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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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節的更迭
會落葉的樹,是對自然最有感覺的植物。 隨著季節的更遞,總會發現樹葉最先有變化,常在一陣風吹起,樹梢的葉輕輕的飄落,因為喜歡對自然變化有感情的樹,所以,我在家旁和院子內種了幾株小葉欖仁,冬天來了,它反應最是敏銳,落葉滿院子,連一旁的小公園也積了厚厚的落葉,斜坡的小公園,種的是台灣欒樹、木棉、美人樹及屋旁的小菜園的鳳凰木,也是隨季節變化落葉的樹種,秋風一陣逛掃,小公園便堆起厚厚的落葉,我則把它當成是運動的好時機。 我家這些樹種有的是我在台北的花市,仔細的挑選,專程由台北帶回種植培育,有時也會由朋友處獲得新的樹種,也是國家公園來美化聚落所種植,培育苗木的新知則是從地區的林務所、農試所、國家公園得到,平時更喜歡帶著喜歡生態的老婆在金門島上遊覽,這幾年金門縣林務所不僅致力於林相更新,更精心的將每條馬路的行道樹種植不同的樹種,符合生物多樣性的營造,像沙美往山外的勝利路種滿台灣欒樹,秋天開滿金黃色的花海,像一樹的黃金雨,展現獨特的魅力,冬天枝頭則掛滿成熟的果莢,展現豐收的喜悅,料羅往溪邊則種滿一長排的檸檬桉,那細細的枝條,葉子垂如楊柳,我總告訴老婆說它是一棵沈睡的樹,是不是對自然很有感覺?它的主幹上常隨著季節,皮層一層層的剝落,像是冬天走了,迎接春暖花開的春天一般。 以前讀書總讀到:桃花紅、李花白,於是在台北的花市,我仔細的請教賣花的老闆,買了桃花、李花,回來種了之後,隔年桃花開滿樹,門前映滿桃紅色的花海,再來更買了不同的櫻花,只為了可以春天不必上陽明山看櫻花,今年我家的八重櫻、福櫻開得十分的繁茂,因為農曆年有幾天氣溫較低,梅花也開了,去年新買的杏花竟也開花了,淺淺的桃紅映著竹籬,真是美麗! 其實為了讓這些樹長得快又高大,我是下了很多功夫,常常要整理樹的周圍雜草,並且鬆土,埋下足夠的有機肥料,樹其實也是有感覺的,因為像初種的樹蘭,馬上就長高長壯,特別是花苞就打得又多又大,開起花來香味四處流動,整個山坡迷漫濃濃的花香。 有些樹在春天開花,夏天就有果實,有些在夏天開花,秋天飽滿的果實便高高的掛枝頭,像桃子、台灣欒樹的果莢、茄苳的果實都吸引鳥兒來覓食,聽喜歡賞鳥的老婆說白頭翁最愛吃漿果,難怪總是看見牠靈巧的在我心愛的樹上飛來飛去。 我家不同的樹,總是隨著季節的更迭,變化出不同的丰采,有時綠葉滿樹,陽光映照出綠意盎然,秋風吹起,枝頭上的葉,就一片片飛落,直到光禿禿,但是樹幹依然挺立,我熱情的除草施肥,有情的樹木,總回饋我多多,最近枇杷結果了,再過些子滿樹的果實,就可以嚐鮮,還可以和鳥兒一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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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九
