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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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組曲》後記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時間永遠是一切計算的重複者,從復出到現在,已足足歷經過好幾個人生歲月裡的春夏和秋冬。而萬萬想不到,我竟能以每年一書的進度,向文壇的高峰處邁步。然而,在滿佈荊棘和藤蔓的遙遠路途,我是否能持續不斷地向前走,還是原地踏步停滯不前,或許,必須看我自己的恆心和毅力。 從之前到現在,儘管我的生活領域依然侷限在這個社會的小角落,書寫的依舊是這座島嶼的點滴和瑣事,我的作品既沒有華麗的開場,亦沒有過度喧嘩的情節,但每一個字句或每一個篇章,都是我心血的結晶和淚水的凝聚。無論喜怒或哀樂,都讓我人生的每個階段,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在廣大的文學領域裡,想徹底領悟到散文的精微處,想更進一步去領略文學的箇中奧妙及精髓,並非易事,故而,我依然在摸索、在學習,但願它是我生活重心的歸宿,而不是隨風而去的過眼雲煙。 感謝這塊生我、育我的土地,在祂的包容下,讓我尋找到更多的寫作題材,讓我發現到生命的真諦和生存的意義。 感謝提供我發表園地的《金門日報·浯江副刊》與《金門文藝》。 感謝文壇前輩及讀者們的鼓勵和指正,因為有您們,我才有繼續寫下去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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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的一生
打從對電視機有記憶開始,多采多姿的廣告最是吸引我,電視台的節目反而引不起我的興趣,最主要是因看不懂那彷彿有著永無止境的對話,所以使我興趣缺缺。廣告就不同了,少有對話,盡是些絢麗的效果來誘惑觀眾的每一吋目光,琅琅上口的廣告歌曲更是賣點之一。等年紀再增長些時,才知電視播的節目還有分綜藝類、新聞類和電影類等等。當時的我雖然很多東西都看不懂,但家人皆熱衷於此,所以就激發我模仿的本能了,小孩總是如此,看著大人做某事時他就會有:「我也想試試看」的心態產生。 後來在學校的學習下,才漸漸認知到電影和電視劇的差別。有時上課老師會放部電影讓我們觀賞,當然這總是在考完試之後才有機會的。當時我只覺電影比電視劇好看,因為電影很快就可知曉結局,而電視劇則需要隔數月後才看得到結局,有的還會故意拖劇情,使得戲劇張力越來越弱。於今看來,我如此的觀念或許跟當時速食主義興盛有關吧!不論是M字速食店、或者是愛情觀等等,社會到處都充滿這種風氣。不過當然,電影不只是那麼膚淺的,它是一種藝術,所謂的第八藝術。 自己雖然不是讀電影相關的科系,對它卻有一份熱忱,不光是觀賞而已,而是對劇本的完成到如何選角、拍攝和後製等等關於電影的一切事物,看的時候也往往會注意片中的插鏡、淡入、淡出和特寫等等的一些拍攝問題。我覺得電影吸引人的地方之一,在於它能填補我們人生中的殘缺和不完美。正因萬物的豐饒,所以更顯得人的無知、貧瘠,即使活了五百歲,你仍無法窮盡這個世界,體驗到各式生活型態。 文字可以表達人生,音樂可以體現情感,圖片可以激勵思考,將這三者的菁華合一,就是所謂的電影了。它是一種精緻藝術,在短短的兩小時左右道盡人生百態,有可能整場下來都是你在「體驗」他人的人生,也有可能在某一刻,它就是在展現你的生活。在我看來,看一場電影就像是做了個夢,因為在夢裡你可以完成任何現實辦不到的事。這就好比有些行動不方便的人,夢中的他們可以是個行走自如、身手矯捷的正常人;有些盲人在夢中,他們是可以看得到彩色的世界。這兩者的相異處在於︰主宰電影的是他人的意識,夢的主宰卻是本身的潛意識。 電影中的許多不可能,如好萊塢式的爆破、無巧不成書的悲劇或神鬼共泣的愛情等等,也成為觀眾心中的「期待」,期待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情節發生在身邊,或者劇中的某一段對白讓你深有感觸甚至當頭棒喝。當你垂老將死之際,你可以總結你生命中的「精采」,就是生命中最有價值的那一瞬間。可能是看著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喜悅成就,或許是當知道得了某獎的那一秒驚喜,也可能是當比賽到最後階段才獲勝的驕傲,更或許是你對某人事物的一種頓悟或體悟等等。電影就是拿這些發人省思、打動人心的題材來入菜,以期每個觀眾都能有不同的滋味和感受。 這些「生命中的精采」就像夏天的雷陣雨說來就來,也如同在荒漠中妄想盼望一滴甘霖的到來。生命中最美好的就是︰你編織自己的電影,剪接這些精采片段,希望能在臨死前為自己進行一場首映會,沒有NG沒有票房收入,觀眾就只有自己一人。我期待著我的電影到時候能夠順利上映,好為這渾渾噩噩的一世交代。到目前為止我只知道我的那些「精采」連半小時都不到,那麼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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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堂
清的是母親的臉龐 舐犢造就成消瘦模樣 豐腴了我的意氣風發 龍驤虎視出雅俗共賞 飽嘗世味 含辛茹苦 烙肌鏤骨 永誌難忘 不若鉤章棘句舖張揚厲 恰似錦心繡口鍾靈毓秀 我長吁短歎於母親的年華老去 雞皮鶴髮猶如風燭殘月般驀然 她卻降心相從在我的夙興夜寐 含飴弄孫好比鳶飛魚躍樣意滿 炳炳麟麟 冉冉劬勞 勤儉自持 喁喁不啻 莫令鳥盡弓藏空遺憾 自當趁風揚帆以報恩 那己身所從出的萱堂 勞苦高高的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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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愛華是誰? 時茂、時賢的姊姊。我喊她堂姑。她常給我糖吃。她死的時候才三十歲。 她生的那個女兒呢? 巫維搖頭說,我怎麼知道?那時候我還小,沒上學。 佟桂記得小時候,母親提過巫家那個日本女人,風騷,漂亮,會喝酒,會勾引英俊瀟灑的男人。佟桂的父親就跟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勾搭過。母親時常罵山口惠子。 佟桂的母親罵日本人,「賽諸葛」也罵日本人,他常向王娥發牢騷,日本鬼子害得他「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還說,中日戰爭結束,國共內戰,他來到台灣,將來還會死在濁水溪……阿娥安慰他:「伯伯,您會活到九十八歲,您照鏡子,看看您的耳朵,又肥又大,長壽之相。」「賽諸葛」並不得意,喝了一口茶:「這茶葉真香,漲了兩塊錢,值得。阿娥,我可不是亂奉承人,妳姊姊是商場大材,她當了董事長,保證三秋茶館日進斗金,蒸蒸日上!」 阿娥聽了直笑。她說她一定把伯伯的話轉告姊姊,讓她請您吃羊肉涮鍋。「賽諸葛」搖手,誠懇地說:「上了年紀,我的牙咬不爛肉,我愛吃稀飯、肉鬆、小蔥拌豆腐。」 伯伯,老共最近常跟台灣隔海喊話,和平統一,您多次回大陸探親,您有什麼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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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
