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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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二首
之一 今晨甦醒在彼此眸底 陽光以發燙的手 撥開窗簾 你含淚的笑是把鑰匙 開啟夢了許久的未來 之二 總在黃昏以後 陸續回到這小樓 粗茶淡飯也罷 豐盛菜餚也好 你總津津有味 吃著談著一天見聞 泡盞清茶吧 或是濃郁咖啡 廝守原是那麼美麗而平凡 總在你酣睡之後依舊醒著 靜靜回味 相愛原是那麼甜蜜而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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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山河畔
提起冬山河大家都知道這是宜蘭縣境內,最美又最富詩畫意的一條河。原來的舊冬山河不是流經現在的地方,老河是相當淤淺的河道,彎彎曲曲,扭斜曲歪,雜草叢生,從大伯爺坑流出來,繞到冬山街附近,蜿蜒穿過火車軌道的橋樑,朝向武淵而直注大海。這是經常因滂然大雨而氾濫的老河道,在一次空前的大水災,死傷慘重之後,才由政府撥巨款加以將老河截彎取直,成為今日畢直一條大河。 現在的冬山河,其河道寬敞,河底甚深,容水量很大,水流在近山之處,雖然湍急直奔,到了中下游,其水流就相當緩慢了。以前我居住在冬山鄉時,居家就在此河附近,當時我在公家機關工作,每逢星期假日,就喜歡跟同事揮竿於河畔。 完工不久的冬山河,放飼了好多的魚苗,其目的就是要給民眾垂釣。很多愛好釣魚的人,都爭相通報,一時蔚為風潮,附近公教人員都會來此垂釣,假日經常可以看到許多釣客蹲在河畔,這種河畔太陽傘林立的景象,倒影河邊,靜待魚兒上的閑情,悠然自得,真是一大享受。 冬山河畔是微斜的坡子,一支五百萬大傘下,一只小板凳,或一張草蓆,席地而坐,可以倘佯在大自然懷抱中,享受微陽下水濱的新鮮空氣。當魚兒拉動竿線時,輕輕抽拉,就是一條足夠六人吃一餐的淡水魚了。有些人志不在釣多少魚,而是來此享受一下河光水色,順便體驗拉竿的樂趣。 這裡的魚類很多,而且都是比手掌還大的魚兒,記得這河裡有好多尼羅河魚,這些魚都是吃青苔,把魚包在青苔中,魚兒用嘴一吸,就可以拉魚上岸了。不過這裡經常有人在河道出海口處,以小機器船用網子捕魚,以致魚類銳減。由於冬山河有四十米之寬,加上出海口處,近數十公頃之大,容水量很大,如果多放些魚苗,並禁用網捕,這是垂釣很好的養殖區,可以提供很多遊樂活動。 有一次,我去冬山河畔垂釣,正好有兩條尼羅河魚同時上鉤,我拉到一半,旁邊一位釣客突然跑過來向我說,「給我拉一下子,我給你錢。」我有些錯愕,將魚竿交給這位釣客拉了一下子,他說釣魚最快樂是拉魚的那段興奮,魚從水中拉起,尤其一次雙弓的滋味真是不易碰到。我沒有向他拿錢,從此我們就認識成好朋友了。 在一個陰雨的下午,我釣完一個地點,認為不是很好,正想換個地點,我把釣竿扛放在肩上。正走上一個小斜坡,這是閘門的位置,走在小徑時,突然聽到在草叢中有沙沙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不一會兒,迎面而來一條又黑又大的黑蛇,它遇到我,立刻轉頭從我身旁,急速奔馳而去,我當時是嚇昏了頭,一時呆立不知所措。這條黑蛇足足有兩公尺長,直徑有大飯碗粗大,後來此蛇被蛇店的人圍捕到了,據說有五百台斤,是印尼的黑蛇,它隨印尼巨木而落海上河的,這是我見到最大的蛇種。 於一次水災後,我到冬山河畔去垂釣,不知何處隨大水湧進的福壽魚,我釣了兩小時,就拉了近四十台斤,幾乎每次放竿,每次上,釣到自己都不想再釣了,這是我最好的一次記錄了。福壽魚是很饞嘴的一種魚類,只要有蚯蚓或米糠糰,它就會不斷地爭食,這種魚一定要長大成熟才可以食用,幼小者要再放生,讓它繼續繁殖才好。 蘭陽平原上,時常煙雨濛濛,清晨很早的時段,日落黃昏的斜陽下,踱走在河畔堤防上,一邊是清靜如鏡的河水,另一邊是青翠綠油的秧田。涼涼的風,溼溼的氣,搭配詩情畫意的美景,人在畫中,自是陶然怡悅,心懭神怡。冬天冷冷的野外,往往漂著淒迷的煙濛霧水,白茫茫的雨霧籠罩在河上,似仙境如國畫,如果撐傘漫步在河堤畔濱,那是很高境界的享受。去宜蘭可不能忘了此種如煙似霧的詩境享受啊! 冬山河之美,不在於日麗當空,而在於凄迷多霧的晨昏,和冬秋多雨的雨後綺景。目前冬山河從頭到尾的河畔,都有車道可以進入行駛,整條河就是一條「河濱公園」,臨河觀水,度步河堤,那是很美的生活享受!河畔下游的親水公園是夏日戲水的好去處,其實入夜黃昏,整條河堤上都是夏天相當令人回味無窮的夢境,春秋時段晨昏儷影,雙雙踱步河堤上,更是另一番詩夢滋味。不過在樂透遨遊前,可不要忘了防止長蛇叮咬的措施,由於此地多雨潮濕又是近山之地,蛇類總是特多。 全島之中,宜蘭縣的發展觀光,首屈一指,境內不只冬山河可愛而已,其他如武荖坑、北成運動場等都是相當令人含醉的地方。如果你有意去旅遊,可以夜宿礁溪溫泉區,多利用晨昏去冬山河畔賞景。這種多雨凄迷的煙霧茫迷是他縣市所沒有的了,這是台灣唯一有如夢似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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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童老嘆了一口氣,說:「她太熱心,時常做出費力不討好的事。若是再幹下去,一定累出了肝病。因為做民意代表有癮,像吸鴉片一樣。」 談起陽泰歌廳的生意興隆,童老興趣索然。他對流行歌曲不太熟悉,去年倪蘭拖他進歌廳,歌星唱了一首歌,使他得了失眠症,如今的憂鬱病便是因此而來。 您聽的啥歌,有這麼嚴重麼? 童老清理一下喉嚨,低聲哼唱起來: 恨盈盈一水, 如隔關塞重重…… 童老是噙著熱淚走的。醉意朦朧,我依稀地看見他的胞兄佟琦,站在講台上,講解白居易的〈長恨歌〉。佟老師搖頭晃腦地唸著:「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他抬起頭,苦笑著說:「唐明皇在七夕晚上,伴隨他心愛的美女楊貴妃,倚靠在長生殿的走廊欄杆前,欣賞滿天的繁星,談著天長地久的情話。唐明皇不願作牛郎,他更不願楊貴妃作織女,因為一年只有一次的相會,是多麼難過而煎熬呀!他的願望是什麼呢?」佟琦低下頭去,朗誦著課本的〈長恨歌〉詩句:「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同學們!唐明皇的願望能夠實現麼?天會老,地會荒,即使沒有戰事,這個願望也是浪漫主義的幻想啊!何況經過了八年抗日戰爭,如今國共爆發了內戰,咱們黎民百姓想闔家團圓,也是作夢啊!……」佟琦講到這裡,已經哽咽了。 我低下頭,默然流淚。 淚眼模糊,我隱約地聽見有女孩喚我,抬頭望去,那清流的青春喚聲是望夫崖發出的。我恍然憶起七夕晚上,和菊花約會的事。脫下裌克,開始登山。仰望夜空,一群脫掉羽毛的野雀,在星光閃耀的半空飛過。原來牠們為了牛郎織女相會,填河架橋,讓織女踏著野雀的身子,走到銀河東岸和牛郎會面。如今野雀完成了任務,返回林間休息。我登上了望夫崖,卻不見菊花的蹤影。 菊花! 妳在哪裡?菊花! 我使出平生最大的氣力,發出呼喚。 驀地,有人輕拍我的肩膀,「彥子,做夢了?」睜開眼睛,我發現余敏披著毛衣,站在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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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靈深處
營站後頭就是電影院,步上階梯,售票員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就怕有人違規亂闖。對號入座地按號碼找位置,小樓上的來賓席是我曾去的地方,當樓下客滿,順著階梯腳步往上移,觀螢幕、也看穿梭的人群。唱國歌,齊聲唱、大聲唱,唱出愛國的聲調、表現愛國的情操。燈光昏暗,電影放映,時而出現進出的人群,台上演,觀眾席也講,伴隨卡嚓、卡嚓的零嘴聲,這就是名副其實的電影院。當映畢人散,地上留下了一攤攤的垃圾,大清場,阿兵哥掃影場,等下一檔播放。 回到營站,可樂插著吸管,雙手握緊瓶身,喝完空瓶要換錢,不能摔破免遭殃。甜甜的可樂,暢快痛飲,一股氣從鼻孔衝出,不太舒服。台製的飲料如此,金製的其味更濃,由大金托運至小金的口樂和沙士,便宜又大瓶,軍民風靡於一時。 沒有製造日期,也沒有保存期限的東西,生吃熟食沒問題,一箱「番仔餅」,一桶「土豆油」、一袋軍用米,罐頭底部會浮起,一放好幾年,吃到發霉、煮到發酸,人還是好端端。汽水的瓶蓋縱然已生鏽,開瓶器輕拉啟,擦拭瓶口,一飲而下,也沒喝壞肚子。佩服「古人」的腸子病菌難侵;嚐鮮的現代人,食物不潔、上吐下瀉,癱瘓了急診。 邊喝飲料邊看戲,口袋裝些花生米,逢喜慶,無論大人或小孩在臨時搭設的舞台下,一排排的長板凳坐滿了等待看戲的人們,咀嚼著花生、暢飲著汽水,難得的休閒,就在這個時刻。 「土豆種」選擇小粒的花生仁,較純較香,收成時候晒乾放入甕中,等待好價錢。部份清洗下鍋加粗鹽,煮熟曬太陽,剛煮熟的土豆很柔軟,切忌邊吃邊配白開水,腹瀉如噴水。 舞臺上,小生與花旦化著濃濃的妝,戲服襯身,如古人現身,揮舞長袖,要哭就哭、要笑就笑。村人自組的戲團,精挑細選身段,男的俏、女的美,躍上舞台前,每個夜晚在民宅苦練,師傅管教嚴,訓練不手軟。喪母的花旦,在現實的人生嚐盡了人間冷暖,戲裡戲外,憂容滿面,每每演到內心戲,哭得厲害,觀眾叫好,張貼賞金的紅紙條常引來一陣騷動。飾演風騷的女子則是使出了渾身解數,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勾魂得讓人麻酥酥。戲裡如此,戲外亦有諸多追求者,嗲聲嗲氣的嗓音,彈軟的儀態,迷戀的男人會暈船。 曲終人散,退去了濃妝,無論赴台求發展或是覓得美好的姻緣,這屬於村民共享的舞台,終畫下了句點,留待許多過往的憶戀。 鄰居婆仔的走,正是劇組上演的時候。傍晚婆仔吃了一碗稀飯,坐在防空洞前的板凳上,我們一群孩子正趕著去村公所前看戲,嚷嚷著要婆仔一起去,婆仔揮揮手,說她要休息,然後安祥地閉上眼睛。當村公所前的廣場萬頭鑽動,台下有人神秘兮兮地竊竊私語,附耳過來,傳遞消息,婆仔已去。「地盤」的區分,有關聯的宗親紛紛離去,我們也被喊了回家。 一間古厝,幾代分割的結果,住了好幾戶人家。經過了防空洞,走進了天井,看到大廳的廳口已釘上白色的布簾,雙親和「親同」忙進忙出。從縫隙中,看到穿好壽衣的婆仔如睡覺一般地躺在大廳裡的「廳邊」,等待漲潮再入住她生前親至大金挑選的大厝。「大條年」的時候,婆仔看了「春牛圖」和「通書」,選了一個黃道吉日,從小金乘船到大金,在城區的一家棺木店,精挑細選大杉木,運抵小金。亦購買壽衣衫,梳著髮髻的婆仔插上了「春」和「桔」,引大厝進屋前,先拜神明和祖先,神案桌上擺著發粿、紅圓和金箔,馨香禱祝,虔心膜拜。 普通人家往生之後再挑選,壽衣買現成,較省錢。稍有經濟基礎,事先量身段,講品質、重舒適,上去天堂有面子。 廳堂一角,棺木直立,一放數年,婆仔身體更康健,沒有要走的跡象。傳說中的沒死先放棺,見棺存活好幾年,在這裡印證。那個年頭賺錢不易存錢難,災難偏偏又常見,沒事空中落砲彈,有個年歲的婆仔,為身後設想,賣了作物與牲畜,存了棺材本,買具大厝求心安。 經濟再怎麼不景氣,棺材店與金紙鋪總是一支獨秀,生死一瞬間,死的時候入厝放庫錢,一生再怎麼節儉,就看這一攤門面。 單打雙不打的日子,對岸的砲宣彈在天空中咻咻響,大人小孩慌慌張張躲入防空洞。家戶的燈光禁止外洩,日光燈上方遮蓋著由紅色和黑色縫合而成的粗布燈罩。闔上門,煤油燈的光亦怕從門縫間流瀉而出,就怕看清地形、槍口對準。 撿拾的砲彈碎片成了製作鋼刀的好材料。「鐵鉆」幫家戶「擋門」,又圓又重,風吹不動。「宣傳單」是學生爭取榮譽的最佳來源,撿得越多、繳得越多,獎狀越有收穫。 對岸砲彈攻擊,我方柔性回應,「空飄」與「海飄」裝填著我們對同胞滿滿的愛心,宣傳單、豬肉乾、牛肉乾、手錶………應有盡有。偶爾氣球爆破,如天女散花地從天而降的宣傳品,散布在山巔、在海邊,撿到賺到,我們都是同胞。 三不五時,天空出現了白白的一圈,有人說,那是敵軍前來勘察地形,久而久之,沒啥動靜,放寬心情。 每日晚自習後,持著手電筒,沿著村路回家,經過幾處黑漆漆的防空洞,爬幾個樓梯,輕推天井的那扇木門,擔怕吵到了左鄰右舍,很晚了,婆仔還沒睡,煤油燈下補破網、微弱燈光織衣裳。性情溫和的婆仔沒有「嗆腳」婆婆樣,也沒三姑六婆的舌尖,相夫教子,不串門子。 等待上山頭的過程,忙進忙出的大人,搭起了帳篷、擺上了桌椅、沖泡著茶水,「好壞歹誌」有人頭有面子,有人拈香,家屬哭斷腸,嘴中一串串,「阮母無心肝,放阮在孤單,要見無人影,以後要怎樣………」。送去了一波波的人潮,取走了一條條的紅線,每日上演同一齣戲碼,有感情自然淚流滿面,沒情感想哭也難。 「蜘蛛絲會牽絲」,平日沒交情、沒走動的「親戚五月」此時紛紛現身,「報白整山片」,見面時的自我介紹,尷尬得細說歷史,話說從頭。「好壞歹誌」的親友相聚,驀然回首,原來路上常相遇,一臉茫然原來是親戚。 