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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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海
海的藍與天的藍 相映出淡淡隱隱的一條線 不相信地球是圓的 真不相信 白色風箏 輕盈悠閒地搖曳 無形的線 牽動遊子的心 抽出絲絲縷縷的 不知什麼碗糕 他們說 那叫 鄉愁 凌霄 眺望 翹首 再翹首 咦 絢爛的落日晚霞 在遙遠 遙遠的 海天交際 啊 那是 故鄉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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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或許,只有像添丁嫂這種女性,才是他心儀的對象,才是他此生唯一的選擇。但畢竟,秀菊只有一個,雖然是一個寡婦,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即使自己不計較,而她是否願意?孩子是否接受?凡此種種,都是難以啟齒的問題,萬一沒有處理好,將來碰面必然尷尬。 即使身處的是一個純樸的小農村,但難免會遇到一些好事之徒及長舌婦,他們勢必會抓住機會,而後加油添醋,竭盡所能來醜化他和添丁嫂;更何況自己剛陷入被騙婚而遭人譏諷的風潮中,如果再因為自己家裡有飯不吃、而跑到添丁嫂家跟她一起吃年夜飯,一旦被那些好事者知道,勢必又會引來一些閒言閒語的話題。儘管還有兩個孩子在場,而好事者往往好的不說,就喜歡朝壞的一方面去聯想、去渲染,以達到醜化別人、凸顯自己清高為目的。這不就是人性醜陋的一面麼? 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卻也是一句醒世箴言。或許,今晚他選擇自己一個人在家吃年夜飯是對的,雖然是孤零零的一個,則沒有任何的精神負擔,甚至添丁嫂和孩子們吃的年夜菜他亦有一份。倘若是在她家,當著添丁嫂和孩子的面,他還真不好意思喝酒,以免給他們一個酒鬼的不好印象。 (一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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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水頭黃朝彬宅二三事
黃朝彬宅的型式,建築語彙稱為「大展部」,「大展部」意思就是將「二落」及「雙護龍」加大尺寸,也就是把房子放大展開來。宅邸的主建築是二落大厝,而從龍邊側門向北3.5公尺處,開始建築圍牆,先築了一個高2.7M、寬2.5M的中式門樓緊貼第二落,接著蓋二房一廳11M×4.3M的東護龍,北側又建了一小房間(面向南,屋長5.5M,兩個房間)和護龍相連,接下來是一段長13.5公尺的圍牆,之後則有一個ㄇ字型石框,框內立有三條巨大石柱的隘門,再經過一段11公尺圍牆後有一道高三公尺、寬2公尺的簡單石門,方便家人從北邊進出,省得繞個大圈子,北邊的中式圍牆高度約2.2公尺。小石門往西接和大厝呈45度的虎邊護龍,護龍是10.5M×5.3M的二房一廳,連著又建有和護龍共用牆壁的兩個房間6.2M×5.3M,接著是寬2.5公尺西式大門,高2.6公尺,門上面是有泥塑的三角形山頭,開向大厝西側方向。接著是和主屋垂直的西式圍牆,長達18公尺,牆高2公尺,中間嵌入水泥預鑄的花瓶狀欄杆,牆上方嵌有防盜的碎玻璃片,圍牆末端才又用一個西式大門和二落相連,相連點位於距離前落櫸頭往內的5.6公尺處,二落中間虎邊的門則在圍牆內,一出來就是院子了。西式大門旁邊還有一間僅剩地基的小房間。黃朝彬宅屋宇精緻,庭院圍牆華美,西式山頭上的泥塑別具一格,展開的「圍牆內」面積是二落的三倍多,圍牆長100多公尺,又高達二公尺以上,真稱得上庭院深深,可惜朝彬住不到幾年,逃避戰火就離開了。寬敞的院子裡,一位老人家說土壤很肥沃,黃聚和種的包心白菜特別大。近幾年則被人利用來養一大群羊,直到去年才移往他處。 傳統建築的對聯除了一般「通用」的詞句以外,也會請文人雅士量身特製幾幅專用的傑作,黃朝彬宅正面的對聯也不例外,東西櫸頭窗上的「竹苞松茂」、「革鳥飛翬」;龍虎堵彩繪上方的「綱常禮義」、「稼穡詩書」;大門旁壁堵上方的「鴻圖丕展」、「翼燕垂長」。壁堵上方的水車堵彩繪,東邊是「回荊州」,西邊是「甘露寺」,分別取材自三國演義「第五十四回:吳國太佛寺看新郎,劉皇叔洞房續佳偶」和「第五十五回:玄德智激孫夫人,孔明二氣周公瑾」,畫工手法細膩,角色栩栩如生。門楣上的郡望「紫雲衍派」則表示屋主的源流,是從泉州開元寺檀樾主黃守恭分衍而來的家族。大門的對聯則是獨創的:「開閎高大于公里,堂構宴安邵子窩」,于公典故取材自西漢東海郯人,以德治獄,詳細查訪,認真審理,因之「每決而無恨」。邵子指的是北宋謚號「康節」的邵雍,一介布衣,卻在洛陽過著飲酒賦詩、耕讀講學的神仙般日子,清貧卻自得其樂。本聯的大意是:先人構築了又高又大而且寬闊的宅第,雖說作為子弟們居住宴遊逸樂的安樂窩,也不要忘記子承父業,平時在村里中行為要像于公導之以「德」,敦親睦族,即使他日盛況不再,也要學邵子的安貧樂道。 