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像上緊的發條，轉了一個禮拜的陀螺後。難得假日的清晨，好夢方酣之際，突然一陣急促刺耳的電話聲，劃破了清靜的空寂，我睜開惺忪的睡眼，匆忙接起電話，原來是一通可挑時間再撥的非重要電話，心裡不由得嘀咕著放下聽筒，這時樓上的女兒也語帶咒罵聲吼著：「媽！是誰啊？」一下子全家都起來了，個個都似被欠了債一樣的臭著一張臉，開始了不愉快的一天。       「電話」這玩意兒，是廿世紀人類文明的產物，它是傳遞訊息最便利的聯絡工具，無庸置疑的帶來了人們生活上的便利，但不可否認的，它造成了人們生活上的干擾和隱私的侵犯，向來也為人們所詬病。曾瞧見一則新聞提及某位登山客，在深山迷路遇難時，就是因為身邊的手機而獲救，當然「手機」這玩意兒的出現，又是這近幾年的事了。但類似深夜擾人清夢的經驗，我想週遭的朋友，也都應有過深刻的體會。       記得家家戶戶有電話，那是要到七十年代才開始的。讀高中時，村裡仍沒有幾戶人家有電話。有一天，家中的瓦斯用完了，在難以繼炊之下，我奉老媽的命令，騎了腳踏車，到鄰村的東沙醫院前打電話叫瓦斯，一路上心亂如麻，想的是待會如何撥電話，如何措詞，就像小時老媽要我到鄰家借鹽、借醋般，心中總是要先擬好腹稿，深怕一個語氣不對勁，待會任務沒達成，那罪過可大了。       到了東沙醫院前，把腳踏車擺好後，帶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我拿起了聽筒，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慎重的把號碼撥對後，「喂！喂！」喂了半天，正在納悶對方為何不回答時，坐在醫院門口的幾位阿兵哥，看到了我的窘態，好意的告訴我：「小妹！你好像沒投幣耶！」我低頭摸了摸口袋，才發現老媽給我打電話的一塊錢銅板，還好端端的在我的口袋裡，飛上臉的一陣潮紅，讓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最後我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東沙醫院的，我已忘記，但那段打電話的糗事，多年來卻一直深藏在我的心裡。       剛有了電話，那也只是侷限於金門地區的短途電話，台金有了連線，那要待到八十幾年以後的事了。記得聽到可撥台金長途電話的訊息後，我特地跑到大街上公用電話撥「一○八」給在台灣的婆婆，好奇心驅使著我一直撥、一直撥，撥了上百通後，皇天不負苦心人，最後竟然通了，婆婆一接到我的電話，驚訝得直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竟靦腆得無言以對。如今回想起來，當時單純的動機，還真有點像淘氣的小孩子打119開玩笑般，真令人啼笑皆非。       沒有電話前，所有的聯絡全靠書信，就讀高中的我，最喜歡與在台讀書的兄姊寫信八卦，一寫洋洋灑灑的五、六張信紙，是司空見慣的事，等郵差的盼望，竟成了那時最美好的回憶，尤其高中時，十七、八時少女情懷總是詩，多少的少女憧憬皆在等待郵差中渡過。但書信這一來一往，總要一兩個禮拜的時間，所以遇到有急事時，只好至電報局打電報聯絡，而急事八成都是不祥之事，所以只要一聽到「電報」兩字，那種緊張不知要讓人急死多少細胞。但直到我在異鄉修完大學學業返鄉，金門的電話仍未普及，手機更是聽都沒聽過。       有手機之前，大家流行的是嗶嗶扣，那種掛在腰間會嗶嗶響的玩意兒，一時也造成了流行。我擁有第一個嗶嗶扣，也是唯一的一個嗶嗶扣，是有一年在中正國小舉行資訊展中摸獎得到的，剛拿到時，的確是有幾許的興奮，但我既非達官，又非貴人，可聯絡的人真是微乎其微，後來就束之高閣，最後被小兒子拿去當玩具而不知去向。       手機之流行，真可謂是一日千里，今天的頂尖款式，明天就被淘汰成落伍。就連小學生，都曾聽說家長以購買手機為犒賞的，何況國中、高中生、大學生，更是人手一機。走一趟大街，看到的特色是數不清一邊走路，一邊打手機的人，也無怪乎交通法規，要把開車禁打手機列入規範了。新新人類認為若無一機在手，那就太遜斃了。趕在流行的風潮，那年赴台研習前，特地去辦了一隻手機，只因打手機，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處找公用電話方便多了。不過用了幾次，發現用手機打電話聯絡人挺方便的，但若是開機待接電話，卻是一件挺累人的事，多次的經驗以後，我的手機完全是為外出打電話回家聯絡用的，至於打手機找我，那總是要吃閉門羹的。       新新人類的一代，手機除了用來聊八卦外，還可上網、傳簡訊：：：，所以下回你聽到誰在抱怨家中這月電信費太貴時，莫驚訝，他們家一定有「新新人類」。

一提起童年時代，我與父親的微妙關係，可以用「若即若離，似有還無」八個字來形容。       我是在一歲多時，由於二弟誕生，晚上爭吵著要吃奶，每每吵醒酣睡中的父親，在無可奈何、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母親只有勉強接受四嬸婆的建議：讓她把我抱過去照顧，這一照顧就是二十六年，直到我在民國六十八年結婚，才脫離她溫暖的懷抱，一如初次離巢的雛鳥，奮翼展翅高飛。從而，也注定了我與父親的宿命。       從小，父親「管理」我之嚴厲，在下坑村就是出了名的。每當我做錯了事，他往往不是先找別人理論，而是先把我狠狠的修理一頓再說，他用嚴刑峻法試圖要我悔改，甚至把我吊起來打，但是玩心重的我，還是一犯再犯，甚至於膽敢捋虎鬚，壓根兒也沒有悔改的意思。       小時候，我最喜歡打撞球了，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我就迷上了此道，沒多久，我已是人見人畏的「小球王」了，可憐我小球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天王老子」│父親，也許是知子莫若父吧，課餘、閒暇時間，每當我一出門，父親總是能像隱形戰機一樣，隱密的跟在我後面，而不讓我察覺，直到我一腳踏進了撞球場，背對著父親，從撞球架上取下球桿，只興沖沖的才一轉身，正準備大顯身手時，父親已經氣急敗壞的霸佔著整扇門，惡狠狠的向我瞪過來，然後，我只有自知沒趣的摸摸鼻子，從側門飛快的往外面衝，因為我十分明白：不這樣的話，我可要倒大楣了。       這還是「下場」較好的，逢到「流年不利」時，常常，正當我就要把球桿取下來時，父親已經手握一根粗粗的藤條，二話不說，迎上前來就是一頓毒打，常常，連旁人都會看不過去的主動幫忙勸阻。事隔至今，雖已三十多年，但是傷心往事，仍然歷歷在目，現在回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咳，誰教自己要那麼「嗜球如命」呢？       為了貼補家用，我從小學二年級開始，就去幫人家賣油條，每天一大早(大約早上四點半)，四嬸婆就把我搖醒，然後拖著意猶未盡的腳步，睡眼惺忪的去油條行打雜；因為我做事一向勤快，老闆要我做甚麼，我就做甚麼，不以為苦，所以很得他的歡心，每天賣完油條，老闆總會在我的油條籃裡，塞進兩條油條，要我帶回家吃；我那捨得吃，回家後，不假思索，很自然的一條孝敬四嬸婆，另一條孝敬伯父。