豬血炒蒜配白飯、紫菜蚵仔湯兩者好搭檔,用餐的時刻,幫忙的人家盛添之後,隨意一個地方,不管吃相,迅速盤底朝天,還有事情要忙。 婆仔走後,感到有些失落,左鄰右舍常不經意的提起她生前的種種。吃五穀雜糧的婆仔人雖嬌小,身體硬朗,未聞病魔纏身,「作佛快」,在睡夢中安祥離去。這樣的死法,上輩子燒了好香,這輩子做了好事。 從此,廳中不見那具直立著的棺木,也不見婆仔的身影,只有懸掛在牆上的那張黑白照。每次進祖廳拜拜,遺照中的婆仔,她的眼睛總是盯著我們瞧。婆仔的房間叫「尾間」,房門開開,床鋪依舊在,好奇的孩子探頭看,魂影可曾回來? 求發展,腳步紛紛往外移,「落番」、赴台、前進大金,鄉親出走為生計。隨著土地放領,走了大金墾荒去,見識了更多的「人文地理」。無論到哪裡,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有「姑婆」的嘴臉、「黨派」的紛爭,更有「同行相忌」的事情。 做生意遵守行規、各憑本事對某些鼠肚雞腸之輩似乎難上加難。同行搶生意,灰頭土臉地演出全武行,劃分界線、切割友誼,明爭暗鬥地為了地盤不擇手段,甚至有老闆娘與軍人發生了婚外情,以身相許,待兩年的外島一過,部隊準備移防,上演了生不如死的畫面。跟軍人跑不是新聞,跑到後方才知對方已有妻小,失望而歸的有之,無顏回來的也有。 妻子拋夫棄子,丈夫拋妻棄女,丈夫外遇、妻子討客兄,這樣的真實故事,自古迄今,戲碼不斷地重演,男抓女、女抓男,抓姦在床撕衣裳。曾經不知「抓猴」為哪樁,熱心助人差點上法院,賺那數百元的車馬費。話說一位婦人,外出返家不得其門而入,口說沒鑰匙入家門,拜託夫妻載一程,路途遙遠找上班的老公,到了定點,臉色一變,要我陪她抓姦,始知上當受騙,「不生目狗針」,生氣地甩開她,利用與踐踏他人的愛心實在沒良心。載她返家的路上,哭訴她的「遭遇」,無心凝聽她的家務事,自己造孽自己擔,別人沒理由承擔。丈夫外面有女人,乾柴烈火數十年,丈夫要反省、妻子要檢討,問題出在哪裡該知道。婚姻的維繫是一門沒有教科書的大學問,是與非、對與錯,三角戀曲由當事人自己處理。她的丈夫長得並不帥,臃腫身材也有女人愛,沒風度、沒氣度,既沒學歷、亦沒經歷,更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狐疑第三者的眼光,擦出火花不應當,真搞不懂吸引她哪個地方? 號稱十萬大軍的島嶼,冰果、雜貨、撞球、小吃、浴室、洗軍服、修改軍服、賣檳榔,缺一不可。 擺著幾張桌椅的冰果室,一台「刨冰機」,幾個小碟子、幾支小湯匙,櫃台擺放一台電唱機,牆壁裝上固定好的電風扇,並張貼幾張紅紙書寫冰果種類及價格,琳瑯滿目的冰品都是阿兵哥的最愛,清冰、紅豆冰、綠豆冰、芋頭冰、涼圓冰、水果冰、湯圓冰、八寶冰、雞蛋冰、草莓冰、月見冰、牛奶冰、四果冰、愛玉冰、仙草冰、花生冰、百香果冰、鳳梨冰、芒果冰、西瓜冰、香蕉冰、蜂蜜冰、桑葚冰………。除紅豆冰、綠豆冰的紅、綠豆需要經水浸泡,慢火細燉;芋頭冰去皮切丁蒸熟;涼圓冰將粉圓煮熟冷卻;水果冰以當季水果切片;湯圓冰以糯米粉包裹花生餡與芝麻餡,煮熟備用;花生冰使用剝殼的花生仁,慢炒後去膜之外,其餘的大致都買現成,街上的批發行由台進貨,大桶買來分裝小塑膠桶,依商家需求量增減進貨量,用完的塑膠桶洗淨回收再利用。 市區的三家製冰廠,透明又正方的冰塊,由深水井汲水冰凍而成,製冰的地方,格格正方,當鐵鉗夾起,透明塑膠袋每個分裝一塊到兩塊,批發價每塊十元,不進出冰箱,溶解率低,刨冰機連續刨冰,一塊冰塊可刨十碗冰,商家的手法不一,有些商家先刨冰,再淋糖汁與佐料,有些則是倒著做,糖汁佐料放在盤底,清冰在上方,煉乳繞圈圈如陀螺般。計算成本,各式冰品價格不一。糖水以二砂糖為原料,水煮沸,倒入二砂糖,輕輕攪伴讓它溶解,今日用不完,放入冰箱冷藏保新鮮。 碎冰塊不浪費,手壓鋼製榨汁機,倒出了濃濃的原汁,柳橙汁、檸檬汁、芭樂汁、西瓜汁、木瓜牛奶,滴滴原味,輕倒玻璃杯,碎冰塊輕飄最上面,吸管輕搖,沉浸在浪漫的氛圍中。 生意人的頭腦,志在賺錢,但街上一家由姊妹共同經營的冷飲店,擺於騎樓的一方,招牌雖然不起眼,心卻在結緣,開店迄今數十年,物料上漲,價格不變,一杯「仙草涼圓」售價十元,黑色的仙草、白色的小涼圓、些許的糖水,裝入免洗杯,別人漲價,她們堅持不漲。過路時候買一杯,清涼解渴亦享人情味。 長形的撞球台,底座由兩塊平面水泥組合而成,綠色的絨布鋪陳於上,四周為茶色的木塊,六串球網六個洞,球布上面畫黑線,半圓形、小圓形、三角形,分別擺放「色球」和「紅球」,色球共六顆,紅球共十五顆,紅球進洞每顆一分,色球進洞看顏色區分。球杆的選擇以「直」、「平」為主,滑石粉輕沾左手虎口,瞄準,進洞得分。時代脈動,撞球也進步,蔚為風尚的花式撞球紅遍都市與鄉間,取代了舊式撞球沒花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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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禮讚
「巍巍金門島、浩浩太平洋、號角連營、掀起千重浪、笙旗招展、青天白日照四方……」─取自金門之歌─金門禮讚 一首歌有多大的力量,能在內心激蕩多年,一段年少的「青春舞曲」,竟是充滿教孝月的風味。 它是屬於個人的時代見證,它的重現喚起了年少的回憶,就在找尋多年後,如獲至寶般發現它被集錄在「金門之歌」中。就是這一首名為「金門禮讚」的歌曲。 甫一取得,迫不急待的配著CD詠唱一遍,高音唱不上去,用敗破的假音合著,換來孩子們好笑的注視,卻是喜孜孜的告訴內子:「這歌詞,我找了好久,上回特地的在圖書館內覓了又覓,這回總算在『金門之歌』合集中發現了它的存在,哈!這一別竟是25載,想當年小五參加合唱團,身穿白底紅邊的服裝,上台比賽唱的就是這首歌,我是唱第四部的,聲音有點低,這首歌用四部重唱的聲勢動人,節奏連綿,它讓我想起好多那時在合唱團快樂的時光,我決定為它寫一篇文章,這是我年少的回憶呀!」內子回道:「你高興就好!不過這首歌,小時候我也好像唱過,只是沒有你那種感覺!其他幾首,好似也有點印象。」記得,那一個晚上就在充滿著「戰地曲調」中溫馨渡過。 確實,一首在心中啍唱多年的歌曲,有著不被抹滅的深刻,雖然出生在七○年代,但真正能哼唱,而且記憶猶新的除了八○年代的西洋老歌外,就是這些充滿愛國意識、教孝意義的「金門之歌」了。 年齡的增長,年少的記憶箱中的「老歌」,在心中永遠留有它存在的空間,每每啍唱,記憶猶新,雖然殘斷段落的歌詞,越唱越不全,但那幾段歌詞卻不會遺忘,就如同偶而哼唱80年代的西洋老歌般,日久彌新。 流行的浪潮,稍縱即逝;雋永的沉澱,越陳越香。 相信,每個人的心中都會有那麼一首歌,一首屬於自已珍藏記憶的歌,不經意的就會輕輕啍出自已的曾經永恆。雖然,這首歌有著濃濃教孝月的調調,也有著慷慨的愛國情操,或許時代的巨浪已推陳出新,戰地氣息已遠,但在譜詞者黃瑩先生的安排下,歌詞中充滿對金門美麗的記錄,如詩般流暢、如石鐫般恆久,多年後,金門「風情」猶然、戰地「風光」仍在。 其讚詠金門美景: 「料羅灣上、漁船撒金網;青紗帳外、牧笛聲悠揚」; 「中央公路、大道康壯、莒光樓前、海天浩蕩」; 「古廟良宵、南管盈耳、浯江書院、弦歌清朗」; 「太湖泛舟、銀波蕩樣;榕園尋勝、鳥語花香」現時重訪,活脫在眼,依舊如此;美景在前、輕鬆步調、慢遊樂活。 對金門的美食、特產記錄亦儘入歌詞: 「金色黃魚、鮮嫩非比尋常;花生貢糖,多麼香甜鬆脆」; 二十多年後,貢糖依舊香脆,躍然金門三寶; 黃魚價值、今非昔比、洛陽紙貴。 那時代特有戰地風味也可在歌詞中瞥見: 「還有那巨砲似的酒瓶,戰鬥英雄的瓷像,裝滿了高粱大麥,玉液瓊漿,都是為了勝利而釀」,金門高粱、白酒居冠,果然是瓊漿,眾生陶醉;真正稱玉液,點滴錙銖,英雄瓷瓶已昇華為創意主題、變的是創新包裝;不變依舊甘美濃烈真滋味。 一曲金門美景,鮮明儘入眼簾,金門憶舊,不過如此。待時,峰迴路轉,詞調沉重,故國在望,於是: 「馬山西望、暮雲籠罩著故鄉;當年南山炮火、血債更是難忘」; 「看我們金戈鐵馬鬥志昂揚;誓把古寧頭的雄風再發揚」; 「八二三的春雷依然在激盪;莽莽神州也發出陣陣迴響」 「寒流即將過去,夜盡便是春光」 時代的價值,反應在時代本身。八二三砲戰,甫歷五十載;古寧頭大捷,轉瞬一甲子。國共戰爭已遠,歷史正提醒著和平無價;分合紛擾已過,未來更要體悟戰爭無情。金門人曾經的傷,用一甲子的歲月已漸漸彌平。古戰場捍衛國家的金門人用傷痕換來了和平,戰火已熄多年、富庶取代窮困。 如今,我們擁有最樂活、快樂的城市,安逸恬靜的家園,享受著前人血汗換來的基礎,眾生努力的成就,點滴所有、甘甜果實,更要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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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撥通了煙台的電話,聽到菊花的聲音。我告訴她:我既沒有腿疾,也沒有憂鬱症。我計畫今年七夕情人節,到達石寨村,和菊花單獨會面,一同登上望海台,欣賞牛郎會織女、以及繁星滿天的夜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這一輩子縱然我和菊花勞燕分飛,但我卻始終沒忘記她,像我們這樣的離散情況,海峽兩岸多得是。 妳聽清楚了麼? 嗯。 妳一個人到石寨,我也一個人到石寨。七夕傍晚,咱倆在望海台會見。 菊花發出啜泣聲,卻說不出一句話。 別難過,我掛電話,行唄? 嗯。 我輕輕地撂下了話筒。 我知道菊花在哭泣。但是,時代的悲劇,只有哭泣。即不怪罪我,也不怪罪她,這是上蒼為俺倆安排的啊。 我默默站起來,走進廚房淘米煮飯。冰箱裡有排骨湯,我再炒一盤黃豆芽,便是晚餐。 這時,聽得開門聲,正想迎出去,余敏和童沐人提著兩袋東西走進客廳。 童老師,您怎麼碰見余敏的? 我到國泰醫院看病,碰上余敏,順便一塊跟她來的。 余敏帶回兩袋小籠包子、還有小菜,打開一瓶孔府家酒,我和童老邊喝邊聊。 童沐人談起最近縣議會休會,他獲得短暫假期,在家看了一些書報。話題越扯越遠,最後談到毛澤東那首〈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 宜將剩勇追窮寇, 不可沽名學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間正道是滄桑。 童老激動地說:毛先生的詩寫得不錯,不過勝利沖昏了頭腦,他忘卻了歷史;既然國民革命軍是窮寇,為什麼兩次國共合作,豈不是跟「窮寇」合作? 老李,乾杯。咱們吃小籠包,趁熱糊吃。 童老,您去醫院看啥病? 憂鬱症。失眠,晚上翻來覆去思前想後睡不著,等我閉上眼,天亮了。 老師,別緊張,這種病很普遍,晚上少喝茶,平日多運動,慢慢就會恢復正常了。 余敏在廚房炒了兩盤菜,便返臥房休息。她是不能陪客人進餐的,因為身體虛弱。 飯後,我和童老在客廳聊天,談起倪蘭競選立法委員的事。由於倪蘭在縣議員任內,每日奔波操勞,身心疲憊不堪,她已放棄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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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靈深處
