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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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我肚子很餓妳知道不知道?」烏番叔怒指著她說。 「你餓,難道我不餓?」春枝反問他說。 「幹妳娘卡好咧,我娘養妳這個新婦仔就是來煮飯做事的!現在已是中午了,不但沒飯吃竟然還敢跟我頂嘴。幹妳娘卡好咧!」他一副小大人模樣地斥責她說。 「你幹誰的娘?你幹誰的娘?」春枝火冒三丈地衝上前,伸手就乎了他一巴掌,並警告他說:「你再罵一聲讓我聽聽看?」 「幹妳娘,妳這個新婦仔竟然敢出手打我!」烏番叔說後,雙手握拳就朝她的身上胡亂打去,並高聲地怒斥她說:「幹妳娘,幹妳娘,我打死妳!我打死妳!」 縱使春枝是一個姑娘,但長年做的則是粗活,其力氣遠遠勝過他這個成天在外遊盪的毛頭小子。只見她伸手撥開他的拳頭,而後緊緊地把他抱住,復又使力地把他壓倒在地,怒氣沖沖地說:「你再罵一聲讓我聽聽看?再罵一聲讓我聽聽看?你也不想想,阿爸已去世,阿母躺在病床上,這個家如果沒有我這個新婦仔來支撐,你早已餓死了!你也不想想你今年已經幾歲,不讀書不打緊總得幫我一點忙,共同來撐起這個家,而不是每天在外面遊盪,還滿口粗話。你這樣做對嗎?」 「幹妳娘咧,要妳管!要妳管!要妳這個新婦仔來管!」烏番叔不斷地掙扎與叫罵。 「還罵!」春枝聽後氣憤難忍,用力擰了他的臉頰久久才放開。心想,之前養母不就是用這種方法來凌虐她嗎?即使她不是存心報復,但在憤激下,不得不讓這個滿口髒話的浪蕩子嘗嘗這種味道。 「幹妳娘咧,妳竟然敢趁著我娘生病時欺負我。等我娘身體好起來,妳就倒楣!」烏番叔警告她說。 「如果你膽敢再罵一聲幹妳娘,我就擰死你!」春枝再次用手擰他的臉頰,並用力扭絞,而後高聲地怒斥他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只聽烏番叔「哎喲」一聲,疼痛的淚水應聲而下,除了不再鐵齒,也不斷地求饒,「妳快放開手,不要再擰我,痛死了!以後不敢,再也不敢了!」 「如果下次敢在我面前罵一句髒話,我就撕爛你的嘴!如果膽敢不聽話,之前阿母如何對待我、凌虐我,我也會一樣一樣還給你,不要以為我這個新婦仔好欺侮!」春枝鬆開手,讓他站起來,並警告他說:「從今天起,假如我上山耕作,你除了要在家照顧阿母,也得掃地、煮飯、餵豬,以後還得跟我上山學耕種。不要忘了,你是這個家庭唯一的男丁,將來要擔負起養家及傳宗接代的責任,不要讓人看笑話。如果你再不聽話,我就丟下你們不管!」春枝說後,提高嗓門,「你聽懂了沒有?」 烏番叔抬起頭,以一對懼怕的眼神點點頭、看看她。想不到向來被母親打或罵都不敢哼聲的新婦仔,現在竟趁著母親癱瘓在床的時候報復到他頭上來,讓他飽嘗臉頰被擰的痛苦滋味,只差沒有拿掃帚頭打他而已。這個新婦仔的心好狠啊!於是他用手撫撫火熱卻又疼痛的臉頰,然後卻也不斷地想:父親已去世多年,母親則臥病不起,這個家如果沒有春枝獨自在支撐,想必早已不成家了。萬一她真的橫下心一走了之,留下他和臥病在床的母親,屆時或許才是災難的開始。所以他必須為未來設想而聽她的話,更不能如禽獸般地以粗話來罵她。 儘管春枝並非是自己的親人,但終究是母親收養而來的。而且每當父母上山耕種時,照顧他的責任就落在她身上,可說是她一手把他帶大的,這點恩情他怎麼能遺忘呢?尤其是春枝整整大他三歲,對他也照顧有加,但他則未曾尊重她或喊過她一聲姐。甚至跟母親一樣瞧不起她這個新婦仔,有時竟還以粗話來辱罵她,可是春枝則始終不還口。因為她知道他有母親當靠山,而自己則是一個卑微的新婦仔,只能任人欺凌。 烏番叔被春枝教訓後卻也不斷地反思,如果日後母親病入膏肓,在這個村子裡,還有誰比他們兩人的關係更親密的呢?而且他已日漸長大,再也不是一個不懂事的毛頭小子。春枝沒說錯:「你是這個家庭唯一的男丁,將來要負起養家及傳宗接代的責任,不要讓人看笑話。」春枝這番話,他必須牢牢地記在心坎裡。往後姊弟更應相互扶持和照顧,共同撐起這個家,才不會讓人看笑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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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遊金門】 陳景蘭洋樓