黃朝彬有培植、培穆、培楫、培源四個兒子及三個女兒,十幾個孫子,長孫即宗洲,培植夫人是顏月燕,黃朝彬家族的財產最後由顏月燕的侄兒顏伯義代管,就是緣於這項姻親關係。培植居住印尼「高低」(即今日之三馬林達),這是黃朝彬在南洋的「發家」處,也是大本營。培穆、培楫、培源三個人民國六十幾年就移居首都「椰城」(雅加達),幾次返鄉處理家產的都是住高低的培植夫人或是孫輩宗洲兄弟,而培植定居首府的弟弟們反而沒參與其事,可見在朝彬家族財務的處理上,培植這一房舉足輕重。民國九十幾年,培植(生六男二女)的兒子曾回前水頭,私底下到宗祠走一走,宗祠隔壁的黃根培恰好碰到,和他交談了幾句,才知道他是和本社李允昌(旅居南洋)的孫子一起回來的,剛從古崗的親友處回故居看看,離開時還包了300元的紅包給黃根培,可見朝彬家族的尊祖敬宗觀念還是有傳承給下一代。 我經常閱讀金水黃氏族譜,因此,華僑一返鄉,都會來問他家跟誰比較「親」,好去尋根。朝彬的開派祖先──書公──墳墓的發現,也是我幫他們查出來的:書公的墓在謝厝附近,到海邊有一段距離,所以在民國38年,墓碑沒有被阿兵哥搬去做軍事掩體,但奇怪的是:有墓碑卻從沒有人去掃墓。按理,族譜三房部分是書公後裔──黃積蹺──編的,每年都是他帶領大家掃墓,但從來就沒聽他說起他遠祖書公的墳墓,一直到民國94年的清明節過後,一位從臺灣返金定居,在墓旁養羊的宗親(小宗派)來我家,要我幫他查查看這是誰家的祖墳,怎麼沒人去整理墓地?墓碑上的文字是「皇清顯考黃公嘉謨顯妣懿儉魏氏壽域男學好懷立」,三房以前缺錢缺人,族譜過於簡略,我先從黃嘉謨找起,沒這個人,但發現了十三房開派祖有嘉諧、嘉武、嘉壽、嘉發、嘉德、嘉浩、嘉志、嘉仁等八人的「號」,都有個嘉字,後來逆向思考從孝男找起,在書公的兒子欄發現學、火、懷三人,書公只寫公、妣忌辰,連夫人的名字也沒有,學、火二人只有這二個字,懷則號、妣、葬地都有介紹,「三分天下有其二」(次子墓碑名好,族譜卻是名火),服從大多數,確定這就是書公的壽域!此時書公後裔長住金門的,只剩下一家「顧雙頭」的黃積常,因他父親已繼承昌公(書公堂弟),而「名譽上」留守在書公派的叔叔黃乃沙一派遠在臺灣或南洋,我告訴積常兄這是他們的開派祖墳,他立即買祭品去掃墓,至今十幾年的清明節從不間斷,孝心可嘉。 近三十年的宗親會工作,為了追求「做什麼,像什麼」的基本目標,逼迫我不得不對這個區塊作深入的研究,尤其黃氏三房宗祠歷經78年、102年二次重建奠安,更讓我了解到:講番客,談洋樓,三房只有蓋「大六路」的黃天路以及蓋「大展部」的黃朝彬,可以和前水頭的其他樓主一較短長,如果硬要湊齊三人(無三不成禮)的話,那就加上蓋二落大厝的黃文東。黃天路宅已經介紹過了,黃朝彬宅如果不略加說明,對同宗而言,就有厚此薄彼之嫌。特別在奠安過程裏,我發現天路和朝彬的祖先們都已經進入宗祠供奉了,特別是朝彬家族,從他們開派的「書公」以下,到他父親以上的直系血親,完完整整,一個不少,我想開始興建黃氏三房宗祠的時候,朝彬應該有付出相當的心力,祖先才會享有這樣的優渥待遇,何以見得?書公的父親生有七子,長子不出嗣,次子承長兄一脈,因襲祖上爵位被敕授為懷遠將軍,其餘六子以六藝為名,即:禮、樂、射、御、書、數,禮公則是我家族的開派祖先,由於只有我父親這一支在金門,其他族裔都在南洋失去聯絡,我們兄弟四人歷經兩次奠安,光在進主這一項目,花了近二十萬元,才把從家父以上至禮公的直系祖先奉請入祖龕,數量和朝彬一樣多,八十多年前朝彬已經完成任務,80年後,我們禮公家族才完成「進主」,二家族的財力高下立判,所以我才敢確定,書公族裔一開始就能享「高規格」的進主模式,可見朝彬在宗祠初建時一定花了不少錢,才會讓宗親們投桃報李。因為這個發現,所以我對他格外敬佩,但最遺憾,也最令我替他感到忿忿不平的事是:朝彬能將每一代的直系祖先進主,接受三房所有裔孫們的春秋二祭,而他們的子女卻沒能讓已經亡故,但已為人父、祖父、曾祖的他,入宗祠享受春蒸冬嘗的祀奉,尤其在最近這一次奠安,更是讓我感慨。 朝彬有位孫兒從南洋回來到我家閒聊,我告訴他奠安的事,他連氣都不吭一聲,我也懶得再繼續講有關「進主」的話題。至於善盡告知的責任,我也做到了,南洋各地遍發e-mail,並在訪問印尼一個月的途中,告訴宗親們蓋家廟、進祖先牌位的意義,而且製作簡報介紹重建中的宗祠,因而和朝彬的後代,同住在高低,以及附近「麻里巴板」巿的前水頭三房裔孫:黃文東曾孫、黃天路孫子、射公的後裔,在本次的宗祠奠安,都參與了「進主」活動,可見要來的,還是會來,不想來的,終究不會來,也充分證明朝彬後裔沒有參加「進主」的意願。最近根據可靠的消息,黃朝彬這一家族的財產,在去年已經出售一空,私人產業買賣外人無權置評,我最擔心的是,如果買主將來不能以傳統歷史建築來重建,黃朝彬宅將會走入歷史,而這些和老宅相關的點點滴滴,都將會「船過水無痕」!黃朝彬對家鄉的一切付出,將化為烏有。所以個人特別將所知的一鱗半爪記錄下來,主要是紀念他為宗族爭光,讓三房子孫在洋樓之美的歷史中沒有留白,也是表示對同宗叔公的一絲敬意,假如有人在閱讀之後,能夠在各個層面上產生一點啟發,有助於黃朝彬宅的永續和維護,那更是我衷心的期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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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驗中學習