這當兒我所云的「告別」,不是友人即將遠行,前來向你辭行,他日有緣還會相見。我說的是,從此對方將永遠離我們而去,他邁向了另一個世界,不再在這紛擾的人世,與世人爭名奪利。 看著旁人的生離死別,固然難過,但始終是隔靴搔癢,唯有親身經歷,才知那種大慟的滋味實在不好過。 猶記得多年以前,在一個春寒料峭的初春三月,我趕搭清晨第一班的公路局班車上班。一向早起的父親,也換上了寬鬆的外出服,準備出門運動。他總是先陪我去車站,再轉往附近的公園。 那天在晨光曦微中,我們父子倆迎著刺骨寒風,向著車站前行。我實在不知那是我今生最後一次與父親聚首。當天下午,我正有一個會議在開,林組長突然衝進會場告知父親中風的消息,醫院已發出病危通知,我顧不得會議的重要性,抽身離開會場,搭車直奔醫院,一路上我向上天祈禱,盼父親能因我的祈禱而將此災厄化險為夷。 一個小時的車程,彷彿一世紀般長。到醫院後,我直奔加護病房。只見母親與弟弟均哭紅了雙眼,父親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面色慘白,週身插了各種管子,病床旁的心跳顯示儀舞動著扭曲雜亂的線條及心跳急促的嗶嗶聲。母親哀嚎地說:「醫生說,大血管出血,沒救了。……進醫院時,雖然嘴歪流涎,但還是自己走進來的,這會兒卻昏迷不醒。」弟弟說:「到急診室時,根本沒有醫生,等了兩個小時醫生才來。」 我的心揪在一塊兒,然後直往下沈,莫非醫院人手不夠,耽誤了救援的黃金時機。父親雖然昏迷,可是只要聽到母親說話,心跳嗶嗶聲就會加快,好像他想告訴我們什麼,但是自己口不能言,所以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第二天上午門診時間才見到主治醫師。他指著父親頭顱上一大塊瘀血的X光片說,開刀清除瘀血是目前唯一的救治方法。我問醫生手術成功的機率若干?他無法回答。不過不動刀,病人極可能走向死亡。思慮再三,我茫然地簽下手術同意書。 我勸母親先回家休息,我與弟弟在手術房外等待。時間慢慢流失,焦躁煩悶的思緒揮之不去。想像父親顱部被手術刀剖開血淋淋的畫面,內心不寒而慄。腦部手術是何等複雜,醫師稍有閃失,手術就會失敗。就在我等得口乾唇焦、肩頸酸痛之際,父親終於出了手術房。醫師安慰我手術順利,護士再把父親推回加護病房。 回病房後,父親的血壓逐漸下降,恢復正常。心電圖上顯示心跳逐漸回穩。我內心陡增一絲絲希望,想著父親會從鬼門關回來了。護士叫我沖泡牛奶,然後教我如何從鼻胃管餵食父親。 夜深了,氣溫陡降,病房冷氣冷颼颼地吹著,我手腳冰涼的坐在病房一角胡思亂想。清晨父親還健步如飛陪我一同到車站,夜晚竟躺在病床上和死神搏鬥,人生無常啊!夜班護士耐心地用棉花棒沾生理食鹽水塗抹在父親乾裂的嘴唇上。突然,細心的護士用乾棉花擦拭父親眼角湧出的兩行淚水。莫非父親已有了意識,無奈口不能言,眼不能睜,手腳也還不能聽大腦的使喚,情急之下悲從中來,逼出了兩行熱淚?我在他耳邊輕喚,試圖叫醒他,然而他還是不動如山。不一會兒,又從眼角湧出淚水。他是醒著的,只是受傷的大腦,仍無法讓他開口說話。這該是何等的痛苦,父親竟必須受病魔如此的凌遲。 探病的時間已過,我與弟弟拖著沈重的步伐,離開醫院。我們穿越漆黑的公園,往回家的路前行。公園的樹木因酷寒的冷風而簌簌作響,狀似一群鬼魅狼嚎,淒厲可佈。這座從小就在此玩耍的公園,竟變得有如人間煉獄一般,逼得我加快了腳步。 翌日清晨,我在光怪陸離的惡夢中驚醒,然後逕赴醫院探視父親的病情,除了血壓仍偏高外,心跳、呼吸、體溫還算正常。住院醫師認為有好轉跡象,我內心不禁竊喜:父親會活過來。然後我問醫師,父親醒過來後,會不會因過度驚嚇而再次發生腦溢血?醫師說有此可能,但目前的重點是先等他清醒,再談其他。 接下來的幾天,病況不進不退,父親仍陷昏迷。三天後的一個夜晚,體溫陡升,需用冰塊冰敷額頭。偌大的醫院竟無冰塊,我與弟弟奔離醫院,四處尋覓冰店,好不容易在街角尋獲一家製冰店,立即提著一塊正立方體的冰塊奔回醫院。護士給我們鐵器擊碎冰塊,再用毛巾包好敷在父親滾燙的額頭上。當我做著這些工作時,腦海裡閃出一個不祥的念頭:莫非這是父親有生之年我最後服侍他的機會了?熬到深夜,父親還是發著高燒,我與弟弟已筋疲力竭,只好雇用一位特別護士照顧,我們沿著漆黑的公園,從捷徑返抵家門。在淒冷的月光下,我和弟說:「好怕父親熬不下去了。」弟點頭稱是。我的內心突然一陣恐懼,手心一陣抽痛繼而冒出汗來。 再回醫院,我沖泡牛奶給父親喝。當雪白的牛奶從鼻胃管灌入後不久,竟從鼻胃管倒流出來,牛奶變成粉紅色。莫非父親胃出血了?找來醫師診治,醫師撥開父親上下眼瞼,用手電筒照射瞳孔,無奈瞳孔毫無反應。醫師用筆尖扎父親腳底,腳也無反應。母親焦躁的說話聲,再也引不起父親用加快的心跳來回應。父親心跳呼吸血壓均逐漸慢了下來,我們默默的隨侍在側,向即將遠行的父親告別。當心跳停止的剎那,一週來父親緊閉的雙眼竟突然慢慢睜開,一位年長的護士用手拉下父親的眼瞼,然而眼瞼又回彈回來,雙眼依舊圓睜。護士用白布覆蓋上父親的頭顱,然後推往太平間去了。 當時的我,腦袋一片空白,楞在當場,不懂得用自己的手去闔上父親的雙眼,讓父親走得了無遺憾,實在罪過! 悲傷的氣氛籠罩全家,我們食不知味、睡不安枕。母親碎碎唸著,一個好好的人送進醫院,出來卻變成死屍。急救的黃金時間,卻無任何一個醫生來聞問。父親的朋友質疑當時為何不轉院?手術前為何在醫師也無把握的情況下糊塗地簽下手術同意書?既然手術失敗,為何還付他全額的手術費用?一位同事說,他的父親中風後,他們不同意手術,二十多天後人也清醒過來。親友們一連串的質疑,我除了哀痛外,只有深深的自責。服喪期滿回去上班,面對同事微笑的招呼,我竟視而不見,事後才知他們說我好幾個月都臭臉迎人,表情僵硬。 父親過世週年後,我才逐漸從悲傷中走出來。同一時間,使我對人的生與死,有了比較正面的看法。 回首過往,第一次獲悉「告別」的訊息,是大學畢業才二、三年,一位名列前茅的同學,考取研究所,專心致力於血癌的研究,然而卻死於血癌。一個青春正盛的生命,無端的在地球消失,給予我無比的震撼。原來「死」不是老人的專利,任何年齡層的人,隨時都有可能無端捲入,或因車禍、墜機,或因颱風、地震,或因自殺或遭他殺,……,有千奇百怪的原因,總之就是要奪走你的生命。我們好像生長在大地的花朵,由於花期不同,生長的時程也不盡相同。因此每個人生命何時終止,無法預知。表面上看,人世間潛藏各種危機,隨時奪你性命。然而多數人卻都高壽八十以上才壽終正寢,僅少數人因疾病或意外而提前離開這人生舞台。我們常被這些突如其來的噩耗,傷得六神無主,因而慨嘆生命無常。實則生命還是依常理在運行,我們只是被那些小意外所蒙蔽,以為隨時有災禍降臨,而萌生對人世間自然運行的軌道產生不信任感。 人從出生的一刻起,就往死亡之路邁進。有生就有死,生,是偶然;死,是必然。想開了,死亡既是大家必走之路,倒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如果人死後,一無所知,走了也就走了,反倒是活著的親人,見了此種憾事,一時情緒失控、潰堤,哭得死去活來。所以也有人說,先走的人比後走的人有福氣。反過來說,人死後,若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去,相信他絕不願意看到你為他悲傷,整日鬱鬱,而無法振作。 所謂「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是每個人都會面臨的景況。生離死別的當下是痛苦的,但是時間可以治癒傷痛,死者已矣,生者應該在療傷止痛之後,勇敢面對未來的生活,快樂的活下去,因為人間有情,值得我們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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佇立浯洲聽雨情
昨夜看到了朋友,從浯島傳來心情分享的好文章,發現文章作者的思緒,總是充滿縝密的思維,而且文采棒極其豐富,著實是令人覺得賞心悅目的享受。 那些文章的內容,不禁讓我想起曾經有人說:人們的情欲最難管理,所以生命充滿疑惑、猜忌和痛苦! 不過卻也有人說:幸,不幸都是福;因此痛,不痛都是苦! 說這些話的文人雅士,若不是無病呻吟,便是真的能夠洞悉人們內心深處的情愫,尤其是戀人的心情更是如此,所以才得以說出許多人的心聲。 有一位心思蠻細膩的朋友,便深深體會其中的道理,因為她總是把生命當中,諸多承受不起的輕,解釋為《拿得起放得下》的生活態度。 因此她一直認為:不管在生命中的任何一個階段,人們都需要這樣的心情,去面對各種挫折與挑戰。不過話雖如此,可是究竟誰能夠真正拿得起放得下?尤其感情這檔事,更讓人難以捉摸和釋懷。 因此,即使許多有智慧的紅塵男女,在終其一生當中,總得要陷入情欲掙扎好幾次;況且每一次痛入心扉的經驗,不見得是可以當作下一次,用來解決情欲糾葛之有效借鏡! 此種情境所顯示的意義,究竟是凸顯出她們癡嗎?還是她們傻?想必兩者都是,也許都不是吧! 因此有人很感慨的說:如果生命可以規劃,那麼不一定是最完美;即使情欲可以掌控,卻未必是最甜蜜! 在這種難以捉摸的情況之下,沉浸於多采多姿情欲境遇中的戀人們,不僅擁有濃情蜜意之外,生命究竟還會覺得有什麼缺憾嗎?然而世間男女,卻每每為情所困,生活也在期待與落空、希望與失望中輪迴,心情更在酸甜苦辣中擺盪。 或許這就是許多戀人,總是樂於嘗試情欲魅力的迷惑,然後以前仆後繼的執著,無怨無悔、而甘之如飴原因之所在吧!不是嗎? 當人們經歷平淡的生活時,也許可以擁有單純的心情,不過總還是會覺得,就是缺乏那麼一點點淒美情境,所以偶爾會認為,生命只不過是一些會到處走動的影子罷了,當燈光熄滅之後,便悄悄然消失於無蹤。 正如許多文人雅士,都具有洞悉人們內心的超能力,所以總是把人們心情,刻劃得如此細膩與透徹;簡單的說,文章或觀點所呈現的哲理,把許多人心中所想,和所要說的話,透過作品而完全表達出來。 不過讓人一直感到困惑的是:雖然很多人,對於那些文章何其感動,也深知要珍惜得來不易的感覺,可是卻仍然把自己的感情,丟入無法自拔的迷障當中,是不是自古多情總被無情苦?