到自己或別人吐出的煙圈),沒什麼大礙。可是在發病一週以內,身體器官就會像沉沒的船艦一樣消失掉,不是像好萊塢恐怖片那種從口中爆裂出一顆心臟,也不是童話中被虎姑婆莫名其妙吃掉的小耳朵,它就是「沉沒」了,也可以說是「沉默」了,反正我的意思就是說,它像冰塊的融化過程,一點一滴化成水,然後完全蒸發,看不出任何軌跡。 這太讓人難以置信了。自從十八世紀理性啟蒙運動成為人類歷史的照明燈之後,這是所有人看過最荒謬、最無知的一件事。 但更嚴重的是,患者並不會因此喪失性命,所以第一位發病的年輕教授知道自己的肝、腎、腸、胃、睪丸、膀胱等器官逐一消失之後,面臨最尷尬的危機不是死亡,而是他是否仍然可以用「一級病患」的身份繼續霸佔病床的界定問題,因為這種病從急性病狀到慢性侵襲,幾乎不對人體造成影響,這麼個不是病的病要用什麼理由為他挪出床位? 所以,政府在面對這種離奇的「世紀浩劫」時,也採取了許多應變措施,雖然不知道傳染源是什麼,但是預防宣導手冊仍舊不斷印製、散發,有些民間業者為了促銷自家的健康保養產品,也加油添醋的呼起「新身體環保運動」口號,所以預防方法很分歧,從避免出入公眾場所,飯前飯後要洗手,選擇有國家認證標誌的肉品食用,避免熬夜、抽煙、酗酒,一直到最近的要上床戴保險套,很多人都照著做了,早上卻發現一顆眼珠不知掉到哪裡去。 ● 我寫到這裡,也必須再次重申這不是一部科幻小說,因為沒有一部科幻小說會愚蠢到拿疾病開玩笑。傅柯指出十五世紀對付瘋癲的方式就是建一艘「瘋人船」,把所有被認為是瘋子、不祥的人、罪犯等邊緣人都趕到船上放逐出去,若是船「不幸」在哪個港灣靠了岸,當地人會十分迅速為他們準備食糧,只希望他們快離開,免得被「感染」。這是多麼悲哀與無知的事,如果事情再這樣演變下去,我們就可以在普吉島或任何一個船隻可能擱淺或進站的地方,遠遠看到寫有「高雄旗津號」的船身朝我們逼進,船上可能是一群沒有嘴巴、沒有鼻子的人(但我們仍然可以從殘留的肢體語言得知他們與我們來自同一個國度),然後我們還準備本來用來拜媽祖的三牲四果放在垂釣下來的竹簍裡,而且還深怕碰到簍子會被感染。 這是多麼悲哀與無知的事,所以沒有人會拿未知的疾病來寫科幻小說,這也算是一種共體時艱的方式吧。 ● 雖然這種病不會造成死亡│至少到現在都沒有傳出致死案例│,但它總是奪去人們習慣已久的身體部位,因此也有某種程度的恐慌。那些外國專家從震央地帶採擷了一些食物樣本帶回去化驗,據說總算測出一種叫做「桑代克葡萄球菌」的新種細菌,它是變種新型系統,比禽流感還要有更強的人畜共通傳染能力,但為什麼截至目前為止仍沒有動物發生「器官遺失」的病例傳出呢?有些在這個關頭仍喜歡惡搞、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就說是因為「天佑可魯」,這隻小狗可愛到上天赦免了所有動物的罪,我不禁開始擔心疾病後更值得令人關切的國民教育問題。 那既然檢測出了感染源,直接斷絕該食物的攝取不就好了?所以,隔天罕見的用中文發表檢測報告的日籍醫學博士,立即成為全國救星,各家媒體的鎂光燈把他幾乎全禿的頭照成藍紫色,乍看之下十分類似某家搖頭店的燈光,炫化出知識與末日救贖的極彩。旁邊三個美籍的學者就顯得安靜許多,有一個蓄有大紅鬍子的專家甚至還客氣的說「我不會說中文」,後來才想起他大可以在這陌生的國度使用他慣常的母語。 這場全程轉播的記者會,所得出來的結論是,由於地震強烈,造成宜蘭外海的海底噴發出一種尚未被命名的火山物質,而這種物質就含有密度極高的「桑代克葡萄球菌」,它附著在海生動植物的身體之中,然後隨著販賣吃進人們的肚子裡,而這種高度變種的細菌就是造成器官遺失的原兇。 原來如此(但真的是這樣嗎?)。 政府立即下令全面下架海生動植物相關的產品,從屏東鮪魚到已經製成條狀的魷魚絲,甚至是水生植物都一律撤架。人們縱然有千百個不願意,但為了不要提早將身體還給上天,大家還是十分配合的以根莖類食物裹腹。 寒蟬效應持續擴大,最後造成饅頭等澱粉類食物銷售量大增,那位自行出院的年輕教授在螢光幕消失好久,突然又出現為某家饅頭廠商打廣告,說什麼「我就是吃這個好的」,但天曉得他的器官究竟找到沒有。 而我自己意識到病態,已經是事件爆發後的一個月後。 記得前一天我交完期末報告,與幾個同學出去吃東西。我們當然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飲食都特別小心謹慎。特此,我們選擇了那位年輕教授代言的饅頭廠商的分店,裡面好多人,泛黃的燈光把一顆顆饅頭打亮成剔透無瑕的黃金,每個人都吃著幸福,年輕教授的看板就高掛在店面門口,左手拿饅頭,右手比出大拇指,遠遠看還滿像某個法力無邊的仁波切。 