即將離開待了十八年的工作崗位,心情難免惆悵。剛入這個行業懵懂青澀,覺得自己像隻呆頭鵝,若非彼時貴人運勢強,恐怕依當時的背景是很難被錄取。感謝主管願意給我機會,並且耐心澆灌我這棵幼苗。 這些年當中,我歷經了過去從未想過的職場情境。求學階段習得的知識,在這裡完全派不上用場。而讓我用信心在日後摸索中不至退縮失據,我覺得有段銷售業務的工作經歷很珍貴。 妊娠期間我剛好辭去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待在家裡無聊的時候,就鑽進書房,那時剛好同住的親戚從事傳銷業,滿屋子勵志及銷售實戰技巧的書籍,剛好填滿了我的孤獨。這段期間我所閱讀的書籍報刊遠超過求學時期的教科書數量,我甚至還興緻勃勃挺著肚子去參加直銷商活動。當時即已種下對銷售業務不等於只是賣東西的觀念,任何銷售的前題都源於關懷。這是把手裡產品交到對方手上的動機,如果不是為客戶好,我賺錢也沒什麼意義。 基於這樣的想法,我並不以推銷為要務,而是先去關心遇到的每個人,聽他們說故事。雖然我花了不少時間去關心他們,也覺得他們分享的生命故事很有趣,但就是臉皮太薄,每要提出不妨試試手上的產品時,就是開不了口。其實,我並不算是一個成功的業務員,但至少我訓練了陌生接觸,與人互動過程中,享受彼此信任的愉悅感。不過也因為業績不佳,最後還是離開這個行業,畢竟肚子也要顧啊。 接下來的工作有著更多與人互動的機會,從初識到熟稔,不只是因公務而往來,更多日後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人脈就是錢脈,我感到自己非常富有,尤其是心靈層面的豐盛,更叫人歡欣鼓舞。 每個行業都有甘苦,不管身在哪個位置,必定有值得學習的地方。而每次累積的實務經驗,必定成為下一個階段的籌碼。只要肯認真,保持敏銳,以關懷為出發點,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題。在不惑與知天命間擺盪的年紀,轉換跑道需要勇氣與能耐,抱持好心情,隨時準備好出發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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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尋「手指仔餅」
女兒們長大了,出國旅遊,各式各樣包裝精美的零嘴是她們的偏好,行李箱盡是包羅萬象的日本餅乾,韓國零食。當她們大大展示戰利品時,琳瑯滿目的吃食還是激不起我的慾望,腦中想的盡是童年島鄉的零食,興許在物質匱乏的年代,童年的每一種零嘴都能滿足味蕾的感動,輸入腦海中的也是根深蒂固美好的滋味。 有一種零食,就是想不起它的名字,外型呈現三角形,內部空心的薄餅,有著淡橘色的外表,剝一小片放入嘴裡,香香脆脆的,吃起來「喀滋,喀滋」作響,重點是裏頭藏著一只小小的玩具,讓我們除了滿足口腹之慾外,還有精神上雀躍的想望。 記憶中玩具好像是塑膠戒指,戴在小小的指頭上,美麗極了,也是鄰居孩童欣羨的目標。這種零食三不五時就會竄進腦門。向四周好友詢問,似乎這種餅乾沒有出現在台灣 ,還是我的形容不夠完整,抑是記憶有誤差,所以遍尋不著。 日前和金門島鄉的姊姊做了詢問,好像雛型慢慢出來了,原來真的不是我癡心妄想,這種零食真真切切出現在我們的童年。它的名字叫做「手指仔餅」,有了這個關鍵詞,網路就大大提供了我的資訊,真的是太開心了! 「手指仔餅」又稱戒指餅,應該是取自餅內那只戒指玩具吧!不然三角形的脆餅哪裡有像戒指呀!老師傅將剛烤好的麵皮慢慢捲曲,中間放入用塑膠紙包裝好的塑膠戒指,趁著餅皮還沒變硬成形時捲成三角形,待冷卻後裝入塑膠袋,然後批發到各地的柑仔店販售,我們偶而有機會向父母索得零用錢,珍貴的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手指仔餅,用日曆紙密密實實的包裹著!耐不住嘴饞時,才會小心翼翼掀開日曆紙,剝下小小一片往嘴裡放,也許只能塞牙縫大小的份量就能讓滿嘴生香。一塊餅可以吃上一整天。 當完整的三角形被剝開露出一小個洞的剎那,我們會瞇著眼睛往小洞內瞧,瞧瞧我的玩具戒指顏色和款式,並不會急著將它取出來把玩,那種等待的愉悅和耐心度,似乎是現代物質富裕時的孩童沒有辦法體會的,我們真的很享受那種有想望的時光。 有了手指仔餅的資訊後,我便用力託島鄉的親戚幫我尋找,但是尋尋覓覓還是找不著,趁著返鄉之際,自己沿金城各家柑仔店一一詢問,終於找到金城東門貞節牌坊旁的手工現做蛋捲,彷彿有童年手指仔餅的味道,客氣的跟老師傅請教,終於解惑了。 老師傅說:現在手指仔餅沒有包藏玩具了,所以沒有捲成三角形,直接捲成圓筒形的手工蛋捲,我有些許的失望,但還是買了一點來解饞,香脆口感的確吸引人,但是卻回不到童年的味道,或許是心境的不同啦! 手指仔餅,在我步入中年仍心心念念,能找回童年的記憶也是一種幸福,回不去的滋味,回不去的童年,就一切隨緣吧!偶而跟隨年輕人的時尚,也許在中年之際會有不同的體驗,留待老年時有更多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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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他倒下半碗高粱酒,拿起後先聞聞再輕啜了一小口,但只感到酒精的強烈,並體會不出它的醇香。