來金門遊玩時並沒有把這裡的旅遊景點弄得很透徹,是一種且戰且走的自由遊玩方式。只是來到這裡,文化局的人告訴我們一定要去陳景蘭洋樓看看,就抱著應該是個很不錯景點的嚮往,終於在靠近夕光時分來到這裡。 洋樓的大器和細緻兼具,把典雅莊重的氣質表現無疑。白色的牆面被夕光的柔色調微微鑲上淺橘,還是不失白色石面的潔亮舒愉,尤其拱門的弧線和陽台歐式的低欄形式,更是把方剛的建築揉進一抹抹優雅,整體就是吸引人。而且前方就可遠眺大海,聽得到海浪拍岸的陣陣浪音,就是個身心舒爽的好所在。 這座洋樓是新加坡僑商陳景蘭的宅第,建於民國十年,是金門目前規模最大也是保存的最完善的洋樓,走進室內有規劃完整的展覽區,動線清明,上了二樓到陽台區遠眺,吹拂慵懶的夏日傍晚海風,都讓人有了不想移動步履的黏著感,就是讓人很愛戀的一座建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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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大陸未淪陷前,島鄉無論政治建設或地方治安均未臻完善,因此盜匪橫行,搶劫掠奪時有所聞。居民既感不安又無奈,復加地瘠人貧謀生不易,而南洋群島商業如日中天,島民出國又無須任何手續,且交通便利、來往自由,只需購買船票即可出洋。即使有所謂「六亡、三在、一回頭」之說,鄉親收到僑匯時亦有「當翁賣囝錢」之戲言,但島民為了生計還是三五搭伴,紛紛到南洋謀生。儘管事業有成、衣錦還鄉,榮耀鄉里者有之;而一事無成、窮途潦倒,老死他鄉者亦不少,必須端看各人的命運……。 第一章 烏番叔和童養媳春枝成婚後不久,就由返鄉探親的表哥帶領到新加坡謀生。也因為有表哥的帶領和安排,故而並沒有承受所謂的「六亡、三在、一回頭」的悲慘命運。雖然他已有心理準備,自己沒讀什麼書,又無一技之長,一旦到了南洋做的可能是收入不定的零工,也是俗稱的「估俚」。可是無論如何,總比待在家鄉守著那幾畝旱田強許多。因此日後他除了賣力地工作,也得節衣縮食才能按月寄點錢回家、改善貧困的家庭生活。將來若經濟許可,更要把先人遺留下來的古厝修葺一番,以免遭受風雨的侵蝕而成為頹垣斷壁。 雖然打零工收入不定,但烏番叔始終有一個想法,積沙能成塔,只要努力工作,然後一分一毫慢慢地儲存起來,將來返鄉修葺古厝勢必沒有問題。而且也不能讓春枝獨守空閨一輩子,傳宗接代更是他的責任,豈能讓原本人丁單薄的家、傳到他這一代就斷後。所以他自己也盤算過,少則五年,多則十年,一定得走上歸鄉的路途。但這似乎只是他個人的想法而已,因為世間事紛繁複雜,瞬息萬變難以預料,誰又能許將來什麼願景呢? 儘管烏番叔曾經聽人說,有些同鄉在異鄉日久就忘卻故鄉,置遠在家鄉的父老、妻兒生活於不顧,娶來番婆準備在番邦生兒育女落地生根。可是烏番叔不曾有如此的想法,他自己明白,出洋謀生做一個居無定所的估俚純屬不得已,即使故鄉貧窮生活困頓,終究是自己的家鄉。也只有踏上故鄉的土地,見到自己的親人,才能體會到家的溫馨,想必這是普天下遊子共同的心聲吧!然而,他卻也聽說,有些女人因夫婿出洋謀生,日久難忍閨房寂寞,竟有紅杏出牆的情事發生。但他相信,春枝是一個懂得分寸的善良女人,不會有逾越婦道的不當行為發生,所以並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想起春枝,烏番叔內心的確充滿著無數的愧疚。她九歲那年因家庭變故被他們家收為養女。當她進入他們家大門的那年,父親已臥病在床,而且罹患的並非是一般輕微的病痛,而是中風半身不遂。除了三餐要人餵食,大小便也不能控制,只能躺在床上度餘生。母親也因為父親臥病而必須上山耕種,以致所有照顧父親的責任及家事幾乎全落在她身上,甚至還得照顧六歲的他。春枝小小的年紀肩頭就得承受如此的重擔,真是所謂可憐的新婦仔命。 每到餵食時間,必須靠兩個人的力量才能把父親從床上扶起,再慢慢地讓他斜靠在床頭;然後一小湯匙、一小湯匙地把飯菜送進他的口裡,等他細嚼慢嚥吞下肚後再餵第二口,往往一頓飯要花費好幾十分鐘。而大小便則必須先用破舊的衣服,墊在他的內褲裡面,事後再作處理,就如同幼童包尿布似地。但成人的屎尿不同於幼童,父親的尿液和糞便用臭氣沖天來形容並無不當。 每每,春枝總得小心翼翼地把父親的雙腳抬起,把沾滿著屎尿的破衣服輕輕拉出包好,再把糞便拿出去倒進粗桶,復用毛巾擦拭他的身軀,然後再把沾著屎尿的舊衣服拿到井邊洗滌、曬乾,好替換使用。雖然春枝是一個正在發育中的少女,面對下身赤裸的父親難免會感到害臊,但卻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然而,即便父親不能行動,但躺在床上久了個性則變得十分暴躁。儘管嘴巴歪斜口齒不清,仍然經常吱吱唔唔地大吼大叫。一旦心情不好更會以粗話罵人,首當其衝者當然就是春枝。 某天,父親因腸胃不適而腹瀉,墊在他臀下的舊衣服已難以承受他的拉稀,故而屎水已滲透到他背部的內衣而感到難受。 「春、春,春枝仔,我幹、幹,幹恁老母卡好咧!緊、緊,緊來給我換、換,換衫啦!」 春枝已意識到他不是大便就是小便,但萬萬沒想到竟是拉稀,而且惡臭的屎水已滲透到他的內衣。正當她彎腰伸手欲脫下父親沾滿糞便的內衣時,父親竟揮起他尚可活動的右手,不分青紅皂白打了她一記耳光,而且還結結巴巴地說:「幹、幹,幹恁娘卡好咧!妳嘛卡、卡、卡緊耶!」儘管春枝眼眶盈滿著委曲的淚水,但她還是很小心地幫他擦拭身軀和更換內衣褲。