還是濃情轉淡而徒然空留餘恨? 好比說:知足常樂、活在當下、能捨才能得、珍惜所有和愛其所愛…等等話語。 這些具有智慧的話,都是大家琅琅上口的箴言;可是人們究竟做到了多少?尤其享受情欲之樂的戀人們,可否真正體會其中之精髓?進而敞開心靈,並落實於生活態度之中呢? 人們真的會知足常樂嗎?兩性美好之關係,是否珍惜曾經和目前所擁有呢?而那些徜徉、遨遊情欲中的人們,會不會追求不應該得到的感情?糾葛不清的情緒,真能藉由這些智慧語言與文章,進而得到紓解嗎? 有人說,要完全做到那樣的境界,本來就是很困難的事,因為人們想要全然放下,其實真的不太容易啊! 所以在泛泛塵世之間,還存在偌多令人錐心泣血的悲情故事;雖然也有不少浪漫、唯美的愛情滋長,可是歷經滄桑之心境,卻是每一個戀人,所必須面對的過程。 對於這樣的情境,唯一可以解釋的,也許就是《知易行難》的道理吧?還是多情人,總是喜歡沉浸於傷感的情境裡?甚至不自覺地《享受》淒美、而讓人心痛的感覺?因此,只有在撫摸著剪不斷、理還亂的傷口時,才感覺到自己的真實與存在? 所以詩人和文人,便成為多情男女的代言人;而網路裡的分享心情,也在虛擬和真實世界之間,緩緩而逐步的擺盪,並且扮演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來自浯島的朋友,之前與我分享這樣的情境,她說:在虛擬世界裡,看不到有情人滴下的淚,也總是感受不到,從心坎裡痛到外的酸與苦。 她更進一步的說,很多人不會在《螞蟻式》的戀情中,可以毅然決然而回頭,所以在踽踽獨行之途中,很謙卑希望有個伴,那麼就是生命中莫大的福氣! 她的故事與感受,不禁讓人覺得,縱使在紛紛擾擾之中,仍然有偌多不確定因素,仍然存在於人們之間;因此,有人終究期盼一輩子當中,能夠擁有一份真摯的情緣,然後得以相知相惜、而且相依偎,那麼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所以在朋友的心中,也有一個小小夢想:她將讓他牽著手,在每一個黃昏落日餘暉中,靜靜佇立於浯州沙灘頂端,然後聆聽著微風吹拂而過的聲音,偶爾更可以輕輕捧取細雨紛飛的足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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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羅誓師東征──頌延平郡王鄭成功
一 旌旗蔽日, 戰鼓雷鳴。 鄭成功率文武官兵,誓師東征: 「竭誠禱告皇天,並達列祖, 假我潮水,行我舟師。」 更向將士下令: 「切勿以紅毛砲火為疑畏, 當遙觀本藩雞首所向,銜尾面進。」 二 回首十五年前, 父降清,母自戕, 成功悲歌慷慨,義憤填膺, 會文臣武將,烈嶼定盟: 「恢復明室, 抵抗清廷。」 金廈安營紮寨,演武練兵; 志士聞風響應,聲威漸振; 歷經百戰,軍力益盛。 繼而率二十萬眾,出師北征。 舟山驚風雨,瓜洲一戰泣鬼神, 溯江西進,直逼金陵。 惜驕兵麻痹, 鎩羽歸思明。 三 而今揮戈東渡,滿懷豪情。 舳艫十里,兩萬五千精兵, 過澎湖,入鹿耳門, 一鼓作氣進赤嵌, 策馬立抽三尺劍,橫空直指台灣城。 百姓奔走相告,鼓舞歡欣, 簞食壺漿,犒勞大軍。 軍民圍困敵營九閱月,砲壘縱橫, 逼使荷酋俯首稱降,盡撤敗將殘兵, 版圖復, 振民心。 四 成功「開闢荊榛逐荷夷」,備嘗艱辛; 君亡、父死、子不肖,悲憤無盡; 更感染風寒,釀成重病。 猶日日指示方略,登台點將練兵, 時而遙望故國山河,一片丹心。 痛枕戈泣血,為國為民, 壯志未酬,遽然捐生。 巨星隕落萬古遺恨, 魂斷淚傾。 (2010年6月16日於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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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是我堂姑。高個子,很漂亮。我媽說她的名字取得不好,差一點惹禍,說有抗日嫌疑。 叫什麼? 巫愛華。 胎兒呢? 我堂姑走了,胎兒就被佟家抱回家。 鄭行蓉聽得一頭霧水,巫愛華生的胎兒,為啥不帶走,讓佟家抱走? 巫維也弄不明白。在他的想法,可能堂姑不喜歡女兒,喜歡男孩子,所以讓佟家抱走了。 佟桂阿姨知道不知道這回事? 巫維茫然。 幸虧那日只有他二人在一起談話,否則傳播出去,一定造成軒然大波。 巫凱是眉埔的大地主,但是他對於同宗族的人,並沒有照顧,因此巫姓的並不擁護他。據巫維記憶,巫凱的重男輕女觀念特濃,所以巫婆才願意愛華堂姑產後,在她家休養。巫婆始終弄不清為何愛華不在婆家生產,卻自己到巫婆家來,莫非她跟婆家有解不開的怨仇? 往事,濁水溪般流淌過去。老一輩的人離開人世,往事更加撲朔迷離了。 佟桂和巫家的後代,仇恨難解,每次選舉,與日俱增。但她卻照顧巫維而且吸收他參加了民進黨。上次選舉,巫維為佟桂出力很大。巫維偶而也跟佟桂聊起巫家大院的軼事:山口惠子的歌喉很美,聲音悠揚悅耳。她不喜歡愛華,因為愛華身材高,面貌姣好,不喊她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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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我裝作非常高興,回答:「我父親濁水溪人,我媽是菲律賓人。謝謝,歡迎光臨!」 有人笑得鼻涕都噴濺而出了。 有個大膽的服務生問:「經理,談一談妳的戀愛史吧。」 小鄭一伸舌頭:「我這麼黑,個子高,身體壯,誰敢追我?我今年二十八,還沒交過男朋友,不過,我揍了不少臭男生。」 客人蜂擁而來,服務生開始緊張、忙碌起來。有少數同來的老外,見了鄭經理,招喚「哈囉」,小鄭笑臉相迎:YOU ARE WELCOME!洋鬼子看京戲,傻了眼,怎麼外國人在台灣開菜館,賣羊肉涮鍋? 鄭行蓉是眉埔人,她外婆少女時期,曾在三秋茶館當過服務生,穿著木屐鞋,為客人沏茶。那還是日治時代,茶館內部隔了十幾間,舖榻榻米,矮桌,客人盤腿坐在氈墊上談生意、喝茶。隔壁是三秋診所,佟桂的父親就是醫生。 在眉埔,提起上一輩人,幾乎都有沾親帶故的關係。小鄭,就是眉埔巫婆接生的,佟桂也是,不過巫婆接生小鄭時,年老力衰,不久謝世。目前三秋茶館販賣部巫維經理,就是巫婆的兒子。最小的兒子。 那天,小鄭和巫維聊起往事,巫維一時興奮,說漏了嘴。當年巫婆都是去產婦家接生,風雨無阻。唯有巫愛華是親自到她家來,由巫婆為她接生的。胎兒生下來,產婦還在巫家住了三天,才走。 產婦是眉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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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明年全到齊
軍中倫理於公於法表現在形式上,階級職務重於軍校期別,於私於情潛藏在內心裡,軍校期別重於階級職務。軍校四年養成教育,灌輸學長學弟學姊學妹之倫理觀念,根深蒂固牢不可破。無論早期晚期資深資淺任何時地,同袍私下見面亮出期別,革命情義立即發酵,誰管誰的官大官小,學長最大。 談及同學會,我們復興崗五十八年班很早就成立了。初期大家忙著在工作崗位上打拚,參與者較少。直到有人退休、轉任公職、轉戰其他職場、出國定居,同學逐漸四散;加上母校的名字被改掉,讓我們這群即將步入老人圈的同學像斷了根的浮萍,失去了凝聚的源頭。原本鬆散的同學會,開始發揮力量。一年兩次聚會,人人倍加珍惜,連畢業離校幾十年未曾露面的同學,也令人喜出望外地冒出來。 記得久別初次重逢,同學或雙手緊握或相互擁抱,拉開嗓門報出自己的名字,年少輕狂的模樣已全然不在,熟悉的名字跟眼前的人,很難連結在一起。雙方相互吼叫:「怎麼?不記得我啦,我是人人口中的小革命啦!」「記起來否?我是WATER。」一千五百個日子,吃同桌睡同舖,入伍訓練及每年暑訓,各系各隊打散建制混合編隊,同期同學幾乎人人熟知每人獨一無二的綽號,那聲聲呼喚,喚回了年輕歲月的記憶。時光倒流湧現肝膽相照的熱忱,雖有家眷隨行,照樣沒大沒小暢談大夥光屁股洗戰鬥澡的陳年往事,說長道短莫不笑到人仰馬翻。 同學中,知名度最高的邵曉玲車禍受傷那年,聚會照常舉行,因她的缺席,氣氛多了幾分凝重。席間大家虔誠為她祈福,女同學想起她的傷勢嚴重,頻頻暗中拭淚,同窗情誼歷經四十餘年未曾稍減。人人急切想要前往醫院探視,幾經討論,擔心引發她情緒過度波動影響病情,決議暫緩。當場親筆簽了一張大問候卡,派兩位女生代表致意。天天在報端或電視上緊盯她康復狀況,確知未危及生命安全,心中大石頭才放下來。甫傷癒那年的同學會,體諒她行動不便,大家力勸她不要來,無論如何勸,她堅持要參加。貼心護妻的胡市長,百忙中陪伴她蒞臨。