父親每次看見了，總是以憤怒的、不屑的眼神投向我，當時，我不知道那代表甚麼意思，只是單純的想著：他大概是以為我這個兒子不孝吧？       長大後，有機緣讀到「二桃殺三士」的故事，才讓我猛然醒轉：原來我當年正日復一日的做著傻事而不自知，因為那時父親一直跟四嬸婆、伯父處得不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夾在中間的關係？只覺得當年家裡上上下下的，就數我們三個人最倒楣，因為無論我們做得再好，也常有動輒得咎的罪惡感，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雞婆，愛自作主張的把油條分給兩老吃的緣故？       記得小學三年級時，我第一次跟父親到海邊牽罟，因為是第一次「下海」，尚數菜鳥調教階段，難免不知天高地厚，更遑論海水有漲、落潮了，當其他玩伴一看到漲潮了，都不約而同的紛紛跑到岸上來，只有我一個人，還呆呆的留在海裡，接受大海的洗禮，也許是玩過頭了，「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等到大浪就快把我淹沒時，大人才驚覺到：「怎麼少了一頭牛」？       就在大人們四處張望、尋找、呼叫的過程中，有人發現了我，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父親以跑百米破世界記錄的速度，只是一跑、一彎、一抱、一跳，就把我「抱」離險境，真虧父親有此等俐落的身手，要不然，當年我可能已成波臣了！人家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常做如是觀，多年來，拜自己不忮不求的個性之賜，所以日子倒過得份外愜意！       我五歲那年(當時，因為金湖還沒幼稚園，所以我才能「賦閒在家」)，有一天早上，母親要上山去摘空心菜，無論我說好說歹，她就是不讓我這個跟屁蟲跟去，可是以一個執拗的小孩心裡想：「你不讓我跟，我偏偏就要跟，看你要拿我怎麼辦？」，那時節，正是一連下過幾天大雨，地面很濕滑，田裡更是濕滑，母親在前頭大步走，我在後頭小步猛追，母親的腳力素健、腳程素快，才一下子，就不見人影，我只好沒命的跑將起來，可是，我那裡是母親的對手，任憑我再使勁的追，就是追不到，情急之下，只好施展哭功，我一邊哭著，一邊兀自跑著；母親一邊快步走著，一邊極力哄著，要我趕快回家，不要再跟上來，我那裡聽得進去。       就在相持不下的當兒，我一個不留神，撲通一聲，就跌跌撞撞的掉進了一口古井裡，好在當時我的反應還算快，一掉進去，我就順勢雙手抓起井邊的兩把草不放，可是因為剛下過大雨，我抓得的那兩把草，已經開始「ㄅ─ㄅ─ ㄅ─ㄚ ㄅ─ㄚ」的發出呻吟聲，大有隨時可與我一刀兩斷的態勢，我看大勢不妙，又急忙使出看家本領│哭功，可憐當時的我已四面楚歌、陷入絕境，還要故作鎮定狀，提醒自己不能過度用力抓，也不能死命掙扎，以免草斷人危。這一哭果然有效，哭聲驚動了大約在五、六十公尺外耕作的父親，只見他以超越海鷗岳納珊飛行的速度，聞聲狂奔而來，順勢把我從古井裡救出，還當場臭罵了聞聲亦趕過來的母親一頓。       小時候，常聽父親說，以前村子裡的春聯，大部分都是他在寫的，父親的私塾老師是後沙村(現在叫後村)的許榮坤老先生，老先生古文的造詣極高，而且又寫得一手好字，父親想必已盡得他的真傳。我唯一一次看到父親寫大字，是在陳詩經同學家，記得也是在過年前，父親露了一手猷勁有力、佈局嚴謹的行書，從此，再也沒能看到他大顯身手了。       我們兄弟都頗能書，尤其是二弟為庸、三弟為論，都能寫得一手好字，想必是人人稱羨的祖傳父、父傳子，所謂的「祖傳的」吧？       事隔四十餘年，當天那一幕幕情景，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形象是那麼的鮮明，事件是那麼的生動，記憶是那麼的深刻！不明究裡的人，還以為我又在吹牛，又在虛應、虛應故事了！可是天曉得我有異於常人的記性，這也許是小時候，四嬸婆時常哄我吃「雞記蒂」的「後遺症」吧？       今年的農曆四月十三日，是父親的八十大壽，我忝為父親的長子，雖然吃的苦較常人多，受到的責罵也倍蓰於弟妹們，但是，由於能經常親炙父親的教誨，直接、間接獲得的教益與啟發，也相對的比眾弟妹們要多；父親的嚴厲管教，沒有把我擊倒，反而變成我成長過程中最值得珍惜的資產，這是我始料所未及的；去年起，父親由於肌肉嚴重萎縮，不能四處走動，已經躺在病榻上一年多了，在這一段日子裡，多虧母親日夜費心照拂、無怨無悔，父親的心情才能漸趨平復、安心養病、並勇敢的面對不能再下床走路的現實。       茲值父親八十大壽，敬謹憶述童年種種，以示不忘父親之辛勤教誨，為父親壽，並虔祝父親「老康健」，「呷百二」！              (脫稿於父親八十大壽前夕)

除了被記過處分外，又被調到一個較偏遠的山區，一個人住在一間漆黑的碉堡裡，負責看管和維護一些老舊的醫療器材。階級雖不變，任務卻繁鎖，碰到裝備檢查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尤其孤處在一個小山頭，旁邊雖有友軍，亦有一座座的墳墓，每到夜晚，那盞微弱的燭光更讓他心生恐懼和不安。因而，他想起在醫務所那段輕鬆的日子，每天來醫護的官兵可說是寥寥無幾，但他卻沒有好好地利用時間來進修、來準備醫師考照。雖然他已參加過托福考試，家中亦有足夠的經濟能力讓他出國留學，更有一位論及婚嫁的女友要伴他遠渡重洋，向醫學的最高峰邁進。然而為了這短短的役期，為了來到這個小島嶼，他的心身彷彿失去了平衡，成為人人欲誅之的頹廢青年。他沒有了理想和方向，唯一夢想的是從女性身上發洩被壓抑的性慾。而不幸，首當其衝的是一位夢想美麗新世界的純情少女，她迄今還不知道在她身邊的是一隻沒有人性的狼。她一顆純潔的處女心已被這匹無恥的狼所吞噬。不久他就退伍返鄉，投入另一個女人的懷抱。雖然他告訴她的是一個真實的地址、真實的姓名，但在短期內，她想橫渡台灣海峽並非易事，當她找上門來，或許他已經踏上異國的土地了。這個可憐又無知的少女，被玩了、被耍了、被騙了，還不自知。剎那間王國輝腦裡，又浮現出夏明珠清純的影像，一遍遍，如浮雲飄搖在天際。         「少尉，這個碉堡曾經有人自殺過。」有一次，友軍的一位小兵，神情嚴肅地告訴他說：「小心點，據說裡面有鬼。」         雖然他不在意，也不相信有鬼神的存在，但每逢夜深人靜，無論是遠方的野犬聲，或是碉堡外的風吹草動，都曾經讓他從睡夢中驚醒。是碉堡裡面有鬼？還是他的心裡有鬼？每當日落西山、夜幕低垂的時候，他總是不停地思索著，也企圖從繁複的腦海裡，尋求一個完整的答案。然而這個答案是不存在的，世間有輪迴，佛家講報應，這段時間裡，他是否做了違背良心、背叛道德的事？要不，心中為什麼會有鬼神的存在，神魂為什麼會得不到安寧，身軀為什麼會被囚禁在這方陰暗的小天地裡？他瘋狂似地吶喊著：有鬼、有鬼、有鬼！他不停地呼喚著：有鬼、有鬼、有鬼！原來他置身的是在一個恐怖的惡夢裡。當他夢醒時，是否會洗滌沾滿污泥的雙手，淨化一顆醜陋的心靈，閉門思過，向蒼天懺悔，重新面對這個美麗的新世界。         