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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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創作觀
「寫作的心情,是寂寥與空靈的綜合體;創作的過程,宛如似夜間低調綻放的花穗。」 接到一位文學季刊主編的通知,希望能夠在下一期出刊文章前面,附上一篇大約兩百字「我的創作觀」短訊息一併發表。 當下沉澱了自己的心情之後,覺得這樣的自我剖析蠻有意思,因為畢竟在寫作的過程當中,應該會產生動機、激發思維、下筆為文和成就一篇作品。 不管一篇作品的結果如何,想必都是作者精心力作的成果,好比之前有人比喻寫文章宛如富人生產的過程一般,等到嬰兒順利從娘胎來到世界上的時候,無論是醜或是美,都是為人父母心中最為珍惜的寶貝。 因此基於這樣的情境,我們面對文字的時候,其實在心中充滿一種感恩與敬畏的心情,如此感覺並非過於濫情或是矯情之故,因而故意用璀璨的詞藻來粉飾心中的虛偽,反而是從內心深處所興起的真摯感覺,讓我們在下筆之際,其所經歷的最原始與毫無遮掩之心境了。 想起寫作的創作觀,記得有一位朋友在部落格上留言說,一位作家一生究竟出過多少書百年之後並不重要,反而只需要留下一句讓人不會忘記的話語,也許就是在文學之路而不虛此行了。 他又說當代的名家這麼多,有多少讀者背得出他們的一則警句呢?接著朋友在留言最後註明出處,顯示這些留言係引申詩人余光中的話而加予詮釋;其實他更認為真正作家的生命經歷,就是一位文藝創作者,一生得以「傳後」核心價值之所在。 想到這位朋友所提及的觀念和本意,或許和古人所說立德、立功、立言之三不朽,似乎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那麼如此一來心中就備感龐大的壓力了;尤其記憶中的中國文人與文學作品,總是喜歡把這三不朽的境界,當作一種高尚的操守,也是一種生命的態度,更是人生努力的終極目標。 不過從很多故事與事實經驗證明,假使人們把一些座右銘,當作生命圭臬來看待的話,通常隱藏著另外一種意思,那就是表示一般人必須非常的努力,才可能做得到那種地步,因此那是一個生命過程當中的聖盃,具有充滿啟示與鼓勵的意味在裡面。 當然絕大部分的平凡人,應該都很難以達成此種目標,所以才會凸顯出它的可貴之處,因此即使作家猶如深山老林那般,蒼翠而蓊鬱的古木參天迎向穹蒼之際,也不見得每一株老樹都可以成為神木。 假使推論與經驗的法則果真如此的話,那麼想要真正留言以傳之後世的人,也許除了聖賢與完人之外,恐怕能夠做得到的人並不多了。 然而人們如果這麼快就放棄理想與目標,那麼此種生活態度也不見得全然正確,因為畢竟還沒有努力或打拚過後,怎麼知道自己無法做得到呢?所謂抱持著「有為者亦若是」的積極思維與正面之心態,想必就是如此的意思吧! 不過人們也不必太過悲觀,因為廣義的留言以傳後的方式,其實可以用不同的管道來達成。 好比對於一個文藝創作者來說,其最便捷的方式,就是發表文章而彙集成冊之後,大概就可以略為自我安慰一番,而且也是一種蠻不錯的成果呢! 或許基於此種心情之所趨使,所以個人出版的文壇風氣,確實是一種蠻有效率與自我推薦的行銷手法,而且更可以讓嘔心泣血的佳作,用普世皆認同的方式,愉快的和朋友供作心靈交流與分享。 當然除了這些方法之外,作為一個文藝創作者,偶爾還會有令人驚奇的喜悅發生。 所謂那些出人意表的喜悅經驗,就是自己所發表的作品,經由他人而得到肯定之後,被其轉述、引用而收錄成冊;例如被納入《台灣文學作品年鑑》之內,也是代表著某種程度之成果與獲得肯定;甚至還會成為大學課堂上的補充教材,乃至於透過媒體之引薦,因而成為某些專輯出版內容的重要選項和參考題材。 類似此種令人覺得出乎意料的喜悅,個人剛好都有幸而經歷過幾次,甚至有一部分獲得《台灣文學作品年鑑》的收錄內容,至今仍然持續的被引用和當作補充題材。 當然這些肯定與被收錄運用,通常個人在事先都沒有心理準備,或是被引用者告知,所以偶爾覺得高興的程度自然不在話下。 其實對於每一位作者來說,其所發表的作品,也許在剛開始之際,並沒有辦法得知究竟會有多少人看得到,或者是得到哪些族群之共鳴。