胡市長風趣地講了幾句話,把麥克風伸到曉玲面前,她露出學生時代的羞澀說:「我們是陽明山前的革命幹部,不會因母校名字不在而散去。無論時光如何流逝,復興崗的日子很好玩,我們永遠不會忘懷。」胡市長頑皮插話:「你們那時候光玩不讀書啊!」曉玲急著對疼她的先生說:「不是,我們會玩也很會讀書!」全場掌聲雷動,對曉玲維護校譽的急智,大家心疼又佩服。 有一年中部地區的同學會配合過農曆年後喝春酒舉辦,家住台北的會長,突然中風行動不便無法南下,會長一句「沒臉見同學」真情流露的話感動了大家,特別相約等候他復健康復,拖延到三月才舉辦。熱心腸的會長,大病初癒專程從北市趕來台中,除了人稍微清瘦,舉止行動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大家用熱烈的掌聲表達敬意,他緊緊握住每位同學的手,再三叮嚀:「到了這把年紀,一定要服老。榮華富貴金銀財寶,什麼都是假的,健康最重要,少了老同學的關懷也不行,所以再怎麼困難我也得來。」隨著年齡逐漸增長,相聚時的話題,少了意氣風發,多了養生保健。不知何時開始,往後每年的同學會,悄悄地加上一個項目,會長報告去年往生的同學名單並全體起立默哀。溫馨中滿含感傷,不時相互提醒:「多保重!多保重!」今年本期入伍四十五周年擴大舉辦同學會,海內外同學攜家帶眷返回復興崗團聚。雖人事全非,但景物依然在。主管校務的學弟對學長們的款待,熱情不減令人感動。緬懷過往的點點滴滴,面向國旗校旗高唱校歌,同學難抑激動禁不住淚流滿面。人生起起落落,幾經風霜離散,很多東西都是在失去後才知道珍惜啊!同學的情,同袍的義,卻永遠斷不了!席散,在回家的路上,我翻閱會長剛剛發的同學通訊錄,從政一教授班算到政六教授班,其他各系也加上,越點人數越少。掩卷嘆息仰望藍天,祈祝各位老同學,永保福壽安康,但願明年同學會,一個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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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衣.不依 記寫正修科大「衣.不蔽體」專題展
你我曾呼吸過寫實主義 的體溫,只要邏輯還在 叮嚀還在,牽心扯肚還在 坦白抗拒不了怯弱 也許需要回到生機勃勃的子宮 肉壁是不用換季的劇場景幕 安穩如慈悲的保護神 等在生動的時間與世相見 而今 你已了然形而上的美麗記憶 如同嬰孩般那樣達到高潮地嚎哭 越過物競天爭的嚴肅主題 坐在馬路旁閱覽眾生的 詩人藝術家啊,身後 一名裸女正在汲水 一名模特兒等著大家投射目光 一名裁縫師揮舞著壞脾氣的粉土 突然有人奪走彩筆 剝了你的衣服 使盡吃奶的力把你拋向 馬路中央,再回頭 你看見 表現主義的我 身上一絲一縷正快速地 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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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隨想之二十太行散記
<大場景> 來太行的第一天晚上,年輕的陳磊老師就召集大家說:「我已經有好些年沒來這兒了,今天大致看了一下,幾件事是大家明日寫生要留意的,面對這大塊山水,同學們要以「大場景」的氣魄來畫,不要小鼻子小眼睛,首先要注意丘壑的轉折變化,畫境要能深入。其次是人是活的,要以動態的想像來畫,西式的風景畫寫生,對我們學山水的人不適合,最後是不可概念化,要直接與景物對話,把平日臨摹所學的技法暫時拋開。」 隔日上山,來到一個叫做馬安腦的村落,這裏有氣派雄偉的山頭,有節理繁複的山壁,有幽深的峽谷,有蜿蜒的溪流,更有閃亮耀眼的陽光和呼呼號叫的山風,這一切都叫人聯想起老師昨夜的那句「大場景」。 既是要留意大場景,自然就會把心力集中於這山勢的「丘壑」變化上,以眼前外在的太行山水為借鏡,絞盡腦汁的構思出一幅層層推遠的山水圖像。這時候還得根據畫意的需要,對景物來個增減、搬移,筆墨的皴法更要能與山形結構渾然一體,這一番苦苦的思考與追求,無非是想營造出一幅合意的山水佳構。 夜裡老師點評之前,只聽到同學彼此交頭接耳,這兒說丘壑真好,那兒說少了一些丘壑。老師點評時大體上也是圍繞著這「丘壑」二字的涵義去延伸,非得將每個人畫面的章法由風景轉換成山水的形式不可。接著再根據每個人不同的畫面,給予現場指導,無非也是想一點一滴的在筆墨和章法的質量上拉起同學們的水平。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更不斷的翻山越嶺,有人畫山,有人寫水,數日下來,這大塊淋漓的山水,便也不自覺的走進我們每個人的心中。所謂的「丘壑」,所謂的「大場景」現在都已成了我們寫生或創作必須思索的課題,這對往後的水墨創作肯定是有幫助的。 <寫生基地> 來太行山之前,就常聽人說那裡是一個規模很大的寫生基地。但究竟什麼是寫生基地?我一點概念都沒有,這回總算有點理解了。 每天早上當我們這幫人馬出發時,車子一定會行駛在山壁與溪谷之間的險峻公路上,此時經常會看見一群群的隊伍,少者三、五十人,多者上百人,全都是帶著畫本或揹著畫袋,那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寫生隊伍。再往乾涸的溪谷望去,河床上光滑的岩石和青翠的草地,到處都是專注的學生,正對著眼前的山景用心的描繪著。初次見到這樣的情景讓我不自覺的脫口而出:「這場面真是壯觀啊!」同車的孫霖老師接著:「可不是嗎?大陸這種寫生的基地不少,除此之外比較具規模的還有貴州的鳳凰古城、安徽的西遞宏村、浙江的麗水。每個基地各有其不同的風光景物,畫家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去選擇不同的寫生地點。」 有一回我在往桃花谷的路上寫生,一群原先就已經在此畫速寫的青年男女向我圍攏過來,他們刻意不敢作聲,靜靜地看著我如何用毛筆來作畫,我見氣氛有點僵,便先開口了。 「打哪兒來?」 「來自山西臨汾的師範大學國畫系。」 「既是國畫系就應該會用毛筆寫生吧。」 「沒這樣寫生過,不太敢。」 「沒事的,一回生,二回熟,做了就好。」 當他們知道我是從台灣到杭州中國美術學院進修學習時,都頗感訝異,怎麼還會有這麼老的學生?那老師一定是頭髮白白鬍鬚長長的老老先生了,我回答說老師才只是四十歲出頭的帥哥時,他們更覺奇怪了。我見此狀便又不慌不忙的說著:「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嘛,我們都得向有本事的人學習,何況人要活到老學到老,不是嗎?你們年輕人應該可以從我這老大不小的人身上看到自己更光明的未來才對?」。正是這一番談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也讓他們對我有了好感,離開時非得要一起合照不可。 另一次是我已畫完一幅畫,正靠在牆邊自我陶醉的欣賞著,沒想到一群來自河南洛河的高中女生,人手一本速寫簿的圍了過來,邊看我的畫邊竊竊私語。其中一位同學放膽的遞來她的速寫本,一定要我這老先生提點意見不可,我見孩子率真得可愛,便就她的畫「指點」了一下,其他人見狀,也爭先恐後的把畫本遞過來,這時候我也只能來者不拒了。因批評當中挾帶著更多鼓勵的話語,學生們都聽得津津有味,除了歡喜地向我道謝之外,還索取名片,希望以後可以多聯繫呢。 為了因應這來自全國各地眾多的寫生客,當地很多農家腦筋動得快,馬上將自家改裝成簡易的旅館,規模不是很大,內部的陳設也挺普通,但價格便宜,一般學生也都消費得起。像我住的標間套房,索價是比較高的,聽老闆說過兩天將有一批超過百人的學生進住,到時候他就會將標間改變成六人合住的上下舖客房,這樣每個人的負擔就相對的減少了,老闆的機動靈活,方便了寫生的客人,也為自己創造了生機。 是大山的壯美吸引著各路人馬的目光,是樸質的山裡人家方便了這一群群的慕名者,長年寧靜安閒的山村因而多了一些喧鬧,經濟也跟著活絡起來,那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古諺真是一點不假。 <老鄉情誼> 沈國卿與韓冰峰都是河南人,一住鄭州,一住林州,去年和我一起在杭州學習,今年各有要事沒再繼續。因為美珍祖籍河南南陽,所以他們便都把我當河南鄉親看待(國卿說河南半子即是河南人),相處得像兄弟般的融洽。當他們知道我這回要去河南省境內的太行山寫生後,便不斷的以手機聯繫,說到時候一定要與我敘舊的。 待我抵達鄭州後,又在站內轉車去新鄉,再換乘大巴赴太行,那時天空下著大雨,路又崎嶇,車子走了大半天才抵達目的地。心想在地圖上這麼近的距離,怎麼會走得如此辛苦呢?便不想讓他們過來,然而身上的手機卻不時的響著,兩位好友都不約而同的表示,既然來到家鄉就沒有不見面的道理。 先是國卿來了,他從鄭州出發,上午9時搭車,下午3時半才到,但知道我去山區寫生,沒敢打擾,一直到傍晚才和我聯絡,真是太難為他了。