我們抽號碼牌,限定兩個小時要吃完走人,店員還滿親切的,我認出這是當時幫年輕教授量血壓的漂亮護士,她滿高興的,用對Fans的口氣告訴我事件爆發之後,院方遲遲無法查出病因,還被外國學者捷足先登,使醫院的威信大受打擊,業務也掉了三成,所以她選擇主動離職,投入現在最熱門的饅頭行業。 她的笑容是我在這種詭異的時局中見過最真誠的表情,甚至提到曾經被她服務過的患者現在居然變成帶動產業的名人,她不禁興奮與榮幸起來。 就在我們互遞名片的那個夜晚,我覺得肚子怪怪的,可能是本身對於饅頭並沒有太大興趣的緣故。於是我起床想要解決一下,但我開始發現不對勁。 這種感覺就像一下子把你投入全英語的環境中,明明有幾個單字與句型以研究生的程度來說不成問題,但你就是無法榨出一滴新鮮的語言果汁一樣。 要怎麼形容? 我發覺身體好像少了某個部位,可是這個部份由於平時就不會見到所以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我坐在馬桶上有段時間,越想越不對,一隻白線斑蚊在我逐漸發麻的大腿上叮了一口,我一氣之下揮掌將牠打成血殷,加上反作用力的關係牠在死後仍抽動了細長的腳,爾後蜷曲起來。我站起身要拿衛生紙將血漬擦掉,低頭看了水面,這才發現我沒有「生產」任何產品,但便意好像在幾次不雅的聲響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我非常確定,消失的不只是本來就可以透過生理機能自然排除的東西,而是,我的肛門。 是的,我的肛門。 這是多麼多麼令人難以置信與羞恥的事,我簡直不敢相信它就這麼走了,一聲不響的走了,當我驚異到一切都恐怖得令人感覺是夢的同時,我想起的確有在與漂亮護士互換名片的小小瞬間咳了一下,也感到頭痛。 「不會吧??我明明沒有吃可能會感染的東西啊?」 心中一邊這麼想,我甚至也不甘心的在房間裡找了一遍,但它真的消失了,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原來的部位只有一片光滑的肌肉組織,我知道有句罵人的話就是以這種病狀做惡毒的玩笑。我努力掀開床舖、椅墊、馬桶蓋,並且用掃把將所有隙縫掃了一遍,無法深入的部份我也用盡所有力氣將障礙物挪開,竟然是尋找一個遺失的器官。其他「患者」也會在某東西消失之後不甘寂寞的把所有可以翻開的地方搜查一遍嗎? 荒謬!!天大的荒謬!! 我之所以說這根本不是科幻小說的理由,更大的原因是來自於本身的悲劇。 然後我哭了,找累了之後我就哭了。單身套房的空氣冰冷到使人失去一切感官,窗外的燈海氳氤成一片色情的火光,不停閃避在我矇住的頭上,我一直哭,強大的失落感拉扯淚腺,淚水像從樓梯上倒下五顏六色的小球一樣狂暴翻滾。一方面也是由於我怕有一天連眼睛、淚腺也沒了,想哭但是哭不出來那真的未免太吃虧了。那隻被打扁的白線斑蚊還黏在我腿上,等我發現時,它已經被淚水暈成一灘紅紅的死水。 ● 後來隨著抗議隊伍越來越多,政府終於承認原先被測檢為病源的海生動植物根本不是傳染因素,而是一次誤判,市府首長與相關負責人士都跳出來當眾道歉,但那些外國醫療團體就像沒有工作證的AV明星團一樣早就草草出境了。這樣一來,奇怪的「器官遺失症候群」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又與地震有什麼關聯?這些問題再度重新變成謎團,民眾這些日子以來對於水源、食物的高度懷疑與警誡一下子都崩盤了,人心顯得更為失序,所以一波接一波的抗議行動又變成比疾病更為顯著的頭版新聞。許多候選人仍不放過可能造勢的機會,打出「成立疫情調查委員會,重建國家人民信心」的口號,借力使力,有些具有國際觀的政治人物也不忘為加入世界衛生組織的任務盡了一點心力。 事情總會有很多不確定與大逆轉,現在饅頭店換下了年輕教授的招牌,但他仍然以「過來人」的身份偶爾出現在談話性節目上,許多眼尖的觀眾可以發現到他刻意以長袖遮掩的右手拇指不見了,剛好是那招牌的敘事主力部位。 而由護士轉業成饅頭店服務員的小姐,也從來沒與我聯絡過。 但我真正在乎的,也不是很多。我只是想找回過去的光榮,那不久前還屬於我的健康與器官。但基於中國醫病身體長期處在一種私密觀點的作用之下,我很難「湊」足勇氣來面對自己已發病的事實,並且及早就醫(先不論醫學究竟能為我們帶來什麼程度的診治)。 但我知道再過幾天,我可能會遭遇更多的麻煩。 新聞上已經指出一個極端案例,一名不信邪的中年男子,在他耳朵突然不見的時候仍延誤就醫,後來他換來的下場就是佔人體面積約有百分之十五、號稱人體最大的器官│「皮膚」│的全面透明化,就是像蟬翼那樣只剩下一點點可供辨識的薄膜與血路管線而已。 我才不要變成那樣!!好不容易讀到研究所如果換來這種下場,那我倒不如去死算了!! 於是我只好硬著頭皮去尋求醫療資源,因為所有醫院都排滿了求診民眾,所以根本不用預約結果都一樣。 ● 我從不知道這樣的怪病要掛什麼科,這方面政府宣導的還不夠,只大概聽說為了因應此症狀,全國醫療單位特別召開緊急會議,快速通過成立了「綜合科」,以應對不同器官消失的個別症狀。但我不知道他們除了開些抗生素或維他命以外,有什麼辦法能把沉沒的器官重新找回來? 我選擇離宿舍只有五公里的私立醫院,因為羞恥再加上肌肉和摩托車坐墊磨擦的怪異感,使我不想捨近求遠。我現場掛號到三百二十八號,已經算少的了,而且瞄了一下,只有「綜合科」的紅色號碼燈是亮的,其他科別的醫生幾乎都被編列到這裡來支援,使一些真的就只是小感冒的民眾大表不滿。 後診區坐著的人都非常有特色,除了一些五官遺失的人以外,從外觀上都不知道他們少了什麼器官,所以我也可以神色自若的隱藏在他們之中,紓緩一下緊張情緒。整棟醫院瀰漫一股吵雜又不安的氣息,刺鼻的藥水味從診療室的門縫底竄逃出來,大家或坐或站的討論自己的病情或整個國家的處境。從天花板延伸下來的電視不斷播放疫情的最新情況,又有最新報告指出疾病可能是來自當時地震使地殼龜裂,把地心中一種無色無味的化學物質給擠壓出來,導致人類免疫系統喪失乃至整個器官的消失不見。也有插播因此病第一起的死亡案例,就是那皮膚消失的可憐男子。可是這類論述一點也激不起候診民眾的關心,或許是假裝聽不到,大家只是注意聽著什麼時候會叫到自己的候診號碼│即使耳朵明顯已經不見的人也一樣。 就在有個不識趣的候選人從外面走進來向大家發送口罩的時候,終於輪到我了。一進去就有一個護士小姐幫我量血壓,跟電視上那個年輕教授的待遇一樣,醫生與護士們看起來都很健康(全),這使得病患比較容易投射信賴感。醫生直接問我: 「器官遺失症候群?」 「是的。」 「哪裡?」 我抬起頭來看著有點年齡的女護士,醫生說沒什麼好害羞的,我們是專業醫療團隊,而且現在大家都差不多。 「肛門。」我說。 醫生聽到這裡眉頭與嘴角是呈反比的下沉與上揚,我發誓,我甚至聽見老護士以咳嗽聲企圖蓋過訕笑的滑音。 護士把我的褲子脫下來,十分純熟又不客氣,醫生也擺著一副輕視的眼神診斷我的患部,我感覺相當不舒服與受到污辱。直到他又開出了我預期中的抗生素與維他命(居然還一起開?!),以及制式的說「多喝開水」之後,我終於忍不住站起身抱怨: 「面對一種全國性的重大疾病,你們的處理態度都是這樣的嗎?」 護士在叫下一位患者進來前,不以為然地向我拋了一個白眼,然後把另一名患者的X光片夾在白色的透光板上,下個傢伙比我糟多了,他少了個肺。醫生則低頭寫著病歷表: 「若不相信我,你可以轉院。」 我漲紅了臉,本來要進一步跟態度不佳的醫生理論,但我透過半掩的白袍空隙發現,這醫生左邊心窩的衣物絲毫沒有立體感,我終於明白了,他的虛應故事可能也是來自於恐懼的下意識。 ● 在我開始感到腹部越來越空虛的時候(不知又那個器官離我而去了?),那個轉業的護士打電話來。我感到有些意外。我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當然一般的回答都會說「好」,但我隱約可以聽見她略帶哽咽的聲音。 「妳怎麼了?」 「我…」 「說說看,或許我可以幫幫妳。」幫?怎麼幫?我現在連身上還剩多少「東西」都不知道了,這純屬禮貌性的說法。我確定她在電話那頭啜泣起來,我只能一頭霧水叫她不要哭,其實我自己就哭過好幾次。 「我也患病了。但不能說是哪裡。我只是想趁嘴巴與喉嚨還沒有消失前,打電話給每個認識的人。你是第九個。」 我心裡想,會讓女人感到消失恐懼症的也只有那些部位。但這樣其實也滿淒美的,雖然器官的消失不會對身體機能造成任何影響(除了那不知是否可以把死因歸咎於此病的倒楣中年男子),但對於一個愛美的女生必須接受早上醒來可能失去五官的折磨,這種末日告解式的舉動使我產生一股英雄主義的假象氣質。我們並沒有聊多久,以至於我連她名字都沒有問到。我只記得最後她說,等她所有五官都消失像顆蛋的時候,名字其實一點也不再重要了。 「那妳會翻箱倒櫃來尋找妳遺失的一切嗎?」我問。 「我不知道,」她擤了一下鼻涕,口水卡在喉嚨發出咕嚕聲,「如果這是懲罰,那我們為什麼要急著找回罪證?」她回答。 ● 這篇非常可能是生還者遺緒的札記,絕對不是泛泛的科幻小說。它有可能是人類史上最誠實直接的疾病生活史,雖然疫情尚未擴散到國外,卻仍然具有國際性的研究價值。我現在已經確定消失的部份是肛門、左腦葉、指紋(包括左右手的生命線、感情線、事業線),與胃部。減肥業也因此蕭條了,因為少了器官之後人整個都輕快起來,有些人更因為體質的關係使骨架都縮小了,對了,削骨縮臉手術的業績也不若往常熱絡。 疾病沒有減緩的趨勢,醫生也束手無策,但仍有些連良心都不見的密醫或商人宣稱有治療秘方,高價販賣假藥以賺取暴利,有許多第四台藥物廣告都背負著誇大不實的罪名。 