可是一旦發現被刻意收錄和運用之際,才知道原來還有那麼多人,默默而盡心盡力透過閱讀與蒐集的途徑,和更多喜愛文學的朋友分享,那種感覺真的還蠻充實;當然自己的作品,因為被認同、肯定與收藏的時候,那樣喜悅的心情,確實讓人覺得蠻安慰的。 我們從個人的創作觀開始,依循著作者的心路歷程走下去的時候,通常會發現人們所創作的心血與成品,都是自己無可替代的珍貴寶貝,倘若因此而獲得許多共鳴和回響的話,那麼將是在寂寥的文藝路途之上,得到了既溫馨又欣喜的回報,當然更是對於原創者莫大之鼓勵。 在此同時分享這樣的情形之於,不禁思索每一位熱心於寫作創作者,其所以可以持續寫作的重要動力就在於此,宛如小水滴不斷落下,卻可以在時光流逝的過程當中穿透巨石。 因此假如我們都可以扮演這些小水滴,然後匯聚在不同的創作觀之內,讓此一文藝領域的小水滴串連成為小河流,並且可以在幸福人間緩緩的、不停的潺潺而流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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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漢挽匏
小民坐在臥室的書桌前,公文數學攤開,躺在桌面,許久了未曾再翻到下一頁,模樣顯得有些落寞。 小民的阿爸已經到浴室淋浴,嘩啦啦的沖水聲透露出這樣一個訊息;從水珠飛濺的間隙不時穿透出男女高亢激奮的對罵聲,那是小民的母親正在觀看的本土劇,音量不大,但是耳朵拉長一點就可以聽見。好極了,小民心想,於是起身,輕輕扭開房門,躡手躡足繞過客廳,母親的背後,轉進父母親的臥房。 他們的房門通常緊閉,不過這一次可能是阿爸趕著去洗澡所以忘了關門,再一次,小民在心底為自己的好運歡呼。難得小民的步伐如此輕盈,鰻魚一樣一扭腰便溜進房內。臥房的燈未開,不過從五斗櫃旁的大窗透進防火巷另一邊那一戶大亮的燈光,所以小民仍可辨識父母房內的一景一物。 這一帶,公寓和透天厝錯落,棟距很窄,尤其那些屋主還喜歡外推陽台,所以顯得更為擁擠。如果後陽台的門窗沒有關上,鄰居們隔著鐵窗還可以互窺彼此在屋內的舉動。為此,小民的母親曾經有過一些抱怨,還想搬家,至於小民和他正在讀大學的阿兄倒是難得有個共識,他們都覺得沒差,反正誰也不認識誰嘛,他們都這麼想。 這時,小民的阿兄正在便利商店值夜班。 小民將吸緊牆壁的房門輕輕拉開,阿爸的西裝褲就吊掛在門後的釘鉤上。他的手伸進阿爸的褲袋,迅速掏出一疊對摺的紙鈔,抽出內裡一張藍色的「小朋友」(千元),以及最外側,幾張紅色的紙鈔,正準備將剩餘的錢放回褲袋時,阿爸拎著髒衣褲已經矗立在門縫間。盯著小民的手好一會兒後,阿爸轉身,悄悄將房門閤上。 阿爸在大學教書,平日沈默寡言,平日很少過問小民兩兄弟的課業,教養的責任自然落在母親的肩上。聽母親說,她在結婚前曾經做過幾年的護士,本來在阿兄送進幼稚園時還想重回職場,誰知又意外有了小民,就這麼拖延下來,也懶了。 阿爸收回小民手裡的錢,讓小民罰站,自己也沒坐下,背光,因此在小民的眼中,此時阿爸的身影顯得更為巨大,但是面目模糊。夜路走多了難免見鬼,這是兩人在沉默的幾十秒或是一兩分鐘的時間內,小民腦中唯一閃過的念頭。 「以後,真的需要錢可以跟我說,不要,自己拿。」終於,阿爸開口說話,一字一句,很慢,很有力,像是刻印在心裡,以致幾十年後當小民變成中年阿民時仍然記得當時的情景和對話。 事實上當時並沒有對話,小民只是怯懦地點點頭,轉身,逃回自己的房間,自始自終,沉默一如阿爸平日給他的印象。等到心情平靜一點以後,小民在阿亮的臉書裡私訊:「動漫展,家裡有事,不能去了。」 自從那次的事件後,小民一直沒開口跟阿爸要過錢,也沒再偷過阿爸的錢,因為阿爸和母親在夜裡的爭吵越來越大聲,阿爸夜不歸營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難碰到人。大二那一年,小民透過學校的自助社團找到一份家教工作,再加上幾個獎學金,自此小民漸漸學會獨立自主的生活;那一年,阿爸離家,與小民一家人的生活再無瓜葛。 畢業後,準備托福和GRE考試時,小民暫任指導教授的研究助理。首次,老闆將餐廳的收據交給小民報帳時,小民又想起那一夜的情景,同時冒出「細漢偷挽匏,大漢偷牽牛」(小時摘瓜,年長偷牛)那句俗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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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風帶