闊別數月,自然有很多話要說了,閒聊中才知道今年初他曾獨自去了大別山寫生,特別看了他的畫,一本冊頁畫本畫著滿滿的大別山景物,章法、筆線、墨趣都大有長進。為此我慫恿他趁晚上陳磊老師點評同學的作業時,也把畫帶過來讓他指導,夜裡老師除了讚美他的努力之外,也針對他的畫提出中肯的建議,我想這些意見對他肯定會有幫助的。 接下來我們便相約寫生,這回又碰見一群學生圍過來,只見一旁的國卿親切的和學生閒聊著,他從如何取景、用筆、用墨一直說到謝赫的六法精要,那種專業的態度讓人不得不佩服,難怪一旁的學生,一直還不斷的稱呼他沈老師的問這問那的,氣氛真是融洽甜美。事後我玩笑的說:「你畫論看得精熟,又能適時而用,我都自嘆不如呢!」 本以為這樣見面就夠了,卻沒想到回程之前,他又一再來電問我何時會到鄭州?說是他的愛人(太太)想同美珍見面相識。我們只能客隨主便,在鄭州見到了賢淑的弟妹,但卻因此又讓他破費宴請了與我同行的一夥人,那天下午他還請了假陪我們夫婦參觀河南省博物館內豐富的珍貴展品,包括青銅、石刻、磚刻、碑石、墓誌、印文、書畫等,真是琳瑯多樣,讓人目不暇給,這可讓我見識到河南在上古時代雄厚的文化底蘊,長久以來她一直被稱為漢民族的「中原」重地是有其歷史根據的。 另一位韓冰峰住在林州,距太行山大約二十多公里,算是挺近的。他先前去了一趟杭州,也曾到學校找我,但沒碰上,故而在給我的電話中說回河南一定會到太行山相見。因為我一直誤以為他住在焦作,離太行也蠻遠的,不想讓他太奔波,所以我就沒有主動同他聯絡。 某日上午就在我出門寫生之前,手機忽然響起,原來是他來電,說是已經來到石板岩的廣場,我急忙的走出桃花苑酒店,遠遠的看著他開了一部白色的轎車過來,下了車他就以他那北方人的性格直接了當的說,特地要來請我們夫婦吃中飯的,還說已經交代農家菜的老闆多準備幾樣野味讓我們嚐嚐。但因為老師已計畫帶我們進山寫生,只能改在晚上相聚,至於野味佳餚,我因不曾吃過,請他盡量改用山區野菜來代替。 整個白天我只專注的在山裡畫畫,竟無暇去顧及這位盛情的好友,究竟是如何在山上打發消磨這一天的?那晚我約了孫霖老師和另一位同學前去,冰峰還是沒改變他的主意,以最大的誠意準備了幾樣野味如獾肉和野兔來招待我們。進餐時見我們夫婦真的不太敢沾這些食物,他才又臨時請了老板炒了山上的野菜應急,客隨主便原是一種基本禮節,但我卻因飲食上的偏好而失了禮,確實欠妥,幸好其他的客人懂得品嚐,才沒辜負好友的一番美意。 這次的太行之行,寫生活動的豐富性不說,兩位好友的來訪更給我帶來極大的歡喜,這份隆誼盛情將被我永遠的銘記在心版上。 <她也畫畫了> 美珍自教職退休後一直跟著我寫毛筆字,去年她陪我到杭州,白天我上課去,她在賃居處就是靠著練字來打發時間的。 這回到了杭州,她仍堅持練字,繪畫這檔事對她來說如同天方夜譚。她自認沒有繪畫細胞,故而對我最愛的「塗鴉」一事也只能袖手旁觀,永遠扮演著欣賞者的角色。但這次的太行之行,完全顛覆她一向的「堅持」,來此之前,她還隨身攜帶著報章雜誌,想在陪我寫生時,她也有事可做。卻沒料到這眼前的山水竟是如此的雄渾奇特,又時時可以見到那為數眾多的寫生客對景描繪的場面,加上每天夜裡老師集中同學在室內點評時,她也專注的聆聽,這些因素促使她萌起了畫圖的念頭。 某日當她要我給準備速寫簿時,我自己都感到十分驚訝,怎麼一向自認沒有繪畫細胞的人竟然也有躍躍一試的衝動,可見這太行山的魅力有多大。之後我畫我的水墨,她塗她的素描,時光靜悄悄的溜走,我們也各自有了收穫。 我想藝術的可貴處,正是因為它能反映出人的情感,既然人是感情的動物,就會有藝術的衝動和本能。基於這個觀點,我一向認為每一個人都可以是藝術的愛好和實踐者,藝術絕對不是少數人的專利。我這一引申未免扯太遠,講太多了,美珍她不過就只是想在這壯闊雄偉的山水氛圍裡,也能和別人一樣,舉起那曾是千斤重的畫筆,在紙上畫下她的一份感覺,享受那片刻的塗鴉樂趣罷了。 <畫報發表> 陳磊老師在太行山曾說,他的一位朋友辦了畫報,這次寫生之後回到杭州,希望每位同學能夠選一張佳作在畫報上發表。 這一週研修班的課又安排他來上,目的就是要打鐵趁熱,繼續讓他就學生太行山所畫的圖稿,作一通盤的分析解說,替學生理出一條可遵循的道路。其次是從寫生到創作的過程,仍有一些待解的難題,由陳老師陪我們一起面對也是最適合不過的。 這幾天同學們無不忙著拿出寫生稿,在圖上大搞「愚公移山」的活動,為了這太行的「丘壑」二字,大家都絞盡腦汁,先以寫生稿做參考,再用鉛筆勾出小圖稿,這中間來回修修改改的次數不下數十遍。小稿定了之後,隔日又得拿給老師看,老師又若給了意見,還得重新再來,能一次畫到位的真是鳳毛麟角。 等小稿確定之後,再用水墨畫一張稍大的創作,又得再給老師過目,不妥當之處還得再改,經過這樣一連串辛苦的折騰後,才能根據這張圖稿去創作大畫。我們大多數的同學這週才學到完成小稿的本事,但身邊有了老師認可的小稿,就等於有了具體的依據可以去創作了,接下來就看自己如何去各顯神通了。 這段日子,同學們無不卯足了勁的在寫生與創作之間周旋徘徊,希望至少能畫出幾件合意的畫作,刊登在畫報上公諸於世。 對同學來說,寫生之後還能夠有機會在畫報上發表作品,這除了是一個鼓舞之外,也為這趟太行寫生劃下了完美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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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但是,那位殺死惡漢的女鏢手鄭行蓉,卻持刀向警局自首,牽連三秋茶館總經理林邁也承認聘任鄭女,擔任保全工作。後經法院宣判鄭行蓉有期徒刑二年,凶器沒收;林邁無罪,罰鍰二千元。這個新聞卻在媒體占了很大的篇幅,而且電視節目上,也作了辯論題材。 每天到三秋茶館喝茶的客人,談及此案,皆同情鄭行蓉,誇獎她為社會除流氓,值得表彰,如今判處徒刑,實在冤枉。「賽諸葛」讚美鄭行蓉是個俠女,三秋茶館應該重用她。王娥告訴他:王董事長決定聘請她擔任公關主任,而且認她作義妹。 她是哪裡人? 濁水溪人。 濁水溪真是地靈人傑,風水寶地啊! 這件血案見報,竟然使三秋茶館的餐廳生意,更加擁擠,阿珍確有力不從心之感。為了顧及她的體力,佟桂常來幫忙。羊肉火鍋上市,不少嘉義、彰化、台中、南投的商家,開著賓士轎車趕來吃飯,順便購買兩斤「三秋高山茶」。 王董事長是一個很熱情、講道義的人,她幾乎每個周末都抽空到監獄探望鄭行蓉,帶些衣物食品給她。盼她早日出獄,向三秋茶館報到。 鄭行蓉對付惡漢作過推演研究,她曾在濁水溪石洞觀察,並預先將刀子藏在洞內石塊旁。引誘惡漢進洞,再佯作小解,拾起刀子把惡漢捅死。她是蓄意殺人,所以判刑。她預定惡漢死後,再以小型貨車將其屍體拋進濁水溪出海海面,讓它隨波逐流,沉入海峽。 小鄭原名鄭行榮,是個變性人;這事也只有王姮和林邁知曉。國中畢業,因家境貧窮,無力升學,便投考陸軍蛙人部隊,學習水中爆破、柔道、游泳等技術,曾在金馬外島服役八年。由於沒有人事背景,學歷低,退伍後一直找不著固定工作。她能進入三秋茶館,受到佟桂、王姮、林邁等董事的賞識,引為幸事。 王姮原想派她任公關主任,因對付三教九流,必須靠智慧和膂力。鄭行蓉孔武有力,十個八個精壯的男人,她的拳頭可以把他們打趴在地。佟桂卻不以為然。公關業務在於對外聯繫感情,不是應付流氓無賴。佟桂想派鄭行蓉作餐廳區經理,以改變客人對她的形象。至於易淑珍,則擔任比較輕鬆的公關主任。王姮尋思了一下,覺得這樣的職位調整,恰到好處。 佟桂、王姮的放手用人作風,確實提高了士氣。鄭行蓉接任餐廳區經理,不少女服務生心存畏懼,怕挨罵受氣。但是小鄭卻對同仁一團和氣。她曾對服務生說:對待客人,多笑。給小費就收,甭客氣;不給小費,小臉相送,別忘了「歡迎光臨」,這是商業八股。 生意清淡時,鄭經理愛說笑話。有一次,她在彰化飯館吃飯,一個日本女人用洋涇台灣話問:「妳是不是菲律賓人?」我朝她一瞪眼,回答:「巴格牙佬!」 服務生一陣哄笑。 如果日本女客人,來咱這裡吃飯,問這句話,妳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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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性的愛情