而女孩再也沒有打來,人們還忙著找尋地震與怪病的神秘牽扯。 這天,我把廣播開著就入眠,月光披覆在身上成為清澈的條線,一邊遙想曾經擁有的瞬間。到了半夜一點四十七分,地震又起,大約有三、四級,但我沒有被驚醒,只聽到有效率的廣播電台立刻傳來「台灣地區剛於一點四十七分五十秒發生有感地震,各地最大震度為台北三級,基隆二點三級……」,在夢中,醫生開來一艘生鏽的旗津號,把我遺失的所有器官都放在船艙,叫我一一認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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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頭」的愛
愈是犧牲,愛得愈深。 國中階段的我十分沉迷劉墉的書,在這麼多本書裡,其中對一短篇小品印象特別深刻。它是描述有一位長輩,以愛吃魚頭聞名,每逢家裡吃魚,子女們總是把魚頭先夾到她的碟子裡;朋友們聚餐,大家也必然將魚頭讓給她。 一年,她去世了。臨終前,幾位朋友帶著特別燒的魚頭到醫院探望她;那時她已經無法下嚥,卻非常艱苦地道出一個被隱瞞了十幾年的秘密: 「謝謝妳們這麼好心,為我燒了魚頭,但是,到今天我也不必瞞妳們了,魚頭雖然好吃,我也吃了半輩子,卻從來沒有真正地愛吃過,只是家裡環境不好,丈夫孩子都愛吃魚肉,我吃,他們就少了;不吃,他們又過意不去,只好裝做愛吃魚頭。我這一輩子,只盼望能吃魚身上的肉,哪曾真愛吃魚頭啊!」 我的媽媽也愛吃魚頭。 「::」 姑且不論這篇小品的真實與否。真讓我疑慮的,是媽媽真的愛吃魚頭,還是如劉墉書裡說的「吃魚頭為了愛」? 我的媽媽廚藝了得,尤其是魚的料理。只要端上了桌,每每也只是夾魚頭。總是會聯想到故事裡的那位長輩,於是便「向天公借膽」的問了媽媽說: 「日洗真的喜歡呷魚頭,還是不甘呷?」 最終換來一個媽媽招牌武器「腳拇指擰大腿肉」,體驗了那刻苦銘心的痛後,我已得到想要的答案。 是愛::對家人無私的愛! 一年中的農曆年就是吃團圓飯的日子,也是媽媽最忙的時候。在這天,家中的孩子們全返家過節,再加上大伯小姑攜家帶眷來拜年,煮一頓團圓飯便成了一件苦差事。 媽媽就是這般勤儉樸實的傳統女性,一份在家才能吃出團圓感覺的堅持,就是得從一大早就要開始著手準備,在窄小的廚房裡忙進忙出,不時還得吆喝大家「腳手」加快點;菜一道道端上了桌,只見長輩們、「男丁」們一一開動,自己仍在廚房裡揮汗加工,還要不時交代說:「再炒一盤米粉就好。」好不容易看見媽媽的身影從廚房忙完出來,明明已經煮了十幾二十道、多到圓桌子放不下的料理,還得謙虛地招呼大家說:「沒啥好菜,隨便煮煮的,斗不甘嫌::」一天的忙碌只為此::一生忙碌也只為此::。 這似乎是每個家庭都曾出現過的影子。主觀認定這份堅持謂犧牲似乎略顯狂妄;身為平凡傳統女性的無私奉獻─一份憐、一份愛,編織而成的,卻是多麼的不平凡。 最近發現,我好像開始吃起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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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併吞
北二高走到盡頭是一張容易健忘的手繪地圖。 屋海望去。高高的。一○一大樓。圓山。新光三越和一路往下墜的五股工業區。 恰巧是隱約構築難解的三角函數。 這城市寬容了很多冷感併發症的建築。一棟一棟勃起。 情緒失控的油脂鋼骨鐵架。支撐了雄性的侵略。 孕造了鐵皮屋和陲幕玻璃之間的曖昧關係。愛情已死。 巴哈協奏曲一四七在七張犁慢慢安眠。 惡質擴張的空間。三十坪。二十坪。五坪。 最後剩下曠男怨女三坪。空洞洞。衣食天國。這裡是月入三萬五的體溫容器。 巴洛克頂住藍天。高第海洋氾濫陸塊。騎樓有普普樣品屋。後現代併吞燕屋馬背。 失血過多的沉默。乘機遂行一種高傲門戶美學。各自傲立。 市城赤裸裸穿上一件又一件不合身的衣服。 自誇和自卑都在這裡創造偉大。 拼圖式的結構語彙一夜之間重組包裝。 讓郵差找不到地址。方向。 忙碌的城市缺氧。忙碌的子民缺明天。 所以今天我們在網路尋找虛擬實境的未來。 未來操縱在一切對速度的幻想和諒解。 速度的腳步。速度的愛情。速度的業績。速度的人文。當速度成為這城市唯一的救贖。 一堆堆精神官能症都開始擁向救護車。往仁愛路奔馳。避一避。急診室。 新聞報導。景氣不好。一個老農人自殺。 坊間說。股票狂跌。一萬個經理跳河。這就是浮浮盪盪的人世面相。 步上捷運。踏上電梯。崩潰的一節節脊椎骨。傾斜。這城邦緩緩綻放我悵惆的影子。遠方。 一張張人皮面具。天荒地老的擠壓。互倚。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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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與麻雀