他一口接一口吃著添丁嫂烹飪的佳餚,可說是色香味俱全。即使是同等的食材,如果換成自己,亦只是把它煮熟而已,談不上有什麼色香味。 倘若今晚毫不避諱地在她家吃年夜飯,勢必會有一種家的感覺,以及和孩子們談笑風生的歡樂氣氛。儘管當時曾想一口答應,可是繼而一想,他能嗎?雖然彼此的關懷是基於多年的好鄰居,和添丁嫂的互動更是坦蕩蕩,就彷彿是自己的親人一般。 假如因此而造成她的困擾,對她來說是不公平的。尤其她年輕輕的就遭受喪夫之痛,設若沒有堅強的毅力,早已舉起雙手向命運投降,或是改嫁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又何必母兼父職為生活奔波,承受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萬富一小口酒,一大口菜,吃得津津有味,添丁嫂的烹飪手藝的確不在話下。假如之前真的把黃小紅娶回家,她是否能扮演好一個賢妻良母的角色?倘或空有一張漂亮的面孔,每天濃妝艷抹,打扮得妖裡妖氣,卻又不能盡到一個家庭主婦之責,這種女人亦只不過是一只花瓶而已,與自己的務農身分絕對是難以相匹配的,更不能與勤儉持家的添丁嫂相媲美。雖然添丁嫂年輕時因時空背景及生活環境不同,沒有機會妝扮,可是她那純潔又楚楚動人的村姑形像,不知博得多少男人的好感。(一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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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水頭黃朝彬宅二三事
前水頭是地區著名的傳統聚落,文化部文化資產局網頁中,116號是一棟極具特色的閩南傳統建築,它有許多的特點,引用該網頁的講法:「正面牆堵飾以彩釉花磚,顏色豐富。內部小木作刻工精良,格扇、獅座、雀替均十分細緻,表現地域風貌或民間藝術特色。」所以金門縣政府在2003/03/31核定為縣定歷史建築類古蹟。但名稱是「黃朝賓宅」,而且說明這一「建築群」是黃朝賓遠渡印尼工作,致富後返鄉興建,但這個說法是值得商榷的。 孔子曾說:「必也正名乎!」又說「名不正,則言不順」「君子於其言,無所苟」,所以首先要為它正名,黃朝彬,姓黃名賓,「朝彬」在民國72年出版的金水黃氏族譜上寫作「又名朝彬」,但絕查無「黃朝賓」這個人。他是金水黃氏十八世裔孫,和我同屬金水黃氏三房,也同樣是十一世黃紀公派下,此其一。其二,根據光緒31年(西元1905年),本村秀才黃斗星所撰的「重修武廟題名碑記」,黃朝彬和得月樓的「黃輝煌」同樣捐了四塊大銀,題名「黃朝彬」而非「黃朝賓」,可再作為佐證。再查閱舊版資料:一本由黃宣樑(和黃朝彬同輩份)編的黃氏族譜─三房派─卷六,和另一本民國十一年重修的黃家三房譜圖─卷伍,都記載黃朝彬單名一個「賓」字。所以前水頭116號的房屋應該稱之為「黃賓宅」或「黃朝彬宅」才對,但由於「賓」和「彬」閩南語同音,而被訪查的鄉民沒有察覺到朝彬的正名,讓最先記錄者產生筆誤,一直沿用至今。 得月樓的主人一般都寫成「黃輝煌先生在印尼經商致富後所蓋的洋樓」,其實東邊洋樓、中間假樓、西側銃樓(即得月樓)三大建築,分別由三個兒子回金門主持其事,但是主人還是父親黃輝煌,原因無他,金門有句俗諺說:「父在子無業」,說明當父親還健在時,家中的財產(家業),不管是誰掙到的,依據傳統的認定標準,應該算在父親黃輝煌名下。「父在子無業」這句話,重點不在於釐清產權的歸屬,而是鼓勵父子要同心齊力,振興家業。家父也曾經提過:娶老婆的錢雖然是你自己賺的,但舉行結婚典禮時,是我在「當家做主」,所以外人的看法是:你的媳婦是我幫你娶的。這兩件事的道理相同。我們再一次看一下「重修武廟題名碑記」,黃朝彬的長孫黃宗洲,捐款是第二多的─大銀60元,僅次於「甲必丹」黃清泉(官章怡濟)。廟宇的捐獻,在經費許可之下,一般是講究人多錢多,不限定只可以由尊長一人具名,和前面的情況不同,讓我們可據此推論出:黃朝彬宅的啟造,在經費上,身為長房的子(培植)孫(宗洲)出資較多,甚至獨資興建。當然,房子的名稱按常理還是「尊稱」為「黃朝彬宅」。另二項佐證是:黃朝彬宅的代管人選定及最近產權的處理,都和長子培植這一「祧」(房的分支)有正相關。接著談到黃朝彬宅的建築時間,在文獻資料有記載的是「光復後」,但對於「同房份」的年長宗親來說,記憶應該錯不了,因為民國十八年,是三房經過500年,又出售金水小學的建地,才有了用來蓋宗祠的建築經費,印象格外深刻,確定黃朝彬宅比三房宗祠完成的時候還要早些。 為什麼說黃朝彬宅建築早於民國十八年,其實也可以從造價上推算出來:黃朝彬宅的「二落大厝」部分,它的大小和黃廷參宅的「前二落」相同,黃廷參宅多了未完成的「三落」(只修龍邊部分),黃朝彬宅則多了「雙護龍」和長度不短的圍牆及三個門樓,隘門及小石門就不用算了。二間房子的彩釉花磚,以及木作刻工的細緻度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但論造價,黃廷參宅1930年(民國十九年)花了13,000元,而黃朝彬宅則只花了9,000元,從造價上來看,黃朝彬宅應該建於民國十八年以前,這和軍公教人員調薪的情形類似,越往後的年代,薪水越多。