我在樹蔭下追討 愜意 夏豔 早來了 南風 卻退避三舍 酣睏的音籟 不曾梳理 夢 醉了地竅的小鬼 偷走月光 也偷走杜鵑與木綿 一夜 嚷嚷唧唧 訴說 灌醉的舞台 赤裸 炙燄的晨 積欠蟬的禪 拂拭浪漫 佇立 無風帶上 我渴望 仲夏之魂 多一點沁涼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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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的勇氣
記得剛去藝術大學唸表演藝術的時候,在所有修習的學分裡,有一半的學分,都是跟上台表演相關的必修學分,若是沒有對戲劇表演有一定程度的認知和堅持,一定會讓自己接下來大學生涯度日如年,更別說那些突如其來的即興表演教學方式。 然而並不是每個主修表演藝術的人,都一定具備人來瘋似的說學逗唱,因為有些人專精表演,有些人則喜歡幕後的工作,不是每個人都一定可以沒準備的就來上一段即興表演,而我就是屬於這一種,沒有什麼表演天分卻又愛好戲劇的人。 記得大一剛看到系上表定的課表後,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接下來的這幾年,大概會是我人生中最難熬也最黑暗的一段時期。後來等到學校開始上表演課程了,才發現其實不少同學上表演課,都像我一樣在夾縫中求生存,但是經過一學期的表演磨練後,也就懂得如何去面對它,如何去接受它。 要克服上台表演的恐懼,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唯一的方法,就是一定要逼自己去面對它,既使知道自己會表演的很糟糕,也一定要硬著頭皮把表演完成,不能逃避,因為只要一逃避就會有很多的理由,說服自己不再上台表演,就再也回不到熱愛戲劇和表演的初衷了。 然而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上也是如此,如果遇到自己沒辦法解決的困境,也一定要積極的逼自己去試著面對它,不要找一些藉口去逃避問題,即使到了最後事情還是無法解決,也是要堅持用真誠及正面的態度去尋求幫助,因為逃避只會讓事情變的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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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鄉往事
可是有些事情做晚輩的確實不好對長輩明講,但我認為像這種分工合作的事,妳可以直接跟我爸講講看,相信他會尊重妳的意見的。如果能成真,那真是太好了。」木興興奮地說。 「說真的,你阿爸的顧慮有時候比我還多。照理說你娘死後,趁著自己還年輕,應該再找一個伴才對;甚至多年前村中長老烏狗叔公曾向他提起續絃的事,而從側面上瞭解,老人家的目的竟然是想撮合我們兩人。論情論理,一個死了老婆的男人,一個沒有丈夫的女人,如果他們的行為和操守,在這個村落能得到長輩和村人的認同,而有意把他們撮合在一起,似乎並無不妥之處,相信也會得到許多人的祝福。但因你爸顧慮太多而沒有接受,烏狗叔公也就不好意思再徵詢我的意見,這件事後來就不了了之。」罔腰仔臉上露出一絲羞澀的苦笑。 「我阿爸也真是的,怎麼可以錯過這個大好機會。」木興惋惜地說,而後竟低聲地問:「罔腰姨,如果當年我阿爸接受烏狗伯公的建議而再去徵詢妳時,妳會同意嗎?」 (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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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霸