然而，他已不能，他的心已被現實的情景矇蔽，唯一在他腦中盤旋的只有「玩弄」二個字，因而他不計後果，為尋找自身的快樂而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為發洩壓抑的性而背叛道德和良知，只因為來到這個苦悶的小島嶼，讓他無所適從的軍旅生涯。一個未來的醫界菁英，在未投入職場時，為什麼會先得到一個醫學名詞裡鮮少出現的病症，讓他的心身亮起一盞難以熄滅的紅燈，或許這個病症必須待他解甲歸鄉時方能痊癒。而那個受傷的小心靈呢，或許將擁抱一顆破碎的心含恨終生。倘若老天有眼，讓惡人無所遁形，勢必不會辜負信眾對祂虔誠的膜拜。但往往祂卻與一切生靈背道而馳，信眾所祈求的，多數也事與願違；好人沒好報，惡人依然在人間逍遙，見怪不怪的善男信女只好坦然面對、了然於胸。如果沒有更好的詮釋，凡事要認命便是他們最好的安慰。         第九章         好幾次回家，夏明珠始終沒有勇氣向家人提及她和王國輝的事。從她的妝扮上，他們也看出孩子是長大了，不再是一個未見世面的小村姑，而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小姐。在父母的眼前，夏明珠表現的，依然是一副乖巧又懂事的模樣，父母雖然放了心，但也時時刻刻不忘叮嚀她幾句，聽在夏明珠的耳裡似乎也不是新鮮事。然而父母能做的畢竟只有這些；她已經長大成人，在外的一切言行和作為，都必須自己來負責和承擔。她不可能偎依在父母身旁一輩子，父母也不可能用繩索來繫住她的心。       

我於民國四十四年出生，九三砲戰沒遇上，八二三砲戰雖有經歷，但沒有記憶，倒是對躲防空洞有深刻的印象。       在我未就學前遇到空襲，一家人躲在村郊的土洞裡，有一次躲土洞回家發現祖廳的屋頂被砲片打破一個洞，有臉盆大，弧形的砲片大約有二十公分長在角落閃閃發光，看了心怕怕。直到政府補助各家戶蓋防空洞，村人才在住家旁的空地上挖築防空洞，比較方便躲避，我家的防空洞很小，上面覆蓋厚泥土，爬滿牽牛花，看起來像個碉堡，裡面大約只有一張單人床的空間，每當單日打砲宣彈，大概是在晚上七點左右開打，母親就會早早催我們吃晚餐，由祖母帶領四位孫子一起躲進防空洞，祖母點上蠟燭，表情嚴肅的坐著，此時大家都不敢吵鬧，乖乖的聽著砲聲劃過天際，時遠時近，心情也跟著起伏不定，平日爸媽很少躲防空洞，只有砲聲實在太近，才會躲進去，主要是忙工作，直等到砲聲完全停止，祖母才准許我們回房睡覺。       有一天夜晚，我們一如往常躲進防空洞，砲聲隆隆的射擊，突然聽到一聲震耳的巨響，爸媽趕緊丟下工作躲進來，爸說：「這砲聲如此大，好像是落在村中的東北角，不知情況怎樣。」等砲聲完全靜止，父親和村人前往東北角察看，發現住在東北角的族嫂家中彈，砲擊時還有阿兵哥在打撞球，族嫂在一旁撿球，兩人均中彈，族嫂雙腿受重創，那位年輕阿兵歌手臂被擊斷，兩人血流不止，現場血肉橫飛，令人怵目驚心，族嫂後來被轉送台灣醫治，據說那位阿兵哥當時尚神智清醒，自己握著那隻斷臂，懇求醫生把他接回去，無奈他傷及內臟，血流不止，年輕的生命就此隕落。       村人目睹這血淋淋的恐怖景象，都嚇壞了，往後全村每逢單日夜幕低垂，都很緊張躲進防空洞，心中祈禱能平安渡過。       後來族嫂醫治好返回家鄉，母親帶我去探望她，族嫂當年才三十出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神采依舊，但身體很明顯消瘦許多，她的雙腿被截肢，露出斷腿的模樣，聽她訴說所遭受的痛楚與折磨，令人十分心疼與不忍，同時佩服她的勇氣與強韌的生命力，族嫂已不再流淚，穿上義肢堅強的過生活，不久族嫂一家遷台，因為村中的東北角還是時時受砲宣彈的威脅。       九歲時，父親到后浦(金城)做生意，我們一家搬離村子，住在金城我們沒有防空洞，每當宣傳炮打來只能待在家裡，但似乎城區比較安全，或許我們適應長久，已經學會聽聲辨位，金城有東、南、西、北四個里，當時感覺東門里比較危險，不時聽到有人受傷或民宅被擊中，我家住在北門，一直很平安。       那段日子，全島每年都演習三天，村里會通知家家戶戶存糧、存水，壯丁及未婚女性一律參加民防訓練，演習時會停水、停電、管制交通，商家要關門停止營業，尤其是碰到八二三戰役幾週年，全島更為緊張，彷彿戰事即將發生，那種緊繃的氣氛壓得大人們透不過氣，倒是小朋友樂得不用上學，又有得吃、得玩，完全不知演習的重要性，正如俗話說：初生之犢不怕虎。如今回想這段逝去的時光，讓曾在金門聽砲聲的人，有複雜的記憶。

有人說陪孩子一起玩，很煩人。但含飴弄孫是人生的另一種過程與感受，是蠻累又十分的甜蜜。它似乎會情不自禁的緬懷與回溯到童年時光，讓記憶傾篋而出。檢索身為人子，為人父的種種成長情景與歷程。同時也喚醒塵封往事，回顧往昔對孩子的教導良窳與付出的多寡，省思自己的言教與身教，在孩子的成長與學習過程中，在方法的導引與啟迪，是否盡到為人師長的職責。       一連幾次陪孫兒遊玩的過程中，才深深發覺體會到，遊戲與玩具在嬰幼兒生活中可說是占極重要部分，藉著遊戲與玩具，提供良好親子互動的歡樂情景，更是嬰幼兒學習與生活的媒介，由自我世界進入到未來生活、社會世界的橋樑，透過玩具的嘗試操弄，可慢慢強化其五官的知覺能力，包括：視覺(色彩、形狀、大小等)、聽覺(來源、發聲體、長短、高低)、味覺(甜、酸、苦等)、嗅觸(香、臭等)、肢體反應動作(快慢遠近等)等認知能力發展；加快語言詞彙表達速度，提升理解及想像力，激發好奇心，訓練手眼協調與心理的平衡發展，發展健康的情緒，建立好人我的社會關係、發洩體力等功能，遊戲與玩具對孩子的成長具有深遠的作用。       有時候，人們難免會為孩子添購玩具，面對琳琅滿目精美的設計，在選購上著實費思量，因為不同的年齡需要有不同功能的玩具：嬰幼兒在搖籃期、爬行期、探索期、建構期、想像期、模仿期、認知期，所需的玩具亦自不相同。常見的例子：搖籃期：以響聲玩具來訓練聽、視覺及頭部肌肉轉動；爬行期：則可藉由球類丟擲，讓其樂於爬行並了解遠近；探索期等不同時期：則透過堆置排列與玩積木中，在尋求問題的解決，運用不同玩具達到不同的功能；如組合型玩具：則在發揮孩子的想像力；玩偶：則提供自我與角色扮演的機會；電動性玩具：則會激發孩子的思考能力找出空間關係；童書：則訓練孩子對日常生活用品的認知，提供說話與溝通的素材，奠定認字閱讀的基礎；錄音帶、VCD及光碟軟體的聲光動畫效果，更是有效的學習媒介。此外，從玩具的遊戲中，更可培養孩子的耐性分享的能力，及建立理想的行為及情緒反應模式。       因而玩具及遊戲具有極高的娛樂性，極強的教育性，教育者應善加選擇與運用。難怪美國幼教學者魏金生曾說：「沒有遊戲的學習，正如機器人的學習，沒有思想，沒有生命」；而佛洛依德也認為：「幼兒教育應重視幼兒的玩伴，玩伴包括家人、動植物及其玩具。」       事實上，生活中的很多物品、用品、動植物自然素材，假使父母能稍微動動腦，多一點創意，都能化腐朽為神奇：如月曆圖片可裁製成好玩的拼圖、不同的瓶瓶罐罐，可用來測試容量的多少；廚房調味料及很多清潔用品可進行很多科學小實驗；只要父母有心，生活周遭用品都可信手拈來，做為嬰幼兒很好的玩具與教材，拿來教小孩子進行各種活動。       教育專家的研究結論告訴人們，嬰幼兒的早期教育，對孩子各方面日後的發展有深遠的影響，因而需要適時適切為兒童買玩具，是項必要的教育投資。家長可透過遊玩嬉戲中，觀察孩子的行為反應與表現，並設法激發他的能力，瞭解其成長過程與發展。親子在互動中，更可不經意找回純真與童心，以及那濃郁的親情和摯愛。陪孩子從玩具與遊戲中學習，雖然是勞累與歡樂兼具，但哪種感覺真好。