「只要是稍微鬆了的橡皮筋就該丟了,否則就像不定時的炸彈,不知何時會讓你出糗,情人也是如此。」關於他,她是如此清楚的表態。 在陽光下,她閃著一種奇異的光芒,讓人不得不去注視一眼,卻又不能直視,因為那光芒又帶著刺,叫人睜不著眼。 她習慣的紮上馬尾,然後揚長而去。 關於她的傳說有很多,但是,她曾經給我看過一組綴著鑽的髮飾,黑色的彈性線已經失去彈性,而她卻留著。 「留著愛情的傳說,只能看著望著卻再也戴不出門、再也擁有不了。」她的嘴角留著一抹淺笑,那是一種幸福的笑,淺淺淡淡的看了舒服。 至於送她那組髮飾的『他』呢?也是眾說紛紜。 問了她一次,她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就像那組髮飾,鬆開了,愛不再牢固,也許愛情就該多點彈性。」 有人說因為能少打拚三十年所以男孩拋棄她了,也有人說因為她的個性太烈,男孩招架不住終於分手。 不論是如何開始,如何結束,我們只是個局外人。 郵差送來了一疊信件,用了簡單的橡皮筋束成一束,不知不覺日積月累下來也成了一大串。 橡皮筋,拉一拉彈性很好,時日一久,一拉即斷。 是氧化了嗎?愛情會不會也被氧化? 有的時候我們期待愛情,但又感覺到愛情消失的不確定性。 你期待愛情的恆久存在,於是我們總在愛情的期盼與失落之間,飄忽不定的心驚又疲倦,甜蜜又窩心的飄上雲端。 「累了就該休息吧!」 「哪裡有休息站可以讓人飄流?」 「破碎的一切與想修補的心,總會有個地方能休憩。」 「長大太讓人疲倦了,期待太多會失去的更多。」 那個午后,陽光將窗臺上的植物影子拉的長長的,她手捧著一杯熱熱的咖啡,茶水間裡散發著一種溫暖的錯覺。「昨天他來找我。」她看著外面的天空。 「怎了?」 「他告訴我,他的孩子出生了,還有,他終於知道,缺乏彈性的愛,愛的太累。」她的眼角滴下一滴淚,正好落入那杯咖啡。 是苦的嗎?還是鹹的?她的眼淚。 靜默的陪著她,一直到她情緒恢復。 「以前的我們太年輕,想要愛就一定要得到,想要什麼就想得到什麼,忘了留點時間和空間給彼此,緊緊繃著的彈性線,終於在某一天斷裂,於是,就此撤開,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日子,我們倆互不相擾,不再交集。」她淡淡的說著,眼底還閃爍著淚光。 下班後,外面下著極大的雨,來往的行人,有撐著傘互相依偎的,也有一個人靜靜走著的。 「我們互不相擾,不再交集。」她的這句話不停的迴盪在耳邊。 向最愛說再見,是一件很難的事,我想她還是很愛很愛他,所以決定放手讓他離去,在得知他有了孩子以後,她所有的情緒終於潰堤,完全放下了平常那堅強的模樣。 「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還記得她在唱著這首歌的時候,那充滿感情的模樣。 這世間有許多真心得不到回應,因為千百萬個人不停的交叉然後又平行,因為失去過所以更珍惜擁有的愛情,細心呵護。 彼此互相給予彈性,相愛的路途才能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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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姊筑君
這序本來應該是40年前寫的,那時我金中高一,老姊(筆名牧羊女)高二,在翩翩少年時喊聲老姊,才不會被旁人見笑,可是當年老姊沒有集文出書,而我們隨後都流浪奔波到臺灣去了,為了學業、事業和家庭而打拚,在這段期間不敢奢言著書立說。 現在年歲稍大也不須悲傷,拜少子化和老人化之賜,我們這樣的年紀在有清以前,肯定是老人,但現在是民國九十九年,我們可不一定夠格稱老,我對「老人」一詞有一科學的定義:一個人的年紀在一個場合裡須超過半數以上的人之年紀,才可稱為老人。準此而言,在多半的時候,我們這些尚未達耳順之年的「天之驕子」,還能暗自慶幸是屬於年輕那一群的! 說我們這一代是天之驕子,原因很多,其一就是上面所說的不必自我言老,其二是應該感謝金門日報的副刊編輯,還保留了相當空間給這些昔日少年少女,去捕捉他們失去的青春,去揮灑他們的才華!從某個角度來看,這也是金門自古以來被稱為「海濱鄒魯」的具體表徵。 然而,真正讓我感覺「天之驕子」的原因,是金門人所處的歷史與地理的核心地位,讓我們見證了完整的、歷史的、地理的劇變,在兩岸中國人中、在五千年的軸線裡,你很難找到跟我們「經歷類似情境的社群」,也就是:孩童到小學時要躲砲彈、吃戰備米、半夜戒嚴、高中畢業後坐登陸艇渡海到臺灣求學、經歷中日斷交、中美斷交、十大建設、經濟起飛、在台灣完成大學教育後、或返鄉或在台就業、甚或留學海外、接著是置產成家、社會上則是開放黨禁報禁、老兵返鄉、大陸開始推行個體戶、市場開放、從小三通到大三通、到直航、引領大家到對岸置產、購屋、投資、旅遊等等。 如果把現在的場景拉回五十年前,我不相信我們(金門人)能預測會經歷如此精彩的政治和經濟的演化!也許就是因為經歷了國共的內戰、美蘇的冷戰、從貧瘠的戰地蛻變成生態的公園,從孤絕之島躋身為兩岸的橋梁,親身目睹中國歷史上最精彩的兩岸關係緊鬆的劇變,金門人在某個角度已經逐漸增添了幸福和微笑的元素了,這種「完整的、不被遺棄的歸屬感」只有一九四九年前離鄉遠赴南洋謀生的原鄉人所曾擁有。也許,這也是半世紀前離巢的少年,如今歸鄉似箭的原因之一吧。 沒想到老姊的出書,激起我滿懷的鄉愁,和對故土的思念,老姊和我一起長大,從小學到高中,我幾乎是緊隨在她後面的,我們有共同的孩童階段,在某個形式上,我比較安靜、保守,其實也比較膽小,我的缺點就是她的優點,也因此,老姊是我尋求協助和諮商的最佳對象,我在台生活四十多年間,如有迷津多半是往老姊家跑,如今她的兩個兒子和媳婦,也都成了舅舅的最佳顧問群。不用說,她的兩個兒子也都承襲了諸多舅舅的優良基因囉! 老姊的書我未及全面翻閱,我相信有很多是有關金門鄉土人文的故事的,這樣的故事在中華的土地上是獨特的,是值得反省的,我們可別健忘,一直到一九九二年,金門仍然處在軍事戒嚴的世界裡,遺世而獨立,這是一項世界紀錄,金門人真正感覺到「自由」和「平等」其實只有十多年的光景而已。而令人諷刺的是,近年來金門由於財政良好,福利普及,金門人反倒成為臺灣不少縣市稱羨的對象,這也可以說是一項奇蹟! 戒嚴之下的金門場景很多,但有些是難以複製的,記憶中,仲夏之夜,村民在房裡睡不著,不少人乾脆把草席鋪在平地上或水泥屋頂上,全家大小睡將起來,這是真正的「露」營,沒有帳棚,沒有遮蓋,碰到下雨時,得在驚醒之餘,趕緊抓起被子往房裡跑。又或碰到砲擊或演習時,則頓時砲火大作,滿天火光交織,炸彈聲響此起彼落,須立即在黑夜裡躲入防空洞裏,我不知道世界上有那個角落,還有人生活在類似的場景之下? 從老姊的文章點滴,我可以深切的感受到:歷史留下來的都是美好的片段,過去的艱辛變成了日後的財富,和前進的動力!相較於當下的網路和遊戲世界,彷彿半世紀前金門農村的貧困、戰亂和恐懼,還能更有效的孕育出孩子成熟和獨立的人格!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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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妝的鶴鷸
4月下旬,我在浯江溪口看到一隻鶴鷸,全身烏黑,體背羽緣白色呈鱗狀斑,眼圈白色,嘴和腳暗紅色。這是鶴鷸在春季遷移北返途中,已將體羽轉換為夏季婚羽,也就是一般所說的夏羽,把自己妝扮好,準備在到達繁殖地後,以最美麗健康的姿態,尋求配偶。10月下旬,我再次遇到鶴鷸,不過這次看到的地點在烈嶼的陵水湖。此時的鶴鷸,體背羽色已經換成鼠灰色,腹部白色,有白色眉紋,上嘴黑色,下嘴基部和腳鮮紅色。牠的體羽與春季所見,差異很大。 鳥類的羽衣,既可隔熱防曬、保暖禦寒,亦能防止雨水滲透,為其應付氣候變化,用來保命的唯一法寶。羽衣的完整與亮麗,更有助於飛行的順暢和異性的追求。所以鳥類日常生活除了覓食外,花很多時間在維護和梳理羽毛,使之能長年保持良好的狀態。鳥類生活在自然環境中,經歷風吹、雨淋、日曬和格鬥,羽毛會磨損、褪色或折斷,所以在其生理上便有隨著季節轉移而作週期性的換羽。鳥類從雛鳥出殼至性成熟的成鳥,會經歷絨羽、稚羽至成羽等多次的換羽,成年之後,每年還要規律性地換羽二次:即繁殖期後所換的羽飾,稱之為冬羽;及早春所換的羽飾,稱之為夏羽或婚羽。換羽時,體羽和飛羽都要換。 換羽的順序因種類而有所不同。體羽的換新較不易觀察,這方面的研究報告也較少。飛羽換新的報告就很多了。飛羽包括翼羽和尾羽。翼羽又分初級飛羽、次級飛羽和三級飛羽。飛羽的更換是舊羽先脫落,再長出新羽,都是同時左右對稱的更新、並逐次的進行:初級飛羽的換羽順序,有從中央向羽尖逐次一枚一枚的更換,也有反方向由羽尖逐次向中央換新;次級飛羽的換羽順序,有從中央向內逐次一枚一枚的更換,也有反方向由內逐次向中央換新;三級飛羽一般由中間一枚先脫落更新,再由兩旁更換。尾羽的更新,有由中央逐次向兩側更換,也有最外兩側先脫落,逐次向中央更新。然而,雁鴨類的換羽,則翼羽同時脫落,失去飛翔能力,於是白天都隱藏在濃密的葦叢裡,以避天敵,晚上再出來覓食,這樣經3~4週後,再同時長出新羽。 鳥類的換羽,就其生活上而言是不得不的生理現象。換羽是需要能量的,新羽生長需要攝取大量的物質來供應,才能完成新羽的更換。如果鳥類已到換羽的時刻而不換羽,顯示體內能量補充不足,營養不良,身體容易遭遇病變,甚至死亡。鳥類在換羽期間,因體羽的脫落,降低了隔熱和保暖能力;飛羽的更換,使翼羽和尾羽的飛行面產生缺口,也影響其飛行能力。所以遷移性的候鳥,一般都在遷移之前完成換羽,以利長途的飛行。如遷移前沒有完全換羽,僅進行部分換羽,便必須暫停換羽,待到達越冬地之後,再繼續換羽。 鳥類的換羽,將使用多時的舊羽汰換成亮麗的新羽,卻有助於隔熱防曬、禦寒保暖和健康亮麗,爭取異性青睞的作用,也有隱蔽保護的功能。鷸科裡的鳥類多為候鳥,每年都要隨氣候的轉變而南北來回奔波,其羽色的更換,夏羽和冬羽有明顯的不同:夏羽明亮多彩,冬羽色淡樸素,這樣的變妝為適應生存,長期演化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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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尾先賢浙江溫州總兵楊恩事蹟考