記憶島嶼的過往歲月,軍隊多的年代,「靠兵」吃飯,家中有女初長成,櫃檯一站,西施競豔,不怕沒錢賺,只怕商店窄地方。 「星月無盡」的試演,湧進了如潮水般的觀眾,一探神秘的面紗,拉回塵封的記憶,隨人群飄進了數年未曾碰觸的「電影院」。時光倒回,影帶重播,在腦海裡記錄著曾有的影像。 螢幕一遍遍,腦海一串串,童年的時光,兒時的記憶,在民國六十年代,留著髮長不超過耳根的清湯掛麵頭,衣衫的延續,弟穿兄、妹穿姊,一個接一個,平時縫縫補補,過年再添新衣。平日穿著大姊長高、長大已不合穿,對我來說有些不合身的便服和學校的制服,母親一針一線地在制服的胸前口袋上方繡上學號,換人穿著也換號碼,新舊交替的痕跡留存衣裳。白襯衫、黑短裙,白水鞋、黑皮鞋也是依循往例。衣太大,塞進褲頭,走起路來很彆扭;鞋太大,在鞋子的前端塞上一塊抹布,腳趾頭不太舒適。學生時代最嚮往郊遊,有玩又有吃,沿著郊遊路線,走遍了烈嶼的各個角落,邊走邊吃著母親親手製作的愛心麵餅,由麵粉揉捏,裡頭包裹著碾碎的花生米和加糖攪拌的餡料,用空酒瓶 平,灑上一層薄麵粉,爐灶升火,土豆油加熱後直接下鍋,不是鍾情於軟硬適中的口感,而是真愛於烤焦幾分的脆感,咀嚼於炭香的好味道;邊喝著盛裝於塑膠水壺裡的酸梅湯,那是由紅酸梅浸泡白開水而成的解渴飲料,酸酸甜甜的好口感,直達喉間。另一種白話梅,沖泡沒顏色,適合含於口中當零嘴。老師帶唱郊遊歌,走走停停,行腳於姐妹校的午餐時間,難忘於獨特的「米粉包」,簡單扼要的作法,將麵粉搓成長條狀,切段揉捏,外觀摺痕處處、有菱有角的俏模樣,炒過的米粉包裹在裡頭,不油不膩也不鹹,人手一個,捨不得吃的同學吞著口水帶回家,與兄弟姐妹們分享,在那個年代想品嚐這種上等包,要相遇在特別的日子。相較於學校午餐時的鹹粥配饅頭,加菜時日的一顆水煮蛋,每天同一個樣兒,新鮮感的米粉包好吃得多。 一顆紅蛋剝去染上紅花米的外殼,拿一條縫衣線,家中幾個小孩用線分幾邊,每人一小塊。糖果則是鐵鎚敲,如雞蛋般大小的「雞蛋糖」,粉紅的色澤,含在口中舌頭會變色。有時美國政府分享「牛奶塊」,長方形的營養品,用衛生紙包好,放在口袋,「飫鬼假細字」般地心中明明想、嘴巴明明愛,舌尖舔過嘴唇好喜歡,慢慢咬、細細啃,太早吃完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再有牛奶糖。 上電影院更是談何容易,除了過年、兒童節,平日難得走一遭,少數家境不錯的同學,平日家長賞錢又賞臉,下課走小店鋪、放假上電影院,在我們這群普通人家孩子的眼裡似乎是種奢華的享受。渴盼兒童節的到來,一個小袋子,內裝糖果與餅乾,分享每位學童。小小的王子麵,調味粉包灑上面,捏碎一人食一點,又鹹又辣,教室牆角處裡的鐵桶白開水,喝不夠,再到廚房拿。走進廚房,工友忙清掃,整理環境,打包剩餘菜飯,載餿水回家餵牲畜。 大部分孩子,放學回家,卸下書包、寫完功課,總有忙不完的家事與農事。大哥背小弟、大姊背小妹,一條背巾胸前打活結,金門式的獨特背法,外面再繫上黑白相間的格子花被,據說可避邪。新嫁娘,婚後產子,背巾、花被,娘家媽媽一定要送達。生女兒,長長的一條背巾「沒花沒字」;生兒子,背巾一頭縫上一個袋仔口,民情風俗生兒生整袋。有袋仔的背巾,方便了母親,兒女在後背,面巾、尿布塞在三角的袋仔裡。以農為業的年代,大人耕作,大小孩跟在後面幫忙,小小孩隨帶身邊,就怕一個不小心,離了視線,出了意外。記憶於某日傍晚的放學回家,路過一個小村口,圍繞許多大人,孩提時光,不懂「見刺」為哪樁?好奇於村外的啼哭聲,和其他同學走近一看,就在一處水井旁,娟秀臉龐的男孩倒臥在他母親的懷裡,一身黃卡其的衣裳與一雙中國強的球鞋,乾乾淨淨地,但男孩靈魂已不在,留下軀殼母心傷。他的父母忙農事,男孩一旁玩耍,不慎落井,察覺身影不見,為時已晚,徒留雙親哭斷腸、祖父母捶心肝。爾後經過那處地方,當日的影像總不經意的浮現,那麼帥氣的男孩,離去得突然,那懷胎十月的母親,傷心又自責。務農人家,靠天吃飯的日子已過得清苦,在重男輕女的年代,女兒可有可無,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為百年之後「半路祭」的盤算,沒有女兒找乾女兒替代;沒有兒子即斷了香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有些嚴謹的村落,「乞」來的不算數,沒有血緣不能「吃祖」,端看婦道人家的肚皮爭氣與否,婦女在家庭中奠定地位,更有母以子為貴的說法。出事的人家,遭逢這樣的打擊,究竟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治癒。上蒼如此對待,給了她後代,又將生命召回,是善待、抑是虐待? 多子多孫多福氣累壞了許多夫妻,白天勤耕作,為生活忙碌;夜晚勤幹活,為香火打拚。生得多的家庭,經濟遇到瓶頸,肩膀無力負擔,忍痛割愛,將孩子送給了人家。久婚未孕的女子,怨嘆肚皮不爭氣,成了丈夫納妾的最好藉口,「借種」的傳言亦不脛而走。從膜拜月老的紅棗、枸杞,吃甜甜、牽紅線,到形同陌路走兩邊,分手霎那間。不孕除風水使然,自身體質亦有關,拿它當外遇的藉口不應當,怪東怪西不如存善念、做善事,積善果,自家田地自己種,哪天上蒼憐憫,一個背、一個抱。 眼見高齡求子難為情,女大男小傷腦筋,受孕低,轉而求神明,降麟兒,磨刀霍霍宰殺豬和羊,口含柑橘酬天公謝神明,站著撒尿得來不易多珍惜。 東林是烈嶼最繁華的街道,「虎風山莊」是眾多嘉賓來去的地方,那兒的圖書館,吸引了諸多愛書的人潮。隔壁的百貨部是親人服務的單位,四季的制服以套裝為主,上、下班常有吉普車接送,當車駛過,聲音宏亮的「長官好」讓人感到威風八面。「點券部」則是官兵購買生活必需品的好去處,雖然每月限買產品,與阿兵哥有交情的老百姓,圖個方便,走後門,在軍隊多的島嶼,洗阿兵哥的衣服,肥皂、洗衣粉用得兇,外頭購買高成本,紛紛找人幫忙。當有一天,出現了一種叫「鹼粉」的東西,那是做鹼粽所需的材料,有害人體健康,現今包鹼粽被禁止使用。當鹼粉在滾水中加熱,將草綠服浸泡熱水約數個鐘頭後,衣領、袖口,許多髒兮兮的地方,洗衣刷輕輕刷,刷去油漬去污快。每箱洗衣粉,廠商總會回饋地在裡邊送上一小包氣球,各種顏色的氣球使勁的吹,吹得一臉鼓鼓、吹得青筋暴漲。失望於氣球沾滿著口水,也沒有一個樣兒,家有打氣筒,按壓打氣後,打個死結防「漏風」,繫緊一條由軍用麵粉袋所取下的封口棉線,把玩在手中,隨著微風,奔馳於巷弄間。有時一個不小心,手鬆了線,氣球飄到好遠的地方,一晃眼就不見。 踢毽子、跳繩、躲貓貓、玩沙包、玩石子、「紅仔標」、「跳七星」、「玩顧關」、陀螺轉圈圈。充滿童趣的孩提時光,最回味無窮的是毽子的製作,將呢絨繩剝成細絲,一邊繫牢,酒瓶蓋內包一枚鎳幣,使用過的「牙膏頭」包裹瓶蓋中央,用鉗子壓緊,呢絨絲插入牙膏頭的小洞口,重量夠、重心穩,風大也不怕。女孩最愛的沙包,將家中的碎花布裁減一樣大小,縫合、留一個小洞口、翻面,細沙從小洞口裝入,再次縫合。玩沙包與玩石子的東西雖不一樣,玩法卻差不多,五顆式、七顆式,看個人喜好。玩不膩的石子,玩久了指甲會磨損。剪刀修指甲,修不順;指甲刀輕輕一按有造型。 玩顧關,總有一個「做王」的恰查某在那裡發號施令,人馬分成兩隊,剪刀石頭布,贏的先挑夥伴,輸的任人篩選,開始玩得開心,結束一臉臭像。「一歲德行,百歲固定」,大人堆裡的三姑六婆,小時候很猛的那一個,頤指氣使地任何事都要人跟著做,年紀一大把了,德行還不改。教子教孫,有樣學樣,對錯都講,只為掌權。會在鄰里當「姑姨」的,細究推敲,家庭既不幸福也不美滿,「虛榮心」的作祟,「喊起喊落」只為奠定虛空的尊嚴假象。 軍用麵粉比民間市售的便宜許多,想買還要有門路,擁有生意頭腦的商家,與伙房建立了良好的關係,平日互動密切,在一買一賣之間,賺進了許多油水。買來的麵粉,裡頭常佈滿著黑色的龜和白色的蟲,必須經過篩子那一層薄薄的網,方能安心的食用,過篩後的劣質粉,泡在餿水桶當豬的飼料和土雞啄食的好料理。搭配豆餅、麥片、玉米粉,豬有營養,肥得快,多賣幾分錢。 家戶飼養的豬隻,購買仔豬之後,必須登記數量,以備日後販賣之依據。百姓除了宰殺雞鴨,殺豬除非病死豬,要不就等阿兵哥逢年過節的「犒軍豬」,豬血不用錢、豬油隨你便,其他的優惠一點點。歐里桑、歐巴桑購買按照斤兩算,小姐前來買排骨、送大骨;買瘦肉多切一塊肥肉送妳炸豬油。絕對新鮮的黑豬肉,排隊等候不囉唆,不似現代的某些失德商家,重大節日的大批採購,買冷藏、送貨時刻給冷凍,上下價格不分、除霜之後血水一秤好幾斤。 嫁給阿兵哥不怕肚子餓,三餐饅頭和米飯,罐頭乾糧滿房間。許多阿北哥挑揀年輕貌美的女子,年齡差距都能喊聲阿爸和阿公,說親成功當老公,婚姻幸福的有之、不美滿的也有。至於台灣兵,長輩們擔心,在那燈紅酒綠的世界,有多少人真心?外島歲月的無聊、無趣,把個妹子、玩大肚子,負心漢掉頭離去,喝紅花、心不甘,留下種兒父不詳。運氣好的挺個大肚找個現成的喊阿爸,但日後的摩擦,孩子不知生父在何方,教養方面有困難,偷嚐禁果的後果,一輩子悔恨與哀傷。 愛到最高點,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不是適用在每對情侶。一位嫁給了一位官拜中校的營長,我們尊稱她為營長夫人,除一身名貴,專屬的吉普車接送她來去娘家,羨煞多少村人。但十八歲的女孩嫁給了相差三、四十歲的士官長,他的用心愛護、用力呵護,疑心的使然,讓她痛不欲生,這款饅頭沒那麼好吃、米飯也沒那麼好吞。也難怪家鄉父老,寧可女兒嫁給農家子弟,忍受風吹雨淋太陽曬,養畜餵禽提餿桶,牽牛犁田忙農事,也不要攀龍附鳳,擔怕爾後日子不輕鬆。長輩決定了的婚事,年輕人不一定如意,拿婚姻下賭,如牌桌上試手氣,端看個人運勢,一樣懷胎十月生,同款人、不同命。但無論如何,戰地青年的家世背景打聽得到,媒人說親,直達男方家,親睹詳情,眼見為實,有間屋宇、有片土地、有個頭路,三餐能溫飽,孩子教養沒煩惱,算是不錯的姻緣。但靦腆的戰地男兒漢,雖經炮火的洗禮,穩練踏實沒問題,嘴巴不甜、花言巧語不普遍,女孩不一定喜歡。親睹一位欣賞幽默風趣男人的女子,眼睛不夠亮,與台籍廚師會面,手攜手山頂遊,遊出了感情,原來對方有女友。追求她的幾位戰地青年,沒口才、沒人才,但收入有一定標準,有房又有車,除對她掏心掏肺,也抱她雙親大腿。一心要尋公務人員、一意要覓多金男子的她,最後出嫁對象兩者都不是,三挑四揀,揀個賣龍眼,賠了夫人又折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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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算
四 第三位她,是我在補習研究所考試時所認識,我喚她為「曾小姐」。她是體育學院,為理組,我是文組,我們分屬不同教室,只在下課碰面。 曾小姐是熱情的人,她總大笑著與所有人打招呼。怎麼能夠認識那麼多人呢?因為她太開朗,也太美。自古以來,美女都是冰冷絕豔,太難與她們交遊,曾小姐異於常類,身段太低,難怪吸引鉅廣的男性、女性親近。 我受她魔魅,愛上了,我壓根兒沒去思想,像她這種好相處的美人,怎麼可能還是孤花一蕊? 我決定進攻。補習班下課後,逮住她,力邀宵夜,初次開口,她就答應。第二天,我再邀請,又獲應允。到了第三日,已經如膠似漆。那天下課,我們於夜市夜宵閒逛,我買了個巨型嬰兒布偶送她,她摟著它,笑語,「我是媽咪,你是爸比,這是我們的兒子。」進展未免神速。我當下買了個戒指,我並沒有特別用意,只是附近僅此可當作禮物。我隨便挑選,忘了比對她的戒圍。我送她,她竟伸出婚配的無名指。我放入,剛好。這一切太是天作姻緣,我不跟她結婚,還能是誰?但是,熱情只短暫持續,第四日下課,我衝得快,要帶新婚妻子外出遊玩,卻不見她。我奔到窗邊,看她是否已在外頭,結果見她與陌生男子交談。她揚首,看到我,然後沒有表情地坐上男子的摩托車,離去。我氣瘋了,我怒的三日不理她,但我實在忍不住心愕,還是找她。我奔至她的租屋處,按門鈴,她怡然開門,見了我,還是那豔笑容。我原本有著台辭,例如,先問妳好嗎?再問他是誰?或是先問肚子餓嗎?要不要出去走走?再不經意的問他是誰?結果我年輕氣盛,忍不住怒,演不了戲,竟然吼語,「所有東西還我!」她客套地說,「等等。」不一會兒,她就打包完畢。我們的兒子、婚戒、情書,全部退還。翌日晚,我又去找她,我難過地問,「我們就這樣結束了嗎?」她理性地答,「你該有自己的生活,好好規劃。」然後請我離開。她太不感性,太成熟,害我的憤意無法燃燒,只能自吞心憾。 我與她恢復二週前的陌生,每次相會,我刻意流露哀傷,但她依然開朗笑容。她的眼神裡沒有我,一切似乎只是我的幽夢,我知道了,我該忘記。 補習課程結束之後,我們分散都市兩端。春末,研究所放榜,我考上原校的碩士部,她的名字不見於任何榜單。 我還是記著她,每個月,我都在入口網站搜尋她的名字。一年後,有了結果,她回到故鄉擔任國小體育老師。我持續搜尋她六年。十個月前,我找到她的手機號碼,我想都沒想,就傳了簡訊,「曾小姐,是我,相信妳一定還記得,畢竟我們有過簡短的婚姻關係。國小的生活,好嗎?相信妳做的很棒。對了,改天出來喝飲料吧,如何?」她沒回復。我再傳,「曾小姐,不可能忘記我了吧?該不會以為我是怪怪老頭,來騷擾妳嗎?是我,妳不可能忘了我的。」她仍不回覆。我直覺她結婚了,所以不能理會,於是刪除她的號碼,也不再網路搜尋。 於今,我占卜她。第一個問題是,曾小姐愛過我嗎?答案是兩個大吉,且是非常吉祥的大吉。神喻意,我就是她的最愛。若此,她為什麼不回覆我的簡訊?我再問:曾小姐結婚了嗎?答案是兩個大凶,沒有。我又問:她為什麼不理會簡訊?神說,已經回答了。我恍然大悟,對啊,沉默也是種答覆。我細觀爻辭,看出當中玄機,原來她正在交男朋友,所以忽視。這是合理,對她而言,我絕對不是一般男性朋友,她在新任男友面前,若回覆簡訊,就是精神出軌,只好選擇沉默。 我問神:曾小姐還想見到我嗎?答案是大吉與大吉。我還會見到她嗎?答案是大凶、大凶。我再問:當年為何分手?神連續給了兩個「家人」卦。孔子曰,家人卦,意指男主外、女主內,家庭之道才正義,家道興,天下才得正氣運行。原來她是真的想結婚,然而,我不是傳統派的守舊,而是自由派的現代,我給她太多空間、太多發揮,忤逆了她的婚姻意識型態,所以她走。 卜問眾多,我只想知悉她是否懷憶我,我不希望她像足足,吾視之為生命最重要的人,斯視我祇浮水雲煙。於今,我知道曾小姐心裡有個我,這樣就夠了。 五 文組的研究所不好讀,我花了四年才完成,但是值得,我寫了份不錯的碩士論文,加上研究領域冷僻,它能讓我前進全世界任何一所博士院。退伍後,我希望存筆小錢,再出國讀書。工作一年,年屆三十。錢攢得不多,但我得停止,得為博士申請而打拚,便休業。 碩士以來,課業繁重,加上服役一年、工作一年,已六年沒有男女情愛。閒賦在家,我對愛與性的需求,興湧了。這時代最盛行網路交友,我便從這兒出發。我拍了幾張照片,登上網頁,效果不彰,初始以為是年齡所致,便虛假寫成二十三歲,仍然無法吸引麗女。我尋找「不搶手」的原因,這才發現照片不帥,我跟網路相簿人氣王的俊俏相比,太差。我努力攝了更多自拍,但「不上相」的現實折損所有。 我在網路世界遭受太多挫折,我不信曾經叱吒風雲的自己竟淪落如此,於是捨棄網路,進入真實世界。我上夜店尋獵,「真人形象」讓我找回自屬信心。 愛情還未進入我的人生規劃,我預計在博士學業第五年才要發展,但是,性,不必那麼嚴謹。