「哇!你買了新魚缸啦!」宜彤一走進男友柏翔的租屋處,便不禁高興地驚呼。 柏翔是個有點宅的網路漫畫家,經年累月戴著口罩,露出一雙有著黑眼圈的大眼睛,看起來有點神經質。他的畫作懸疑奇詭,扣人心弦,頗受好評。宜彤是個活潑開朗的餐廳外場員工,小麥色的肌膚、健美的身材顯得陽光亮麗,她是柏翔漫畫的粉絲,在一次網聚中與柏翔相識。剛開始交往時,外型及個性皆截然不搭軋的他們並不被親友看好,但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互補」吧!儘管有過幾次小吵、大吵,不知不覺他們也已交往一年多了。 柏翔住處原本有個一呎的簡陋魚缸,如今換成了頗具規模的六呎缸,還種了許多水草,放了幾根空心的木頭。孔雀魚和紅茶壺在中上層水域優游,一些大和藻蝦穿梭在水草間,三隻紅色的螯蝦各佔一根木頭,井水不犯河水。柏翔說: 「問過網路上的養魚達人,也問過水族店老闆,說是只要給螯蝦足夠的領域和躲藏空間,就不會互相爭鬥,也不會攻擊其他的魚蝦了。」 宜彤開心地抱住柏翔,在柏翔臉頰上親了一下。 其實,上次宜彤為了魚缸的事,和柏翔吵架了。(所謂的上次,柏翔已記不清是多久以前,這裡也就不再細究。) 那天宜彤到柏翔家,看到魚缸裡的三隻螯蝦正在打來打去,害怕地說:「柏翔,這幾隻蝦這麼兇,你想辦法把牠們隔離開來吧!你不趕快處理的話,其他的魚蝦也會有危險的!」 柏翔卻冷漠地說:「何必?這些一兩二十塊的大和藻蝦,本來就是買來當魚缸的清道夫,或熱帶魚的零嘴,死了就算了。怎知其中混了三隻螯蝦,愈長愈大。動物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何須人類干預?就讓牠們自由發展吧!」 宜彤生氣地說:「什麼自由發展,根本是自生自滅吧!你這樣太殘忍了!」 柏翔最近正因畫畫缺乏靈感而煩惱,因此不耐煩地說:「我明天就要交稿了,可以不要為這種無聊的小事煩我嗎?」 宜彤氣呼呼地離開了。斗室裡只剩下柏翔和他的電腦、繪畫工具,及那只有點陰森森的魚缸。柏翔晝夜不停地畫,畫不好就撕,畫好了就上傳,累了就趴著睡一下,餓了就把旁邊的餅乾泡麵果汁拿來充飢,或打電話叫外送。在他的漫畫世界中,有個斬妖鋤惡的救世英雄--異次元超人,柏翔醉心於這個英雄漫畫,不知畫了幾天,也不知多久沒出門了。 在柏翔埋首作畫的時候,魚缸裡弱肉強食的爭鬥無聲地持續著。儘管柏翔每次睡醒或自己要吃東西時,還會記得撒些飼料到魚缸裡,但這點飼料似乎不夠螯蝦塞牙縫。 魚缸裡最大隻的螯蝦,被第二大隻的螯蝦鬥得身首異處。柏翔根本沒時間--更確切地說,是沒有心思--將螯蝦屍體撈起來丟掉,等柏翔想到的時候,早已被另兩隻螯蝦啃得只剩空殼;再過幾天,連殼也不見了。 最後,較小的那隻螯蝦也被鬥死了。剩下的這隻,吃掉了兩隻同類的這隻螯蝦,成為魚缸裡的霸主了,而且,體型還在持續增大中。 大和藻蝦和熱帶魚的數量,不知不覺地減少了。等有一天,柏翔從他創作的漫畫世界中暫時抽離,伸個懶腰,轉頭望一眼魚缸時,魚缸裡已經只剩下一隻螯蝦了。不知何時,這隻螯蝦竟已大得在一呎缸中難以旋身,其碩大異常的程度,終於引得這位漫畫家,定神細視。 以往只注意到螯蝦有兩根特別長的觸鬚,現在才看出在那兩根長鬚之下靠近頭部中央的部分,還有兩根次長的、兩根較短的,一共六根觸鬚在水中晃晃悠悠的,彷彿在耀武揚威、張牙舞爪。那兩隻引人注目的大螯之下,靠近口器的地方還長了兩隻小爪。雙螯和兩爪都在不停地抓取水中殘留的飼料、破碎的水草或其他什麼浮游生物,送進嘴裡,好像永遠吃不飽似的。牠全身裹著佈滿黑、白、咖啡、赭紅等斑塊的硬殼,頭部和胸腔的盔甲光滑堅硬,壯碩的軀體包著四片鋼鐵般的環節,用八隻腳穩穩地站著,尾部五片圓弧狀的鰭也如鐵片般,似乎一「甩尾」就可割傷撂倒幾隻小蝦小魚。 作為一個對事物必須有敏銳觀察力的漫畫家,柏翔對這隻一起生活了幾個月的生物,還是頭一次如此仔細觀察,自己也感到有點不應該。此時,柏翔盯著螯蝦,螯蝦也轉動著兩隻又圓又黑的眼睛盯著柏翔,模樣說不出的詭異。柏翔內心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心想:難道螯蝦對於自己長期遭受的漠視,會有不平憤怒? 柏翔甩甩頭,像要甩掉這個古怪的想法。他告訴自己,就算這隻蝦大得有點畸形,蝦就只是蝦。