悲傷的淚水只好往肚裡吞,誰教自己是一個沒人疼惜則又「顧人怨」的新婦仔。 縱使春枝小小的年紀就在這個家做牛做馬,甚至所做的都是母親日常必須做的工作。可是母親非僅沒有體恤她的辛勞,反而視她如眼中釘。除了呼來喚去,讓她無所適從忙得團團轉,吃的也是一些剩飯剩菜。而且離譜的是每到用餐時,明明餐桌還有空位,她則不能上餐桌吃飯,必須端到廚房或坐在門檻上獨自一人吃著冷飯剩菜。一旦做錯事或說錯話,母親除了用力擰她的臉頰或大腿和手臂,而且還要罵聲:「夭壽死囡仔!」或「夭壽袂好!」甚而拿起掃帚就朝她的臀部打下去,還要她跪下說下次不敢才肯罷休。春枝之於會受到如此不平等的對待,沒有其他理由,只因為她是一個即卑微又沒人疼惜的新婦仔,又怪得了誰呢? 幾年後,當父親鬥不過病魔而與世長辭時,雖然春枝不必再伺候他進食,也免予再聞到屎尿的臭味以及無情的辱罵。然則必須跟著母親上山耕種,回家後還得煮飯、洗衣、掃地及餵養家畜與家禽,可說忙得不可開交。但母親並沒有體恤她的辛勞,經常「夭壽死囡仔」掛在嘴邊,「掃帚頭」拿在手上隨時伺候。或許因長年的勞累及營養不良的緣故,即使已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與同齡發育良好的女伴相較仍然顯得格外地瘦弱,甚而一副面黃肌瘦的可憐樣,讓人看了相當不捨。但村人都知道,她是遭受母親的虐待,也是俗稱的「苦毒」,才會形成今天這副相貌。 新婦仔遭受惡劣養母的苦毒在這座島嶼已屢見不鮮。她們臉上或身上那一道道長久不退的瘀青或疤痕,就是被凌虐的印記。吃剩飯剩菜已屬客氣,有時隔天而蚊蠅或蟑螂掉落在鍋裡的「臭酸糜」也得吃啊。可憐的新婦仔,簡直比大戶人家的豬狗還不如,更別想上學受教育,此生已注定是一個不識字的「青瞑牛」。而不知待何日始能長大、始有出頭天的一日。 父親死後的第二年,母親竟也因為操勞過度臥病不起。在醫療貧乏、醫生短缺的年代,只能求助於神明,或在小舖買包五分珠讓她止痛。母親有氣無力的神色,再也罵不出一聲:「夭壽死囡仔」,顫抖的手更拿不動當年揮打自如的「掃帚頭」。儘管春枝不必再受到母親的凌虐,可是服侍母親的責任及家的重擔則必須由她來扛起。 那年,春枝已十八歲,而烏番叔只是一個十四五歲不懂世事的毛頭小子。除了不懂得讀書力求上進,也未曾體會春枝的辛勞幫忙做點家事或農事;頂多只是當春枝上山或下海時在家看看門,也順便看顧躺在病床上閉目呻吟的母親。其他時間幾乎都是跟著同伴或一些狐群狗黨四處遊蕩,甚至每到吃飯時間還要春枝到處叫喊和尋找。村人都說,這個家如果沒有春枝來支撐鐵定過不下去,也責怪母親之前不該虐待她。一旦她橫下心離開這個家,丟下臥病的老人家不管,任由小的在外遊蕩;或許,最後老的必病死在床,小的終將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某天,烏番叔跟同伴玩得渾身大汗,回到家已臨近中午,他既口渴又飢腸轆轆地問春枝說:「飯煮好了沒有?」 「我洗好豬舍後又挑豬尿上山澆菜,剛回來、還沒煮。」春枝脫下斗笠如實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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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聽眾點過的歌
自公職退休之後,許多朋友投入志工行列,有的在社區協會當義工,有的到博物館或圖書館、美術館當義工或解說員,也有到醫院當義工的,只要走出來,走入人群中做有利益大眾的事,都值得鼓掌。 我喜歡音樂,在社區也當志工,管理音控以及和音樂有關的活動,一把吉他配個喇叭,在社區關懷據點帶動唱,到醫院當音樂志工,匯集朋友到養老院唱歌,多年來,那些聽眾點過的歌或說過的話一直深印腦海中,有快樂的、悲傷的,有癡狂的、客氣的。 快樂的歌曲,大多是「快樂的出帆」、「快樂的馬車」,少有人點到「快樂的探礦夫」,還有快樂人生、快樂天堂(動物園的歌),帶活動以快樂起頭,轉苦為樂,就成功一半。 悲傷的歌當然也多,但既然遊走醫院或安養中心,那些哀傷憂愁的歌就少唱了,總還是有人點歌,如「雨中鳥」,她被困在洗腎室中,歌曲是她的心聲,還有一位住安養院的阿嬤,她要聽「癡癡的等」,她說中秋節和重陽節都等不到親人來探望,只有想著這首老歌:「不知道是早晨,不知道是黃昏……。」 然而情愛的歌以小情小愛的居多,歌本中四至五個字與愛情有關的不可勝數,一位復健的中年婦女想聽「美酒加咖啡」,唱完之後,我問她歌詞內總計喝了幾杯?她說兩杯,我說四杯,因為歌詞前面說只要喝一杯,想起了過去又喝了第二杯,詞尾說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應是四杯,她說後面是再強調一次,還是兩杯,我只有依她,這是個人解讀方式,我不應和病患爭辯這事。 某日也在復健中心,一位看似五年級的先生貼在牆壁上拉身體,他表示老歌聽膩了,向我說: 「你可以唱周華健的歌嗎?」