我在夜店尋找星月般閃耀的女子,一夜交歡;三個月內,總計十五名。我不知道她們的姓名、身分,也遺忘電話,我只是獸性的發洩慾望。 我對於性傳染病的態度是認真、正視,並不逃避。十五女之後,我耗三千元做RT-PCR的愛滋病毒檢驗。結果出爐,陽性反應,這就是我不能親自詢問小琪、足足、曾小姐是否愛我的原因,只能問神。 我只可在人生之末,算著、算著,算出那令我困惑的愛史解答。我不是要放下過去,使己心愉地邁向未來,我只想知道隱藏在她們的語言與動作之後的真相。我將被絕病侵擾至逝,我不希望心魔也來湊混水,所以末算,所以弒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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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陽泰小品》在年前出版,何暢印了二萬冊,不到春節已無存書,何暢決不再加印。一家報紙透露消息:有些大學影劇系學生,為了寫劇本,聞風而至,買回《陽泰小品》作範本,造成搶購現象。報導說:「此事引起一些教授不滿,但無法禁止學生購書行動。」 我仍如去年一樣,寄了一冊新書到煙台,給菊花、小彥看。 那日,余敏去醫院作例行檢驗、取藥,我在書房看書,聽到電話鈴聲,拿起話筒,原來是菊花,她白天打電話,讓我有些緊張不安。 老李,你的腿好了沒?憂鬱症是啥病?是不是嚇著掉了魂了? 妳好吧?家裡沒事吧?妳怎麼白天打電話? 我不放心。你寄來的書,小彥拿去看了,他想邀請你們組成一個訪問團來煙台作演出訪問,你告訴我,到底能不能來?有困難麼? 不行。困難很多。 啥困難?說說看。 人家整天忙著賺錢,到煙台去幹啥?吃蘋果?台北哪國的蘋果都買得到。 菊花笑了。她說:「彥子,今天的煙台,成了著名遊覽避暑勝地。轄牟平、海陽、招遠、棲霞、蓬萊、長島六縣。人口將近七百多萬,比台北不相上下啦。你別光記得蘋果,這裡啥都有,而且價廉物美,趕快來吧!」 我有憂鬱症,妳不害怕? 我帶你去看病,中醫、西醫都有。你的病,我還不清楚?搧你屁股兩下,你就清醒了。彥子,這把年紀了,怎麼做事拖三拉四的,像個老娘兒們。今年夏天,你一個人來,我給你治病。就這麼決定了。我放下電話筒啦! 不行,妳聽俺說…… 對方切斷了話線。 我的心亂如麻,糾纏得難受至極。我既不能讓她失望,但卻不願意去煙台,說那些應酬話。怎麼辦?趁著余敏不在家,我還是對此事作個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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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我把童沐人的這些話轉告鮑剛,他高興地問:「這是童老的話還是你編的?」我說:「如果我騙你,我是畜牲。」老鮑激動地說:「為了童老的偏愛,我也得努力把舞台小品寫得進步、動人!」 何暢推出的舞台小品,從演出到出版專輯,一年之間,竟然造成這樣的現象:不少是進陽泰歌廳的中老年人,他們嘴裡講出的俏皮話,竟是從鮑剛的《舞台小品》學來的。這使我聯想起果戈里的《欽差大臣》,最初在莫斯科上演時,很多觀眾認為是捏造的,過去和現在都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但是不久,這齣戲的台詞變成了諺語,在人們口中廣泛流傳,而且變成了諷刺詩,對諷刺的對象進行鞭撻。一百五十年前俄國的「欽差大臣」現象,而今又在台北出現了,這怎不是讓人興奮的事? 通過研究和討論,何暢作了四項決定: 一、每一齣小品戲,即使如何轟動,也不重演。 二、舞台小品更名《陽泰小品》。 三、去年出版的第一集,更名,再版,印五千冊。為了廣泛宣傳,今後按成本價售出,擴大影響。 四、今年第二集自十月起,展開編輯事宜。 丁紅對第三項表示異議,她指出目前職工工資偏低,應該調整,為了鼓舞他們工作熱情,年節獎金也得增加。因此不能按成本價格出售《陽泰小品》。她說:「我們不是宗教團體,這樣賠下去會垮台的。」 我很同意丁紅的意見,若是不賺點錢,對於參與的職工是不公平的。 童老也說:「如果小品戲不好,咱們印出來白送給讀者,人家也不會要。」 他的話引起一陣鬨笑。 最後,何暢作了修正決定:去年出版的第一集,不再印刷出售。今年編輯的《陽泰小品》,在印刷期間再決定價格,以廉價為原則。 12 氣候有點反常現象,進入十月,颱風卻不斷掠過台灣,時常過著濕淋淋水漬漬的日子。晚上,我在燈下整理鮑剛的手稿,他為《陽泰小品》寫的「跋」,非常精彩。他蟄居東部,埋首書卷,有賢妻阿葆作伴,寫出不少優秀的作品。 陽泰歌廳的聽眾,大多半是退休的軍公教老人,他們過去流血流汗,為台灣這塊土地付出了勞動,如今滿鬢白髮,坐在歌廳喝茶、聽歌,安度晚年。我瞭解他們的 思想與感情,也知道他們內心的願望與憧憬。因為我和這些親如手足的同胞是走的同一條道路。 鄭板橋有言:「凡吾畫蘭、畫竹、畫石,用以慰天下之勞人;非供天下之安享人也。」過去一年多來,我執筆寫小品戲時,腦海中常浮映出鄭氏這句話,這句話便是鞭策我潛心為勞動同胞服務的力量。 海峽對岸的藝術家比台灣多,可惜文藝為政治服務的絆腳石,阻撓了作家藝術家的前進。政治是上層建築,為啥其他的都要為它服務,這是站不住腳的。如果馬克思活在人間,他也不同意這個口號。試問古今中外的經典傳世作品,哪一部是為政治服務的?馬克思喜歡的海涅的詩,巴爾札克的小說;列寧喜歡的《萬尼亞舅舅》,豈不都是藝術至上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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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冤家一對寶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何其有幸認識了這麼一對即將邁入百年人瑞的老夫妻,他們從年輕吵到年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們越吵越有勁兒,越吵氣勢越高昂,永遠不嫌累;在別人心目中,應是怨偶一對,如果你也這麼認為,那就錯了,因為這一對寶,可是歡喜冤家,永不寂寞! 老夫妻倆還真懂得吵架的藝術,他們藉助吵架來增進肺活量,順便鍛鍊好身體,藉助吵架讓彼此有更進一步的認識,有道是:「不打不相識,越打越有勁」啊!藉著吵架凝聚了專注力,讓腦筋頻頻思考,動動腦、轉個彎,順便做個「醒腦健身操」,幾百年前的大事,總有本事如數家珍般的吵個千百遍也不厭倦,溫故而知新嘛,所以一堆陳年往事,只要話匣子一打開,就有如CD播放般的,要聽哪一段往事,稍加點選,絕對讓你聽個過癮,值回票價。如此一來,就不容易得「老人失智症」了,比「腦神」更具威力呢! 同時,他們也藉著吵架來打發時間,人生就是要在等死的過程中不要覺得太無聊,就屬上乘之作,有意義的人生了,否則在無所事事的日子裡,無所寄託,又找不到生活重心,要數多少個饅頭、多少無聊歲月啊!況且,此刻兒女皆已成家立業,事業有成,啥事也輪不到他們來煩惱,這時若不懂得享清福,只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窮攪和,那隨之而來的煩惱豈不又波及無辜,傷亡慘重,那豈止是單純的庸人自擾啊!當然,也有人美其名的打著「衛生麻將」來打發時間,以防止「老人失智症」,但,終不及吵架、鬥嘴鼓來得有用啊! 現在就讓我們窺視一下他們的生活起居吧,正如<天黑黑>所描述的,「阿公啊要煮鹹,阿嬤啊要煮淡,……」還好如今年老力衰,不至於兩人相打弄破鼎,但令人奇怪、納悶的是:相處了七、八十年的老夫老妻依然各煮各的飯,各吃各的美食,卻還能同在一個屋簷下,同在一間房間內共同生活,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雖不和諧,但也差強人意、撮合撮合囉。常常一個剛要睡下,另一個卻精神正昂揚呢,渾然不知房內還有一位室友存在,唯我獨尊似的,目空一切,叫人不得不佩服其本領之高超,無可匹敵。但,細細思量,如此的生活品質好嗎?他們子女眾多,照理應該分居兩地,讓耳根稍得清靜,或小別勝新婚,讓感情加分,但老夫妻倆依然喜歡湊熱鬧的暱在一起,相看兩不厭,一葷一素共享太平,鬥嘴鼓配飯吃,無言的抗議當作飯後甜點,吵架則視為家常便飯。殊不知正因為他們相知,所以得以同居。 如今,這對有如神仙伴侶般的老夫妻依然健在,快樂賽神仙,最難能可貴的是得以白頭偕老,不知羨煞多少人,但他們卻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鑽石婚已度過(N+1)年,正向更高境界中邁進(再來是金鋼鑽石婚吧),照理更應相知、相愛、相惜,即便是打個噴嚏,也知道會發生什麼大事般的默契十足才是,但他們卻依然樂此不疲,繼續這有趣的「快意人生」,真被他們給打敗了。聽老先生談起:有一回老婆婆在他耳邊聒噪不休的嘮叨了兩個多小時之久,一直到他小睡起來,還欲罷不能的繼續在唱著自導自演的獨角戲,這等本事孔老夫子也及不上吧!老婆婆也常抱怨不斷,述說老公公年輕氣盛之時,也曾全武行的相待,只是羅生門似的各說各話,無法偵察出真相來,而夫婦之間往往是床頭吵,床尾和,稀鬆平常,唉!誰道得出其中真相啊!真個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啊! 吵累了,他們暫且休兵,並開闢另一戰場──冷戰開始。同在一個屋簷下,倒也相安無事,炮火猛烈開打過後,總得好好修養生息一番,待養精蓄銳之後再出發,此乃養生之道,亦是長壽之妙方,更是維繫婚姻關係之方便法門,設若不懂得休兵再出發,你將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精力、心力一敗塗地,那將死得很慘。有些夫妻之間的關係經不起考驗,一吵過之後,各走各的獨木橋,各過各的陽關道,吟唱著<相見不如懷念>之歌,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何其不幸,何其悲哀啊。又俗語說得好,不是冤家不聚頭。還說:冤家路窄。我們真的要好好珍惜有「吵架」的緣分,有可以「吵」的本事與本錢,設若到了不屑一吵的地步,也就是互道「珍重再見」的時候了。而這對老夫妻身經百戰,這份真情就是經得起考驗,雖然吵鬧不休,依然攜手相伴同行,「老ㄟ,明早吃菜哦!」這幅廣告好溫馨,令人動容! 羨慕這對老夫妻依然康健、無憂,依然有本事吵鬧不休如往昔,即便是生病了,各躺各的床,依然有精力可以吵架,嗓門之大,可見功力之深,涵養之足啊!這都得歸功於勤練「數十年如一日」的「吵架功夫」,但切記好方法並非人人適用,適合甲的未必適合乙,所以巧妙因應,選擇適合自己,量身訂做一套屬於自己的方便法門來修鍊最重要。 曾聽聞如是說:人與人之間都有著一定的緣分,緣盡了,就是分手的時候;又說:這一世的關係若修不好,來世會再聚首,繼續修到完美方休。的確有他的幾分道理在,也十分聳動人心,令人不得不心生警惕啊!因為過去不得知,未來不知道,唯有當下得以把握,所以,我們就趕緊好好的修鍊修鍊吧,千萬不要和討厭的人來世再度相聚,那可是歹戲拖棚、十分煞風景的,就讓我們也試著去做一對「歡喜冤家」,修好這一世情緣吧!我想:這一切還是操縱在自己的手裡,信不信由你囉! 最後,我依然由衷的祝福這對如神仙眷侶般的老夫妻,越吵越康泰,越吵越神清氣爽;作一對人人稱羨的歡喜冤家,來日榮登百年人瑞榜的模範夫妻,為金門地區再加增一樁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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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算