一般的狀況也是這樣,各個條件同樣的建築,今年的造價一定比去年高。 再談到關於黃朝彬宅代管人的說法,通常的講法是:「民國三十八年,由黃宗興(堂親)代管,繼而由顏伯義(黃宗興夫人之姪子)所代管。」,事實上,黃朝彬家族的田地房產,由於他們要躲避日本的侵略,逃往南洋,最先是委託黃宗興的祖父黃聚和代管,因為黃朝彬的夫人李秀段和黃聚和的夫人平日交情深厚,二家最近距離不到15公尺,聚和夫人薛氏禁不起她一再請求,才勉強答應,為何不敢立刻允諾呢?除了家業龐大的因素外,當時黃朝彬家鄰居還有三戶和他同屬「書公派」(天祖輩為同一人),從朝彬父親算起還是「五服」以內,將他們摒除在外,在非常講究「內親外戚」等親疏關係的當年,要下這個決定實在不簡單,要權衡利弊得失,要接受親友的檢視,要忍受的心理煎熬更少不了。況且論親疏,黃宗興家族屬「射公派」,射公後人當時還有將近二十家,論資排輩也輪不到他祖父,所以他們也有心理壓力。 黃聚和本來旅居新加坡,因為他五弟隨宏茂輪航行前往南洋的途中,在汕頭海域發生船難,原因是只聽到有人高喊羅盤指向「丙戌」,大公(船長)按此調整方位前進,不料開航不久後,便撞上暗礁,他五弟緊抱桅杆,經過幾天的挨餓受凍,農曆正月二十三日才被人發現,次日船隻前往救援,己經回天乏術了,黃聚和聞訊返回唐山處理弟弟的後事,因此就沒有再「落番」了,活到民國40年才過世。黃朝彬與他近在咫尺,豈有不知的道理,付託能力行「孝悌」之道的人,萬無一失,加上他是一位經商致富的人,閱人無數,會看走眼,那更是不可能的事。聚和的獨子天助在娶妻生完一子二女之後,民國38年間,因珠山舅父的鼓勵下而到南洋(民國29年12歲時他曾前往南洋)工作,一直居住在「干那低」,父親代管的黃朝彬宅便由其夫人薛愛(鄉民叫她愛姑)負責,並代為繳納稅捐,二落大厝曾有射公的一個大家族借住;西護龍,住北邊的林姓鄰居也曾經入住,後來,都陸續搬離。大厝有一段很長的時間租給酒廠當倉庫,薛愛利用這筆錢修繕前落,過一陣子連修護後落的款項也存夠了,但移交給後浦東門的顏伯義(曾任該里里長)代管的事剛剛喬好,薛愛母子便把這筆款項和修理房子的職責一併交付給他。顏伯義是黃朝彬長媳顏月燕(黃培植的夫人)的侄兒,顏月燕曾經在六十幾年回到金門,薛愛利用難得的見面機會,提到要交還管理權的事,顏月燕支支吾吾,不置可否,後來還是透過在印尼的黃天助,親自到她印尼的住家拜訪才談妥。事實上,黃朝彬家族的財產權狀一直保存在顏伯義家,薛愛母子則負起就近處理財產所衍生的一切事務。所以正確的說法是:抗日戰爭起,到民國40年,都是由鄰居的宗親黃聚和代管,黃聚和逝世後,由其媳婦薛愛和長孫黃宗興負責,民國七十幾年後才交由外戚顏伯義接手。 前面曾提到黃朝彬宅造價9,000塊大洋,但他出手闊綽,光是宴請親友、宗裔、工匠就花了1,000枚袁大頭。別的不談,光講做「土水」(泥水匠)的,「上樑」、「鴿脊」、「下■」(閩南語)各大宴乙次:上樑,就是繪「八卦」的大樑上架。鴿脊,就是連接前後方瓦的「中脊」完成。下■,就是舖設房屋內外地板的巨大塊石。不只是這樣子而已,在「收規」的時候,也得大吃大喝一頓,豈不聞:「『收規』、『鴿脊』,師傅吃甲必。」的俗話。「收規」,就是屋瓦最外面兩側的「規帶」完工,因此,「收規」和「鴿脊」都表示工程又完成了一個階段,按習俗要好好的請一下師傅,以示慶祝。當然不要像俗話說的那麼樣誇張─吃得肚子都裂開(閩南話「必」的原意)了。當時的「土水」師是王清土,這位大師以技術高超聞名,有點「擺架子」(後面再細說),但他所做的「翹脊」(燕尾)被公認是前水頭最漂亮的,和「香師」做的「馬背」齊名,最可惜的是他的後人並沒有繼承他的功夫,從事建築行業。談到清土師的派頭和講究,第一招是:「搭棚遮日」,也就是在屋頂做工時,遮太陽的棚子是用毛毯來搭的。八十幾年前,如果不是「家有番客」,那會認得什麼叫毛毯,連大冷天都捨不得蓋了,更甭談用來當遮陽布幔,可見主人和師傅的超高「豪」氣。接著談清土師的「性格」,村里人士稱之為:「早三『槽』,晚三『槽』」,因為當時一個村莊好不容易有人蓋一棟房子,茶餘飯後,不請自來蒞臨觀賞的人,自然少不了,「咦!都日上三竿了,怎麼還看不到師傅上工?」,你一言,我一語,吱吱喳喳,最後必然傳到當事人的耳朵,清土師乾脆挑明的告訴他們:我早上一個上午堆疊完成三「槽」的屋瓦(板瓦或筒瓦一整條叫一「槽」),一個下午也是堆疊完成三槽的屋瓦,每天的進度就是六槽恰恰好,不多也不少。久而久之,才榮獲「早三槽,晚三槽」這個封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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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澎湖人眼中的澎湖