「俗語話」三個字,具有相當濃厚的鄉土味,因為老一輩的長者皆是如此稱呼。「俗語話」應是「俗語」與「俗話」的組合,三者之義並無差別,即指廣泛流行的通俗而定型的語句。 近年來,曾經寫過八篇「阿娘的俗語話」,總計已近三百則,距離前篇已有一段時日,感覺「俗語話」之取得,日益困難,茲將近日所得縷列如下,以分享鄉親。 △「偷 蔥,嫁好尪;偷 菜,嫁好婿。」─昔日有此習俗,對於未出閣的女子,只要在元宵節當晚,跑去別人的菜圃偷摘一根蔥或一棵菜,即可嫁到好的尪婿。這種作法,似乎不可思議,靈不靈驗,大概只有當事人知道,至於是否構成偷竊行為?母親說:「當夜基於人情習俗,一般主人都會通融諒解,不加追究,甚至還會默默祝福,成人之美」。 △「有人入門來討債,無人入門來討禮。」─久債還錢,理所當然,但若不能如期歸還,債主必然登門要債,這是合情合理之作為。「禮」是指禮金或禮品,這是出自送者的本意與心願,絕非登門索求而得,若是有人入門討禮,不僅違反情理,而且不合禮數。 △「自己撥,臭火 。」─「撥」是讚美之意,不知正字是啥?只好找一同音字取代。「臭火 」即是燒焦味,「自己撥,撥仔臭火 ,是說一個人如果自己讚美自己,往往令人作噁,就像美好的食物燒焦一樣,已經失去原味和價值。 △「內清出,粗桶牆;外清入,奇黏香。」─此句用字,全依鄉音直譯,難免有誤,至於涵義,也是揣摩得之。上半句意同前句,「內清出」即指自己的親人讚美,就如同粗桶(裝糞便的木桶)的牆板一樣,臭氣薰天;「外清入」則是經由外人讚美,就會如同「奇黏香」一般,芳香四溢。由此可見,同是讚美,因為稱讚的人不同,其效果變得天差地遠,勉人要謙默自持,只有「曖曖內含光」,才能「久久自芬芳」。 △「芒冬開花掃磚廳,竹芒開花掃土埕。」─這句俗語讓我想起了兒時的用具和住處,現代的掃把,都是買來的,兒時的掃把,大都是用整束的高粱桿綁的,修剪之後,便成一把有模有樣的掃把,柄粗鬚多,適合打掃室內廳房地面。兒時的住家,室內與門口埕的地面,大都是鋪紅磚,而貧窮人家甚至連室內的地板也是泥巴地面,何況是門口埕,雨天必然泥濘難行。從這句俗語,可以看出當年的掃把分為兩種,材料與用途皆異,意思是芒冬開花之時,此時的枝條柔細,用來製作掃帚,最適合打掃紅磚的地板,以免刮傷磚面,而竹芒的枝條較粗,製作成掃帚,則適合用來打掃泥土地面。 △「上司管下司,鋤頭管畚箕。」─「上司」是指上級長官,「下司」是直屬部下,無論政府機關或民營公司,上級管理屬下,屬下聽從上級,本就理所當然,然而「鋤頭為何管畚箕」?原來是畚箕裝盛多少份量,是由鋤頭掌控決定的。也有人將下半句改為「下司管畚箕」,由於最低層的下司乃指工友級的員工,大都負責清掃工作,亦頗合情合理。 △「要去講貪食,呣去講有 (癖)。」─某日,為了親友宴請,母親不知所從,隨即出此俗語,意即如果赴宴,擔心對方說我貪吃;如果推辭不去,又怕被誤解為耍脾氣或個性怪異,去與不去,都有困擾,實在進退兩難,正所謂「人難做,做人難,難做人」。 △「賺十七,食廿一。」─賺是指收入,食是指支出,廿一大於十七,以此比喻入不敷出、供不應求,倘若長此以往,未加改善,必然寅吃卯糧、捉襟見肘。 △「囝仔人有耳無嘴,有尻川 放屁。」─人在年幼時,由於不識大體,無所顧忌,說話經常口無遮攔、沒有分寸,尤其有外人在場時,大人常會告誡自己的小孩,只准默默聆聽,不許開口說話。由於屁股放屁,就如同開口說話一般,會發出聲響,因此就以屁股只能乖乖坐著,不准放屁相對應,二者搭配,不只為了押韻,亦甚合理。 △「垃圾食垃圾肥,清氣食目凸 (癗)。」─這句話帶有幾分鄙視潔癖之人,似乎在強調骯髒並無不好,其論調是骯髒會增強抵抗力,即使吃下不潔的食物,照樣長得肥壯。而過於注重飲食衛生的人,因為全無免疫力,反而容易生病,至於「目凸癗」是何種疾病?是否因潔癖而導致的疾病?