一 我鑽研著易經龜卦占卜,瞭解爻辭意涵不是問題,我在研究所時,曾經修習中國古文明二年,古文掌握度足夠。也因著我的學術訓練,我發現龜卦占卜的方法論謬誤。古術士以蓍草推演卦象,但流程麻煩,過程冗長,若於前線,率戰將軍欲問事,迨得蓍草推演得卦,國已毀亡,於是發明「銅錢龜占」,方法是置三枚銅幣於龜殼,搖骰,甩出幣,若是二正一反,屬於陽爻,一正二反為陰爻,連續六次,堆疊出卦。 銅幣占卜於實際操作時,龜殼與錢的體積會引發「偏差」。銅錢直徑約二公分,龜殼高度甚少超過五公分,從空間的角度來看,銅錢不可能在龜殼裡「合理翻滾」,亦即,占卜者以何種正反面配當置入銅錢,結果便如斯,「龜殼搖骰」只是無意義的形式動作。其次,占卜者搖骰龜殼的力量必然左右結果,太重或太輕,銅錢是平行上下,並不翻滾。 占卜是求神問事,經由銅錢在龜殼裡翻動,神明昭示陰陽變化,告知預言,若因龜殼太小或施力不當,未致銅錢翻動,何有神靈可言?是故我有改善,先以竹桶取代龜殼,加大翻騰空間,並練習拋甩力量,使其合理。 銅錢得以自在滾動,尚不代表神靈已降,還是有出錯的可能,例如,沒有成功祈請神明降靈,占卜則無意義,又如,問錯了,搞錯對象,也是白問。為解決此謬誤,我發明「占卜二次」之方法。 易經有六十四卦,每卦有七句言述,總共四四八則,其中撰曰「吉」的占四分之一,「凶」亦四分之一,「無事」是二分之一。「占卜二次」就是同一個問題連占二次,若真是吉,兩次皆然,若無事,均無事。從機率來看,連續卜得吉的可能性極高,然從神明問卜的角度觀審,太不可能,好比到寺廟擲茭,連續聖杯是機率上之可能,卻是宗教上之不可能,真的發生,只能是神明有所允諾。占卜本身就是「有神論」,我做為的「竹桶取代龜殼」與「占卜二次」,只是讓人為因素消失,令卜術更合於神性幽理。 知識份子必視此為迷信,可是,現在的我,只能靠這方法解決過往人生的懸問:我只想知道那三位令我醉心神迷的她們,到底如何看待我、思量我。我不可親自求解。 二 第一位名叫小琪,我在高三時,曾經瘋狂追求她。她是高二,就讀音樂班。音樂班是特殊班別,她們與體育班、美術班同在一座大樓,那棟樓就給這九個班級使用,高一到高三,不換教室。我是普通班,教室在另一側,空間遠距,我又與小流氓雜混,生活的主要場所是廁所、頂樓,抽煙或聊天,不然就在球場與校園角落打架,不會靠近音樂班,所以沒見過她。直到那日,我被教官懲罰去打掃音樂教室一星期,才撞見。 小琪有著怪脾氣,隔壁的體育班打群架,衝進她的教室,同學嚇的花容失色,她是面無表情坐著觀戰。美術班的男生為她畫張靜美容像,送予傳愛,她只淡淡微笑,然後趴桌,假裝睡眠,做為拒絕。她的詭異氣質太吸引我。她的外貌也絕豔,約一百七十三公分高,有著水汪汪大眼,玲瓏有緻,是天仙。但她不擅長打扮,週末,我被教官罰拔雜草,她來練琴,只隨手綁束馬尾,穿著睡衣款式的運動服加白球鞋,並不強調身材與長相優勢,也不縱情粉彩。我雖不滿意她的樸素裝扮,但她的氣質勝過所有,我癲情了,無理的追求。 我發揮在學校圍牆塗鴉的本事,趁夜拿著五色粉筆,在她教室黑版畫了滿滿一面愛意,我且留下個人資料,希望她動心,但並無反應。我認為攻勢不夠,連續二週,天天為她準備禮物,我買早餐放在她桌上,或是擺一百朵即將綻放的玫瑰示愛,照理而言,她該動心,卻依然沉默。 我與那位美術班男生截然不同,美術班的他只一百六十公分高,肥胖,長相平庸,好似爛泥,但我,身材是一百八十公分、六十五公斤,俊瘦,成績前三名,制服整套訂做,髮型入時,足是日本時尚高校生的台灣代表。我愛上的各校班花,從不需戮力追求,只要一勾手、一句關懷,對方就獻心,我依此認為,小琪很快就會成為我的愛人,可惜夢想破碎。 那週末,體育班男生十名撞見我獨自逛街,圍上阻道,開口就狠,「滾遠一點,不要靠近!」然後七嘴八舌,惡意挑釁。他們比我高、比我壯,我是打不贏,只能噤聲承辱。他們是小琪的護花使者,前來拒退我。我沒放棄,我於每日上下課,不論風雨,在她家巷口守著,她知道我在等,但她正眼也不瞧,三週後,我認為被拒絕了,只能留她在心。 畢業典禮那日,一、二年級音樂班會組成大樂團,演奏驪歌,小琪是鋼琴首席,我心想,她必然出現,我只想再看她一眼,然後離校,結果她在我踏入禮堂那刻,故意走離,她要我知道,連最後一程,她也不送。 我不解,我怎麼讓她不悅?我更不解,何以她不愛我?我曾想,就算只當我是玩物,也行,但她連玩玩也不要,實在冷豔。她是我生命中,首次絕情拒斥我的女人,實在難以忘懷。 她畢業後,消失了,大學榜單沒有她的名姓,在入口網站搜尋,也沒有任何結果,我猜她出國了吧?要不然就是身亡?唯這兩個因由才能音訊全無。 於今,我掌握占卜技巧,便問神,以解疑竇。首先是生命,她還活著嗎?答案是大吉,仍在人間。接著我問,她愛我嗎?答案仍然大吉。我細觀爻辭,這才知道她為何不理睬。占卜指出,她是個守規矩的女孩,也重視朋友。經此推演,我明白了,我追求她的時候,她必曾向同學詢問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同儕對我的描述是:帥、聰明、成績好,但目中無人,渾噩度日,對朋友不算有義氣,雖然兩助插刀,落跑也是飛快;女朋友是一個換過一個,且都是我甩了對方,分手之後,從不給女生好臉色看。以她的個性,聽到這樣的我,只能冷淡。 我只想知道我對她的追求是否曾讓她動心,她心中有沒有我,這樣已足夠,我不會找她說清楚,既是因為不知她的所在,也是因為,我不行,我若尋上她,可能觸法。 三 第二位她,名叫「足足」。足,是她的名字。我是於大二打工時候認識她。我在煙花巷的酒吧任職,負責招引酒客,照顧陪酒小姐的生活,傳統稱此職務為「三七仔」,於今叫「男褓母」。我是新人,只是褓母助理,不直接負責女體買賣。工作收入不錯,月休十天,每日上工六小時,不必喝酒,不必應酬,只需載她們上下班,處理上頭交辦的雜事即可。底薪三萬五,加上抽成可達七萬。足足不是小姐,是會計,每位酒孃的生意帳目都需她簽核、審閱,我與她便有很多相處機會。 我和足足認識的第六天,她就表現主動。我送上結帳單,她刻意握著我的手,唱著女子單戀男人的情歌,我懷愛回答,「我也是。」 那年我二十歲,她二十二歲,雖然我有數任女友,但都是小男生、小女生的遊戲,還沒真正男女戀愛。我想,大概是我表現得太幼稚,讓她困擾,才無疾而終。 一日,她在所有人的面前炫耀,「我的前任男朋友好厲害,他是跳猛男舞的。」我吃醋了,惡狠狠地盯著她,表達心怨。接連幾日,我送上帳目,都臭著臉。一週後,她趁我用膳,坐貼吾身,訴予,「我最想跟你一起吃飯。」她還大聲宣告,「從今天開始,只要他(指我)用餐,我也要,我一定要跟他一起吃飯!」她的熱情瓦解了我對她的憤。我又笑了,但是六小時之後,她卻冷默。我們是早上五點下班,我與她及幾位同事去唱歌,進了包廂,我特地為她留位置,但她不理,她居然坐到我的上司身邊:他是所有男褓母的頭頭,二十九歲,紅不了的男明星、男模特兒,海軍陸戰隊志願役士兵退伍,俊帥且壯碩。足足搖身變成酒吧女,對他無比豔暖。我不明白她在做什麼? 我太不懂她,想得鑽牛角尖。那時年輕氣盛,就以利刃劃臂,留下愛的血痕。我的小姐看到了,告訴她,她在我結帳時故意拉翻吾袖,看著仍在滴魂的傷,她問,「誰讓你失戀?」我只抽手,沒回答。 我愛得太深,承受不了折磨。我無法面對她的善變,試用期還沒過,便離職。之後一直寫情書給她,接連一個月,每日三封,寄到她的住處,但沒有回應。我返酒吧找她,卻無下落,他們說,我離職之後,她也離開,我猜想她是因為看不到我而心傷,但我無法證實。 足足在我心裡烙下太深的痕,我差點兒因此放棄學業。那年期末考,我是滿江紅,要不是教授看我滿手淚,瞭我愛痛,施予同情,給個六十分,否則早被退學。 我在她的住屋前徘徊四年,從沒遇見。我該按門鈴喚她,或打電話給她,問清楚我們之間的種種,但我沒有勇氣。我在感情上不是懦夫,我想知道的一定會問,我想做的也會一五一十、全然坦誠訴予對方,我敢奉行「我對妳沒有秘密」、「我將自己百分之百給妳」的信條,但是面對足足,我卻殘弱。 於今,我卜問她。 足足是否愛過我?占卜二次,兩兩不同,一個是「大吉」,一個是「大凶」,這情況常發生,或是因為問錯問題、搞錯對象,或是神靈未降臨,或問事者本身興趣缺缺,吉也好、凶也好,全無所謂,或是這件事明明就能做到,問事者卻懦弱不為,寧願問神也不親自執行,神就不理,只給個一吉一凶之不協調。 我看到神喻,直覺,足足該不會死了?卜問亡者也有可能出現一吉一凶的相背。我再問,足足活著嗎?答案是兩個大吉,沒死,那就可以再問。足足愛我嗎?答案是大吉與大凶。我有了解答,足足對我,既有愛,也無戀,沒有恨,也不憶,所以一吉一凶。足足只是好奇我是什麼樣的人罷了,我可以理解這種趣味,如同我看到很帥的女同志或很美的男同志,也會因為她與他的殊異人格特質而說出「我愛妳/你」,但那不是愛,純粹玩興。 足足對我的甜言蜜語只是好玩,我似路旁犬,她摸摸我額,餵口食物,親吻、擁抱,最後,犬依然是犬,她依然是她,分道東西,不留情。 我放下了對她的感情。從前,每每看到臂上的疤,總會想起她的笑容,如今就只是疤,不再苦情回憶。也不需要了,未來不夠長,省點兒腦力,才是上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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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爸爸: 看了《舞台小品》,非常激動。台灣人民質樸純潔,刻苦耐勞,他們的勤儉生活和瀟灑的世界觀,是我從未想像到的奇蹟。可否請組成一支文藝團,來煙台作為時半月的巡迴演出,以促進海峽兩岸的交流。文藝團員食宿交通,以及演出事宜,皆由我方負責。同時,我還安排作家鮑剛、何暢先生在此間兩所大學作專題演講。敬致 美好的祝願 小彥 元月五日 我把小彥的信,拿去給何暢、丁紅看,他們笑得有點尷尬。何暢接著拿起話筒,撥通了花蓮的電話,將此事向鮑剛講述一遍。他倆談了約一刻鐘。鮑剛感到光榮,也覺得慚愧。他對此事彷彿一塊千斤石塊壓在胸膊,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稱讚小彥很有眼光,不過對方還不瞭解台灣知識份子的心情。鮑剛激動地說:「海峽兩岸的隔膜與分裂,是少數領導人造成的。為啥讓我們這些飽受生離死別痛苦的人,去促進兩岸的感情與交流?」鮑剛的這句話,使我發笑,使我心酸難過。 你怎麼答覆他? 你甭管。老何,我有辦法。 返家,我在燈前擬定了一封短信,讓余敏把它謄寫出來,再寫了航空信封,貼足九元郵票,投進巷口郵筒。 小彥: 來信收到。你對《舞台小品》的偏愛,讓我感動。老李因患憂鬱症,曾住院半載,如今因服藥獲得控制。他的精神時好時壞。你的來信,他讀後說,這是「四條漢子」的策略計劃,他要拿給魯迅去決定。最近老李正為此事奔波,呼號,許多人退避一旁,不敢過問。顯然因你的信給老李帶來過份激勵,近似狂人狀態。我寫信絕非怪罪於你,你畢竟是好意,可是你的願望目前難以實現,也許再等十年、二十年吧!老李的憂鬱症,是人為力量造成,此事暫時別告訴你的母親,免她牽掛。此致 新春的問候 余敏 元月二十日 那年冬天特別寒冷,陽明山飄下雪花,淡水氣溫降至八度。最可笑的,煙台菊花沒來電話,我也沒打過去,免得露出馬腳。她大抵擔心影響我的憂鬱症吧! 天冷,年紀稍長的人最怕感冒,併發肺炎,那是煩惱的事。鹿兒開車從宜蘭帶來了蔬菜、水果,他準備春節陪同妻子女兒去印尼渡假。 春節,鮑剛在花蓮過得充實而愉快,喝罷春酒,他便躲在書房寫作。阿葆為丈夫沏茶、炸年糕、削蘋果。他坐在客廳看電視節目,把聲音播得極小,免得老鮑寫稿受到干擾。兒子上了中學,也懂得大人的心理。從電話中我也分享到朋友的天倫之樂。 《舞台小品》出版造成的轟動,給鮑剛帶來無限地鼓勵,他愈寫愈好,愈寫愈覺艱難,因為找不到寫作的素材,只得向我訴苦。我只有從報紙的社會新聞尋找素材,然後打電話供他參考。當然,返鄉探親也是受矚目的材料,鮑剛儘量寫喜劇,免得讓人掉眼淚。這是我對他的一項建議。何暢曾許下諾言,只要舞台小品受到聽眾喜愛、歡迎。這冊專輯會繼續出版,讓他成為台北文藝園地的奇葩。 童老在電話中說,他看了《舞台小品》,深受感動與啟發。起初,他以為這是通俗性、大眾化的消遣讀物,但是讀過後,卻對台灣的文化藝術獲得了信心。就以老芋仔返鄉探親的幾篇小品而言,看了忍不住笑,幽默風趣,讓人心曠神怡;但是掩卷回味一番,卻淌下了莫名其妙的眼淚,這是作者的神來之筆,也是作者藝術魅力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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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項鍊的回憶
領事官邸前,兩排仙丹圍籬開得紅豔豔,喧賓奪主的占滿枝頭,花團錦簇,幾乎快要蓋滿整株綠葉,讓綠葉真退居陪襯的地位,仙丹花的豔紅招來蝴蝶和蜜蜂的青睞,形成生氣蓬勃的畫面,一位年輕的母親,領著幼稚園的小女兒,興奮的撿拾掉落地面的仙丹花,小心翼翼的捧著花來到紅楠樹下,母女肩並肩坐在石椅上,開始用花編織手環和項鍊,小孩稚嫩的聲音叮嚀母親:「媽媽!輕一點,不要把花弄壞了!」母親專注的像在雕塑一件藝術品,讓美麗在小女兒身上盡情的展露,小女孩笑的如仙丹花盛開,輕盈的身體如花蝴蝶般翩翩起舞,好美麗的畫面啊!隨著小女孩的轉圈,一圈、兩圈…,轉出我美麗的記憶,延續了我童年的快樂,引領我再次回到過去。 我是鄉下長大的孩子,家中以務農維生,農忙時節幫忙農事是每位孩子的責任,那段有甘有苦的歲月卻成了源源不絕的回憶,呼喚著我的心回到最初的質地,咀嚼這些事件帶給我們的啟示,在那些片段的浮光掠影之中,件件都是人生的寶藏。印象中,豆子項鍊是我最幸福的記憶,每當豌豆成熟時,父親用三輪車將成熟的豌豆連藤蔓一起載回,一車車堆滿庭院,等待陽光曝曬,豆莢乾燥迸裂,母親再用木棍搥打,讓豆子和豆莢完全脫離,除去枝梗、藤蔓和空豆莢,粒粒如珍珠般大小的黃豆,一切才算大功告成。 我最喜歡在豌豆藤蔓中找尋綠色的豆莢,小小孩穿梭在如山的藤蔓中,好像步入蜘蛛的迷陣,弄得滿頭、滿臉、滿身髒兮兮,心中卻是驚喜連連!將一個個綠色的豆莢收集在小小竹籃中,然後取來小鐵碗,來到三合院的簷廊,坐在石條上輕輕剝開豆莢,一顆、兩顆、三顆…,無數的翠綠珍珠滾落我的碗中,很快我便收集了一整碗。我向母親要來縫衣服的針線,母親教我將一顆顆豆子串起來,變成一串串的翡翠項鍊和手環,然後將成串的豆子下鍋煮熟,撈起放涼,母親為我掛上手環和項鍊,年幼的我快樂的像蝴蝶般飛舞,滿足了小小愛美的願望! 當夜晚來臨,我們在自家的庭院中,在滿天星斗的夜空下,呼朋引伴的將村中的孩子聚在一起,唱歌、跳舞、說故事、玩遊戲,項間、手腕上戴著白天自己用豌豆串成的翡翠飾品,粒粒晶瑩剔透的翡翠裝飾成了我們的零食,多麼實惠而浪漫呀!想到這裡,歡樂的場景一幕幕閃過腦海,讓我不知不覺露出滿足的笑靨,這是在清貧年代用心製造出來的生活樂趣,也是回憶豐厚的一部分。 戴著仙丹花的小女孩如小仙女般的美麗笑容和身影帶給我單純的快樂,腦海中再一次搜尋童年,家鄉的泥土、家鄉的味道、家鄉的親情,真的好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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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院子