暑假到了,又是台灣人移動的巔峰。好友一家說要去澎湖(我是主謀),我未能相隨(人家也未必需要),於是,我心底逐漸浮出,我的澎湖……。 我愛海,深藍、淺藍、薄荷藍都好。不偏愛那容易下水的沙灘,也留意那些岩岸,因為我們喜歡潛水。 游泳的換氣技巧對海島人來說太累了。我們喜歡「放死囝仔流」,那就是仰躺在水面,一動不動,像個溺死的小孩,任水漂流。當然,等到下半身逐漸沒入水中,時不時,我們還是得腳踢幾下,才能繼續躺在水上。 或者,仰泳也行。國中的女兒目前只會「放死囝仔流」跟仰泳,很好。我也只比她多一個「抬頭蛙」,換氣理論上行,但就是排斥之。甚麼自由式、蝶式更別說了,在海裏就是悠閒,我們不趕時間。(誤,阿姨有練過,小朋友不要輕信。游泳還是很重要的) 離題了,回到澎湖的海景。在澎湖,我喜歡沿著海岸開車,邊開邊欣賞隨手可及的海。澎南有條路少有人煙,多半是釣客才去─從鎖港沿著海通到山水,這條很原始的道路只有一棟新蓋在懸崖附近的住家。屋子背後還有個墓,聽說屋主是個老外。這總讓我想起宮崎駿<崖上的波妞>。靠近鎖港這處的海域較深,因此水色深藍,連冬季也是。澎湖夏天不用說,到處的海都美;但冬天偏灰色,因此我冬季愛走這段路補充我的澎湖藍。(又離題啦,人家是夏天去) 另一條常走的路是橫礁│竹灣│二崁,夏天竹灣有家販售使用傳統大灶蒸煮的澎湖花生,再去池東老友家喝咖啡閒扯淡。 澎湖的日式建築拆除許多,甚為可惜!目前開放參觀的有澎湖開拓館(昔日縣長官邸)、第一賓館(蔣公行館)、篤行十村(規劃張雨生、潘安邦紀念館)。老建築不多,這些稍能減緩我的懷舊。 澎湖生活館是棟新建築,展示澎湖常民生活,從先民到近代,概括漁撈、地理環境、宗教風俗、童玩……。尤其是模擬望安島漁村聚落那互動模型,讓人充滿舊時聚落漁耕生活的美好回憶。身為當地人,看了很感動;但不知外地遊客感受如何?坦白說,帶給觀者感動的館似乎不多,澎湖生活館值得肯定!也值得學習! 一大清早的馬公魚市場(第三漁港)要趕早去,這裡的交易以公斤計算;晚了只能去北辰市場,以台斤計算,但商品更多元,有海鮮也有其他蔬果乾貨。小時候跟隨外婆上市場,在文康、北辰市場擁有許多美好回憶。 下午收攤的北辰市場北端,到了傍晚四、五點,漁會超市對面還有幾攤「現流ㄟ」魚攤。山水廟對面亦有一店鋪,專賣漁民手釣的漁獲,只有漁船歸來的下午有售。 說要給妳簡介,妳說:「啊,我們要當遊客喔?」那就讓我告訴妳,島民跟遊客兼而有之的生活,讓妳「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美食地圖則是遊客必備!別擔心澎湖被遊客攻陷,島民只好習慣或出走了。只有冬天才是真正屬於澎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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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中有花
寫作班的班長明蓉,總是把別人的事放在第一位,常常忙到半夜三更,是個菩薩性格的人。 那天下課,大家到咖啡店聊天,同學們陸續離去,剩下三個人時,班長忽然告訴我:「覺得自己是別人的負擔」。 我有些錯愕!大家才是她的負擔,怎麼會顛倒過來?仔細一想,班長因為個性隨和、辦事效率好,許多人都把事情丟給她,把她當「便利貼女孩」,處女性格的她,又想做到事事周全,但,每個人的能力有限,在達不到自己要求之下,便覺得自己成為別人的負擔。 我說妳「不要錯怪自己」!明明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為何要這般數落自己?人的話語,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千萬不要隨意亂用。 一位住在三芝的朋友,有陣子情緒低落,人家教他每天準備一杯水,把生活中負面的事,用意念,一一傳輸到那杯水中,然後倒進馬桶,朋友照做了,但是覺得浪費水不好,便把那杯水拿來澆花。 原本茂盛的玫瑰花,吃了那杯充滿負面能量的水之後,漸漸枯萎,朋友一看不對!趕緊每天想一些美好的事到那杯水裏,再倒給玫瑰花喝,還常常讚美它,說也奇怪!過一陣子,玫瑰花不但重新茂盛起來,還結了許多花苞,其中一朵特別大,綻開後,彷彿一朵迷你蓮花,更神奇的是,從這朵花的中央,又長出一個小花苞,形成花中有花的奇景。 雖然朋友說的很懇切,我卻無法相信,直到他拿出相片,讓我仔細比對,才知道所言不虛。 之前,養了一隻名叫小白的狗,有天不慎誤踩尚未乾涸的瀝青,弄得滿身都是,小白用舌頭去清理,吃下大量瀝青後,每天只喝水,完全沒有胃口,帶去給獸醫看,獸醫說沒救了!眼看著小白越來越瘦,最後只剩皮包骨,卻無法幫牠什麼,我決定,每天都對小白說一些鼓勵的話。 很神奇,之後小白開始進食,後來居然痊癒了。 語言和文字,也是意念轉化而來,因此,我請班長不要隨便對自己說這種負面的話,而且,從現在開始,還要多多鼓勵自己、讚美別人,讓更多人的心中,開出朵朵花中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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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孩子們走後,萬富把他們端來的菜餚一一擺放在餐桌上,原本以為今年有黃小紅的陪伴,會過一個快樂又不一樣的新年,想不到過的則是比以往更令人心酸的年。 或許,所有的過錯必須由自己來承擔,豈能怪罪於他人,儘管聘金是女方開口索取,布料與化妝品則是經過他的同意,這些財物被吞掉他無話可說。但為了想讓她更有面子,想讓她在姊妹淘面前炫耀,竟無知地把母親遺留下來的金飾,全部拿到銀樓換取新品做為聘禮,甚而不顧添丁嫂的勸告而擅作主張,因此,他必須承受這個重大錯誤。 尤其她假借開店之名,又厚顏無恥地開口向他要了五萬元,這些幾乎都是自己識人不清、想法幼稚,一味地討好她而自食的惡果,也是他此生最慘痛的教訓。能怪誰? 於是萬富瞄了供桌上那瓶祭過祖的高粱酒一眼,是想藉著吃飯之際喝它一杯慶賀新年?還是想紓解一下鬱悶的心情?抑或是另有其他緣故?的確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雖然遇有喜慶,他偶而也會喝一杯意思意思,但平日則沒有喝酒的習慣。(一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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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妓.咖啡