我說可以,翻開歌本唱了「花心」,同樣是情歌,風格各有逸趣。此時走入一位出家法師來探望信徒,她向我開示說:「你不要只唱你自己愛唱的,要多唱他們想聽的。」我合十感謝她的開示。 某回在泌尿科唱了三首之後,一位七旬阿伯向我說:「啊你甘無較拿手的?」我感受到他在暗示我來混的,因為病人看診等候,我揹著吉他自彈自唱,也要顧及音量及分貝氣勢,不像在大廳可以慷慨激昂高歌的,我還是拿出誠意說:「有啦,送給你黃昏的故鄉好嗎?」他說:「你唱看麥!」我用了九十分的力道及精神來詮釋這首歌,唱完之後,我就離開那裏轉往別處去了。 某日醫院在交誼廳舉辦乳癌之友會的分享聚會,我揹吉他到那裏,護理人員邀我為大家獻唱幾首,她說:「牽手」好嗎? 唱到一半有然拭淚,應是歌曲觸動她的心弦吧! 其實我也常被點到不會唱的歌,就只有笑笑表明自己的實力爾爾,用另一首類似的歌來填補,給自己一個台階,回家後再去網路找出來學習,如此增添許多曲目,即將告一段落,就送你一首「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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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天涯
一條黃金手鍊,晦暗塵封箱底四十載,乏人問津。一條黃金手鍊,一朝光芒萬丈,娓娓道盡前塵往事。一條黃金手鍊,靜靜期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條黃金手鍊,哭訴人世間之無奈,為何要典當她。 一條黃金手鍊,笑看人間有幾多愁,關關難過關關過。一條黃金手鍊,喚醒執迷不悟容顏,因為親情無常。一條黃金手鍊,澆熄炙熱如火心田,只因世態炎涼。 一條黃金手鍊,輕輕訴說珍重再見,今生今世,她已是別人的寶貝。 塵歸塵,土歸土,祖宗產業在夢裡。你是你,我是我,手足之情咫尺天涯。不怕苦,不怕難,人間萬事只畏懶。孑然獨佇都市叢林,只圖安身立命。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傲骨凌霄漢,總嘆猶如,黃粱一夢。昨日近鄉情怯,只因故人愁。今日離鄉潸然,只為親情無常。在滾滾紅塵,有人瑰麗精彩。在紅塵滾滾,有人落魄乏味。 無欲則剛之人,毋須仰天長嘯。順乎自然之人,毋須獨自喟嘆。正本清源之人,毋需欣羨塵世。因為,人生如夢,繁華易逝,只因,人生苦短,唯樂至貴,把握當下,及時行孝,人生將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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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街上的王爺雞
山外街上有隻紅冠白羽大公雞,氣宇軒昂,傲氣挺拔,啼聲宏亮。三不五時有遊客圍觀拍照,頗有明星派頭。初見時,被他睥睨巡視街坊的氣勢所震懾,傻傻以為是哪戶人家的心肝寵物,後來才知牠的身世大有來頭,可是隻持有免死金牌的王爺雞。經歷宗教儀式洗禮的牠猶如黃袍加身,附近店家用紙箱做了窩安頓牠避風遮雨,日日有人供餐餵食。除了天真稚兒常愛追著公雞玩鬧,大眼小眼鬥雞眼,還真是逍遙快活無煩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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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 號
現在流行的虛擬戰爭遊戲很刺激,玩家在砲聲隆隆中擊殺對手,就算最後自己也被消滅了,依然可以重來繼續下一場;然而真實的戰爭卻非如此,金門曾經像遊戲中的小小版圖,對手依排定的時程,隔海在各鄉鎮間輪番轟炸,許多被砲彈打到的人,屍骨不全再也無法重生。 那時天上放的不是燦爛的煙火,而是隔夜必發的砲彈;潔白細軟的沙灘不能追逐浪花,因為地雷佈滿了海岸線;生活裡充斥著各式各樣的禁令,夜晚宵禁哨音一響,村落間的主要通道就會祭出拒馬,阻止人車通行,家家戶戶禁絕燈光外洩,整個金門島隨即隱沒入寂寥冷清的黑暗中。 無數的禁令似乎想要把金門這個小島嶼,嚴嚴密密地保護起來,但仍禁止不了星光燦爛的銀河,和空中呼嘯而來的砲彈。這些砲彈,好像怕被遺忘般,每逢單號就要來耀武揚威一番。 阿嬰家被三顆砲彈擊中過,第一顆開花彈直接命中屋頂塌,揚起一大團高高的煙塵,殘瓦破片四處彈飛。還好家人早在幾分鐘前,已經跑到公共防空洞躲藏,才能安全逃過一劫。也是這一顆砲彈,讓大人決定在客廳開挖防空洞。 阿嬰從小就知道單號是個特別的日子,每當夜幕趕走晚霞,隱隱的緊張恐懼就開始籠罩她的心頭,小小年紀的她,耳朵豎得尖尖的,密切注意天空的聲響,像隻驚惶的小動物,隨時準備鑽入安全的洞穴。 