「賞鳥」一事,可能是近幾年來由於重視休閒生活而發展出來的一項活動,志趣相投者並組成賞鳥協會。然而,在我孩童時期,「賞鳥」一詞,甚少耳聞,最多只是看看鳥飛的樣子,聽聽鳥鳴的聲音,養鳥的人也很少,至於攜帶配備,特地跑去郊外賞鳥,更是未曾聽過,想必是以前的人,沒有這種習向,或者說是沒有這種閒情逸致。像梁實秋這樣一位賞鳥先進,觀察入微的人,還真是少之又少。 梁實秋先生在他所寫的「鳥」一文,對於愛鳥賞鳥,表露無遺,梁實秋說;「世界上的生物,沒有比鳥更俊俏的。:::鳥的身軀都是玲瓏飽滿的,細瘦而不乾癟,豐腴而不臃腫,真是減一分則太瘦,增一分則太肥,那樣地穠纖合度。」對於鳥的形體與聲音,刻畫生動,描繪細膩,尤其對於鳥的愛惜之情,更引發我的敬佩。自從拜讀宏文之後,深受影響,每在有意無意之中,總會對鳥多看幾眼,行進中也會駐足觀賞一番。 根據家鄉野鳥專家統計,金門鳥類多達二百八十餘種,記得小時候,從未聽過這麼多,是否以前沒在注意,或未深入探究,最常見的也只不過幾種而已,而最熟悉、數量又最多的就屬燕子和麻雀。因此,以我當年的所見所聞,在此談談兒時對這兩種鳥類的印象。 「燕子啊!你來自北方,:::你知道,那一些村莊,招惹苦難;那一城鎮,變成屠場。:::誰是我們痛恨的敵人,誰為了祖國,英勇陣亡,有一天,我要回家鄉,誰是我寶劍下的豺狼。」這首歌是我在讀國小時,趙維昆老師教我們唱的,旋律優美,寓意深切。母親也曾唸了一首兒時歌謠:「黑嬰仔(燕子)恁那人?阮興化。茶恁喝,嫌沒蓋「蓋子」(ㄍㄨㄚ);酒恁喝,嫌臭破。」經查興化在江蘇省,由此可知,牠的家鄉來自金門的北方,只不過到金門來短期做客而已。為何茶酒皆嫌不潔,母親也不清楚,是否燕子甚愛潔淨,不隨便飲食,就像岳飛在「良馬對」所說的良馬,「日啗芻豆數斗,飲泉一斛,然非精潔即不受」。換言之,燕子猶如良馬,絕「不苟取」。 綜上所述,燕子是一種春日北來,秋日南返之候鳥。從文字學角度來看,「燕」字屬象形,「廿」象口,中間象燕身與兩翅,下象燕尾,字形可說相當完美。又據書記載:「燕子口闊大,尾分歧如剪,腳短,爪銳,背部黑色,腹純白。營泥巢在屋樑上,隔年還能認明舊巢,捕食昆蟲為生,是益鳥。」真是佩服燕子的築巢功夫與辨識能力。 記得小時候,金門家家戶戶幾乎都有燕子「駕臨」築巢,有的還不止一巢,尤其是洋樓的二樓,更是牠的最愛,一般都是築在門楣上方,也許是習俗上有此一說──築巢會帶來好運。因而對待燕子相當尊重,不但無人干擾偷襲,甚至竭誠歡迎,從生蛋到孵出小燕,兒時即常目睹整個過程,即使大便滿地,似無人抱怨,有些還在燕巢下放置托盤,定時為其清理糞便,燕子也不怕人,似乎算準不會侵犯牠,而我們的確也把牠們當成一家「人」,待之以禮,和睦相處。 每當母燕從外覓食回來,小燕嗷嗷待哺的畫面,就會想起白居易的「燕詩示劉叟」:「梁上有雙燕,翩翩雄與雌;銜泥兩椽間,一巢生四兒。四兒日夜長,索食聲孜孜,青蟲不易捕,黃口無飽期。嘴爪雖欲敝,心力不知疲。須臾十來往,猶恐巢中飢!」不但可藉此了解母愛的偉大與辛勞,對於小孩也是一種正面的情境教育。而每當見到燕子盤旋翱翔、翩翩起舞之際,即可感受「身輕如燕」之真諦,愈顯燕子輕盈可愛的一面。 其次,再來談談麻雀,「雀」者,小隹也,依字會意,足見其小。金門話叫做「乞鳥仔」,何以如此稱呼?是否如同乞丐,到處乞食偷食,不得而知,因為既無人可問,又無書可查,實在懊惱。另外,據書記載;「麻雀,文鳥科,雄鳥為褐紅,雌鳥稍帶橄欖褐色,多營巢於屋壁、簷邊或樹洞,食性隨季節變化,平時主食穀類,冬時兼食雜草種子,生殖季中常捕食昆蟲」,可見牠在食物上也滿多樣化的。 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何以拿麻雀來作比喻,我想一方面是麻雀的身軀嬌小,可以形成強烈對比;一方面是麻雀甚為普遍,無人不識。在金門的鳥類中,麻雀的數量誠屬最多,而且每個人最先認識的鳥類,大概也是麻雀。麻雀叫聲吱吱喳喳,並不悅耳,也不討人喜歡,一大早便成群聚集,不必用鬧鐘,麻雀來報曉;處在農業的社會,麻雀應是農夫的頭號「敵人」,由於牠們以農作物的果實維生,站在人們的立場,牠們算是「偷竊者」、是「不勞而獲」的害鳥,因而早在N年之前,雙方的「老祖宗」即已結下樑子,一方面在農田設計稻草人嚇跑牠們,一方面用彈弓射擊牠們,甚至夜半偷襲,直搗其窩,讓牠們措手不及,來個「滿門抄斬」;或者捕捉之後,有人飼養,但活不了多久;有人烤來吃,下場更悽慘。 