一個不想觸動的話題,是藝妓。 一份有著抱歉的香味,是靈犀。 (一) 那翡翠莊園的藝妓咖啡淺烘焙的豆子像甚麼呢,一瓣一瓣裂開的深米色豆子,有誰知道曾經猶如小櫻桃般的淺色澤在樹上惹聞香客愛憐,不敢逾矩不敢褻玩只遠觀,靜靜地待陽光熟成。熟成的藝妓咖啡,是不是有點像心的溶劑,沾上試紙,暈開的色澤呈酸鹼值,試問,酸鹼值幾度才適合我們這一年多來的熟悉,在粉飾過後的送往迎來,退下面罩,有勇氣素顏朝天的相待。 過了這麼久時日,仍隱隱約約的,絲絲悸動,有點痛有酸有點兒苦楚,感覺喝了一杯劣質的咖啡,太過於熱又急於嚥下,燙傷了舌又鈍化了味覺,一股腦兒的遺憾全擠在嗅覺上卻食無味。食味身邊的日子,白天夜晚,海峽二岸,錯過想念,一長串無為的人世情緣,像咬文爵字,你說的我都懂我說的你懂嗎?「別再給我咖啡豆,我還不起。」 在某冬季,寒流四處竄,白雪紛飛日,讓人心疼的人,彷彿是無形藝妓像一隻被囚禁的鳥,憂傷。想要記憶這些時光,首先浮上腦中的句子,「落拓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我思想,這樣一首詩如果彩繪,該用什麼顏色呢。十年一覺,掐指瞬間,幾個十年過了,許多顏色都褪了,我的小女孩,跟前繞晃著,純淨的如煙。 女孩兒的青春其實不需要再用顏色來裝飾,青春本來就是女孩的最美顏色,而我們正青春時都不知道,在青春時,總會在臉上,身上,手上,添加許多色彩,以為那才是美麗,直到我們老了,才懂。於是因為那些顏色,我們錯失了許多美好的情緣。半百的我們一邊喝咖啡一邊說著,二個不再青春的女人,看雨聽雨,屋外是金門的清明雨,是你錯過的一場雨,我是不是錯過你的鬢已星星也。 日子過得有點像古詩,心思活得有點像藝妓,二個人的生活過得像一個人的日子,一個人的日子又彷彿像二個人的生活,少不了柴米油鹽的三餐問候,病苦的關心,這是我們互相對對方的簡單概念,這樣的概念,釀成一絲惺惺相惜的酸味,於是在黑咖啡中發酵,不加糖不加奶時,就有微酸微苦微澀,無論是超商、星巴克、現煮、濾掛,就只是過日子的一部分,縱然是黑色,也無所謂。 天雨豪爽的淋漓盡致,陰悶時的心思難耐,除了咖啡,還有你,一起成了慰藉,難以分捨。這一年多來二人灌下的無以數計的黑咖啡,如果是用虹吸式淬取法,一滴一滴的下來,收集進水缸,會不會就是司馬光不小心打破的那口,還是幾乎像王羲之練書法的那一缸黑墨水。這些日,總是下雨的梅雨季,我對你的臆想,停在院子裡屋簷下的陶土水缸,古老又安靜,雨水有時一滴一滴,有時一線一線的往下掉,畫破水缸鏡面,沉浸深底,無緒時,就渴望一杯黑咖啡。 收到二包藝妓時,距離知道「藝妓」已經有個把月了。我只是喝咖啡,喝了幾十年的咖咖,仍不是專家。上網查了資料,「藝妓」不是我對咖啡豆的基本常識,而是非常知識。從無知、探索、驚訝、期待到平淡,我就只是藝妓,你也像個藝妓,令人心疼的人。一個來自日本京都的女人,用慘白的粉面面對世人,溫柔多情身段,吸引多少慕名芳客爭相目睹風采。藝妓莊園猶如青樓軟榻,傲然賣笑不賣身,細膩柔嫩韻味久久不絕,我的品嘗你應了然於心。 豆子,只是豆子,磨成粉加進水濾出,豆子冠上名字就不再是豆子,也許是Luwak貓便便咖啡,還是拿破崙死前最想喝一杯的聖海侖咖啡,如今搶手的藝妓,這極珍貴名字,就像日本早已漸漸消失的女人。我發呆著,眼前的咖啡,女人香,不知該怎麼描述,對你的疼對我的痛。琥珀色的黑咖啡,在白色杯中晃盪而後靜止,熱而漸溫潤。天色昏暗,雨又開始下了,午後三點半的慵懶,你的心思在那兒。 (二) 假日,十點。起來半小時了。 一夜長眠,被風吵醒,被陽光叫醒,醒來已經九點半,假日時光,沒有一絲歉疚,理所當然。陽光大,風更強,呼聲不斷,從四面八方而來。 不急,慢慢的來,這時間,這樣的天氣,適合煮咖啡。第一次喝藝妓咖啡,參著太多感覺,太多情愫,太多心境,沒有喝出咖啡的原色。記得那天,近午,一早喝了杯水就出門,去了學校,去了瑜伽,陰雨天悶,近午回來,她已經躺在餐桌上,而我也幾乎虛空,腦鈍胃空,手腳無力,身體渾濁。喝咖啡為了要靜心,還是先靜心再喝咖啡。 第一次喝藝妓咖啡,太熱太急太多意念,太多鬧音,就急於謝謝,又不說好喝,怕褻瀆。 今天我在耳邊充滿風聲處,再次與藝妓面對面。拿出磨豆機,用毛筆尖清了機中殘粉,量豆,豆色很淺,一點也不晶亮,一點也不動人。 (藝妓女人也是,慘白的臉,翻飛的眼,目無表情,初接觸她有點嚇人呢。) 豆子經過熟成晾曬沉澱烘焙,(曾經我也用鐵鍋自己烘豆過,灰頭土臉的想自己拿鍋鏟的人生)粒粒皆已分半瓣,我趨近聞……,像走進田中,一股初夏正還在長成的微微甘蔗香,和一絲絲陳舊的果香,有點像被梅雨飄上的野莓,又被雨後陽光晾過,甘甘的香味,有陽光味,有雨霧味,有我不知道的花香,有果香,太多味覺,讓我有點陌生,不是平日熟悉的焦黑香,人們統稱,咖啡香。 