盯著他看,也只是討吃的罷了。他隨手拿了飼料罐撒了幾下,看著蝦靈活地揮舞雙螯及兩爪將水面的飼料送進嘴裡。柏翔發覺自己也飢腸轆轆了,就拿起一包名為「鮮蝦」、卻只有幾粒脫水小蝦米的泡麵,一面泡、一面說: 「蝦霸啊蝦霸(這是他臨時給這隻蝦取的綽號),你到底是螯蝦還是龍蝦?未免也長得太大了吧!再這樣下去,我的魚缸可不夠你住了!只好把你煮了,給我的泡麵加菜了!」 柏翔嘴裡雖這麼說,其實也覺得把這隻養了許久、且頗為奇怪的蝦煮來吃,是有點噁心的事。這時他還沒想到,如果這隻蝦繼續長大,該如何處置。 自己一個人對著一隻蝦說話,柏翔突然感到有點孤單了。想到好些天沒看到宜彤了,不知她這次為何這麼生氣,等異次元超人的漫畫故事告一段落,再去找她聊聊吧! 吃完麵有些睏了,柏翔望一眼魚缸中雄赳赳、氣昂昂的蝦霸,感覺好像變得更大隻了,心想:蝦霸是否也能成為異次元超人漫畫中的一個角色呢?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啊!」宜彤的尖叫聲把柏翔驚醒,眼前的景象把柏翔嚇得立刻站了起來。 蝦霸不知何時已從魚缸中走了出來,個頭比一般人還高,目測至少有200公分以上,揮著巨剪般的雙螯,正要朝站在門口的宜彤攻擊。 柏翔屋內沒什麼武器,慌忙中拔起平常用來泡麵的熱水器,往蝦霸背部一丟,燙水發出「嘶--」的一聲,蝦霸回轉身來,柏翔大叫:「宜彤!妳趕快走!」 蝦霸朝柏翔走來,柏翔隨手拿起椅子、電風扇就往蝦霸亂扔,一面盡量往門口移動,一面拿掃把、畚箕、拖把等做防禦,但都一一被蝦霸的巨螯抓起弄斷,正在千鈞一髮之際,「嘶--」宜彤拿了個滅火器往蝦霸狂噴,趁蝦霸應接不暇之際,宜彤和柏翔趕緊轉身把門一關,逃了出來! 宜彤和柏翔跑在街上,宜彤氣喘吁吁地問: 「那是什麼怪物?!」柏翔說:「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快去報警吧!」這時突然聽到一陣陣的尖叫聲和喇叭聲,彷彿整條街都騷動了,回頭一看,蝦霸竟已長到兩層樓高,在街上大步行走,行人車輛都驚慌地拚命逃竄! 情況完全失控了! 柏翔拉著宜彤的手繼續往前跑,突然有個披著披風的身影從天而降,從背後抓住柏翔的左肩說:「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快回到你原來的世界去吧!」 回頭一看,竟然是柏翔創作的異次元超人,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而蝦霸此時已長到十幾層樓高,把好幾棟樓房像積木般地夾起來摧毀,整個城市陷入瘋狂的混亂中。 柏翔此時已弄不清自己究竟身處哪個世界,只在情急下大聲回答:「不行!是我養出了這個怪物,我不能一走了之,也不能丟下宜彤!」說著緊緊握住了宜彤的手。 「你要回你的世界,做好你該做的事,才能挽救一切!」異次元超人正色說。 柏翔望著宜彤,宜彤卻鬆開了他的手,懇切地說:「回去吧!記得,尊重生命,善待生命!」 柏翔還在猶豫,異次元超人已十指如鉤、抓住他的肩頭往高空一扔,在強勁的風聲中,柏翔胸口一凜、雙腳一蹬,就在自己的斗室中醒來了。 醒來的時候,魚缸中的三隻螯蝦還在左一記、右一拳地爭鬥不休,其他小魚小蝦惶惶不安地東游西竄。以前柏翔對此視如不見,現在才看出,小型的世界末日正在他的魚缸中上演。 做足了功課後,現在他擁有一個漂亮又和諧的魚缸。對此滿意的宜彤為他煮了美味營養的晚餐,兩人一邊用餐一邊聊天,說好了明天約會的地點,宜彤關心地交代柏翔要注意身體、不要畫得太晚後,就離開了。 宜彤離開後,柏翔坐在桌前,攤開了畫紙。 「蝦霸,我來了!」柏翔說。 在另一個世界,蝦霸已大可參天,成為世界的霸主。而劫後餘生的人類正組織起來,試圖在險境求生,更試圖消滅此一威脅人類生存的怪獸。 每天晚上進入另一個世界,協助異次元超人對抗蝦霸,是柏翔義不容辭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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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邊洗衣服