土地公       在浯江溪北堤的路邊，有一座土地公廟，香火鼎盛，尤其是浯江溪加蓋工程完成後，開闢為停車場，一下子更變成車水馬龍的新鬧區，來來往往的行人，順便都會到土地公廟去拜一拜，祈求保佑，萬事如意，平安快樂！       據說：土地公是陰陽兩界的管家婆，陰間與凡間，事無論大小，一有需要都會去求祂的，而祂十足是個「大好神」，凡事都是「有求必應」的，難怪大家都非常地敬拜祂。       每天早晨，我去莒光湖畔晨跑、漫步，然後再到浯江溪畔去做體操，也聽一聽隨身帶的音樂，往菜市場走的時候，首先要經過土地公廟，二十幾年如一日；廟中這座土地公神像，永遠綻露著和藹的笑容，是那麼地安祥，好像世事再如何地紛繁、擾嚷，祂一點也不在意，神明是人類心靈的寄托，土地公是我們中國人普遍膜拜的「福德正神」，但願祂的「神力」能夠化除人們的邪念、歪思，處處充滿正氣、溫暖，使「人倫」、「天道」發揚光大。       金門的廟會       １、太武山海印寺       金門最高的一座山││太武山，那真是臥虎藏龍的地方，而山頂上的「海印寺」，高高地屹立著，窺視著海洋，也窺視著近在咫尺對岸的山巒，懷念祖國之思，油然而生。       每年農曆正月初九天公生，這是太武山海印寺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廟會，全島，包括小金門，善男信女，都要攜幼扶老，帶著香紙鮮果上山膜拜；海印寺供奉的是觀世音菩薩；鄭成功曾經屯守太武山，山上遺留有「觀兵奕棋」石穴乙處，先總統　蔣公的勒石││「毋忘在莒」與海印寺相距不遠，形成很重要的名勝古蹟風景點。       太武山的山路陡峭而又曲折，非經特准，一般遊客的大小車輛是不准上山的，以策安全；每年天公生廟會的這天，香客絡繹不絕於途，山高靈氣盛，山花芳草處處；香客們拜完菩薩還可以到齋堂去吃一頓熱呼呼的齋飯(麵)，博個好彩頭；政府機關利用這種難得的機會，舉辦「登山健行」活動，有獎徵答，獎品豐富，更提高了香客們登山的興趣，套一句俗話來說：有玩、有吃，又有彩券及獎品，一舉數得，難怪太武山海印寺的廟會，一年比一年狂熱。       ２、後浦的城隍廟       金城後浦的城隍廟是由舊金城分神遷治而來，迄今已有三百二十三年的歷史，廟貌堂皇壯觀，是一處最有潛力的名勝古蹟。       每年農曆四月十二日是城隍爺聖誕，實際上從四月初一開始，五個鄉鎮的善男信女就搶先到城隍廟來膜拜，因為愈靠近誕辰日人潮愈擠，香火愈盛；廟會的「爐主」是由東西南北門四里輪值，稱之謂「值年」，負責廟會的全盤規劃；依習俗，廟會的前夕，先要踩街遊行四里，鑼鼓喧天，這是揭開廟會的序幕。       四月十二是「正日」，正午過後，各地的神轎與鑼鼓隊紛紛湧進城隍廟集結，旗海飄揚，水洩不通，恭請縣長主持拈香祈福後，城隍爺聖駕上轎，遶境巡安遊行正式開始，而廟前的戲台，歌仔戲正式開鑼，愈唱愈起勁，觀眾愈來愈擁擠。       遊行的隊伍，從城隍廟出發，必需遶境巡安四里的大街小巷，場面浩大，爆竹之聲此起彼落，熱鬧非凡；隨香隨轎的善男信女，個個滿懷虔誠之心，祈求城隍爺多多保祐國泰民安；差不多要到下午四點多鐘，完成遶境巡安後，城隍爺回宮安座，廟會才算告一段落。       據老一輩的鄉賢說：在大陸未淪陷的時候，早年城隍爺的廟會，大陸上的人們都要渡海來湊熱鬧，擺地攤，販賣特產、古董，藉著廟會的機會大賺一筆外快；金廈隔離整整五十年，半個世紀，而今兩岸交流可以探親及訪問，進而恢復正大光明的小三通直航，拭目以待城隍爺的廟會，一定會更加生色，而且轟動的。       窗外美景       八十五年，我動用一生的積蓄，在金門金城鬧區買一層樓，三房一廳，前後小陽台，而最合我意的四面採光，光線好，空氣清新，每天餘暇，我可以憑窗眺望窗外的景象，舒展身心。       西側的那三個窗子，可以看到街道邊那座香火鼎盛的「外武廟」，老人會也在旁邊，廟前有一座美輪美奐的戲台，一到迎神廟會，歌仔戲、卡拉ＯＫ歌唱會，人頭鑽動，非常熱鬧；還有那兩棵百年老榕樹，樹幹粗而傾斜，綠蔭蔽天，每天早晨，晨光初露，群鳥競相鳴唱，盤旋飛翔，為今天譜下新的戀曲，揭開朝氣蓬勃的序幕。       夜晚，窗外的路燈光芒四射，照耀熙來攘往的夜行人，倍感溫馨。       月夜，月光從老榕樹的枝椏間篩落一地，如詩似畫；戲台上好戲一上場，幕幕精彩，拍掌叫好；窗外猶如人生大舞台，變化莫測，風景美不勝收；每當憑窗眺望、凝思，我的心靈一點也不會感到空虛和寂寞的。       愛惜公物       這幾年來，金門的各項建設，突飛猛進，諸如：綜合體育館、運動場、游泳池，甚至於行政大樓、：：：如雨後春筍般地崛起，這是繁榮、壯大、進步的好現象；建築不易，而「守城」同樣地也是一項很困難、很複雜的工作。       任何公共設施(備)，一旦完成，緊接著要做的，那就是「列管」、「保養與維護」；今天，我們的「教育」雖然非常普及，但是，一般人常犯的毛(通)病，缺乏「公德心」、「愛惜感」，對於自家人以外的「公物」，總是抱著無所謂的心理，反正那不是我家的東西(設施)，壞了、少了，也不用我負責，一點也不痛癢；倘若，每一個人都有很高尚的「公德心」，把斤斤計較「私物」、「私利」的心態，發揮到「愛惜公物」上面去，壞了、少了會感到「心疼」、「難過」，任意丟棄又覺得很可惜，能如此，我相信「公物」的「壽命」會延長很多，而使用的價值自然也會相對地增高。       「事事有人做」、「物物有人管」，這種制度化的建立也很重要；俗云：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想一下子就能做到人人「愛惜公物」，並不簡單，但只要能去執行，只要能去貫澈，效果一定是可以預期得到的。       人性化的圍牆       金城國中的東側，有一段圍牆，頂端是一個不鏽鋼的圓球，高低成波浪狀，一眼望去，覺得滿有「創新」，每次我從那兒經過，引發我產生很多感想。       我們知道，圍牆之所以存在，那是因應管理方便，兼而防止有宵小偷偷滲入，去做不正當的勾當；通常最常見的有刺網、碎玻璃片，有些單位更用菱形的尖端，像一把利箭，恨不得把壞人一下子就刺死，如何談得上「人性化」；據說：美國人的校園都不架設圍牆(是否如此我不敢肯定)，尖端、刺網可能少見，難怪校園暴力事件層出不窮，說起來也很矛盾，架設圍牆與不架設圍牆，取捨非常困難，功過更難論斷。       禮運大同篇：有「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大同的主張；有人說：日本人統治台灣時，晚上不准閉戶；想想看：城鄉居家晚上睡覺都可以不用關門閉戶，那麼架設圍牆豈不是多餘的嗎？今天，我們的人心不古，社會風氣敗壞，綱常倫理日漸式微，頗有人人自危不安的感慨，而治安狀況如何，大家心裡有數，可是這又能怪得了誰呢？我覺得：「人性尊嚴」、「互信互愛」如果能夠超越一切，那麼，人間的「悲劇」，與社會的「敗筆」，勢必日漸縮減，光明面不斷增加。       送垃圾「有感」       金城鎮自推行垃圾「不落地」以來，成效立竿見影，人人讚佩，清潔人員之執著認真工作，其辛勞更是可圈可點。       