夏天的清晨很早就聽見鳥聲,有人說半夜三點,有人說半夜四點,而我呢?總是說午夜一點,我是聽到鳥聲才睡的,然後就到了清晨六點半很不甘願的醒來,打開窗戶鳥鳴聲成了很美的樂章,我喜歡賴床,所謂的賴床就是醒來後再抱著被子聞聞被香,好像不乖的小孩,當做時間不存在,有時候訝異的發現今天的鳥兒特別開心,希望自己就這麼聽著不必起床弄早點,這個習慣也不知甚麼時候養成,偶爾因為醒的晚,而不能再賴床10分鐘,我就會整個上午心情不佳,還特別羨慕窗外的鳥兒呢! 夏天的午后,炎熱的太陽讓人吃過午飯,昏昏欲睡,午睡成了我最大的期待,在經歷六個小時的起床忙碌後,這個時間已經是不睡不行,也不用太長,只要30分鐘就好,當然如果老天爺心情好,這個時候電話不響,我就可以滿足的一路睡去,僥倖睡到四點的我,起床時會有點呆呆的,就只能坐在院子的長凳上吹吹風,夏天的風,對照著有陽光地方的烈,吹過來微微拂面,那種漸漸甦醒的幸福,會讓我想到小時候午睡醒來的那一碗清冰,用不鏽鋼杯裝著吃,一邊吃一邊拌攪,讓涼的感覺沿著舌頭一路下胃,直到抵抗了炎熱,才開始幽幽起身做家事,夏天對我來說,就是午后的一碗清冰。 而這院子,當清風徐來,我總彷彿看見年少的我,就著院子的洗衣槽,頭低低的,用小包的耐斯洗髮粉,撒上頭輕輕揉搓,然後用陽光照過的井水,沖乾淨,擦拭後就著院子的風、晾乾,小小的我覺得這樣最好最不傷髮質。也不知是單純、還是發呆,我就喜歡這樣的午后,擁有的奢侈時光,在這靜謐的院子裡。有時能不講話真好。 今天的我、夏天午后的院子、我從睡夢中幽幽醒來,場景彷彿回到年少的我做著同樣的奢華,原來我是這麼喜歡發呆,坐在長凳上發呆,頭上的長春藤垂下來的綠意,讓人靜了下來,想想過去歲月的奔波,真是難以相信,當我又回到原點,回到這樣夏天午后的院子,時間彷彿不存在般,壓縮了時光,歲月成了經歷,在夏天微微的風裡,微風依舊,不同的呢?究竟有哪些不同了?夢想實現了嗎?有哪些是仍放在心中,隱隱期待著的?就是因為期待,才能讓我一次次振翅、飛翔!這些年懂得了一些,花開花落、四季更迭,放慢腳步,依節奏感生活,看看村子裡周邊的老人家,想著自己日後的身影,生命是一檔一檔的,串連之後,勾勒出自己選擇的面貌,然後,風依舊吹來玉蘭花香,清晨吱吱喳喳的鳥聲依舊,院子的光影隨著時間挪移,一天一月一年,過去了的都只是經歷!原來都只是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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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李淑睿─我和台中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李淑睿的五次見面
2006年11月,到臺灣雲林科技大學參加國際漢學研討會。會畢,台中市金門同鄉會黃吉瑜理事長開車到雲科大接我。我說想去走訪同鄉會,拜訪理事長和總幹事們。先走南線,到高雄縣市、台南縣市。吉瑜理事長行程安排得很緊湊,折回中部,還得往北趕往桃園縣和臺北縣市,吉瑜理事長唸叨:「沒有時間了,我們的台中市金門同鄉會反而被我錯過了。他們都很想和你見見面。」我安慰他:「下次來臺灣,我首先來台中。」嘴巴是這樣說,心裏也覺得遺憾,雖然台中這個城市,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我已經到過兩次,而且第一次來臺灣,下了飛機,就逕直被接往台中的東海大學,嚴格說,我第一次來臺灣,到的第一個城市正是台中。這次從台中邊上擦過,未能到台中市的金門同鄉會看看,未免有點悵悵然。 2007年3月21日,應銘傳大學李銓校長的邀請,到臺北參加第二屆海峽兩岸大學校長論壇和該校校慶。25日下午4點,我到了台中,住長榮桂冠。吉瑜理事長來接,晚上,台中市同鄉會在一家裝修古雅的飯店請吃飯。擠擠挨挨,坐了滿滿一大桌。飯後,吉瑜理事長帶我去參觀他的公司,在他的公司我看到了從金門縣寄給同鄉會的《金門日報》。我問他:你的公司也兼作同鄉會辦公室?他說:是這樣的。原來,有時我打到同鄉會的電話,就是公司的電話。吉瑜說他當理事長的任期今年屆滿,當了兩屆了,不能連任。我問他,誰來接任。他說,理事長是選出來的,現在不好說。不過,李淑睿女士倒是很合適人選。講到李淑睿,我想起宴席間的那位女士,吉瑜曾對飯局中的各位作了逐一介紹,或許是女性較少,或許是淑睿特別清朗優雅,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再次見到淑睿女士是在半年之後,9月,我到東吳大學任客座教授,住在臺北外雙溪。教學雖然有點兒單調,金門同鄉有什麼活動,或者喝點小酒什麼的,大多都來電邀我參加,所以並不覺得特別的寂寞。11月16日一早,我乘高鐵到台中參加明道大學唐宋詩詞國際學術研討會,下榻日華金典。黃吉瑜理事長把我接去參觀台中港,鎮瀾宮;下午又陪我參觀台中科學博物館,博物館有一位顏先生,也是金門人,由他導覽。晚上,與鄉親吃飯。飯局中有黃夫人及他們的小孩、新任理事長候選人李淑睿女士、台中榮民醫院的李雅高、交通事故理賠公司李清煜及台中縣理事長洪慈旭等先生。黃理事長即將卸任,新一屆台中市理事會將在11月25日選舉產生,黃理事長和新任理事長候選人李淑睿女士都邀請我一定要來湊湊熱鬧,並且說,一兩天就給你寄去請柬。我說,請柬就不必了,我一定來!淑睿女士說,那是一定要的。 很快,我就收到了台中市寄來的請柬。11月24日,我再次乘高鐵南下,先去了嘉義。坐落於嘉義縣的中正大學這一天召開《2007文學「南臺灣」學術研討會》,會議分上下兩段。上半段,論文發表;下半段,對話。對話由中正的臺灣人文研究中心主任戴浩一教授主持,參與者有臺灣文學館的鄭邦鎮館長,成功大學文學院的陳昌明院長,中正大學臺灣所的江寶釵所長和我。座談要求盡可能用方言。我說:方言是父母之邦的語言。我是金門人,講金門話。方言也是一種文化,方言如果消失,一種文化也可能隨之消失。方言是應該保護的,閩南話也是如此,作為閩南話分支的臺灣話、金門話都是如此。我們的祖輩父輩都希望我們能講他們講過的語言,我們也有責任讓下一代能講這種語言。我的兒女都能講金門話。 25日08:00,在嘉義火車站廣場乘大巴北上臺中,09:20到達台中的長榮桂冠,旋即隨黃吉瑜理事長到達舉辦同鄉大會的「新天地」酒店。會場的場面很大,分成數行擺著四五十張大圓桌。臺上高高掛著「台中市金門同鄉會第九(十)屆第二(一)次會員大會」的紅色大橫幅。臺上大布幕底色是淺黃色的,一群鳥兒在天空自在飛翔,地面上有一片紅色的高粱,飛鳥與高粱間的空檔寫著「咱的故鄉,咱的愛,高粱,台中情」幾個大字。兩旁是紅底白字:「愛在飛翔遠離故鄉的小鳥啊同鄉會是你的休憩地;發揮金門艱苦奮鬥積極開創的精神加入台中建設。」參加換屆的來賓有時任立委的吳成典,金門縣國民黨黨部江主委,金門縣社會局許局長;除了會員,還有來自臺灣各同鄉會的理事長、總幹事,共計四五百人。選舉沒大懸念,李淑睿女士當選為新一屆的理事長,原理事長黃吉瑜這一屆的工作十二月底結束,然後就要移交給李淑睿女士了。 我向李淑睿女士表示祝賀,她說,多靠鄉親支持。這次換屆,黃吉瑜理事長張羅於臺上,例如接待來賓,獎品的安排,上臺講話等;李淑睿女士由於「身份未分明」,故操作於台下。淑睿女士手上拿著兩三張紙,是列印好的換屆「作業」,上面寫著姓名,分配做的事,要求完成的時間,以及注意事項等。我看到了明道大學李增教授的名字。我說,教授也做工作人員嗎?她說是,不管是誰,只要是會員,有責任心,有能力,我都會分派他的工作,並且要考慮到每一個人的長處。數百人的大會,沒有一個專職的工作人員,大家都是兼職的,你不做,他也不做,只靠黃理事長、淑睿女士能辦得起來嗎?今天我特別高興,在會場上見到葉宗禮鄉親,多年前他就讀于福建中醫學院,是我們家的常客。他和太太,拉著一個小孩,另一個小貝比躺在小兒車上。宗禮說,他一早就來幫忙,完成淑睿大姊分派給他的工作。 第三次見到李淑睿女士是在台中縣。12月9日,我再次南下台中,雖然還是在台中高鐵站下車,但是這次卻直接去了台中縣所在地豐源。這一天是台中縣金門同鄉會換屆的日子,主角是台中縣即將卸任的洪慈旭理事長和新當選的洪資源理事長。李淑睿女士也到會祝賀,因為是即將上任的理事長,而且是全臺灣唯一一位金門同鄉會的女性理事長,大家頗對她刮目相看。據介紹,不久前,李淑睿女士還得了一個全台「好人好事」獎。真是不簡單! 2008年1月16日,我在東吳任職期滿回大陸。8月27日,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各市區縣聯誼會會長、秘書長和旅台各金門同鄉會理事長、總幹事在廈門舉行聯誼活動。於是,我第四次見到李淑睿女士。這次,陪她來的是台中同鄉會的會計。她說,不久前腿摔壞了,雖然已經康復,但是還疼。我說一兩天上黃山,怎麼辦?她說,沒關係的。我說,如果有不便,就乘坐滑杆好了。她說,還不至於吧!28日晨飛寧波,下機後直奔溪口看蔣公故居,午後乘大巴去黃山。溪口、黃山,都是曾遊地。這次是陪旅台同鄉再遊,感受當然不一樣。一路的鄉音,一路的鄉情,敘往事,談聞見,其樂也融融。29日,在黃山腳下參觀古民居,下午,乘纜車到半山,然後登山。天公不作美,下起雨。黃山藏在一片煙雨濛濛中,偶爾山風吹過,便顯現出一角奇石、幾棵怪松來;瞬息間,煙幕雨幕又嚴嚴實實地遮住黃山真面目。大家氣喘吁吁的,不時用手抹去臉龐的雨水汗水,一面還左顧右盼,期待著山風來襲,多多窺探黃山的石、松、雲特有的奧妙。三十多個人的大隊伍,顧此失彼,根本不知道李淑睿女士在哪兒。下榻的賓館還是挺乾淨的,就是有點兒潮濕,沒辦法呀,到處是雲,到處是霧。 第二天從另一條路下山。我和將軍出身的許乃銓局長等人跑得快,多上了一處景點--光明頂。在折回的路上碰上淑睿女士,她的會計和她走散了。淑睿女士背了一個包,有些艱難。我問她:你的腿怎樣了,要不要叫滑杆?她說,還行,慢慢走。於是,我幫她背了雙肩包。我責怪自己的粗心,怎麼不早點給她一點幫助?淑睿女士一下輕鬆起來,話也稍稍多了。她說:「我還是能吃苦的。」我知道她行銷化妝品,而且事業做得不錯。她說:「你不知道,我開始做是很苦的,有一次幾乎絕望。當我從絕望醒來,堅定地對自己說:一定不能倒下去,一定要堅強。女人,做事業是很困難的,但是經歷了絕望,我什麼都不怕了。每天早早起來,很晚睡覺。睡覺之前都要先規劃好,第二天要做什麼事,怎麼做,事先想好。」對了!淑睿女士在操辦同鄉會換屆時便是如此,先做好規劃,有條不紊,一絲不苟。金門人大多是堅強的,我們的祖先,或下海捕魚,或到內陸討生活,或過臺灣,或下南洋,千辛萬苦,但是金門人從來沒有倒下。從淑睿女士的經歷,我看到了金門人精神在她身上的再現!隨便說一句,那天煙雨中登黃山,沒有一個人坐滑杆,即便是年紀較長的許丕華先生。 快到纜車站了,淑睿女士見到了她的會計,我把雙肩包交給她,她高高興興地和會計下山了。30日,大家到了杭州,31日上午雨中遊西湖。下午,大隊人馬搭飛機回廈門,因為第二天是9月1日,學校開學了,我必須趕回,所以和大家不在一個班機,直接飛回福州了。淑睿女士說,她已接任了台中市同鄉會理事長,希望我能為會刊寫一篇文章。我爽快答應了。 我不是健忘,而是不知道寫什麼好,就這樣,一拖就是半年多。今年5月7日,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各市區縣聯誼會會長、秘書長和旅台各金門同鄉會理事長、總幹事在金門舉行聯誼活動。這是我和淑睿女士第五次見面。她說,你的文章呢?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說你給我一個郵箱吧,寫好了,發給你。中午,旅台同鄉會宴請,酒酣耳熱,曲終人將散,短暫的相聚之後又將各奔海東海西。各式各樣的組合,閃光燈接二連三亮起。輪到我和淑睿女士合影,她說她是大姊。我佩服她,女士能說自己年歲「大」,本身就是不簡單。一旁知根知底裏的同鄉只是竊笑。她說,那你說說幾年次。我說,我說出來,你可別驚怪是哪個山頭跑出來的老妖。大笑。她的大姊沒當成,倒是我當了一回大哥。大家盡歡!我對淑睿女士說,我趕快把文章寫好(遺憾得很,這次金門之行的照片不小心被我刪掉了)。10月,我有東海大學之行,再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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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齊白石的白菜、黃冑的毛驢、吳作人的駱駝、徐悲鴻的馬,他們和「毛澤東文藝路線」扯上什麼關係?文藝若是忽視了藝術技巧,只用政治口號概括一切,那是沒有用的,繁華文藝是永遠不能實現的。 從鮑剛寫舞台小品給陽泰歌廳造成的轟動,給我帶來無限地啟發。