不得而知,可能為求押韻,或只是做為生病的一種象徵。 △「 仔大,驚仔大。」─金門話的「 」,是指照顧養育,早期醫藥不發達,母親照料自己的小孩,從出生到長大成人,其間含辛茹苦,擔心受怕,所傾注的心力,實在難以估計。 △「生 頭毛 (全),欠世兼無毛。」─同樣父母生的,有人長得如花似玉,有人則長得貌似無鹽,長得美麗的人,無論任何角度,可說無一不美,連頭髮也烏黑柔順。金門話的「欠世」,是長相醜陋,醜陋已甚可憐,竟連頭上也寸髮不生、童山濯濯,無異於「屋漏逢雨」,令人不得不抱不平,故言「抱鳥母 公平」。 △「一錢,二阿父。」─在金錢至上的社會裡,「有錢能使鬼推磨」「錢可通神」,金錢竟然凌駕親情之上,把老父列在金錢之下,深感世衰道微,人心不古,實在難以苟同。 △「雙手抱孩兒,才知父母時。」─義同「養兒方知父母恩」,人在結婚生子之後,才真正體驗為人父母之辛勞與苦心,此時才懂得感念親恩、體貼親心、孝順父母。 △「雙手抱雙孫,無手通弄(穿)裙。」─此句可能是祖母忙於抱孫,無暇顧及穿著,或是樂於含飴弄孫,以致得意忘形。 △「無日呣知晝(中午),無鬚呣知老。」─古時無鐘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完全仰賴太陽起落做事,一旦出現陰雨天候,也就分不出中午時刻。「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古人蓄髮留鬚,不加剃除,由於鬍鬚生長緩慢,只要長到一定的長度,表示老年將至,但是無鬚之人,實在感覺不出。 △「一樣生,百樣死。」─每個人都是娘胎所生,赤裸裸地降臨世上,所以說生法雷同,趨於一致,然而一旦撒手人寰,死因卻有千百種,為愛為恨,為情為仇,或者天災人禍,病痛衰老,皆可致人於死。 △「禮教識仔到,無鼎又無灶。」─習俗上的婚喪喜慶,人所不能免,禮尚往來,也是人之常情,但若禮數過於繁多,為了交際應酬,耗費不貲,疲於奔命,終至簞瓢屢空,人窮財盡。 △「 生呣值錢,生著生命相交纏。」─家鄉俗諺「粿著會甜,查某著會生」,在早期農業社會,結婚的主要功能是傳宗接代,當年若是不孕,全怪妻子一方,從未怪罪丈夫,因此,一位女子若無法生育,便是分文不值,然而在醫學不發達的年代,生產日即是母難日,為了繁衍後代,生命交關。一個女性, 生受盡責備,棄若敝屣;會生又須搏命,拖磨一生,女性實在難為啊! △「父老子幼,仙祖無救。」─根據說文解字:「男,會意,田力。」可見自古以來,因耕女織,男外女內,在農業社會裡,耕作不僅頗費苦力,且須充沛人力,倘若遲婚晚生,或是未生男兒,屆時父親垂老,兒子尚幼,無人接棒,無人分擔,即使法力無邊的仙祖,仍然無能為力,難以挽救。 △「蘆薈開花長落落,要找好尪找嚨無,甘願在厝做姑婆,等看有孫牽 。」─這是二妹婿提供,經由母親轉述,首句指蘆薈花的外觀呈長條狀,似與本詩無關,後句感嘆好丈夫難尋,寧願小姑獨處,直到升級為姑婆,看看將來有無侄孫晚輩跟我牽手去遊玩。這首七言韻文,說出了當年黃花大閨女的心聲,與其嫁非得人,不如守身如玉,寧缺勿濫。 △「腳襪青,蔭後生。」─亡者入殮之前,在習俗上要先換壽衣,如果穿的襪子是青色的,將會庇蔭後生(兒子),至於穿什麼顏色的襪子會庇蔭女兒?是否可以找到如此有押韻的俗語?