垃圾是與人類共生的殘餘東西，不予「澈底清除」，「消滅死角」，形成髒亂，有礙觀瞻，孳生蚊蠅、病媒菌，這種無形的殺手，危害人類健康至深且鉅；早期都是隨處丟棄，缺少「把風」、「管理」，由於社會日趨文明，大家才愈來愈重視環境衛生；先進國家早在若干年前，即已普遍設有大型垃圾焚化爐；我曾經隨隊赴台參觀過垃圾焚化爐，設備完善，佔地廣，焚化能量大，且垃圾灰燼還可以利用，功效十分良好，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我們金門──「整潔的金門」，目前處理垃圾還是採用「掩埋式」，已經不合新時代的潮流；開設垃圾焚化爐這碼子事，雖然曾經數度浮上檯面多次，只是因為主、客觀因素所限，及財源籌措等問題，但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正式出爐，有待觀察。如何排除阻力與障礙，在在都需要再加一把勁才行。       又是千層樹花開時       浯江溪北堤，那排千層樹，迎著夏日炎炎的太陽，每一棵樹都爭先怒放銀白色的小花，我站立在浯江亭上，向前眺望，猶如一片燦爛美麗的花海。       因為浯江溪加蓋工程工期很長，合圍完工後，緊接著又有「污水處理」工程，緊鄰浯江溪的北堤路，現在已經全部舖設柏油路面，平坦舒適，尤其是金城鎮公所，最近重視「環保」，將擅自堆置於千層樹下那條「人行步道」上的各種雜物，凡是在「公告」期限內才能「自動」搬離者，即派人予以「清除」，煥然一新耳目，這種大刀闊斧的做法，深受鎮民的肯定與好評。       我不記得那排千層樹栽植於何年，我只知道那排千層樹，對我來說，不但是熟悉，而且，我還為它付出很深的感情；千層樹雖然只是一種樹木而已，可是我每天都要接近它，看它茁壯，看它開花，看它在秋風中搖擺弄姿，：：：：：：：睹物生情，我又怎麼能避免得了呢？       記憶總是很美很美的；千層樹每年「花開花落」依舊，然而「戀人」何在？每天照常來浯江亭的我，面對著這「又是千層樹花開時」的情景，我除了思慕，痴迷、惦念之外，我又能做什麼呢？而妳呢，有何感想，但願妳夜夜看到星星時順便告訴我。

民國五十四年秋，延長義務教育為九年，並由金門地區先行試辦。原只有一所初中的金門，又增加金湖與金沙兩所，通稱為「初級職業學校」，所以除了普通科以外，還設有農商等科。       那一年，金寧與烈嶼的學生，自然要暫時到其他鄉鎮的初職去就讀。次年，金寧與烈嶼也成立國中，從此，金門每一個鄉鎮都有一所國中了。       那時國中的教師，有一半以上是來自台灣，凡是大學或專科畢業者，不論有沒有修過教育學分，一概都可以被聘任為正式的教員。而我也在那年夏期自大學畢業，本在台北一個公家機關上班，後來因某種原因返回金門，所以直到學校開學了一個月之後才到金湖初職去辦理報到。       湖職初開辦的第一年，是暫借湖小的教室上課，當時湖小的校舍還是今天的現址。在實施戰地政務的年代，所有的公家機關，每天夜裏都要有人值日留守，各級學校自然也不例外。而教師也因此被列入輪值的人員。       記得那是秋末的一天，輪到我留守。晚飯之後，我和共同值日的工友在辦公廳閒聊，我對他說：       「今天是單日，你把門窗關好，我們再到防空洞裏去聊。」而他卻說：       「也不是每個單日都會打的。」       不久，他把門窗關好，當我們走出辦公室時，遠處就傳來「碰」的一聲，據經驗判斷，這是對岸發動砲擊的第一響。於是我們快速地衝入防空洞，才進洞裏，先是傳來一聲「咻」的長音，接著就是震耳欲聾的爆炸。此時，那位工友說：       「打得很近，大概就在我們學校的四周。」       「會不會打到我們的教室？」       「不知道，等停了再出去看看。」       之後，一聲接一聲，爆裂聲似乎越來越近，他又說：「咻的聲愈長，砲彈落地的所在離我們越遠；咻的聲越短，距我們越近。如果聽到沙沙的聲就馬上爆炸，砲彈落地就不會超出我們一百公尺。」       前前後後大約聽到八九次的爆炸聲，震得洞頂的沙粒掉落一地。此刻，他忽然對我說：       「我們出去看看。」       「再等一下，出去萬一被打到不就倒霉嗎？」       「不會啦！五發、七發、九發，今天是打得最多的一次│九發。我還沒有聽過在一個小所在打過十一發的，你放心！」       吊著一顆顫慄的心，跟他走出了防空洞時，就聽到校外一陣陣吵雜的人聲。他說：       「大概有人受傷，我出去看看。請你回到辦公室。否則人事室打電話來，無人接，你會被記過，我也要回家吃自己。」說著，也就走往校門口。我在教室旁撿了兩張宣傳單帶回辦公廳。不久，他回到辦公廳就對我說：       「傷得很重，可能會死。」       「誰？」       「軍郵局的人。」那時的軍郵局就在校門的左側，距學校很近。就在此時，他忽然以高分貝的聲調對我說：       「不可以看那些東西，讓人知道，你會被抓去關的！」       「為什麼？」       「共匪的傳單，上面規定不可以看，要把撿到的傳單統統繳到上面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起床後，就看見那位工友在校園撿宣傳單。他一看到我就說：       「軍郵局那個人，昨晚還沒有送到醫院就死了。」在那個年代，被砲彈擊中而亡，似乎是一件極為平常的事。       如今回想這般陳年往事，如果不是那位工友的警告，我不是「被記過」就是「被抓去關」。從他在砲擊中從容的表現，也令我體會到：多一分歷練的經驗，就減少一分傷亡的機率。

位於目前夏興祖厝後方的高地，有數塊巨石錯落、當空而立，其噸位甚大，形狀各異，是一般宗祠所在地，少有的奇景！根據陳氏的族譜記載，下坑宗祠的建地後方，古時候叫「樂山」，故族譜上有「樂山聳特」的詠嘆。       聽說，陳氏的祖厝前面，有一叫「燕子山」的小山，此地係古「睏牛」吉穴。       記得筆者結婚那年(民國六十八年)，欲走下斜坡，到轎裡的祖厝祭告祖先，隨我下來的只有吾妻、媒婆、花童、爸爸、伯父、伴娘、伴郎和一些至親好友，至於中西樂隊，就讓他們停留在樂山上，請他們不要下來。       筆者聽聞於族中長老說：按祖先遺規，無論任何人嫁娶，中西樂隊均不能下坡進祖厝來；據說是因為此地係燕子山，深怕燕子會被鑼鼓吹驚動而飛走；又因此地係睏牛穴，深恐中西樂隊驚擾睏牛，擾了牠的清夢。       如今想想，祖先們實在是最通人情的人了！我想，其中最大的考量，應該是怕破壞了他們好不容易才覓來庇蔭子孫的風水吉地！       陳氏的六郎公，在宋末來此開基，樂山就是他們相中的風水寶地。因為此地雖然稱做「山」，但是和下坑村的相對位置比較起來，它所處的位置還是比較低下的；下坑人，應該說是六郎公派下的子孫，數百年來在此開墾拓荒、休養生息，其內心深處始終畏威懷德，敬天法祖，對祖先遺規敬謹遵守、畢恭畢敬的守著幾塊薄田，不敢也不忍稍有逾越，所以世世代代均告誡其子孫，無論任何人，如欲起新厝，不管其積蓄有多豐厚，其財力有多雄奇，都不能加蓋二樓、三樓：：：，只能依例蓋平房，或蓋俗稱的「半樓仔」(我想應該很像現在的樓中樓了)。       這個不成文的規定，在歷代子孫的信約下，辛辛苦苦的信守了好幾百年，可惜時至今日，卻被外來的族姓給破壞了；下坑人無奈，卻也只能概括承受，放眼望去，現在在下坑蓋房子，就算是在地人，也跟著有樣學樣，大大方方的跟著平地起高樓，不再視為禁忌了！