某日,我隨口問了母親,家鄉有無關於「乞鳥仔」方面的俗語話,母親靈機一動,隨即想起浦邊的姑婆,每次見到麻雀,都會唸道:「乞鳥要嚎站門錢(門前),我君一去二十九年,就像當( ㄉㄤ)尪無子ㄎㄧ(依靠)。」這首藉物抒懷的七言韻文,不但押韻完美,而且寓意深切,道盡守活寡之心酸與怨嘆。母親闡釋說:「姑婆當年婚後十二天,她的丈夫就遠赴南洋,一去不返。」就如末句所言,尪婿如同當鋪之物,膝下又無子侍奉,怎不令人歔欷!類似這種情況,金門早期甚為普遍,婚後不久,丈夫為了謀生,遠赴南洋,有些就在當地另結新歡,重建家園,有良心的丈夫,偶會寄錢回來,沒良心的如同「失蹤」一般。而金門的妻子,日思夜盼,癡癡等待;守貞一生,未曾變節,真是可敬可感啊!但也可悲可嘆啊!而為何假借麻雀,大概也是因其普遍,且常鳴叫吧! 燕子與麻雀,顯然有著截然不同的待遇,燕子待之如「貴賓」,疼惜有加;而麻雀則視之如「寇仇」,厭惡至極,同為鳥類,命運卻有天壤之別。其實鳥類本無善惡,不能因其飲食習慣不同而定是非、論對錯,站在鳥類的立場,這是極其不公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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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調的﹃生日快樂﹄
「祝妳生日快樂,祝妳生日快樂,祝妳生:::」車廂裏傳出女子的歌唱聲,歌聲是獻給同車的一名女子。女子有十幾位,平均年齡不到二十歲,清一色穿著背後印有『大陸人民處理中心』字樣的T恤。她們坐在車內兩側的長條椅上,女子們操著大陸的鄉音,歌聲清純得可愛動聽。當他們唱完『生日快樂歌』後,那名生日的女子,當下涕泗縱橫,哭紅了臉,拿著黃色的毛巾猛摀著嘴,也拚命地擦拭滾滾而下的淚水。 「今日是哪位生日?」一位警員向女子問道。 「是我,是我。」生日的女子不加思索地興奮舉起手。 「大家不為她唱一首生日快樂歌?」警員問。 車廂內的大陸女子起先沒有反應,但過了十來分鐘後,『生日快樂歌』便沿著公路傳唱開來,接著,她們唱著『在地人』不甚熟悉的大陸歌謠。 生日的女子,是位來自四川的小妹妹,和同車的女子比較起來,她的身材算是較壯碩的一位,她的嗓門特大,從其言行舉止,約略可推測是座中的『龍頭』老大。 「喂,長官,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們都沒給禮物?」生日的女子開玩笑地向前座的警員索取生日禮物。 「禮物,禮物:::」其餘的女子隨之起鬨。 經不起車內紛亂的嘈雜聲,前座的警員們討論著:要不要給她生日禮物?要拿什麼當禮物? 「我這有一包梅干。」一位警員從座中起立,拿出背包內的一包梅干。警員開了門鎖,把梅干遞給坐在長條椅上的一位女子,囑咐轉交生日的那名女子。生日的女子激動地接了那包梅干,情不自禁的哭了,哭得一塌塗地。一陣『生日快樂』的歌聲又起。女子把梅干分給同車內與她有著同樣坎坷命運的女子們。 這是女子頭一回以這樣的方式過生日,對她來說,真是百感交集。她萬萬沒想到,這是她十九歲生日的場景。原本,她打著如意算盤:跟著『人蛇集團』偷渡來台打工掙錢,然後,風光地『衣錦還鄉』。沒想到如今卻是如此場面。 車上的她們沿路唱著歌,也唱著時下最流行的歌曲『老鼠愛大米』。或許,是舟車過於勞頓,半晌後,原本吱吱喳喳的人群聲,變得鴉雀無聲,車內的女子都呈昏睡的容貌。 車子來到台北的近郊,女子們紛紛睜開疲倦的雙眼,盯著喧囂的城市看。對她們來說,城市裏有太多的事物在自我的催眠下,讓她們產生無數的錯覺、幻想與好奇心。 車子抵達目的地後,她們立即被提訊。稚幼的臉龐表徵出『不知世事』之態。她們分別來自大陸的數個省份,是上岸時被逮捕的。當初被『人蛇集團』騙說是要來台打工的,等上了『賊船』,才知道是要來『跳火坑』的。這群年輕女子,還好即時被捕,否則,現在的命運可能更悲慘。在應訊後,有女子天真地說:還沒來得及到台北玩玩就被抓,真是掃興。其實,她們應該感到慶幸才是。因為,好歹免於被推入『火坑』的噩運。 不管她們在應訊時的說詞是真、是假。總之,為了民生問題而來是千真萬確的事;記得,前幾年,有一批大陸偷渡女子,因『蛇頭』企圖逃避警方追緝,公然將女子一一推入海裏,以至於數位偷渡女子香消玉殞。對此歷歷在目、血跡斑斑的悲劇,相信這群女子或多或少都有耳聞,但她們終究還是冒險而來。只能說新台幣的魅力實在太誘人了。 她們這回被捕,被拘禁在『大陸人民處理中心』等待遣返。未來,是否會再重演一次『偷渡記』?是很難預期的事。畢竟,她們還沒嚐過真『苦頭』,對於『寶島』依然懷著遐思。在此希冀這群看似稚幼的少女們不要再重蹈覆轍,否則,每年的生日恐怕都會過得很哀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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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英雄胡璉