海峽兩岸為了開展文化藝術,磨破了嘴,絞盡了腦汁,結果浪費了時間和精神。早在一千多年前,韓愈提出「世有伯樂,而後有千里馬」的觀點,這是樸素的文學評論思想,它可以作為繁榮文化藝術的座右銘。作為伯樂的鍾岳,他不計較鮑剛愛抬槓、愛打麻將,甚至愛發牢騷,他認準了鮑剛是人才,是千里馬,是「難得又難知」的人才,所以鮑剛走出來,為文化藝術作出貢獻。 台北的數家電視台,看準了鮑剛這個人才,使盡任何手段,聘請鮑剛撰寫「電視小品」,稿酬比何暢高出數倍,但鮑剛置之不理,電視台也無可奈何。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若是作家把名利不屑一顧,這句話等於空話。 在資本主義的社會,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任何人也不關心這則新聞,不料一家報紙娛樂版刊登以後,何暢趕緊以每則舞台小品兩倍的稿酬,匯到花蓮。鮑剛收到稿酬,馬上打電話向何暢抗議,並且提出威脅條件,若是增加稿酬,則是對作者人格的侮辱,他會停止供稿。次日,鮑剛將增加的稿酬寄還台北陽泰歌廳。 這場風波過去將近半年,才從何暢嘴裡講了出來。我聽後為之動容。便催促何暢把鮑剛的作品、劇照以及傳播媒體的報導給我,我作了整理,並且邀請一位著名的美術編輯,提出編輯計劃,何暢非常滿意。這冊圖文並茂的讀物,既有藝術性、文學性,也有娛樂性。雖然成本比較昂貴,但是何暢堅持以不賺錢的原則,在歌廳內出售。初版一萬冊,竟然在一週內搶購一空。鮑剛喜不自禁,他在電話中對我說:「你們印的這本書,真是太棒了!可惜我寫的不好,有負你們的腦力勞動了!」 余敏慫恿我寄給菊花一本,讓她認識一些台北的娛樂生活。不料一個月後,竟然收到小彥的信。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所謂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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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後記
民國八十一年之前,金門是烽火漫天的戰地,實施「戰地政務」軍管,一般人不能隨便出入。當時,國內知名作家丘秀芷女士經常「為文化上前線」,分批帶藝文作家送書到金門,或帶名嘴深入校園與營區演講,跑遍大、小金門各聚落,因而對金門島嶼瞭若指掌。 有一次,在一項文藝座談會上,她盛讚金門是有歷史、有文化的地方,然因外地人不能自由進出金門,特別呼籲在地的文史工作者,儘快運用筆、鏡頭或錄音帶,記錄島上的風土民情,讓金門珍貴的人文資產得以保存,否則,隨著歲月腳步的遞嬗,將逐漸消失於無形。 同樣地,也有一次,台灣知名鄉土作家黃春明先生和李昂小姐,應邀飛越台灣海峽與金門地區藝文界舉行座談,就文學、小說寫作上的問題,進行面對面的交流與對話。 席間,僅第三次到金門的黃春明大師,憑其敏銳的觀察,以及豐富的想像,直指金門曾歷經戰火蹂躪,親情飽嚐悲歡離合,島上俯拾皆是寫作的好題材。因此,戰地有志文藝寫作的朋友,切莫錯過千載難逢的良機,趕快拿起筆來,寫下不朽的篇章。 李昂大師也說,人們走過的歷史,是不可逆轉的一頁,譬如今天民生比以前富庶,即便環境變遷,不幸再回復往昔貧窮的日子,但今後的貧窮,絕對與過去的不一樣。換句話說,文學反映人生,這一代的金門人走過的戰爭悲情歲月,應即時記錄保存,畢竟,歷史是不可逆轉的一頁! 有幸,承蒙文壇大師的諄諄教誨,時如暮鼓晨鐘般的在耳畔迴盪。當有機會擔任《金門日報》編輯、編輯主任與總編輯時,特別是在主編「浯江副刊」的那段日子,即念玆在玆的以收錄浯島風土民情為己任;先後開闢「金門憶往」、「咱ㄟ俗語話」、「地方傳說」、「砲火餘生錄」及「老照片、說故事」等等專欄,供關心金門的朋友共同記錄浯島的點滴。同時,自己工作閒暇,也常帶著照相機、錄音機,走訪鄉野聚落探尋史蹟文物,或聆聽老阿公、老阿嬤說故事,採集一些鄉野傳奇,佐以史籍資料彙整成篇,希望透過報刊之發行,並隨網際網路無遠弗屆傳播,能讓更多旅外僑親了解家鄉的人文風情。 只是,生長在戰火下,沒受過完整的教育,僅憑童年到軍營附近耙草,從垃圾坑撿拾過期的勝利之光、文壇、文藝月刊等斷殘雜誌,囫圇吞棗的激盪出一股熱愛文藝的傻勁;說得更明白一點,筆者才疏學淺,沒有高深的學問做基礎,僅以最淺顯、最通俗的文字記錄一些聽來的傳說故事,如此而已。 本書能順利結集付梓,首先,要感謝文壇前輩陳長慶先生、郭哲銘先生、陳欽進先生指正並推介作序,葉鈞培老師提供蔡復一位於廈門翔安區墓園與同安區故區的照片,以及書法家張水團先生為書名題字;其次,書中情節,大部份是鄉野採集,因年代久遠,雖已盡力考證,仍恐有舛誤、疏漏,尚祈 十方先進不吝賜教指正! 二OO九年六月廿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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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默默耕耘的園丁──試論林怡種
《金門奇人軼事》是作家林怡種先生的第七本著作。然而,這本書卻有別於他先前所出版的「根本真情系列作品」,以及任職於《金門日報》總編輯期間撰寫的「浯江夜話」、「社論」和報導,其筆觸已深入到浯鄉文史資料的蒐集與傳奇人物故事的書寫。作者不僅掌握住文史書寫的要領,融合文學創作的要旨,更以報導文學的磅礡氣勢和嚴謹之筆,透過縝密的思維與細心的觀察,復以華麗典雅的詞藻為讀者們介紹浯鄉十位「奇人軼事」。文中無論遣詞用字或人物故事的描述,均有其獨到的一面。讀者們看到的,彷彿不只是單一的「奇人軼事」或繁複的「傳說故事」,而是文史與文學並融的不朽之作。非僅讓人有耳目一新之感,更可從他粲然的字裡行間,明瞭這塊土地的人文歷史。 大凡生長在這個島嶼、以及對這塊土地有深入瞭解的專家學者或過客都知道,金門民間附會於史實並流傳千古的傳奇故事可說不勝枚舉。然其情節則是眾說紛紜,加上古籍深奧難懂,又缺乏有利的史籍資料可佐證,文史工作者更不能憑空杜撰,故而非但不能廣為流傳,甚至還有被荒廢和流失的可能。果真如此的話,不僅是我們這一代的不幸,亦是後代子孫的不幸。 因此,基於知識份子的使命感,作者曾利用公餘走訪島上無數個村落,親耳聆聽耆老說故事,復又親自跨海到對岸探尋相關人物的史蹟文物,試圖以淺顯、通俗的文字,為浯島奇人軼事作紀錄。讓旅居海內外鄉親,以及兩岸三地同胞,能更深一層地瞭解金門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即使各篇時空不一,人物背景不同,但無論從明清或民國,古代或近代,作者均能抓住重點、摘其精華,為讀者作最詳細、最完美的詮釋;並有一百七十餘張彩色圖片穿插其中加以闡述和佐證,故而我們敢於肯定:《金門奇人軼事》是一本圖文並茂、可讀性甚高的文史佳作。 全書分為十個獨立的單元,古代與近代各五篇。雖然作者是依書寫的先後順序來編排書目,但為了便於分析,筆者不得不把它區分成兩個類別。其一為明清時期的「古代篇」:〈挽瓜揪藤──探花宰相林釬傳奇〉、〈異相奇人蔡復一〉、〈小徑村的傳說──戰功彪炳的武將李光顯和邱良功傳奇故事〉、〈開科第一──陳顯傳奇〉、〈金門第一才子許獬〉等。其二為民國後的「近代篇」:〈陳景蘭建樓興學傳奇〉、〈抗日英雄黃世澤──諜報工作話當年〉、〈有肚量、有福氣的王國珍〉、〈雙落厝的傳說〉、〈壯丁林永輝出征的悲歌〉等五篇。 在〈挽瓜揪藤〉這個篇章裡,作者所花費的心思和精神的確非筆墨所能形容。儘管它不是書題作品,全文亦只短短的六千餘字,但卻是最為傳神的一篇。文中不但融合著好幾個精彩動人的傳奇故事,更把「挽瓜揪藤」的典故,活生生地呈現在讀者面前。此時,我們姑且不必去管探花宰相林釬的傳奇故事有幾種版本,然則經過作者跨海求證與史料對比的結果,「東閣大學士」亦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探花宰相林釬是金門后壟人已是不爭的事實。作者並透過該村耆老林再註先生為讀者講述林釬的身世故事。雖然時隔三百多年,但在口耳相傳下,林老先生依然能憑藉著自己的記憶,把故事的來龍去脈做最完整的敘述。復經作者以其生動的文筆、華麗的文詞,來詮釋這段感人肺腑的傳奇故事,不僅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更是一篇不可多得的文史作品。 〈異相奇人蔡復一〉作者雖然提出三個不同版本,但卻離不開「一目觀天斗,孤腳跳龍門,龜蓋朝天子,麻面滿天星」的說法。甚至在這短短的二十個字裡,非但是蔡復一最好的描述,也同時忠告世人不可貌相。關於蔡復一的傳奇故事,筆者曾拜讀過洪春柳老師〈七鶴戲水的故事〉以及大陸作家張再勇〈撫劍鎮太平,舉筆安天下──兵部尚書蔡復一〉等作品。兩岸作家書寫的方式雖然有異曲同工之處,但林怡種先生的〈異相奇人蔡復一〉則多了十餘張珍貴的佐證圖片。並親自走訪古老的蔡厝村落,企圖從亂繭中抽出源頭,尋找傳奇故事的真相,再佐以史籍文獻,以免犯下以訛傳訛的大忌。而非只靠那些輾轉傳述、略帶神話的野史揮灑成章的,確實已盡到了一個文史工作者的職責。 〈小徑村的傳說〉敘述的是戰功彪炳的武將李光顯和邱良功表兄弟的故事。作者除了告訴我們兩則先賢的軼事外,也同時針對小徑村之前的地名作了極詳細的詮說。倘若不是他親訪九十四高齡的小徑耆老,而轉換成文字訴諸筆端,又有多少人知道「大徑變小徑」的由來。〈開科第一──陳顯傳奇〉的「夏興」與「下坑」亦有同樣的情形。即使上述三個故事,多數鄉親均耳熟能詳,但作者除了親赴各地做訪談外,並與史料相印證,重新賦予文字新生命,把三位先賢的生平軼事發揮得淋漓盡致。復又以其新聞專業素養,把兩個村落的周遭環境和時代變遷一併為讀者介紹,這似乎也是一般文史工作者少見的現象。由此我們可以清楚地發覺到,作者撰寫此文的用心。 有「天下第一 ,許獬進士頭」、「文章許鍾斗,品德黃逸叟」之稱的許獬,作者在這一章裡,看不出有任何理論性的論述,純粹以通俗易懂的白話文類,有條不紊地為讀者詳述先賢的生平軼事。即使作者是參考其著作與史籍資料以及相關報導書寫而成,但畢竟歷史真相只有一個,不容竄改或捏造。故而我們從整篇文章中,可以看到作者下筆的嚴謹,除了筆鋒銳利、言之有物外,讀來並不生硬。似乎試圖以通俗的口語化來取悅讀者,讓人有一口氣想把它讀完的衝動。 尤其是十則詼諧的短文,無論是「載載載童生,朝朝朝天子」、「狀元阮毋知,會元荷包內」或「日日冬至,夜夜元宵」均讓人讀後有愛不釋手之感。當然最為傳神的是「夜宿安溪,楹聯塗鴉」裡,以「臭猴死猴安溪猴猴罵豬哥豬哥罵猴」來對該祠「文士武士天下士士敬君子君子敬士」之楹聯,以報復安溪某宗祠族裔嘲諷金門學子「書讀佇胛脊」的無禮行為。由此更可凸顯金門第一才子許獬,除了自幼天資聰穎活潑外,且又調皮詼諧機警。 讀完先賢的傳奇軼事,依次進入「近代篇」〈陳景蘭建樓興學傳奇〉的故事裡。其建樓興辦「尚卿小學」之善行,可與碧山華僑陳睿友捐款興建「睿友學校」、供該村及鄰近村落學童就讀之善舉相媲美。作者在尚未進入主題時,毋忘先把這個被譽為「海上仙洲」的島嶼歷史和地理做一番介紹,復始為讀者講述陳景蘭先生的出洋史,以及「景蘭山莊」的興建過程、洋樓的興衰與運用。無論是日據時期的「警察大隊部」,國軍撤退來金的「五十三醫院」,九三砲戰期間的「金門中學」,八二三砲戰過後的「官兵休假中心」,抑或是青年救國團舉辦的「金門戰鬥營」等等,作者均能掌握住文史書寫的要領,為讀者做最詳細的解說。陳景蘭洋樓的興建,可說是華僑在外創業有成,回饋鄉里的典範。而建樓時景蘭先生年僅三十六歲,更是現時代青年必須效法的典型人物。該篇不僅只是陳景蘭建樓興學的傳奇故事,也是昔日陳坑漁村的一頁滄桑史,值得讀者細細的品嚐。 〈有肚量、有福氣的王國珍〉同樣是一頁華僑奮鬥史,其後裔更是資助國父孫中山先生革命,建立中華民國的旅日僑商王敬祥先生。作者欲詮說的並非只是王國珍興建十八間閩南傳統古厝的聲名。「落番客」的「六在、三亡、一回頭」的辛酸淚,似乎也是整篇文章欲表達的重點之一。 即便像王國珍有如此際遇的人並不多,但如果沒有他展現其寬宏大量,讓一個上門求助的不速之客渡過一個溫暖的寒夜,所有的機會勢必擦身而過。而又有誰會想到,這位素昧平生的陌生客,竟是從大陸東北遠來日本推銷五穀雜糧的同胞。往後兩人不僅成為莫逆之交,也是商場上的好伙伴,王國珍在日本的事業版圖,亦由此開始。當他事業有成時,卻不忘出資返鄉蓋屋建學堂,讓族人有屋住,子弟有讀書的地方。 當我們讀完整個章節時,卻也發現到部份文史工作者,無論是書寫「民俗文化村」或是王國珍的奮鬥史,凸顯的幾乎都是他的後裔王敬祥如何資助國父孫中山先生革命,而卻忽略了王國珍誠懇待人的「度量」,以及他不隨同鄉一窩蜂赴南洋,隻身前往日本謀生的遠見。作者除了在文中詳述原由外,他的事業能因此大展鴻圖,也應了浯鄉「有量才有福」的俗語話。這則鮮少人知的小故事,絕非是作者憑空杜撰,而是透過其後裔與耆老的口述,做成詳實的紀錄,讓讀者能更深一層地感受到〈有肚量、有福氣的王國珍〉隻身遠赴東洋奮鬥的辛酸史。 〈雙落厝的傳說〉其故事背景為臨海的一個小村落──洋山。文中的「槍樓」和「強摃」對年輕一輩的讀者來說可能較陌生。作者告訴我們說:「所謂『槍樓』,就是為防範海盜入侵,在制高點構建一幢高樓,四面堅厚牆壁及頂樓女兒牆者設置槍枝射口,易於監控海面或要道,當海賊來襲時,守衛的哨兵在槍樓居高臨下,以火力對付海盜。