風光明媚的春天,跟團到福建省旅遊,就在武夷山遊客服務中心附近,我發現了一條非常清澈美麗的溪流--崇陽溪,有一個婦人正在溪邊洗衣服。 那是50年代的台灣常見的景像,真的無法想像,在科技文明如此進步的今天,竟然還有人在河邊洗衣服。 話說回來,進步並不是沒有副作用的,工業和科技帶來了文明與便利,但同時也帶來了污染破壞與恐懼害怕。是台灣現在幾乎找不到可以讓人放心洗衣的溪流了,還是現在的台灣,家家戶戶都有洗衣機,人們不必到河邊洗衣服? Times change, things change. 是我們改變了世界,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們?我想,兩者都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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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公
有一種人,只要他在你面前看著你,不用言語,你就覺得安心。 伯公住在外公隔壁,是外公的哥哥,兩兄弟努力了一輩子,從傳統的三合院變成兩棟樓仔厝,而他們的子女幾乎都在外奮鬥打拚,逢年過節才回來。 這樣的寫照是鄉村描述的過去式,當然也是現在式。兒時回外婆家,外公、外婆與伯公總會忙進忙出,閒不下來,等到看到轎車駛入,才緩緩放下手邊工作。 待我們長大後,老人家們年紀也大了,無法繼續工作,晚年受到病痛與行動不便的折磨,所以外公與伯公兩人總會坐在外面曬太陽聊天。 一進門,我們總會先喊阿公,再喊聲伯公好,成了例行公事。 慈祥的兩人拄著拐杖,開心地招呼我們,許久不見的親人,能見面真的感到開心,然後我們會陪著兩個人在外面談天說地,直到用膳時間。 外公先走了,喪禮時伯公拄著拐杖由外勞引領完成儀式,看到伯公不忍心用拐杖敲外公的磚,雙眼滲著眼淚,我知道他們兄弟情深。 整個儀式,伯公幾乎都有參與,送他兄弟的最後一程,看到伯公,我彷彿覺得外公還沒有離開,還在我們身旁。 後來回外婆家,看到伯公一個人在外頭曬太陽,下午又要到醫院複診,即使有外勞相伴,仍然看得出他的內心是寂寞的,是思念外公的,每次回家,他靜靜地坐著看外面,似乎在等些什麼,還是在看些什麼,或許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前幾天,聽到伯公的噩耗,突然心中一陣酸楚,這世上又少了一個讓我安心的人。 「你伯公到天上去跟你阿公作伴了。」母親對我們這些孩子說這句話。我想,下次回外婆家,我一定會注視著門外的那個座位,思念那個我思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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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夜,在沉沉的靜謐裏 柔柔的,忘情吟唱 地球堅強的生命力 在這寧靜的夜裏 只聽到 星星在耳畔低語 夜,在漫漫的竹林中 微微的,一陣風來 帶來低沉的聲響 在這寧靜的夜裏 只聽到 月亮在雲間呢喃 夜,在淡淡的花香裏 悄悄的,隨風飄逝 不管人間的紛擾 在這寧靜的夜裡 只聽到 露水在叢間輕嘆 夜,在匆匆的流光裏 幽幽的,一聲嘆息 誰知人世間的機遇 在這寧靜的夜裡 只聽到 夜鶯在林中欷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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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鄉往事