清江南蘇松鎮總兵、署理江南提督楊華,是金門縣金寧鄉湖下村棄文從武,自行伍出身而屢獲剿匪戰功,陞任江南水師總兵官之先賢。後世有許多關於楊華的鄉野傳說,並流傳其為官清廉而獲清仁宗賜建一棟三進平屋定居,被後人美稱為提督衙,現已整修列為縣定古蹟,金門縣志及福建通志亦各有立傳,給予歷史上尊崇之地位。 然同為本宗楊氏,同屬金寧鄉的湖尾村,其實也有一位時代更早且官居浙江溫州鎮水師總兵之鄉賢楊恩。因為事蹟不傳,幾乎被埋沒於史料當中。歷代金門縣志僅列有楊恩武秩,而無本傳,甚至連武秩都被誤列於清道光年間。比起嘉慶年間官陞瑞安副將,未赴任而卒的後浦楊康靈,顯然未獲得應有之對待。 筆者近因蒐集譜書資料,尋獲一些相關文獻,覺得有必要為鄉賢楊恩簡要介紹,以還其歷史定位。並希望藉此討論,吸引各界繼續發掘史料,充實縣史。 案楊恩是康熙至乾隆朝之清代武將,目前湖美東堡楊氏宗族並無完整譜系,其大宗官澳祖祠與本支東堡祖祠雖有楊恩神主與祭祖配享之資料,惟並無楊恩生卒日期。筆者查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編《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53637號檔案,清高宗乾隆九年六月初八日,時楊恩任職浙江溫州總兵官、署理都督僉事,因患痰喘且年已六旬,恐於營伍有誤,遂呈請恩准解任。乾隆九年楊恩年六十歲,由此推知,楊恩應生於清聖祖康熙二十四年。 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檔案,楊恩曾任把總,再擢千總。吳錫璜《同安縣志》卷十三職官志,載有康熙朝楊恩任福建水師提標前營游擊之紀錄。再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53637號檔案,清雍正年間,楊恩曾入京擔任藍翎侍衛,後陞三等花翎侍衛。按清兵制分為九階,把總為正七品,千總為正六品,守備正五品,都司正四品,游擊從三品,參將正三品,副將從二品,總兵正二品,都督從一品。楊恩生於康熙二十四年,又在康熙朝任職福建水師提標前營游擊,康熙朝共計六十一年,可見楊恩任職把總、千總,應該也是在康熙年間。再由官品推論,楊恩擔任千總之後,應該還曾經於康熙朝陞任守備與都司等職。 楊恩在康熙末年任職福建水師提標前營游擊,其後隨清世宗雍正皇帝繼位,被選入京擔任藍翎侍衛,並陞任三等花翎侍衛。在此期間,為雍正皇帝所熟知及賞賜,故被親點記名,以備拔擢任用。雍正四年,楊恩再出任澎湖水師協鎮右營游擊。此項官職,有《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檔案、清杜臻《澎湖臺灣記略》澎湖紀略武員、清范咸《重修臺灣府志》卷十武備、及清郝玉麟《福建通志》卷二八等多種文獻之記載。 再過兩年,雍正六年二月初五日上諭:「據高其倬奏稱:臺灣南路營參將員缺,請於記名人員內欽簡補授等語。凡屬水師記名人員,俱已用於閩廣二省,安得尚有未用之人?如李春、楊恩,即係朕所記名者。李春尚未到烽火門之任,楊恩亦到任未久。今因水師要地需人,只得將此二人補授,非另有深知之人而不用也。」這是清允祿《世宗憲皇帝上諭內閣》卷六六所載,說明楊恩因雍正初年入京擔任侍衛,獲得雍正賞識記名。雖然出任澎湖水師協鎮右營游擊未久,仍因水師要地需人,旋即補授臺灣南路營參將。 此後楊恩官職一直未有變動,直至清高宗繼位為止。乾隆二年,楊恩陞任福建澄海副將。乾隆四年十月廿一日,再補授廣東高雷廉羅副將、充總兵官事,開始占總兵職缺。此兩任官職,有《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及第070550號檔案之記載為證。再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18592號及第071897號檔案,乾隆八年二月十七日,楊恩調補浙江溫州鎮總兵官,署理都督僉事。正式陞任總兵官,時楊恩已經五十九歲。 楊恩歷任官職,其陞轉必有戰功為憑。惟有關楊恩之勦賊功績,查考文獻尚無所獲。 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053637號檔案紀錄,乾隆九年六月初八日,楊恩「為近患痰喘病症,又年已陸旬,恐於營伍有誤,揭謝恩准暫行解任。」考《金門縣官澳楊氏祖廟奠安紀念輯》神主名錄有「皇清鎮守浙江溫州等處地方總兵官署都督僉事、軍務功加一級、防幕紀錄二次、諱恩楊公神主」一尊,而《歷代湖尾楊氏簡史》大祭祖文,在十一世祖考前則載有「前清誥贈驍騎將軍甫光公暨黃夫人配享」及「鎮守浙江溫州等處地方總鎮府毅庵公暨董夫人又附享」。毅庵,即楊恩之號。既稱附享,則甫光為楊恩之父,因子貴受贈驍騎將軍。 查漳州楊振芳所輯《楊氏世隆衍系考》,其「漳浦佛潭上世流寓楊氏家譜源本」載有金門官澳始祖楊亮節以下:「所編昭穆輩十二世,輩系:佛、淑、貴、日、敦、厚、誠、克、修、芳、勛、父。」父即甫,可知楊甫光為楊亮節第十三世孫,楊恩為十四世。官澳楊氏十四世即湖尾十世,官澳十五世齊字輩即湖尾十一世。按官澳楊氏是在十五世時,開始與漳州佛曇楊氏共用八凱八元「齊聖廣淵明允篤誠忠肅恭懿宣慈惠和」之昭穆。故楊恩之世輩與年代,與其大宗譜系吻合無誤。 與湖下先賢楊華相較,湖尾楊恩家族或是為人較為低調,故其事蹟不傳。 案湖下楊華,後世皆謂官至江南提督,所居稱為提督衙。惟據卓克華《楊華故居調查》所錄楊華墓誌銘曰:「嘉慶十年,實授蘇松總兵,奉命總理沿海地方;十四年,署江南提督。」署,護理也,並非實授。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第212150號檔案,嘉慶十年四月十九日上諭,江南蘇松鎮總兵員缺,著由楊華補授。至於署理江南提督之過程,其詳情如何?究係長期占缺或是短暫代理,縣志並無記載。 筆者根據《內閣大庫明清檔案》,查得第005530號記載,楊華署理江南提督之同時,其蘇松鎮總兵印務則交由太湖營副將嚴日新署理,日期為嘉慶十四年八月初五日,故可證明楊華亦於同日署理江南提督印務。 再據第110441號檔案:「署理江南提督印務蘇松水師總兵官臣楊華謹題,為恭報微臣交代提督印務日期,仰祈睿鑒事。竊照江南提督臣田永禾同前奉欽派進京祝嘏,所遺提督印務承准兼署兩江總督臣吳璥照會,令臣署理。業將接署提督印務日期,恭疏題報在案。今江南提督臣田永禾同已抵松江府地方,臣於嘉慶拾肆年拾壹月貳拾捌日,謹將欽頒提督銀印壹顆、王命旗牌捌面、桿副,並節次奉到聖訓上諭及書籍等項,差委標下中軍參將周永德,齎送提臣田永禾同接受。臣即於是日,自松江府起程,回抵吳淞海口洋次,接受蘇松鎮總兵印務。所有微臣交代提督印務、起程回任日期,理合恭疏題報。伏乞皇上睿鑒施行,謹具題聞。」 得知楊華之署理江南提督,實因嘉慶十四年八月初五日江南提督田永禾同奉派進京祝嘏,其所遺提督印務遂交由蘇松鎮總兵楊華署理。至是年十一月廿八日江南提督田永禾同回任,楊華即將提督印務交回,並自松江府啟程回抵吳淞海口洋次,重新接受蘇松鎮總兵職務。 吳淞,在今上海寶山區,與崇明島相對。故楊華墓誌銘曰:「十四年,署江南提督,旋卸事回崇明任。」旋,不久也。自八月初五日至十一月廿八日,合計不過四個月,可見楊華之署理江南提督,僅是暫代職務,並非占缺。楊華墓誌銘又云:「嘉慶十六年十一月,蒙恩予告返籍。」予告,居官不視事,指仍居原官,但將職務轉交他人代理執行。楊華最後之官職,仍是蘇松鎮總兵官。 湖尾楊恩,其最終官職也是總兵官。但因楊恩未曾代理提督,戰功事蹟又都失傳,以致後世對其瞭解不夠,相對地歷史地位也被看低,實在有欠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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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山風雲