有一次,天邊的晚霞剛換上一身火紅,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四溢的菜香攪動阿嬰轆轆的飢腸,媽媽說: 「今天是單號,趕快吃一吃。阿嬰,你快去叫大姐來吃飯。」 阿嬰才剛扒入一口飯,匆忙間又夾了一點青菜放在飯上,捧起飯碗跑到隔壁傳聖旨,邊走進窄巷邊不情願的嘀咕: 「哼!緊張甚麼,又不是沒見過砲彈,有甚麼好怕的。」 沒想到話沒說完,天邊就傳來一長聲尖銳刺耳的「咻……蹦!」緊跟著的巨大爆裂聲逼得阿嬰快速靠牆邊蹲下,放下碗筷抱住頭,只覺兩腿發軟,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就連那面牆也被震得微微晃動,爆炸聲這麼近,表示今晚轟炸的目標一定是金城,她得趕快叫姐姐一起躲防空洞。想到這,阿嬰立刻端起飯碗站起來拔腿就跑,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正好姐姐也衝過來了,兩姊妹一前一後往四合院跑。 阿嬰家的防空洞在客廳靠牆的角落,紅磚地破了一個長方形的大口子,百來公分長,平常用木板蓋住,現在木板已經移開,媽媽就等在洞口旁,一看到她們,立刻催促她們趕快下去。 平常阿嬰覺得那洞像地獄的入口,等著把人吞進去,永世不得出來。可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大姊拿著蠟燭走在前面,她緊緊跟在後面,往下走四個鋪了水泥的小石階,前面一堵土牆擋住去路,土牆上有個圓圓的、深不見底的大彈道。這是第二顆鑽彈的傑作,它俯衝穿過客廳的牆,衝進防空洞的入口,筆直射入院子的地底下,現在那顆未爆彈仍靜靜躺在院子下方休眠。 左轉往下走三個小土階後,就是長方形土洞,最多容得下七八人,一進去,潮濕刺鼻的腐朽味便老實不客氣地直竄入鼻孔,在阿嬰的想像中,深埋土裡的棺木就是這種味道。哥哥姐姐們和媽媽也都陸續進來了,但是大人在裡面只能彎腰行走。洞裡像極了地底動物的家,四通八達的通道,不同的出口,一有危險就可以隨時往安全的方向逃命。 大家坐在靠牆放著的一排長板凳上,阿嬰緊緊依偎在媽媽懷裡,看著微弱的燭光在漆黑的防空洞裡閃爍。洞裡還有另一個出口,通往與客廳一牆之隔的主臥室,平常用木板遮蓋著。長邊土牆下也有個幽暗深邃的土道,看起來陰森森的,彷彿隨時會有鬼怪從那裏爬出來。 有一回,只有阿嬰和姐姐待在防空洞裡,她姐姐趁大人不在,拿著蠟燭爬進隧道探險,阿嬰不想一個人待著,只好跟著爬進土道,彎彎曲曲的土道好像沒有盡頭,阿嬰心裡後悔得很,但是她可不敢自己折返,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她們兩個盡量蜷縮著身體,在只容一人的隧道爬了好一會兒,最後被一道門擋住去路,開了門才發現竟是隔壁阿姨家的廳堂。 對阿嬰來說,防空洞給人的壓迫感,跟外面的恐怖攻擊聲相去不遠,待在空氣凝滯的洞裡,時間總是特別漫長。只不過砲彈劃過天際的聲音變小了,大人傾聽著外面的動靜,小小聲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兒,說起八二三共軍對金門瘋狂轟炸的事,那些「開花彈」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後,在落地瞬間炸開,被打到的房屋應聲倒塌,利刃般的碎片,像一個個小型血滴子,向四面八方旋轉飛射,被射到的人非死即傷。「鑽彈」就像來襲的小行星俯衝而下,在射穿或民房後,如果鑽入密實的土裡,就只能乖乖躺在土裡爆不了;如果鑽進碉堡或防空洞,就在裡面爆炸,躲在裡面的人無一倖免。「宣傳彈」則直衝上天,像顆火流星在空中畫出刺眼的弧線,底座的旋塞在落地前爆開,一張張宣傳單在空中紛飛、迴旋,撲簌簌落得滿地紙花,但砲彈卻是嗜血的重重砸毀房舍、砸死人命,尤其是那塊圓形的鋼鐵底座不停高速旋轉,它能穿牆毀柱,殺傷力比「美國隊長」的盾牌有過之而無不及。 阿嬰的小學同學,就是在睡夢中被底座擊中頭部,腦漿迸裂,小小生命瞬間結束,另一個同學是被貫穿腹部,肚破腸流,想到這兒,她冷不防打了一個哆嗦。阿嬰再也不想聽這些恐怖故事,她躲進媽媽的懷裡,累得沉沉睡去。 幾天後的單號,晚餐時間又傳來尖銳的砲彈聲,緊接著是爆炸的轟然巨響,房子被震得搖晃起來,大家立刻躲到桌子底下,不一會兒,院子響起一串腳步聲,是鄰居王伯伯一家八人,臉色倉皇、哭哭啼啼的排成縱隊出現在阿嬰家,每個人都是滿頭滿臉的白灰,他們把小小的客廳塞得滿滿的。 「我家中彈了!」灰頭土臉的王伯伯在說話時止不住的顫抖。 媽媽嚇了一跳,趕緊請他們坐下來。 「阿彌陀佛,人都安全吧?」 「人沒事,一中彈,我們就趕快跑來你們家。」 王媽媽眼裡還噙著淚,他們一定是嚇壞了。王伯伯帶著大夥兒回到自己家,屋頂破了一個洞,餐桌上的食物都是灰塵和碎瓦片,他們猜測打破屋頂的可能是砲彈底座,但是找了好一會兒,仍遍尋不著底座的蹤跡。 