胡之光/資料提供陳延宗/編撰 今年的九月十八日恰是中秋節,屆此抗戰勝利六十週年紀念暨九一八事變七十四週年前夕,緬懷當年國軍英勇抗日的愛國情操之際,謹在此回顧與金門淵源甚深的十一師與師長胡璉將軍,承負「拱衛陪都」的石牌之戰,特選本文真實事跡供讀者追憶,以紀念國軍當時奮勇殺敵的壯烈史實。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軍國主義為遂行其征服中國野心,侵佔中國領土的關東軍仍突擊瀋陽,致使東北三省淪陷。是時,國民政府採「不抵抗」政策,不甘淪為亡國奴的東北民眾則組織各路義勇軍揭竿而起,捍衛家園。日軍卻一步步向華北地區擴張,並於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砲轟宛平城和盧溝橋,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宣告了全民族抗戰的開始,全國軍民精誠團結,發揮高度民族意識,全部投入抗戰行列。 湖北石牌位於長江三峽東端的西陵峽口,銷鑰三峽,屏障巴蜀,形勢險要,極具戰略價值。一九四三年五月,第二次世界大戰歐亞戰場形勢逆轉,日軍深陷侵華戰爭的泥淖,師老無功,為打開頹勢,乃發動鄂西攻勢,以六個師團,約十萬兵力,在其海空軍兵力支援下,在長江兩岸地區分進合擊,置主力於長江以西,瘋狂進犯,妄圖奪取四川門戶的石牌要塞,溯江而上進窺巴蜀,摧破我抗戰根據地,結束對華戰爭。 國軍第六戰區依據敵情判斷日軍可能行動,策定相應戰略指導,江防軍負責固守石牌要塞│宜都陣地,第七十五、七十七、五十九等軍固守石牌以北之既設陣地。先以堅強之抵抗消耗日軍,誘致日軍於石牌要塞亙漁洋關間地區,然後轉移攻勢,壓迫日軍於長江西岸而殲滅之。日軍主力於五月十二日開始進犯,國軍分頭進擊,激戰數日,盡次失利,戰火逐漸逼近石牌。 第十八軍轄第十一師、第十八兩個師,在江防軍指揮下,擔負防守石牌之任務,五月上旬,調整部署,以十一師扼守石牌要塞核心陣地,十八師掩護側翼陣地。在進駐石牌時,十一師師長胡璉將軍先行實地勘察,隨即決定部署,要求加強作戰準備,並以爭取時間,加強工事構築為第一要務。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將軍曾以電令要求:務必發揚十八軍過去的光榮精神,力拒強敵。師長胡璉將軍基於本身的職責,決心力戰到底,謀取勝利。 五月廿七日,敵似有先擊破我野戰軍,佔領三斗坪,再圍石牌要塞,作進犯我陪都之準備。第十八軍軍長方天為欲達成誘敵聚殲之目的,並令第十八師向東南變更正面,第十一師調整部署,力達誘敵深入為主。由於各線友軍挫退,敵軍逼近石牌,猛力進撲,十一師處於孤軍奮戰的境地。師長胡璉將軍肩負重任,抱定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誓與陣地共存亡,並激勵部隊同仇敵愾,奮勇殺敵。 五月廿八日拂曉,與敵數度激戰,相持至晚,三十一團第九連傷亡殆盡,牛長坡之一角陷入敵手,其餘各陣地完整無缺。但右後側友軍據守之彭家坡突告陷落,對我軍爾後作戰甚為不利。當日下午,師長胡璉將軍以親筆信五封(內有致長官之報告及家書遺囑),派劉競天科長持往巴東,囑於要塞有變時分別送寄,至此胡璉將軍決心已非常堅定矣! 在戰事進行中,江防軍吳兼總司令,不繼以電話勗勉胡璉將軍說:「援軍在途,努力作戰,石牌無羔,全局皆贏。」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打電話問他:「有無困難?有無把握?」胡璉將軍答覆說:「我師官兵士氣極旺盛,前線作戰情形良好。我雖孤軍奮鬥,亦無困難。我十一師乃革命基本部隊,我也隨長官至久,今日之事,全師官兵,共為一死,以報國家而已!然我堅信敵人若欲突破西陵峽口,必須踏著十一師官兵的屍體而過,否則敵雖屍堆如山,血流成渠,也難望見巫峰夔嶺。」這又是何等堅強的決心與信心。 五月廿九日黎明開始,全面激戰,日軍攻勢甚銳,地面砲火及空中轟炸均甚猛烈,而掩護十八軍右側的友軍全線崩潰,日軍仍集中全力向十一師攻擊,陣線數處被突破,卅一團奉命逆襲成功,卻頗有損傷,三十三團游國楨營長負責要塞南側隘道之防守,力戰身亡。