母親亦不知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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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那天,我們在新店碧潭拍外景,鍾總駕車趕來看戲,他把鮑剛和我喊到身旁,悄聲說:「阿葆願意。她很佩服你,人品好、學問好,只有一個小缺點,打麻將。」 這個結論使鮑剛喜出望外。鮑剛執導這部《悲歡歲月》非常順利,提前殺青。推出後賣座不錯。鍾總便催鮑剛利用這個機會結婚。但是,鮑剛卻不同意,他想休息兩個月,準備結婚。鍾總感到訝異,我也訝異,這到底是啥原因?我問鮑剛,他支吾以對。讓我陷入五里霧中。 那日,我接到鮑剛的電話,他約我在西門町一家整型外科醫院會面。我嚇了一跳,問:「誰進了醫院?」鮑剛說:「你一個人來吧。這是過去政工隊的老戰友。」 找到那家醫院,才發現是他躺在床上。見面後,他迅速地坐起來,笑了。 你躺在這裡幹啥? 住院呀。 啥病? 沒病。 你沒病住院幹什麼? 馬上結婚,我不作整型手術,怎麼當新郎?我虛歲六十一啦。還讓我上前線當兵,而且是炮兵,行麼?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來醫院幾天了? 剛好一個禮拜。我打電話就是請你陪我出院。 醫藥手術費付了麼? 他點了頭。 什麼手術? 鮑剛尋思了一下,像忘記了台詞,最後從嘴裡蹦出四個字,「放大加粗」。 我的親大媽呀,鮑大導演,你做這種手術,若是被記者知道,以後怎麼敢在台北街頭走路? 鮑剛倉促地換了衣服,收拾皮箱,戴上墨鏡,像刑警似地把我押上計程車,兩人在巷口下車,然後慢步返家。這件秘事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連余敏也不知道。電影公司的職工都說鮑導演去了香港,和父母親人會面。鍾岳知道鮑剛患了闌尾炎,住院動了切除手術。 農曆七月初七,情人節,鮑剛和芮葆在台北國賓飯店結婚。電影導演結婚,是家喻戶曉的佳話。儘管新郎年屆六旬,但是化妝之後,儼然英俊青年,禮堂擠得滿坑滿谷,人山人海,這不是鮑導演的吸引力,而是爭先恐後親自來找電影明星簽名的。 我送給鮑剛的賀禮,實在不登大雅之堂。余敏批評我有點缺德。但是,新郎卻樂不可支。我的賀禮是六十顆威爾剛藍藥丸,並將每次服用劑量、時間,詳細告訴了鮑剛。 阿葆如果發現,我怎麼向她解釋? 你說這是芬蘭最新製作的深海魚片,對老年人的眼睛有幫助。 鮑剛婚後非常幸福,精神煥發,彷彿年輕了十歲。他對阿葆寵愛至極,讓人羨慕得直流口水。人在福中不知福,老鮑還偷偷向我發牢騷:「阿葆是個醋罐子,只要我跟年輕女孩說一句話,回去便得受到批判鬥爭。」 活該!誰教鮑剛去動手術,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次年春天,陽明山的杜鵑花、櫻花盛開的季節,阿葆破腹產生下一個男孩兒,取名鮑春。老來得子,如痴如醉,鍾老總為了體貼他照顧妻兒,只得請何暢來導演。鍾總的話十分貼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何暢導戲,丁紅的地位隨之昇高,而且歌曲成為影片中的重要部分。這是鍾總料想不到的變化。新片推出,湧進了不少青少年和熱愛歌曲的觀眾,而且港澳星馬也非常賣座,這又是讓鍾總喜出望外的事。 儘管陽泰電影公司職工努力拍片,為國產電影貢獻力量,但在形勢比人強的客觀條件下,不少電影觀眾被電視劇拉走,不僅台北,香港亦是如此。鍾岳年事日長,他已提不起挑戰的勇氣。電視劇為了爭取觀眾,已完全走向商品化。