不知列祖列宗地下有知，可會深責我輩之無知與膚淺？       論語八佾篇上載，「子貢欲去告朔之鎎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今天的夏興，也正面臨著愛羊(起高樓)和愛禮(蓋平房)兩難困境的痛苦抉擇。       樂山曰：記得「朱子治家格言」上面說：「時代雖不同，而倫常不可不講。」樂山要說：「時代雖不同，而祖先宗法不可不遵。」但是，面對E世代年輕人「時代不同了」這種求新求變的呼聲，我懷疑這最後一道防線能堅守到何時？       也許，當一個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我想該是他最無可救藥的時候了！我們不認為「祖先成例」都是最好的，但是當我們要改變現狀以前，是否該有更深層的思考？更周密的計畫？更富有人性的配套措施？       傳統與現代之間，應該可以並行而不悖，相輔且相成的；它應該是一道多選題，而非單選題，更非是非題！

  「秀菊仔，妳出來工作已經好幾年了，每天在店裡進進出出的人也不少，對那些台灣兵仔也非常清楚。明珠交的那位朋友，看起來不是很老實，萬一將來出了事，不知要如何向她父母交代。」罔腰姑仔對著秀菊說。         「阿姑，不瞞您說，我也勸過她好幾次了，她總是不聽。整顆心好像被那個台灣兵仔迷住似的。」秀菊有點兒激動地說：「人家是大學生，家裡又有錢，聽說早已有女朋友啦。來這裡當兵無聊，一張嘴滑溜溜地亂吹亂蓋，像一個花心蘿蔔，偏偏明珠就信他那一套。」         「感情這種事有時是很難講的，說不定他們是真心相愛，但這些日子來我感受到壓力很重，生意也明顯地差了很多。明珠是妳介紹來的，妳幫我再勸勸她，請她專心點，也不能三天二天請一次假；要不，我只好另外找人啦。」罔腰姑仔說了重話。         「阿姑，明珠家的環境您知道，這份薪資對她家來說是很重要的。我會好好勸勸她，務請再給她一次機會。」秀菊說。         「明珠如果能像妳那麼冷靜、懂事就好了。」罔腰姑仔淡淡地說。         夏明珠是識相的，經過秀菊的勸說，雖然做了一些改變，但對王國輝的戀情依然處於癡迷的狀態中，這也是旁人無法理解的事。王國輝曾經告訴她，退伍後馬上開業當醫生，屆時會把她接到台灣去一起生活，甚至也會把她的父母親一起接過去，不會讓他們在金門受苦受難。對於未來，他用虛擬的筆，描繪了一張美麗的藍圖；用甜言蜜語，編織了一個如詩如畫的夢境。當然，夏明珠是相信的，因為她已被這場虛假的愛情騙昏了頭，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做著留台夢。當她一覺醒來時，不知是喜悅在心頭，還是一場惡夢剛開始。         王國輝的行為和舉止，終究是逃不過反情報隊那些人的眼線，反映資料已送達師部保防部門，經過監察單位調查發現，他不僅經常擅離職守，還數次抄小路、走後門，規避衛兵的檢查，大膽地把夏明珠私自帶回醫務所。雖然沒人知道、也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他們在裡面做什麼，或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但違反軍紀已是不爭的事實。  (十九)                

我的朋友未來過金門之前，對於本地的印象，始終是停留在八二三的記憶，等到光臨金門之後，腦海中卻裝滿著古寧頭的風采。八二三與古寧頭對許多外地的朋友來說，常常成為金門的兩個代名詞，而我卻獨獨喜歡以古寧頭來詮釋金門。       在中國的近代史裡，金門擁有獨特的經歷與宿命，在豐富的人文背景下，她猶擔負著許多使命與苦難，有的基於某種因素始終被傳頌不已，也有的卻被選擇性的遺忘。古寧頭的歲月，即是被世人有意無意間忘記的一段日子，而古寧頭的風華，卻常常自人們的腦海深處浮現出來。       古寧頭在披上戰火的衣袍後，她的艷麗因而沈隱下來，直到金門解嚴，開放觀光後才逐漸浮現。而她所吸引人之處，不應祇是承受戰火的蹂躪而已，古寧頭擁有許多動人的美景和感人的故事，他古樸的色彩即足以讓踏臨此地的人感到舒暢無比，她和善的容顏尤令人有如返回故里般的極其溫馨。       古寧頭的風華經常夾帶著風水軼聞，雙鯉湖周邊景色即是滿載著迷人的傳奇，而一段古寧頭戰役，無奇不有的因風與水的緣故引發起來。在戰役初期，首先承受重擊的地方，本來可能是位居金門蜂腰部位，因為風向與水流之故，古寧頭成為激烈的戰場，提供著同樣來自中原的炎黃子孫們在這裡相互廝殺。       戰爭往往是一場沒有輸贏的爭鬥，有的祇是倖存者，特別是這一場兄弟鬩牆的爭戰後面，古寧頭寫滿著倖存者的無辜與無奈。「古寧頭戰役」，打響了金門的名聲，讓當時的台灣擁有「打勝仗」的依據，勝利的歡呼背後，古寧頭的鄉親卻是被遺忘的一群，就如同「八二三砲戰」之後，金門人始終被忽視一樣。       當大家祇曉得標榜勝利的喜悅時，卻忘記有個聚落在戰役中，以血肉之軀迎接著戰火，用宗族性命確保了家鄉的安危。在這場戰役中，古寧頭扮演著金門肌膚的角色，不論輕碰與重擊，他總先承受第一道刺激，而傷痛之後，他迅即恢復本性，依然殷勤而默默的在石蚵林中忙碌收成。       金門則有如一個粗枝大葉的小孩，往往在受傷之後，瞬間即忘卻傷痛，逕顧著玩耍。歷史讓金門背負著沈重的包袱，金門人始終逆來順受的高舉著十字架，古寧頭是這十字架的頂端，離腦筋最近，卻最容易被大家遺忘。金門鄉親很快就忘記這塊曾經保護身體的肌膚沈重之處，就如同自己在擔負許多使命之後，也很快就被忽視一樣。       　※※　　　※※ 　　　※※       每當旅外的鄉親返金或外地的朋友蒞臨時，我總會帶他們到古寧頭遊覽，並如此推介她的好，這是一個始終讓人感恩的地方，也是令人感動的地方。古寧頭地區承受戰火的洗禮，阻絕瘟神不再竄往金門其它地區蔓延，身為金門人不該忘卻這個地方對於全體鄉親的貢獻，龍頭別業猶有靈動之氣，金門鄉親始終因它而受惠。       要欣賞古寧頭的美，須從烏沙頭說起，站在當今慈堤的觀賞台上，先請您釋放目光，飄向九龍江口的海域上。和風順暢的海上飄著點點帆船，串流而來，滿載著希望似的再航進雙鯉湖區內，童稚的笑聲盈繞著鄉間，親切的家人就在湖畔等待著您，小朋友臉龐洋溢著滿足的笑容，祇因為您就是他的希望。       忙碌的帆船渡過烏沙頭，迤邐而上，兩旁的景致盡入眼簾，令人心曠神怡。您或是久未返鄉的遊子，雖然情怯又不免興奮的盼望著，直問雙親是否健朗，調皮的小狗子長高了吧，童稚玩伴阿龍目前又如何，滿腹的關切直沖心頭，寧願錯過美麗的景致，祇為長久的思念終將實現在眼前，故鄉永遠是遊子最甜蜜的窩。       在雙鯉古地踏上久違的故土，您那回家的滿足寫盡臉上，每一個面孔都是親切而令您興奮的，人親土親讓您感到身為古寧人的驕傲。金門自古即天災人禍不斷，然而在堅辛的條件下，古寧頭的歲月乃凝聚著宗親的情誼，讓整個村莊充滿著融和。第二代、第三代已逐漸冒出，您有歲月不饒人的感慨，卻因後繼有人而知足，您期待的應是和睦的情懷不至斷層。       隔著雙鯉湖的南北山村，有如頑皮的兩弟兄在玩耍，而那樸實的閩南風情，提供來自繁華都市的科技新貴心靈沈靜的機會。古頭寧聚落的構建，成因甚多，並富有中國典型的風水神韻。