三十二團第九連,在優勢之敵猛攻下,連長趙玉成陣亡,士兵傷亡殆盡。 當戰事危急時,委員長蔣公曾有電令:「石牌乃中國之史達林格勒,離此一步,便無死所。中華男兒,當有蘇聯紅軍互相輝映之義務與權利。」胡璉將軍敬謹答覆「決不辱命」四個字,繼續率領全師浴血苦戰,堅強到底。 而四方灣的固守激戰,特別展現了革命軍人之才幹與英勇無敵的精神。四方灣乃要塞核心到第一線│三十一團及相鄰友軍間的一個要衝。由於友軍潰兵的湧入,敵軍也跟著追上來,情勢混亂而危急。此地如果有失,十一師之主陣地將有被敵楔入的危險。師長胡璉將軍乃令三十二團副團長李樹蘭帶兵一班,限於半小時之內到達,負責防守。李副團長依時趕到,把三四百人重新整編,劃地區域,分配任務,即時擊退來犯之敵,而把友軍造成的漏洞堵住了,對於堅守石牌要塞任務影響深遠。 十一師的官兵,在師長胡璉將軍督率下,前仆後繼,反復搏鬥,經過三十、三十一日的全線激戰,敵由冒死仰攻,到攻堅不逞,而形衰竭,始終撼不動「胡家軍」,乃於三十一日夜間,曳尾而退。是夜將軍派隊出擊,坐待戰報,填詞兩則: 風蕭蕭,夜沉沉,龍鳳山頂一征人,為報黨國恩,堅定不逡巡,壯志凌霄漢,正氣耀古今,蜉蝣寄生能幾時,奈何珍惜臭皮身,吁嗟乎,男兒不將俄頃趁風雲! 山莽莽,陣森森,西陵峽頭一征人,雙肩關興廢,舉國目所巡,賢哲代代有,得道無古今,戰場功業垂勳久,不負堂堂七尺身,吁嗟乎,丈夫豈不立志上青雲! 自六月一日起,十八軍軍長方天將軍見日軍主力似漸撤退,重新調整部署,指示各師團結合作,相機驅逐當面之敵,追擊數日,國軍各路大軍全線反攻,節節進展,六月七日,江防態勢恢復舊觀。八日,國軍克宜都、枝江,日軍殘部續向東潰退,全線亦恢復五月初之原態勢,鄂西會戰遂告終止。 十一師固守石牌的光榮任務,粉碎了日軍西進的迷夢,使得戰時首都重慶,轉危為安,對於抗戰全局,具有關鍵性的作用,胡璉將軍實踐其報效黨國的決心,同時獲頒青天白日勳章,蔣委員長在接見胡璉將軍時,稱許「他日必成將才」。 胡璉將軍出自黃埔,忠黨愛國,石牌之戰,正是「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真實寫照。儒將胡璉讀聖賢書而深明春秋大義,能善盡為將之道,使所屬幹部人人皆能以忠義之士自許,以仁道之師破霸道之敵,故能敗敵立功,乃抗戰中真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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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通的藝術
意見不合時的劍拔弩張為的就是爭取意見優勢取得勝利,不過常因為情勢緊張爆出一些不恰當的言語或是肢體動作。每當我跟別人起爭執的時候,內心裡陰暗的一面全部都給激發了出來,口出惡言總是無法避免,吵過架後我常都有真是「人性本惡」的體認呢! 據理力爭是二方都取不到平衡的一個大關鍵吧!畢竟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每個人都不想落居下風,用盡心力想讓對方信服自己的理念做法,只是一味堅持就沒有溝通的機會了,工作上我也常遇到這樣的情形呢。不過要是有些時候的說服是強迫下的屈服,日後再遇到這種狀況就很容易產生反感,因為內心裡沒有一絲絲的認同,不經意的就會有更大的爭執。 當雙方已經嗅出一絲絲的火藥味,要再冷靜的去做溝通已經是越來越困難的任務,誰要率先做出退讓的空間是唯一的良好溝通吧!先讓一方好好的去敘說他的自己想法,不要妄自打斷對方陳述的節奏,這樣他的看法很快就會讓你清楚的知道了,只是你有這樣退讓的心胸嗎?還是你會選擇做那個一直強勢的主導者?這需要時間的調適才能漸漸去了解,二方最大的歧異就是聽不下對方的聲音,爭執下的裂痕要抹滅沒那麼容易呢!我也常記恨著和人吵架過後的不愉快呢!只是我試著先讓對方說完之後,對方願意聽我說的機會高一點了,我可以有多一點的時間跟對方解釋我的立場,當然這樣的溝通有時仍然沒有共識,不過再和對方相遇時你所採取的態度可以有比較多的變化,畢竟互相對立的氣氛只讓你自己升高腎上指數,更惹自己生氣而已罷了。 溝通的目標是共識的形成,並不代表是通盤的接受對方的意見,因為說服只是溝通的一個方法,卻不是終極的目標,溝通並不是要讓自己喪失自我,而是要激盪出彼此之間都能接受的範圍在哪裡。常言道要架起溝通的橋樑,雙方都要能努力去搭建這個連結,才會有站在橋上的機會而不會只是對岸相望,拉遠了彼此的距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