砲戰早期,也有一顆鑽彈光臨阿嬰家,那時,媽媽和五個孩子擠在紅眠床上睡得正香甜,那顆砲彈突然從天而降,貫穿臥室的牆壁,打斷一個床腳,神奇的是,牆壁底部被炸成三截的石條,竟恰恰好堆疊起來撐住木床,放在多格架上的大木箱,才不至摔落砸中睡在正下方的四姊,驚魂甫定的媽媽確認孩子們的安全後,趕緊去廳堂燒香感謝神明保佑,看到供奉的四王爺臉上都是水珠,直覺就是四王爺疊石穩住床救了大家。往後無數個砲擊的夜晚,阿嬰和姐姐們都情願躲在四王爺的神桌底下,因為這個神奇的避難所格外讓人安心。至於那鑽顆沿著床底直直鑽進院子的地底下,沒人知道它到底鑽得多深,但至今,它仍靜靜待在地底下。 那個時代,那個小島,像阿嬰這樣的家庭不知凡幾,只求人能平安就是萬幸。那場真實的砲擊遊戲一直延續了二十年才結束,儘管隆隆砲聲仍會潛進人們的夢裡震耳欲聾,但幸好那些隱藏的歲月早已遠去,以往可怕的單號也成為歷史的一頁。值得慶幸的是,如今島上的人們可以安居樂業,呼吸全然自由的空氣,無論單號、雙號都是充滿希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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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話小語】 左岸情境
飛機推著長長機翼,尾翼跟隨著一縷煙霧,飛向廣闊的天空懷抱,完成它最高的目標。如同人生有夢最美……。 享受八里左岸的清風吹拂,抬頭觀望,朵朵白雲從天慢慢移動,一下變化如花朵,一下變化如流水瀑布,天空的美有如變魔術一般,湖面船隻隨風悠閒搖盪,透視著遠方山巒形成一幅美圖。 夜色來臨,天空佈滿著雲彩,踏著夕陽的餘光,伴隨著我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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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永恒‧天下太平
端正力行效聖賢, 花開富貴在眼前, 桃李滿門國棟樑。 梅開五福滿人間, 蒲劍避邪顯威嚴, 荷槍實彈保平安。 蘭友瓜戚義相傳, 桂馥蘭薰人稱讚, 菊花飄香在秋天。 陽關大道意志滿, 辜負天理心難堪! 臘鼓重奏太平年。 註: 桃李滿門:桃李滿天下:學生,弟子很多。 蒲劍避邪:端午節在門前懸掛像劍的蒲,做為避邪。 蘭友瓜戚:義結的朋友和親戚。 桂馥蘭薰:稱譽他人子孫賢才昌盛。 陽關大道:寬敞暢達的道路。 難堪:不能忍受。 臘鼓重奏太平年:臘鼓一次又一次的敲打祈求年年太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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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拌麵同學聚餐
中午特別請了一個小時的假,從金城一路殺到沙美,只為了與久未謀面的小學同學吃一頓麵食午餐。 好久沒有這麼熱血了,只有在與老同學一起,才會完全放鬆,也最自在。 為了縮短路程,同學們還特別做功課,研究出一條最近的路線,果然,事前做足功課,約十分鐘車程便到達目的地。 比較早到的關係,客人都還沒有上門,這次赴約的總共八位,這家店在金門雖然很有名,不常外食的我,今天卻是第二次光顧,對於菜色,菜的份量都很陌生,但裡頭剛好有熟門熟路的小米同學,不用看菜單口中念念有詞,山西拌麵五人份加八個蛋;麥芽雞大盤一份;炒滷味一份;酸辣湯大碗……輕輕鬆鬆就把一桌菜皆叫齊了。 席間同學們都葷素不忌,東南西北隨意聊。 我想人到了某一定的年齡,老朋友、老同學、舊時光、童年兒時的記趣,都紛紛在腦海中上演。 可能人類腦部結構就是如此,到一定年齡便愛倒帶、愛回憶,再加上現在line群組有推波助瀾的催化作用,能輕易把老同學聚集在一塊,讓大家一起話家常,共同尋覓找回過去的舊時光。 我知道我現在已經患有初老症狀,喜歡老老的東西,因為它都有一股味道,這股味兒會勾起我想重溫舊夢,想回到過去品嚐,跟我一樣患有這症狀,趣味相投的一些老同學,就常聚在一起。 無關利益,只為開心,這場山西拌麵同學聚餐,也是在這樣的緣份下又聚在一塊,沒有彩排,不用事先演練而輕易登場。 為了配合台灣同學的行程,金門的這些同學們當天都在上班,中午都特別喬出時間請了假,只為了這場小學同學會。 有的同學嫁的老公,或娶的老婆都屬於同一屆,可能小學並不同班,高中可能是同班,更是招一個來兩個,夫妻同來更顯熱鬧,話題不斷,笑料百出,席間,老婆虧老公,老公損老婆,嘻嘻笑笑,彷彿又回到「臭男生」、「臭女生」那個頑皮搗蛋的年代。 世故的我們,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事情該做,不該做;什麼樣的事情該說,不該說,我們已有了分際,也都瞭若指掌,因為這社會已給我們框架,我們也被訓練到機械式迎人而笑的地步。 