而風水之說，並非全是迷濛之學，我們總是期望居家有好環境，最好的風水，不外擁有流通的空氣，良好的採光，還有和善的氛圍。古寧頭的歲月，註記著良好的風水來自鄉親的心田，那份充滿熱愛家園，里仁為美的濃郁情愫，誠為天時、地利、人和的新寫照。當艷陽高掛時，坐在樹蔭裡的石板上小憩，阿婆親切的跟您打著招呼，一句貼心的話語，頓時令人暑氣全消。佇足觀看那風格獨特的老房子，您正嚮往能夠住在這裡多好時，阿公熱切的請您喝茶，您感受到一股如同地心炙烈的熱忱，而對古寧之旅念念不忘。       當您瀏覽著村中建設時，您當發現古樸的建築裡珍藏著一幅幅溫馨的圖畫，如同帶著您進入優雅的國度，令人感覺非常的嚮往與遐思。很自然的，您將隨著她純樸的外貌墜入昔日的迷人歲月，如同邀約您參訪她的內心深處，在屏息靜聽她的心跳時，我們同時欣賞那動人的清歌吟唱，唱出古寧頭的絕妙音律，震撼著您的五臟六腑，比之那場戰火更令人悸動。       　※※       ※※          ※※       古寧頭是個感性的鄉村，當年日本侵犯中國，投降之前，留居金門的日寇企圖往汕頭南竄。拐騙鄉親徵集五百匹騾馬與五百個馬伕，原先騾馬與農家的生活關係密切，成為農民心目中的重要夥伴。少年的李曼陀，帶著他心愛的騾馬，在雙鯉湖畔依依不捨的告別了送行的父親，還有溫暖的古寧家園。       阿曼與其他四百九十九位鄉親，跟隨著日寇離開金門，四處奔走，吃盡了苦頭，許多人趁機逃走，阿曼因捨不得離開騾馬而一路伴隨前進，在路途中被日寇當牛當馬，被政府軍華安班誤為戰犯，更被沿途村莊的同胞視為走狗，五百顆思念故鄉的心，在盤陀嶺上掙扎與吶喊，企求的不過是一碗熱騰騰的湯水潤喉。       在危困的時刻脫離日寇時，阿曼心中猶牽掛著心愛的騾馬，並設想那騾馬若有知，一定會憤恨他的無情無義。回到家鄉的阿曼，隨即到南洋謀生。而這一段與鄉親和騾馬生死與共的日子，卻是他這一生中難以忘懷的歲月。       五十餘年後的阿曼，已是年逾七旬的李金昌，除了到達當年同伴傷亡最多的盤陀嶺痛哭悼念外，並返金建議政府為當年馬伕立碑紀念，且在當年他離開家園的雙鯉湖畔，刻下「馬夫淚」字樣。馬夫淚寫下一段金門鄉親被徵召馬伕的傷心史，卻也註記著金門鄉親熱情感性的美德，祇因為那淚中充滿著豐富的情誼與無盡的思念。       ※※         ※※         ※※       古寧頭的海波總是盪漾著夢幻的傳奇，幼年的李錫奇坐在家門前，看著帆船的進進出出，幻想著那就是海盜王子凱旋歸來。他常常專注的凝視著遠方，腦海中的波濤不時洶湧著，經常編織著無數的冒險故事，祇等待自己長大去歷險。       李錫奇年輕的心靈對神州河山充滿著好奇，那麼近的距離，為何需要遙遠的期待雖然不懂，但遼闊的河山與豐富的歷史，讓他對神秘的中國沈迷不已。於是他揉合著充滿夢幻的海盜故事與中國的傳奇軼聞，轉而投入藝術領域中，就以「落莫的秦淮河」、「失落的阿房宮」兩幅畫來詮釋著他的東方情結，並開啟著他的藝術之旅。       李錫奇由古寧頭出發，成就了國際級的藝術地位，並沒有忘記在雙鯉湖畔的一段歡愉的童年歲月。與其他許多熱愛故鄉的鄉親一般，他總是希望藉助自己的長才，為金門做一點事，協助推展地區藝文活動，成為他返鄉的一大動力。金門幾次的藝文之旅、國際學術研討會、詩酒文化節、台灣知名藝術家蒞金展出等，不是出自他的點子就是由他帶動展出。       感性的李錫奇有意為故鄉多盡心力，偶而也會過於急切而遭受誤解，李大師幸能坦然以對。幾十年來，旅台鄉親有心返鄉貢獻一己之力，或多或少都會遇到相類似的問題，實在提醒大家，門裡門外，同樣有責任為故鄉盡份心力。李大師知名國際，卻急切的推動金門藝文活動與美術館，這樣的急切，充滿著馨香濃情，我們豈能苛求呢？       ※※       ※※        ※※       將國家公園與金門劃上等號的，除了許多熱心人士的熱情協助外，首推李養盛為箇中靈魂人物。金門的美是多面性的，而讓美麗的金門更美的就是金門國家公園，若非熱愛家鄉的李養盛努力牽線，金門豈能呈現出水芙蓉之姿，散發沈魚落雁之媚。生長在古寧頭的李養盛，小小的用心引發出大大的回響，金門因為國家公園的協助，逐漸恢復「海上公園」的容貌。       金門納入國家公園領域，鄉親們由觀望、包容與打成一片，如今當中的志工熱情表現，正可以證明李養盛的熱忱與苦心有了回應。成立於八十四年的金門國家公園，為國內第一座以維護歷史文化資產、戰役紀念為主，兼具自然資源保育的國家公園。金門國家公園的成立讓金門與世界接軌，李養盛的熱情是當中的膠著劑。       古寧頭地區的美麗是多方面的，金門開放觀光的主軸都可在此地看得見。傳統建築、戰役古蹟、生態保育等課題都在這裡找到生動的演出。最為動人的是熱情阿婆邀約您喝一口熱茶，阿公為您講解著古寧頭的風華歲月，咀嚼著香氣撲鼻的海蚵煎，真情的流露讓古寧頭成為迷人的地方，金門最美麗的東西原來在這裡都找得到。       美麗的古寧頭是金門的縮影，一波波的登陸船團已換取為候鳥與遊客。成批的候鳥定期的來到古寧頭，尋覓棲息之地與食物，並繁衍後代。成群的遊客，不定期的湧入古寧頭，欣賞著洋樓古宅，想像著戰火波動的情景，同樣跳動的心，卻有不一樣的韻律。       金門人受苦的心情實在很難讓外人瞭解，金門的美麗卻自然的呈現在眾人的眼前。李養盛熱愛故鄉的方式，即是將金門的美麗推介到國際的舞台上。       ※※         ※※          ※※       古寧頭曾是個被戰火紋身的地方，斷垣旁的硝煙散盡之後，鄉親堅實的心房裡猶燃燒著炙熱的鄉情。這種熱烈濃情應是源自遠古的情愫，金門鄉親不論到那裡，始終不忘故鄉裡的宗族親友，李增紅籌建「增賢圖書室」不僅充滿飲水思源的精神，更是寫盡愛屋及烏的表現。       金門的可貴在於身為花崗岩島的子民，始終疼惜這塊生長茁壯的島嶼。地區早日戰亂頻仍，謀生不易，遠赴南洋者不計其數。在外地胼手胝足，苦心經營，不論賺取多少費用，總會挪出錢財寄回家鄉，成為家人生活費用的重心，也為家鄉建設付出貢獻。       樓房的構建或贈蓋校舍成為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地區在眾多僑民的熱烈捐助下，許多鄉村因而擁有比別人多一份讀書的機會。僑居南洋的鄉親們，在異鄉編織著一幅幅的努力耕稼的圖像，辛苦的血汗轉換在家鄉的臉龐上化為欣喜與滿足，家人的心中更藏滿著感恩與謝意。       李增紅籌設「增賢書室基金會」獎掖學童讀書，並兼做公益基金精神可佩，「增賢圖書室」豐富的藏書不僅提供鄉親求知的場所，且讓古寧頭增添幾許書卷味，並為海內外的鄉親立下典範，金門豐富的是濃郁的鄉情，欠缺的乃是優雅的閱讀場所。我們若能少做一場廟會，多蓋一座圖書館，「海濱鄒魯」的盛名將不難再現。       ※※         ※※           ※※       經過戰火洗禮的古寧頭，顯得更見堅強，就如同戰後的金門還是金門一樣，永遠是鄉親的母親島。如今，雖然因部份風情與地景的改變，讓人領略到滄海桑田的變幻莫測。走進古寧頭，猶然讓人體會當中的故土風情，祖厝或許已為殘垣斷壁，但鄉親的心房始終堅如鋼鐵，剛直中猶見溫和與柔情，       古寧頭的定位，可稱為金門的板門店，又如花崗岩島的柏林圍牆，她在飽受戰亂之後，始終冷靜的嚴守分寸，默默的對看著一水之隔的廈門。原本祇有石蚵林矗立的灘岸上，如今多了無數的軌條砦與雷區，讓古寧頭的鄉野增添幾許肅穆之氣。       慈堤內的湖水雖然不再洶湧澎湃，樹稍間增添更多群鳥的巢穴，飛舞在天際的候鳥取代了帆影鷗蹤，金門與廈門的連繫，原來還是從古寧頭的天際開啟序幕。       像古寧頭這樣一個深具鄉情的聚落，我們且在此留下無盡的思緒，為的是意圖攬住原鄉的風華。