在石鼓山的新兵生涯,操課的時候少,出公差做勤務的時候多,有時會有一種「廉價勞工」的心態,但這是男人當兵歷程中磨練的必經之路,往後還要感謝有這樣的機會,當一個基層連隊的小兵可以學到不少察言觀色的技能。 對於連上的人事生態總難以捉摸,每隔一段時日,就有學長「下島」休假,先回連上過一夜,原來是在二膽島支援的學長要返台休假,晚點名時才見到的新面孔,緣慳一面隔日又離開了。或是有人退伍,又有人遞補上去,連上人員來來去去,常常摸不清楚有多少人,也有去二士校接受士官訓的,再扣除休假的人數,有時竟然只剩下二十來位,吃飯時的中山室冷清無比,總是可以拿到第二輪的剩菜。 初來乍到時,文書學長某日下午帶我去南塘採購,我們走上林那條路去,在南塘聽到陣陣打靶聲,學長採買文具都是用賒帳方式,到一個月才結算,我像是個小跟班亦步亦趨,回程經楊厝附近的高地小徑,眼前是陵水湖的景色。黃昏時不免興起記憶中的滕王閣序所言「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色」這詩句,小小的感動在心頭不時可以拿出來咀嚼一番。 接下來是新兵要到南塘的精誠連受測,一些投擲手榴彈、擲標槍等動作,他們在為國防體育找儲備運動人才,可惜我們這連的四位新兵都像肉雞一般,成績平平無功而返。烈嶼精誠連出了很多像「綠巨人」浩克那樣的壯漢,曾經拿回國軍運動會總冠軍,令人羨慕的獎勵是連休一個月的假,但沒有親自體驗那種操練的人也只有羨慕的份。 那些下島或準備上二膽島的弟兄,抽空到烈女廟拜拜是必經的行程。烈女的傳說在地人都知道,王姓女子不願受對岸莽漢的凌虐,投海而亡,漂流到烈嶼,居民遂供奉之,迭有靈驗發生。廟旁即為烈女之墓地,廟內可抽靈籤,籤詩與天上聖母的相同,抽籤乃為解開心中疑問並指引方向。 某假日到烈女廟,巧遇連長,平日不茍言笑的田連長在廟前益加嚴肅,在一旁觀看他持香參拜、抽籤、看籤文的神情,他心中必然有問號,關於人生、工作、去向等問題,後來傳令學長洩說,連長在問什麼時候返台休假比較好,我們不禁噗嗤一笑。 我當時一個小兵,傻傻的過日子,沒抽問什麼籤詩,一切戰戰兢兢,不求有功,只求沒什麼差錯即好。 晚上站衛哨,偶有對岸傳來的交響樂團演奏音樂,都是輕柔柔的音響,在靜夜裡如同催眠曲。我方的說法是那樂音要瓦解我們的軍心。勿陶醉其中!今日已成絕響,我們當然也禁聽廣播,所以很流行隨身聽,造就很多歌手的專輯大賣,部分學長還有小型的床頭音響,算是很享受的設備了,音樂可以解煩憂,比酗酒好多了。 因為當時連上沒有飲水機,很多學長下哨之後肚子餓,往往吃泡麵解饑。熱開水怎麼來?就流行用電湯匙煮水,但為軍中安全,電湯匙是為禁品,被查出要受處分。擁有者東藏西藏,與班長捉迷藏,班長自然不能帶頭違法,多是買麵包或乾糧充饑。 我記得最深刻的一個晚餐事件,當時我站晚上五到七點的衛哨,沒人為衛兵留飯(裝飯盒內),下哨後沒得吃,有學長抱不平發飆了。我是新兵,不敢跑去民家買飯麵之類,只有餓肚子,到晚點名過後,回寢室內不久後,值星班長進入碉堡,手持餐盒內是一份熱騰騰的炒麵,他向我道歉,叫我快吃,我吃著那盒炒麵百感交集。 同營的聯誼不多,有一個下午突獲指令,班長召集十數人馬,說要去砂溪連為本營的籃球隊加油。砂溪在烈嶼南方海岸,從青岐過去還有好一段路,我們服裝整齊,整好隊伍步行前往,走入青岐村莊,班長突然大喊「快跑」,遂疾行通過,到無人煙處,才又恢復步行。說是去加油也算是換個場地透透氣,順便觀賞比賽,在揮汗與吶喊加油聲中,緊繃的生活得到一些紓解,回程過青岐又快跑,不知原因而納悶,事後才經學長口中得知,較早以前那村落傳聞有匪諜藏匿其中,有憲兵巡邏時曾不明失蹤!聽得我們毛骨悚然,傳說歸傳說,新兵怎敢隨便進出? 不料冬天缺水,連上人也要到民家開設的浴室去沐浴,分批前往,摸黑而行,人多壯膽,每人抱鋁製臉盆及衣物健步行過村莊小巷弄。卻也有幾回下哨了,想洗澡,獨自一人找木村學長帶路,他帶我走一回之後,我就敢一人獨行了。總是會經過天師廟,到一位伯母開設的浴室洗澡,在一個蓄水池旁的民家,清爽打理好自己,不覺之中傳聞也瓦解無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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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與失去
很多年前,朋友曾送我一件玉雕觀音墜子,才知道收藏並不是容易的事,可花掉了他打工的三分之一月薪。這件白玉翡翠,常有人稱讚玉質溫潤、刻工細緻,之後經常到故宮、史博館參觀書畫玉石,才逐漸懂得如何賞玩的眉目。 我會有收藏物都因巧合使然。其中有一方小金片,2.6×1.8公分見方,是在淡水的清水祖師爺大拜拜的夜裡撿到,街道上灑滿鞭炮碎片,竟然會碰巧踩著,我還是個大近視眼呢。回家在燈下仔細一瞧,上面用細針筆刻劃出一艘龍頭戰船圖,古樸有神氣,鑼鼓正喧天,彷彿在衝上去奪旗的那瞬間被定格了下來,估計是清末民初的刻工。 在古代,工匠們虔信著龍的傳奇,加上自幼學徒制傳承來的紮實功夫,讓百年寺廟的龍柱身姿得以活靈活現,現代所刻鑿出來的龍不太俐落,頭重腳輕攀不穩,要飛上青天想必很費勁。 還有一件清代的銀鎖片,咳,也是一腳踩到的運氣。一個冬季雨夜裡,它躺在路面反射著銀白街燈,拾起,上面浮雕著﹝長命富貴﹞四個飽潤秀美的楷體。 並沒有想過要擁有什麼歷史古物,那樣子覺得像是偷了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歲月。曾買來的少數古物當中,有一枚鎏金的銀戒指,初見是被戒環上四隻動物的造型所驚艷──螺貝、螃蟹、青蛙、金魚,活脫正在吐氣,要爬要跳要甩尾,太惹人喜愛了。老闆娘告訴我,鎏金時,燃燒的水銀會產生劇毒,在古代是由死囚來執行這差事,沒想到美感竟和死亡如此貼近。 齊白石老先生精擅於畫小動物,最喜歡他畫的游蝦,嗯,看了不禁垂涎三尺,不自覺就會聯想到新鮮的醉蝦;然而坊間的蝦畫模樣,常常像是實驗室的標本。 在此想要向古代無名的偉大工匠們致敬,君不見,故宮裡典藏的鏤空象牙球層環相扣、胡桃殼微雕成的小船,連窗櫺、乘客的表情都唯妙唯肖,我受其勞心巧手的感動,不會輸給親見蘇軾、王羲之等大家墨跡的怦然。 歷史的光影讓我回到現場。 因為想看懂書法之美,曾去社大跟老書法家上了一學期的橫豎捺撇勾,書寫的過程很迷(磨)人了,然而值得。自認是遲來的「懲罰」,怎說呢?小學的書法課裡,同學們乖乖花兩堂課,重寫了又重寫才繳出一張作業,我花十分鐘鬼畫符就搞定,剩下來的便是看故事書的快樂時光,現在想來只有懺悔。 學書法時,到過許多書店甚至故宮的紀念品店,都尋不著〈蘭亭序〉,前陣子,在書店發現新出了兩種版本,興奮莫名,突然間,卻又決定不買了,朋友覺得奇怪,我心頭倒很篤定。 同意里爾克的想法,他認為美術館典藏的名畫,應該由少數真正懂得欣賞的人擁有,精品一旦公開展示給觀光客,便已失去它的意義(神秘性)。詩人這個念頭很美,但里爾克應沒料到近一個世紀之後,名畫精品是被有閒情逸致的人當作投資物所壟斷,他們並非創作者(至少實質上的字義),歷經苦思,琢磨出成品來的大師們,才是恆久擁有創作物內在每一方巧藝與靈魂、每一寸力與美的人。 現在,收藏者變成了佔有者,佔有,就會耽心失去,如同秦始皇要尋長生靈葯、要打造兵馬俑以護衛萬世江山,總是惘然,徒生惋惜。 想起歌德所言:一切離我們近的事物,都將離我們遠去…。 他指的是──晚霞。 藝術家並不在意收藏價值,他(她)們只是用心創造──屬於自己的完美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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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當晚,女鏢手提前到達,換了服務生的服裝,灰色短膠鞋。她不准王姮出面,說她的酒量好,會應付這位難纏的惡漢。 果然,七時正,惡漢準時到店,找了座位,翹起腿,剛掏出一枝洋菸,黑妞兒啪的為他點著火。讓惡漢吃了一驚。 久違了,帥哥!今晚上喝什麼酒? 濁水溪酒。 走!門口不遠就是濁水溪,我陪你喝到天亮,不醉不歸。 我問妳,那天晚上,我是怎麼回去的?怎麼我想了一個多月,一直想不起來呢? 走,咱們邊喝酒,邊聊。你想,我也幫你想。這裡人多,講話不方便。 惡漢猶豫不決,最後,扔下菸蒂,用皮鞋踩了兩下,走了出去。 走到河邊,惡漢就摟住了女鏢手的腰,咬牙切齒地說:「見不著妳,就想用刀子宰了妳;一見著妳,就想掏出肉棍子捅死妳……妳有什麼意見,說。」 「沒意見,聽你的。」黑妞兒把頭靠近他的懷裡,柔聲細語。「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帥哥,我的意見,咱先到下面石洞幹砲,你再用刀子殺了我,我的唯一的請求,你把我的遺體運到濁水溪入海口,流進台灣海峽……」 「為什麼?」 「別破壞了眉埔的風景。再說,我不願做孤魂野鬼。」 惡漢拽著她朝石洞裡鑽。月光下,看見洞內沙地寬敞;理想的幽會地方。女鏢手脫了褲子,只剩下一條紅色三角褲。「我去後面撒泡尿,馬上回來。」惡漢脫衣解帶,等候上馬。只見辣妹已站在眼前,一隻手拿著刀子。他剛想跳躍而起反抗,刀子捅來,眼前是一團黑暗,人世的醜惡,什麼也看不見了…… 兩日後,報紙露出一小角新聞:位於濁水溪出海附近海面,發現一具男屍,約三十歲……文短字又小,讀者瞄一眼而過,誰也不會關心這種新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