可是老同學的會面少了世故,多了份真誠,大家也都很有心,想將這份情誼維持住,因為大家都知道,相聚的老緣份得來不易,都是歲月層層疊疊的累積,我們都曾真真切切的走過,過程或許有些不完美,但走過的痕跡都是我們這一生的回憶! 就如莫言「同學贊」中所言:「有同學的地方,無論是大魚大肉還是小菜小湯,都是讓人沉醉的地方」。 因為同學,讓我們忘卻了工作的繁忙和慌張。 真的!有同學的地方,就是景緻最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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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藝純熟修車師─陳東慶
福建南安與金門僅一水之隔,民國三十八年國共對峙,無奈兩岸交通中斷有家歸不得,雙親留在島鄉,幫人耕種亦墾荒,為家辛苦為家忙……。 民國四十五年出生的陳東慶,福建南安人,手足有九人,大姐出生後,與雙親往來大陸與金門,但在兩岸軍事對峙時,則回不了一水之隔的家鄉,只得留在浯島,其餘八位兄弟姐妹亦陸續在金門誕生。雖然有家歸不得,然總要活下去,於是雙親在陽宅為人耕種與墾荒,始謀得一家的溫暖。南安人與本地人腔調總有不同的地方,溝通難免遇困難,但久而久之,習慣也就成自然,即使腔調有別,但一般交談則毫無問題,往後在金門出生的子女,更如同金門人,亦把他鄉當故鄉,在這座島嶼落地生根、傳宗接代。 排行第五的陳東慶,民國六十五年畢業於金門高中高職部電機科,然後赴台謀職,因牽涉兵役問題,只得打道回府。民國六十六年,國防部心戰總隊金門心戰第二大隊、空飄站招考軍中雇員,預定錄取三人,他是其中幸運的一員,在空飄站一待就是十五年,並在光華園看守二十四小時運轉的機器,生產氫氣供軍方空飄使用,空飄則分一般氣球及高空氣球兩種。當年光華園位於坑道內,有好幾百個氫氣桶,每天提心吊膽,就怕一個不慎旁邊又多炸出一個小太湖。裡頭的熱氣,叫人難以忍受,經常汗流浹背地打著赤膊、穿著短褲在工作。 這種特殊的單位,在台灣尚有花蓮和苗栗兩處,但其氫氣則是就地向廠商購買,不似外島必須自行生產灌裝。從沒出過差錯的陳東慶,除了深獲長官信任,每隔一年即派他到韓國,在同一性質的單位向大陸執行空飄。而逢年過節,別人在家中團圓,他則奉命乘船到大膽島向對岸施放煙火。冬天冷颼颼,除衛兵站崗,士兵全部待在碉堡沒出來,真是島孤人也孤。而他常將島上的「島孤人不孤」開玩笑地說成「鳥抓人不抓」! 民國七十一年經同事介紹認識沙美的葉碧紅小姐,但家無恆產,且自己又是一個小小的軍中雇員,承蒙她不嫌棄,一路陪他吃苦,在孕育的三女一男中,三個女兒均有歸宿,雖然生了兒子讓他歡喜涕零,然而也是上蒼對他們夫妻的考驗。 當空飄站裁撤後,陳東慶與兄長一起經營修車廠,無論是小客車或大貨車,無論是民車或軍車,來者均不拒,但從不馬虎。也因為他的技藝純熟和細心,加上收費公道、服務周到,讓他的生意蒸蒸日上。而他修車的種類亦比較雜,除一般車,尚有五十噸到一百噸的吊車,他非常感謝一位台籍師傅的傳授,讓他修車的技藝達到純熟的境地,與之前可說不可同日而語。回想軍管時代,軍車修得有口皆碑,卻也不知得罪誰,竟有憲兵來門口站崗,不許軍車入內,讓陳東慶哭笑不得。 有感於地區的許多身障孩子亟需照護,民國九十年,身心障礙家長協會成立,理事長為黃松,陳東慶則擔任總幹事,他對會務的推動可謂不遺餘力。每個月兩萬多元的薪水,扣除赴台開會的交通費,全數捐予協會當經費。台灣同性質的家長協會有四十幾個,既然孩子無法說話,就是要讓家長充份的表達意見。無論早療、就學的推動,他馬不停蹄的到各單位參加座談,在一個「個別教學計畫」裡,開學時必須作規畫、結束後更需作檢討,他都巨細靡遺地做好溝通與協調,期望這些孩子們能過得更好。 當年社會福利館也是由身心障礙者家長協會協助開館,經營一年後,始交由縣政府社會局接手。有關輔具的申請,從開館到一○六年元月份,亦都是由該會辦理,因考量人力和能力以及功能的不足,方交由社會處自行運作。 多年前,妻子擔任家訪員,目前則為居家服務員,夫妻一起為有需求的鄉親服務。而陳東慶非常感念當今縣長陳福海在金湖鎮長任內,為身心障礙者家屬尋覓會址,「福田教養院」亦是陳縣長於鎮長任內尋地建蓋,讓在台的身障孩子能回到金門,在自己的家鄉受到妥善的照護。 曾當選模範父親的陳東慶語重心長地呼籲,家有身障者,應勇敢地站出來並走出戶外,孩子既然已經生了,就要面對現實。別忘了人生本無常,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要學習放下,即使家有身障兒,但陳東慶夫婦始終坦然面對。況且,人生並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只要平安快樂就好,其他又有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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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不返的好時光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王維的山居秋暝寫的其實不只是節氣,而是一種意境。 