第八章         時光隨著歲月的更迭失去蹤影，感情隨著歲月的消逝與日俱增，這是一個必然的定律。夏明珠交了一個「台灣兵」，在她們那些姐妹淘裡已不是新聞，而是眾所皆知的事。罔腰姑仔看在眼裡，心裡更不是滋味，原以為這個女孩既乖巧又懂事，與森樑也相處得不錯，如果將來能成為她的媳婦，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了。平日對她更是百般照顧，對她的家庭也是關懷有加，想不到她的變化竟是那麼地快。幸好林森樑陷入夏明珠這個愛的旋渦裡並不深，當他知道她正與台灣兵仔打得火熱時，很快地就把這份原先充滿著希望的愛情割捨掉，從此不再寫信給她，夏明珠這個名字也逐漸地從他的記憶裡失去，唯一想說的是：這個女孩太純潔了，其他的說多了似乎也沒什麼意義。         俗話說：女大十八變，而夏明珠並沒有兩樣，這是罔腰姑仔對她的看法。每天不管有沒有客人、有沒有生意，總有寫不完的信。當然她知道，這些信絕不是寫給她的孩子林森樑，而是那個看來有點滑頭的台灣兵仔。這個兵仔經常來找她聊天，尤其是中午沒人時，兩人時而低聲細語、時而有說有笑，雖然她聽不懂，也因為重聽的關係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但從他們興奮的表情來看，所談的絕對是他們的內心話。有時看她只顧著聊天而無心做生意，她實在很生氣，幾次想把她辭掉；但繼而地一想：要找一個會做生意的小姐的確也不易，如果請到一位手腳不乾淨的小姐，一天揩個幾塊錢油，那才「衰」呢，至少夏明珠不會來這一套，她絕對不會冤枉人的。然而，老闆亦有老闆的原則和尊嚴，有一次為了請假的事說了她兩句。         「妳不是前天才和那個台灣兵仔去看電影嗎？今天又要出去，未免太過份了一點吧！」罔腰姑仔很不高興地說。         「阿姑，不好意思啦，我今天要陪國輝到金城去一下，很快就回來。」夏明珠知道自己理虧，向罔腰姑仔解釋著說。         「不是我說妳，明珠。」罔腰姑仔轉弱了聲音，站在長輩的立場提醒她說：「交朋友要睜大眼睛，這些台灣兵仔是一支嘴糊累累，不要被騙了。」         「不會啦，阿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麼會受騙。王國輝讀過大學，是學醫的，將來退伍回台灣後就可以當醫生，他不會騙我的啦！」夏明珠辯解著說。         「妳爸媽知道妳們的來往嗎？」罔腰姑仔關心地問。         「不知道，」夏明珠搖搖頭，苦笑了一下說：「要是讓他們知道，準被罵死！」         「我還是要勸妳，少跟這些台灣兵仔來往。他們安的是什麼心，久了妳就知道。將來吃了虧，會後悔一輩子的。」         「我們只是朋友而已，不會出什麼事啦。」         「坦白說，要交朋友、要找對象，還是本地人較可靠。」罔腰姑仔以她的經驗坦誠地說：「況且妳還年輕，不要那麼急嘛。」          「我沒有急啊。」夏明珠無奈地笑著說。         「看你們親熱得像七月的火燒埔，還說沒急。」         「時間過得很快，他已經來了半年多，再幾個月就退伍啦。」夏明珠解釋著說：「常在一起聊天，是為了彼此多一分瞭解，我們並沒有您想像中那麼親熱呀。」         「但願妳不要受騙才好。」罔腰姑仔淡淡地說，似乎不願意和她再談下去。然而她也想過：如果讓她繼續下去，萬一將來出了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尤其是這些無聊的台灣兵仔，絕對心存不軌，看她善良、純樸又好欺，只不過是抱著一種玩弄的心，絕對不是真感情的流露。試想：一個未來的醫生，他會娶一個沒有學歷又沒見過世面，在彈子房計分的小姐？實在是令人懷疑。因此，罔腰姑仔不得不去找當初介紹夏明珠來工作的秀菊，希望她能勸勸她。       

從歷史文獻印證金門在近代歷史上，因地理位置與海防形勢險要，每每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因此戰爭頻繁是可預見的，身為金門人是無可避免。從小自爸媽的口中娓娓道出往日炮火下的生活，那家的房子被炸毀，那個人被炸傷的事件，每一幕讓人聽來心驚肉跳，不是身歷其境的人所能體驗的，因此現今的年輕人都感到不可思議的事，簡直是天方夜譚。       小時候幫忙家裡粗活是常有的，上山撿柴火、採豬菜、播種收割、放牧牛羊等農家雜事，總是忙個不停。令我印象最深刻莫過於養豬的工作，清晨起來便挑水儲備餵豬隻，接著到田野採豬菜，所謂的豬菜是指馬鞍藤、待宵花、野莧菜、蕃薯藤等，必須採滿了一擔，從老遠的海邊挑回家，回來以後加上少許飼料烹煮，成為豬兄弟們的三餐伙食，因為當時養豬是農村社會積蓄最好的方法。       走在狹長的海岸線眼前一片是細白的石英砂，陽光下的海水像是佈滿遍地的亮片，媲美太平洋的群島的自然景觀。馬鞍藤在海濱的沙丘上長滿了葡蔔狀的長藤，厚實而像馬蹄形的葉片布滿了沙丘上，是養豬人家的最愛，每當採摘時順便在細白的石英沙上當成溜滑梯，從上滑下來，成了休息時孩子玩耍的樂園，孩童們的嬉笑聲與海浪聲相呼應。偶爾在砂土中找尋蟻獅，在漏斗狀的小洞口挖出體態肥大的蟻獅，放在手中把玩。雖然是管制的海岸，那時候沒有感受到地雷的威脅，記憶中的同伴並沒有誤觸地雷的案件發生。       八月二十三日的傍晚時分，那時候手上沒有手錶可以看，只見太陽向西沉下去，該是回家的時候，準備收拾返家，突然砲聲轟隆響起，大夥拔腿往低漥的地方趴下去，嚇得雙腿都發軟了，猜想是不是國軍部隊演習發射的火炮，大家議論紛紛，討論要怎麼回去，仔細的聽，炮彈是從海的那一邊發射過來，萬炮齊發，宛如炮竹連續響不停，距離我們有段路程，遠處冒出陣陣黑煙，此起彼落，大夥才知道事態嚴重，炮戰開打了。       我們沿著低漥的壕溝爬過去，一心只想奔回家裡，好讓家人放心，可是砲聲不斷，怎敢貿然回去，只有等待時機而行，難而在這危機時刻，只能祈求蒼天保佑。天色漸漸暗了，西邊的天空迸出火花，砲聲不曾歇下來，大夥五六人只有痴痴的等待，幸好躲在一處壕溝裡，才免於受傷害的命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夜色更暗了，夜空的星星也閃爍著，趁著砲聲漸歇摸黑跑回家，家人看到我們平安返家，直呼謝天謝地，總算平安落幕。       自從八二三炮戰發生以後，大約有四十餘天處在戰爭的狀態，三餐不繼的日子中度過，炮火密集時連煮飯的時間也沒有，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防空洞裡生活。走過這段烽火的歲月，都是五十歲以上年紀共同的記憶，在幼年無知的歲月裡所遭逢的驚懼，非外人所能感受的，事隔四十餘年了，永生難忘。祈求兩岸和平交流，遠離戰爭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