而『強摃』就是來打家劫舍的『強盜』,係來自大陸內地,行搶之前,通常都會先派出『探子』裝扮成小販,遊走各村落觀察地形地物,蒐集有錢人家屋內陳設,以利賊頭進行打家劫舍。」 從整個架構而言,「雙落厝」那對王姓老夫婦遭受「強摃」的洗劫,似乎不是傳說,而是發生在那個兵馬倥傯年代,一個真實的故事。試想,一幢耀眼奪目、美輪美奐剛落成不久的雙落厝,裡面住的又是一對返鄉定居的「番客」夫婦,「強摃」不找上門打劫才怪!王姓老夫婦雖然幸運地保住性命,但卻已「驚破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得不再度「落番」,留下大門深鎖的雙落厝和一個傳說故事。而這個故事發生的地點,正好是作者的家鄉,即使年代已久遠,但作者卻多次親訪村中耆老,並從他們身上獲得第一手口述資料,因此寫來更加傳神生動。看完整篇作品,我們不得不佩服作者的用心,且也讓我們有置身在那個年代之感。 進入〈抗日英雄黃世澤──諜報工作話當年〉這個篇章時,作者依然以他一貫的書寫方式,把昔日鹽村西園的歷史,透過他的文學之筆,鉅細靡遺地為讀者們做介紹。尤其是西園鹽場的興衰史,可說與他欲敘述的抗日英雄黃世澤老先生、殺敵的故事平分秋色。無論從西園鹽場的歷史層面,或黃世澤個人從事諜報工作的事蹟,都有密切的連貫性,並與他華麗的文詞相得益彰。 然而,當我們看到書中「西園抗日紀念碑」的圖片,再詳閱「西園抗日烈士英雄事略」時,的確是悲從心中來。即使這段歷史只歷經過短短的七十餘個寒暑,但似乎已從島民的記憶中逐漸地淡忘。倘若文史工作者不針對少數幾位碩果僅存的抗日英雄加以訪談復做成紀錄,當他們走完人生的旅程,當紀念碑文歷經歲月的風化而腐蝕,或許,這段歷史勢必會被人們忘得一乾二淨。作者在公餘能親臨鹽村,走訪當年「復土救鄉團」的重要成員之一、高齡八十七歲的黃世澤老先生,並把英雄殺敵的驚險故事一點一滴地書寫成章,除了為金門子弟抗日殺敵的歷史作見證外,也同時把這段可歌可泣的真實故事,留傳給我們的後代子孫。其用心之良苦可見一斑。 「抽壯丁」這三個字,對老一輩的島民來說,就如同夢魘一般,它也是爾時浯島青年難以接受卻必須承受的宿命。在〈壯丁林永輝出征的悲歌〉這一章裡,作者簡短地敘述後,就把「抽壯丁」的原委,毫不隱瞞地為讀者作詮說。林永輝在沒有能力雇庸頂替下,只好跟隨其他被抽中的壯丁遠赴內地,編入國軍第七十師,穿起草鞋,配發七九步槍打內戰,與現在的「從軍報國」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情景。林永輝民國三十五年離家,四十餘年後始透過紅十字會的協助,從廈門搭機繞道香港經台北回到金門。而當他回到闊別四十三年故鄉時,昔日的紅磚瓦厝已毀於砲火,雙親已歸隱道山,妻子亦已改嫁。尚未回來之前他是有家歸不得,如今回來了卻是無家可歸。 看完整個故事,想不令人鼻酸也難啊。倘若不是該文在《金門報導》刊載而引起層峰的關注,並指示退輔會協助申辦榮民安養,林永輝後續的人生歲月,勢必更坎坷。不久,林永輝終於住進「養護之家」頤養天年,雖然作者不敢居功,但卻已發揮作家與文史工作者雙重身分的影響力,做了一件深具意義的事。 綜觀上述,《金門奇人軼事》可說是一本古今相融的作品,也是林怡種先生另一種風格的展現。「古代篇」篇篇都是精彩的傳奇故事,先賢的品德操守、為人處世,更是後人應該學習的榜樣。「近代篇」有華僑在外奮鬥史與捐資興學築屋的善行義舉;有「復土救鄉團」抗日殺敵的真實故事;有壯丁為國去征戰、垂暮返鄉無家可歸的大時代悲劇。全書雖然只有六萬餘言,但卻有一百七十餘張佐證圖片,讓讀者能更深一層去體會書中欲表達的意象是什麼。 儘管有部份篇章數年前即已寫就,但作者卻不斷地求證和修改。誠然,文史書寫與文學創作是有其差異性的,《金門奇人軼事》雖是林怡種先生的第一本文史書籍,然其花費的心思不亞於文學創作,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曾利用餘暇親赴對岸,透過媒體多方求證,窮十餘年工夫始把這本書定稿。其慎重的態度,力求完美的堅持,嚴厲的自我要求,不僅令人佩服,也讓這本書更完美、更具可讀性。相信《金門奇人軼事》這本書的出版,除了為浯鄉留下彌足珍貴的文史紀錄外,亦有助於海內外鄉親和讀者,對金門這個島嶼的人文歷史與民情風俗多一番瞭解。 林怡種先生從事文學創作逾三十年,較常用的筆名為「根本」,長期以來秉持著對文學的熱衷,默默地在這塊歷經砲火蹂躪過的文學園地耕耘。怡種先生的作品,除了一九八八年由台北錦冠出版社出版散文集《拾血蚶的少年》外,二○○七年更由台北秀威資訊公司出版《人間有情》、《天公疼戇人》、《心寬路更廣》、《心中一把尺》等「根本真情系列作品」一套四冊。復於二○○八年出版《走過烽火歲月》散文集,《拾血蚶的少年》同時修訂再版。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他對文學的執著和堅持、以及豐碩的創作成果。其默默耕耘的園丁精神,更值得後進學習。 總的說來,《金門奇人軼事》的出版,除了為浯鄉留下一段重要的文史紀錄外,對生長在這個島嶼的青年學子亦有不貲的啟發作用。因為這塊士地有獨特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尚有許多先賢先輩的豐功偉績或傳奇軼事,正等待有心人士來書寫。純樸善良的島民,走過困苦貧窮的年代與戰爭悲情歲月,一頁頁活生生的血淚史,何嘗不也在等待像林怡種先生這種思維縝密、條理分明、博學多聞的作家來紀錄。 二○○九年四月於金門新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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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遇見「星月無盡」
在開演前幾分鐘,我們開車抵達了社福館前的道路,車子堵在大門口處動彈不得,隨著車潮,我們慢慢的開往前尋找停車位,一輛接著一輛的車子,沿著湖邊停放,到了山腳下,才勉強有位子可以停車。此時,女兒不願下車,原因是要走回到社福館太遠了啦!因此,許多開至山腳下的車子,在轉回頭之後,又沿著原路,擠回社福館前,再次的尋尋覓覓一處合適又不會太遠的停車位子。我一直沿著湖岸邊往前,我們繞過了湖面,再次回到社福館前,此時大馬路旁已經停靠了整排的車子,終於,我們尋到了一處不會走太遠的停車位。 走入演藝廳內,燈光已經暗了下來,影片即將開演。一眼望過去,六百多個位置的演藝廳,竟然剩不到幾個座位,我們找不到二個相連的位子,我坐在靠走道的一個位置上,女兒坐在走道的階梯之上,陸續走進來的人潮,不一會兒的光景,連走道都被佔滿人潮。 電影開場了,觀眾慢慢的融入劇情之中,在我的左邊坐的是二位四、五十歲中年男子,很難想像,像他們那樣年紀的中年男子,願意二人相約,一起走入戲院看電影。在走道的另一邊,其中有一位是我的以前同事,年輕的她,帶著剛滿一歲多的孩子,推著手推車,和先生一起來看這一部片子,在我的前後,有許多我認識與不認識的朋友,有外籍的新娘家庭和許多的金門鄉親,走道上坐滿滿的大學學子們,還有那一看就是七、八十歲拿著柺杖讓晚輩攙扶著走進來的老婆婆,她們都是愛金門和關心「星月無盡」的人們。 當「星月無盡」的四位主角們,開始抓住觀眾的心之後,「星君」、「得月」、「阿浯」和「阿勁」成了你我在金門隨處可見曾經有過的朋友,那些來來往往的阿兵哥軍團,更是勾起了你我共有的過往回憶。當「得月」姊的無盡等待,得不到回應之時,勾起了觀眾更想要知道那一位輔導長如今的下落,是生、是死或是另娶他人? 唐導演曾經來過金門當兵,因此他拍的出當年那一些來此當兵的阿兵哥們的心境。在與金門人相處的過程中,唐導演體會出金門人那濃厚與純樸的人情味以及那說不出口的深情,唐導演用「情深言淺」四個字來形容金門人的感情。 在「星月無盡」這部片子當中,我深刻的體悟出唐導演所謂的「情深言淺」的意涵,劇中那三位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的好朋友,「阿浯」和「阿勁」都對女主角「星君」有著很深、很濃的情感,但他們都因為顧慮太多,在友情與愛情之中,一再反反覆覆的考慮,在成全與取捨之中搖擺不定,二人誰都不願意先開口打破平衡,雖然有滿腔的愛戀,卻只能深藏心中,「情深言淺」是他們最佳的寫照。「愛要勇敢說出口」,或許因此改變了結局也不無可能。 「得月姊」的故事橋段,是那一部戲中,最引起他人共鳴的橋段,讓人時而憂傷、時而落淚與不捨。「得月姊」與輔導長之間的愛情,是那麼的動人心弦,「得月姊」的深情,是每一位觀眾都看的很真切的事實。輔導長的認真與專情,也是每一位觀照都看得到的事實。然而,這樣的愛情,為何會有那樣的結果,是許多觀眾無法理解與想要替他們之間,尋求一個滿意的答案。 「星月無盡」與「海角七號」之間,它們都有著相同的元素與場景,「情書」、「船」和「未完成的愛情」。只有「未完成的愛情」,才有想像的空間,才有讓人不捨與扼腕的情緒,「海角七號」那三段動人的愛情,在兩段不完美的愛情之後,用劇中經典的對話:「留下來!或者是我跟你走。」作為愛情最後的美好結局。 在「星月無盡」中,「阿美姊」被砲彈擊落所失去的愛情,「得月姊」那一份因為難以割捨家庭,因而抱憾的愛情,在「星君」勇敢的選擇追求自己的愛情中獲得了補償與圓滿。 「得月姊」是劇中最吸引人目光與討論的角色,在該部電影結束的尾聲,演員名單列出來之時,坐在我左邊的那兩位中年男子,特意看了一下飾演「得月姊」的演員名字,原來是:「楊貴媚。難怪演的那麼好。」我們台灣的影后楊貴媚小姐,把「得月姊」的「情深言淺」,扮演的恰如其分。 電影散場之後,我問小女兒「星月無盡」好看嗎?小女兒說:「好看。」卻又無法表達的出,好看在哪裡。只是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和那一部片子的主角們很接近。 是啊!女主角姓「黃」,和你一樣同是水頭黃姓的女兒。男主角「阿浯」,和媽媽一樣姓「蔡」,我們都是出生在那御賜「瓊林」的那一片「蔡」姓土地之上,阿勁的「陳」姓,是金門最大的姓氏,她們有許多都是妳同學的姓氏。女兒也很高興主角們在「戀戀紅樓」喝飲料之時,所坐的位置,恰巧是她和同學們上星期六剛坐過的位置,那樣的巧合,讓她充滿了看電影的喜悅之情。 「好意外啊!」女兒意外「星君」最後的選擇,竟然會是那一個來金門當兵的阿兵哥。「媽媽!你覺得劇中那一個主角最帥!」我回想了一下劇中人物,是那一位吸引我的輔導長最帥。「那你覺得呢?」我反問女兒。女兒脫口而出:「還是我的阿炎最帥!」 「阿炎???誰啊!看了老半天,我怎麼不知道有一個主角人物叫阿炎的。」我拼命的回想,有叫「阿炎」的嗎?「炎亞倫啦!還是我的炎亞倫最帥!」女兒和我「雞同鴨講」的討論著。「媽媽,還是阿勁最帥!」是啊!看的出來,阿勁叛逆、衝動的個性,符合你們那一代追求自由與想法的新新人類。 我的一位同事在看完電影之後,帶著遺憾說道:「為什麼不多演一下得月姊和那一位輔導長年輕時的愛情故事,為什麼不交代一下那一位輔導長回台灣之後,到底接下來發生了哪一些事情?為什麼沒有再回金門尋找得月姊呢?」是呀!就是因為有這許多的不完滿,才造就了這一段「難忘的愛情」。 「得月姊」與輔導長之間的愛情,每一位觀眾的眼光和解讀都不同,那是因為我們都經歷過不一樣的人生,有的人在愛情當中追尋到了圓滿,也有人在愛情當中荊棘滿佈,那一段不一樣的人生,讓她們得到不一樣的愛情結果。也讓我們在體悟這一部戲的過程中,加入了許多我們曾經有過的夢想與遺憾。 「情深言淺」或許在得月的想法裡,你該明白我那許多說不出口的愛戀與深情,你該體會的出我對家庭的責任,你也該明白我無法拋下家人的苦衷,我也曾經問過你,是否願意為了我而留下來,在金門的這一塊土地上。你曾說過願意的,那你應該知道我會一直在這一座小島上,等你歸來。 在那樣的一個年代,隨著部隊移防的阿兵哥,並不自由,他們不能對愛人洩落出部隊即將移防的國家軍機,他們也不能大大方方的在港口揮手道別,他們更沒有許多時間可以膩在一起談情說愛,許多的話語,他們只能靠書信之間的往來,將自己的深情表達出來,也因此他們選擇用「你家的含笑花要開了嗎?」作為離別的暗語。或許他們之間,沒有太多的時間,或許他們之間,隔著一道海峽,更或許他們之間,隔著更多說不出口的千言萬語。 當輔導長一封封的情書飄洋過海來到了小島之上,得月姊對應的是因為對家庭的牽掛與責任,她無法展翅飛到愛人的身邊,因此她選擇將愛情深埋心中,靜靜的在故鄉等待他的愛人,有一天會回到故鄉找她。 當輔導長因著對部隊與家庭的責任,因為軍人的榮譽與責任心,他無法自由自在的回到得月的面前,體會她那深刻又說不出口的愛情。當他一封封情真意切的情書,喚不了得月去到他的身邊,或許他會以為,得月對他的心,並沒有自己對得月來的癡心,或許在得月的心裡,家庭遠比他來的重要,因此在他與家庭之間,得月選擇的是將他拋下。 在故事的結局,星君勇敢的去追求屬於自己的愛情,阿勁離開了金門,去未知的世界,尋找他的夢想,阿浯選擇留在金門,為自己的故鄉,盡一份心意。得月選擇燒燬那些情書,放下那一段感情,讓自己的心自由。 或許,你我看的觀點與見解並不一致,那是因為我們都擁有一段「獨一無二」的人生。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