詩人擅長描寫景色與聲音,在詞彙上,形成美麗的搭配。像是在松樹間,觀看映照的明月;站在清涼的瀑布旁,聆聽流水打在岩石上激昂的交錯。順流而下,水漫過石頭的風雅,雖然不見得每個人都能體會,卻可以想像到寧靜的幽情。 洗衣婦準備離開水邊的歌聲;輕盈吹過枝葉的微風,形成山的交響樂,溫柔療癒。 母親說童年時總跟著年長的手足去溪邊洗衣:「她們洗衣,我負責玩水。」可見得母親的童年是快樂的,無憂無慮。而遇到雨季時,便留在家中後院,作簡單的洗滌。 山中的雨,不饒不歇,像綿延千里的嘆息。 雨水亂中有序的影像,在幽靜的山中,穿透成千上萬的樹木,烙印我的瞳眸,使我的心靈一片祥和,無需參禪,無需悟道,這山中深夜的雨,已洗去一身雜念。 小時候住宿山中,山中氣象萬千,使我常常有過遇見夜雨的經驗。那是母親的故鄉。為了在假日中完成作業,備齊換洗衣物及用品,搭父親的計程車,抵達遠離塵囂的紅磚瓦平房。 三十年前還沒有週休二日,我最期待的便是得到長長的寒暑假期,利用放鬆的時間,紓解壓力。我從小就喜歡以外婆家為主題,進行創作,在觀察大自然的年代中,一草一木都是自然習作裡的答案,總在黃昏記錄著。我描繪著蝴蝶的舞姿;書寫蝌蚪長成青蛙的一生;欣賞蜘蛛網在與雨中的樣子。並且揣測是不是只要願意,就可以畫出一座山的靈魂? 我想像著,將來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畫家。 後來我愛上文字的美好,成為一個作家,那些童年的喜悅與奇遇,被我寫進一篇篇文學創作的題材。我或許無法用畫的,但我有一支筆,一支文學的筆,可以寫出山的寂寞。這種改變方式的感受,讓我有些興奮。我看著文稿內的春夏秋冬,屹立不搖的龍眼樹,終年奔流的小溪,以及一朵朵盛開的花。童年被複製了,那麼真實,每個畫面每段回憶,竟然毫無阻礙地在紙面上,不斷重新來過。 我在一次的聚餐中聽姪女說,有個同學告訴她,曾經看過我的小詩,因為我的創作曾在報紙刊物出現,欣賞的管道並不狹隘,至今已不記得正確出處,只知道我的故事很療癒,在那十幾分鐘裡,只有我的歷史陪伴她。我希望這種陪伴是溫暖的,就像在大雨中遞給陌生人一把傘。 我為每一篇散文或小詩注入滿滿的熱情能量,還藉由陳年相簿把歲月看得透徹;有時候我也會寫阿姨家四周的農田與寬廣的海洋。小時候的我也是元氣十足地為大自然寫出迷人的樣貌與氛圍。有一年的中秋節,老師在課堂上宣布,連假發生的趣聞,要以日記的形式寫在作文簿裡。放學的鐘聲響起,背起書包,我拔足狂奔,才剛到家門口;才剛見到母親,便氣喘如牛迫不及待的說明功課的型態與目的:「如果要讓假期更豐富,是不是爬上外婆家的那座山會更好?」媽媽微笑著點點頭,於是一如往昔的往山中報到,我覺得事事順心很快樂,坐上石階,開始寫起作業。 一寫起作業,便有了話題和點子,我想書寫中秋夜晚的賞月活動,卻被一場不請自來的雨打亂步伐,如果只寫雨,又覺得內容太空洞乏味,沒有新鮮感。我想起那些在四季裡,因我的文字而搖曳的花草;那些在自然觀察裡生老病死的青蛙;還有從花朵上摔下來的蝴蝶。我的假期日記,角色如果改變,結論會不會迷人呢? 我依然按照原訂計畫,利用放晴的時刻,坐在蟲吟此起彼落中賞月,破曉時來到茶園呼吸清涼空氣,太陽升起之前,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身心是鬆弛的,不遠處山泉沿著排水竹筒而去的聲音,低低的共鳴,有節奏的在耳邊徘徊,像一道漂亮的彩虹,指引了迷途的方向,忽然,我知道該怎麼讓自己作業多彩多姿了。 角色改變就角色改變,有什麼好怕的呢?這山中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不都是自由發揮的好角色嗎?只要絕妙搭配,讓句型合作無間的修飾,我也可以把平淡無奇變得有聲有色。 一旦確定了方向,就要積極完成,這才是一種原則與責任。水聲依然淅瀝,洗去了心上的塵埃,穩定了意識,那一刻,久違的輕鬆回來了,使我可以隨心所欲的唱著歌,沿著溪畔小徑散步而歸。 後來,我回到了學校,繳交日記作業,並被老師指派上台,朗讀了那座山在雨中的美好給全班同學聽。 而我也在很多年後,重新回到那座山,踩踏小時候走過的土地。二十年過去了,每次看見小黃計程車從山路蜿蜒處出現,依舊滿滿懷念。姪女的同學看過我的小詩,就會知道這座山是我創作的主要靈感之一。我沒有成為畫家,而我用文字代替畫筆,一樣可以展現出它曾經在晴天或是雨天或是陰天的樣子,不管是春夏秋冬哪個季節,都是最美的畫面。 我希望當讀者打開報紙或連線上網,看見我的文學,會覺得情緒有了不同的轉變,也許是開懷大笑,或是溫馨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