我按下機器,心裡默數十秒,三次。因為淺烘焙的豆子,必須更細緻,才能釋出原味,轉出淺淡咖啡粉依然不是平常的顏色。是十分漂亮的琥珀色,又近淺可可色,又有點像不加化學香料的紅蔗糖原色,一層幾乎不見的晶瑩,我很懷疑,畫家是否能調出這樣的色澤。 粉和豆的味道也不盡相同,比原豆多一點巧克力氣息,讓人有點渴望被誘惑。 燙機熱機燙杯,我用家裡最不入流的煮咖啡器材,最不精緻的咖啡杯,思索腦中看過無數的煮咖啡常識,一道一道的基本,希望別誤了她。 內外純白色的杯子,外書寫「風華」二字,過這麼久了如今已不再風華,人也是杯子也是,告訴自已別再自欺欺人。這是風華旅館專用杯子,是友人裝潢全大理石地板,完工時給了一疊優惠券,他贈送我們一部分,而我用了一部分換成好幾咖啡杯組。很喜歡純白杯盤,只草書二字「風華」,自己用一組,其他一直收著等人用。友人來家裡也少用,因為我不是會常煮咖啡給人喝的,都只用茶水,茶水適合太過喧嘩的人情世故,除非有人自己跟我要喝咖啡。 今天我用這已經褪色成不再純白的杯子,裝藝妓咖啡,原本是想拿前陣子回金門買的洋露咖啡杯,也許名字太歐風不適合古老的藝妓心,也許我想用平常心喝不同的風華。 咖啡書說,品嘗咖啡豆的好壞要喝冷的,冷調的咖啡才品嘗得出原味,甘苦 澀甜果香,而人們卻習慣熱的喝咖啡,說,溫暖人心、撫慰人情、治療寂寞,我也是總用熱熱的咖啡尋找慰藉,冷了就視之蔽履。今天我等待著,等她漸漸回溫,從85度的熱情,降至四十度的體溫,人還處於發燒階段就等不下去了。 藝妓像幻想中熟悉的情人,一入口先封住我的思想,溫潤我的舌、再迴旋在身心意,入喉,層次分明。我閉目將她幻化的窈窕姿態,一層層的,剝離、蒸餾。 果香……什麼果呢?芭蕉香蕉草莓楊桃葡萄鳳梨,忘了你的相送情。 花香……什麼花呢?茉莉玉蘭桂花七里香……不對不對,這些花香太濃。薰衣草紫藤鈴蘭海芋又太清淡。 酒香……什麼酒呢?就用「陳年紹興酒」來詮釋這一切吧,因為她是二八佳人窈窕淑女待字閨中的酒釀女兒紅;也是來不及大的傷痛,埋在地下成了花雕,十八年後現身供人品嘗、也是長成翩翩美男子,十年寒窗一舉成名的狀元紅。 味道……是雲是風是雨是霧是陽光……是什麼呢?是她的姿態嗎? 微苦微酸微甜微膩微澀微甘……為什麼揉在一起就只是想到藝妓的人生。 再煮喝一杯吧,這杯由你來,品嘗你自己的人生,舔一舔過往的傷痛,回憶一下親情友情愛情。喝完記得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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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暴記事─用謊言壯大自己
家,本是溫暖、快樂,讓小孩期待狂奔的地方。但幾乎每天,他帶著忐忑的心,躡著緊張步伐,心裡總忖度著該編個怎樣的謊,說今天在學校如何的好,以取悅父親。 那天在課後班想要和其他同學玩象棋,十分鐘內就囫圇吞的把兩樣功課像鬼畫符的完成,趕快塞到老師桌上待檢查的最後一本,他心想:「先玩再說吧!」玩過了一節課老師才喊他,為了想玩,使出他的哭功,淚水馬上滑落沾濕了簿子,老師讓他先穩了情緒,最後一節課才讓他補寫完成。 父親翹著二郎腿閉著眼似有沉思的抽著煙,桌上剩半瓶的高粱酒,開門剎那,煙霧迷漫酒氣沖天,他知道今晚皮得繃緊一點,千萬不能惹著父親,否則大家都難受。當下嚅囁吐不出一個字,才要往房間躲去避風頭,「功課不會拿出來嗎?還要我說啊!」他努著紅血絲的兩眼咆哮著,坐直身子作勢恫嚇著 ,他小小一顆心咚咚跳著,跟往前一樣嚇得差點就要尿出來。 他畏首畏尾把本子拿了出來攤在父親眼前,不料一翻就是眼淚浸濕已乾皺的那一面,沒有一個能看的字啊! 「啊你是咧寫什麼碗糕,你當做恁父不認字?阿恁老師是咧教什?」話一出口,那「不求人」早已啪的一聲落到手肘上,緊張、疼痛與害怕讓他頓時眼前一片黑,本能的跑往房間要鎖門躲藏時,「咻」的一聲,不求人拋物線飛過來,正中下眼瞼,就差那麼0.1公分就飛入眼裡。 他哭著蜷縮在被窩裡昏睡不知多久,被媽媽狂亂不止的尖叫驚醒:「你中午機車後面載的女生是誰是誰,給我說清楚,說清楚!」父親不甘示弱:「恁娘哩ㄟ啊,我講沒有就是沒有,妳是番婆聽嘸?」嘶吼的同時,是兩大巴掌清楚落下的聲音。 他知道明早又會看見媽媽在炎熱的夏天裡,把大口罩蓋住臉頰。聽見媽媽在客廳角落低聲啜泣,他把滿身汗漬的身軀縮回被裡,那同父異母的姐姐和哥哥也識相的躲在另間房裡不敢出來多事,他知道明天同學們又會捏著鼻子邊皺眉頭邊寫功課,在下課時離他遠遠的。 身上的異味,逼得同學們逃到操場去了,他繞著校園各處室遊蕩,眼下一條瘀傷惹來大家的關切,只有此時,他才能把父親說成如何的凶神惡煞,得到多一點的關愛眼神;過沒幾天,他喜歡的社工又會來家裡訪談,怒暴的父親也突然溫和了,有時趁這段時間,還會縱容他不想去學校上課而幫忙圓謊說是身體不適。 印象中,父親的手不曾輕柔過,總和物品輪流擊落在他瘦小身軀;小二的他,脖頸和四肢上總留著些汗垢的印記和父親落拳之後的痕跡。只能流淚,向外人乞討關懷與同情;只能把心中的憤怒夾雜在編織的謊言,擴大父親語言和肢體暴力,向社工取暖;把心中的懼怕放在取悅父親的謊言中,以逃離痛打與辱罵;漸漸的,說謊成了他壯大自己,唯一能對抗父親權威的武器。 說謊總不是長久之計,只是在戰戰兢兢的家暴生活中,是他唯一能獲得短暫的舒緩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