「罔腰姨,妳過獎了,我只是說出自己的內心話而已,如果有不對的地方,妳可得多多原諒。」木興惟恐自己說的話有不得體之處,故而謙虛地說。 「不,你說得很對,遠親確實不如近鄰,如果能獲得你阿爸的同意,我們確實可以朝分工合作這個面向來思考。平日他上山順便幫我犁田耕地,我則在家幫他煮飯、洗衣、餵豬,一旦到了春耕或秋收,兩人再一起下田。雖然上山耕作較辛苦,但至少他回到家馬上有飯可吃,也不必為洗衣、餵豬而煩惱。木興,你想得太週到了,但是否能說服你阿爸卻也是一個未知數。」 「罔腰姨,我向來把妳當成自己的親人看待,所以才會和妳談得那麼多,甚至到了無所不談的地步。(一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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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鳳凰樹
學生時代與同學有過一次福山至巴陵的所謂「福巴縱走」。前幾天,當年的同伴之一寶寶line來幾張照片和幾段文字,說他因懷念過去,開車到福山一帶尋找回憶。只是近四十年前的往事,已大半不復記憶,在南勢溪和大羅蘭溪附近繞一繞,卡拉莫基步道走一走,沒找著當年大夥曾經待過一夜的小木屋,天氣又熱,先打道回府,自我承諾下次做足功課再去。 寶寶會比當年的任何一位同伴更想尋找那段記憶,因為他和他夫人是在那一次活動中認識的。從烏來走到福山,全員夜宿小木屋,據說晚點名之後,兩人就溜出去一起看星星,東聊西扯,無話不談,真是一見鍾情,好不浪漫!福山走到巴陵,最後一起走進結婚禮堂,現在一女一子都大學畢業,有自己的工作,家庭幸福美滿。 當年去福山必須事先辦理入山證,寶寶說現在已不需要。印象中福山前往巴陵有一段山路特別潮濕,螞蝗很多,並不好走。如果對螞蝗不熟悉,把它想成陸上的水蛭就有概念了。它們潛藏在草叢或樹枝之中,嗅覺特別靈敏,人一經過就趁機爬行至褲管或衣服,柔軟的身體想方設法鑽進人體吸取血液,我們雖做了萬全防護措施,還是有同伴遭襲。所幸被叮咬的同伴都是腿部受到螞蝗侵入,我們用預備的高濃度鹽水塗擦受傷處,讓螞蝗自行退脫,擠出傷口的污血後,仍是用最簡便的鹽水消毒。有聽過螞蝗侵入人體鼻孔、陰道、尿道、肛門之情事,著實駭人!現在回想起來,有點佩服年輕時的冒險精神,與另一學校女生共十多人跋山涉水越過當時台北縣和桃園縣交界那鮮少人跡的山區小路。還記得我們走出小路進入拉拉山區時,與一位果園主人買下一堆水蜜桃,往身上擦一擦就猛啃,連吃兩三顆,既新鮮又美味,興奮中顯出豪放。 一位歷經生命交關手術之後的學弟給他自己和親友的人生體悟格言是:「生命有限,別留下太多等待!」 受到寶寶和這位學弟的影響,我收拾著簡單行囊,搭車轉車再轉車,花了兩三小時回到已將近二十年未再回去的母校。雙腳隨著潛意識走,不自覺地來到交誼廳外,讓我留下最多甜美回憶的那棵四五層樓高的鳳凰樹前,花正盛開著,紅色的花感覺既豔麗又熱情。那年代的畢業典禮,老梗的畢業生致詞經常是:「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又到了鳳凰花開的季節,……。」如今回憶起來,倒是有幾分喜歡這詞,好似把我拉回昔日時空,當年畢業典禮的情景歷歷在目。 鳳凰樹旁的大湖,景色沒有太大變化,偶有鳥兒飛過。但原來的交誼廳拆掉了,就地蓋起一棟八層的綜合大樓,內有體育設施、學生社團,一樓仍是交誼廳,有咖啡兼賣冰果,有福利社。一瓶礦泉水,幾多年少時,同樣的湖景,不變的鳳凰樹,卻見不到當年因社團活動空間不夠,同學在樹下的草坪上拉琴、彈吉他的景象。就讀他校的同學來訪,逛完之後他們也特別喜歡待在這裡,看著社團成員面向大湖坐在草坡上,手握吉他,彈出理想,唱出抱負,多麼文青! 一位在學校教書的同學之前抱怨連連,理由是新上任的校長讓人受不了,其中之最就是把全校二十餘棵老榕樹全都理成大平頭。那所學校我拜訪過,操場四周都是榕樹,據說建校時創辦人煞費苦心移植過來那些樹,當時有的樹齡已數十載了,他的理念是:「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校園裡就是要多種樹。」往常同學及其同事遇到難題時會遠離嘈雜狹窄的辦公室,獨自到樹蔭下或涼亭裡思索,想出適當的解決辦法。新校長觀點獨特,強調老榕樹太繁茂,擋住視野,對學校不好。罔顧全校反對,令總務處請來工人,顆顆腰斬,去掉上半身,連工人私下都議論,一次砍掉這麼多榕樹這輩子可是第一回,還砍得如此徹底,真可惜!現在沒有樹蔭的榕樹下只能曬乾,何談沉思冥想尋求方略?同學說他整天除了上課,只能擠在辦公室,沒地方透氣,簡直快瘋了!近聞該校又換校長,只是校務已走下坡,如同那些斷幹截枝的老榕樹,短期恐難再枝繁葉茂了,令人不勝唏噓!可見「創舉如水」,運用得當就能載舟,大刀闊斧地引領團隊精進;反之亦能覆舟,搞得雞飛狗跳,離心離德,埋下書寫衰亡史之伏筆,不可不慎啊! 感謝母校沒有因為諸如擴大基地面積之類的原因剷除掉這棵鳳凰樹,否則,今天我在這裡不是重拾回憶,而是憑弔了! 師長們都已退休,系上突然變得無比陌生。 漫步校園,走到當年挑燈夜讀的宿舍,我愣住了!三樓平房拆掉重起大樓,且已改為女生宿舍。正當我目視大樓思緒卻走入時光隧道的時候,兩位從宿舍走過身邊的女生竟對我說:「這裡是女生宿舍,男賓止步。」我頷首回應。兩位熟讀袁枚〈祭妹文〉的女生,不忘「猶屢屢回頭望汝耶」,懷疑的眼神令我暗自臭罵:「小丫頭!妳們是把本學長看成什麼了啊?」話又說回來,不知哪來的怪叔叔朝著女生宿舍望得幾乎出了神,怎不教人心生疑竇,提高警覺呢? 又回到鳳凰樹下,再來一瓶礦泉水,天熱。細小的葉瓣輕呼呼飄下,黏貼在冰濕的寶特瓶上,抬頭望一望,心想:儘管樓起樓塌,希望這棵樹能夠如同老家附近那兩棵據說有兩三百年樹齡的老榕樹一樣,成為我心目中永遠的鳳凰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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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角落是愛的承諾 ──鏡頭讓你看見孩子的想法
老師瞭解班上孩子放學後的家庭生活嗎? 白天和學生在教室裡生活的老師,並不清楚孩子回家後面對哪些人?做哪些活動?假日生活如何安排?為深入瞭解,身為班導師的我,趁教育部鼓勵家庭成員樂活學習,實踐家庭活動,以攝影留下全家人愛的足跡及感動,所舉辦的「國際家庭日」~「家的角落.愛的承諾」攝影徵文,讓全體學生參與投稿。讓鏡頭深入家庭生活,拍出學生放學後真實面對家人的一面。 鑑於學生被三機(含電視機、手機、電腦)綁住,我積極鼓勵全體學生參加。首先,回家後拿起相機拍攝親子活動,再寫出200字短文說明。想不到學生熱烈響應,襄君悄悄拍攝晚餐後爸爸和爺爺、奶奶客廳聊天泡茶的溫馨;「假日晚上,一家人飽飯後沒有沉迷電視、3C產品,爺爺替大家泡茶,爸爸說笑話,淡淡茶香飄散空氣中」,茶香伴隨家人談話的溫馨,瀰漫整間客廳;柏程趁爸爸難得休假,全家圍坐餐桌玩撲克牌,輸牌不服氣說:「再玩一場,一決雌雄!」雖是賭氣話,全家人卻洋溢一片歡樂氣氛;子恒一家遠赴平溪升起天燈,升起心願:「願全家人都事事如意!」熊熊火炬映照臉上,映照出幸福的滋味。 照片忠實記錄圓滿家庭的歡樂影像,文字充分表達溫馨歡樂。最令我震驚反省的是幾個單親孩子回家後,面對不完整的家庭學生所展現成熟性格的一面。 「晚餐時刻,媽媽還沒回家,幸好阿姨幫忙煮飯,等媽媽下班再開飯。」跟媽媽相依為命的致瑜寫出對甜蜜的依賴,對失去父愛的他,晚餐是最美味的盛事;「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和伯母分享學校生活點滴,伯母會說笑話我開懷大笑!」家駿寫出和伯母依偎至深情份,失去爸爸卻擁有親人特殊的關照;「爸爸,我不會這題數學!」芝羽刻劃爸爸書桌前教學的「威嚴之下的溫柔」,自己失去母愛,希冀妹妹能從身上找回溫暖。 身為導師只看到課堂上學習的身影,這才瞭解孩子們回到家後在父母缺了一角的影像拼圖中,所鼓起的勇氣,父母離異,孩子們能坦然面對,並努力找出幸福的身影。反省到平日的言語是否傷害孩子的自尊?是否能真正協助度過情緒低潮期? 影照片洗成8×10尺寸後寄出圖文檔,在孩子期盼下,仁筠拍攝的「我的美滿家庭」入選佳作:「我的幸福家庭成員是爸爸、媽媽、我、阿嬤、阿公、姑姑、堂姊、堂妹、表哥、表姊,是個熱鬧又有趣的非常『大』家庭!」數一數有12個面帶笑容的家人呢;另一個佳作是毘堯:「我、弟弟、和爸爸會去阿公家吃飯,和家人吃飯是非常美好的大事,讓我忘了孤單,非常歡樂!」 全班為兩人拍紅了掌,這是兩年來他們第一次獲得的獎狀,是莫大鼓勵! 每個孩子都有潛藏不為人知的心事,也有尚未被挖掘出地潛能,導師帶領孩子用鏡頭呈現或文字述說,積極參與教育活動,老師會更瞭解學生們不為人知的一面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