只要觀眾喜歡,能拖則儘量地拖。海峽對岸江青有句名言,「權,權,權,命相連」,台北電視圈也有名言,「拖,拖,拖,錢則多」。台北電視劇撰稿人,皆躲在幕後,既不被重視,亦不被宣傳,觀眾看電視只認演員,連導演導播也不放在眼中。編電視劇是一個小組,分場編寫,拚湊而成,這是二十世紀台北電視劇怪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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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草一點露
阿強是中度腦性麻痺的孩子,可以獨立行走,但是偶而會毫無預警跌倒,表達有一點口吃,但溝通還算清楚,孩子長得高頭大馬,體格魁梧。高職畢業,經職訓,來到一家機械公司擔任清潔維護工作。廠方的要求,阿強大抵都能勉力完成,月薪也還在基本工資之上,父母都十分欣慰。如果從此風平浪靜,那父母也就了無牽掛了。且說天有不測風雲,一天早晨,時鐘都還沒指向九點,阿強照例來到董事長辦公室展開打掃工作,可能動作欠協調,人才一轉身,匡噹一聲,拖把長柄居然把董事長座椅後方架子上的一個古董花瓶應聲掃下,身價不菲的古董剎時成了碎片,灑滿一地。 這時董事長及秘書小姐恰巧進門,秘書趕緊協助阿強收拾一地的凌亂,吩咐阿強把碎片拿到外頭的垃圾車旁擺放。豈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就走路不太平衡的阿強在拋出那包碎片時,被垃圾袋裡尖銳突出的碎片從手臂深深劃過,頓時血流如注,阿強慌得丟下袋子,邊哭邊跑回辦公室。 送醫縫了十八針,幸好老天保佑,以些微距離並未傷到動脈,父母除了心疼孩子受傷,也深覺虧欠,欲理賠花瓶。一臉和善的董事長說:「孩子平安就好,花瓶本來就是擺飾,怎好要求理賠?」想來將近三十萬的花瓶當真孩子要工作多久才能賺回來啊?身心障礙的孩子在求學、求職的路上始終比一般人艱辛千百倍,可貴的是仍有不吝給機會的企業家,願意敞開大門,扶持這群『得天獨薄』的孩子,菩薩心腸,願意包容孩子的無心之過。 阿強目前在哪兒呢?在母親及母親的手帕交姊妹努力下,現在在一家快遞公司工作,顯然工作內容更適合阿強。上回見到他,他好高興的說:「公司裡的領班及大姊姊們都對我好好喔!」選擇所愛,愛所選擇,在一片不景氣裁員聲中,阿強卻能天天樂在工作,敬業樂群才是關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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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愛
駱駝,駱駝別哭! 昨天中午,偶然把電視轉到公視,再一次被那一幕吸引,因而大家都聚精會神的接著往下看,那是在一片沙漠上發生的真實故事,真的是「處處真情」,主題是「沙漠之舟」駱駝與人們之間的互動。 母駱駝生下一隻與自己毛色完全不同的小駱駝,那是最小的一隻,可是母駱駝始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牠不肯給小駱駝母愛,包括最基本的母奶,只是小駝駝何辜!一旁照顧牠們的一家人眼見小駱駝幾乎在難產的情況下誕生,牠就是那麼的令人憐惜,卻不被母駱駝所接受,於是大家想方設法要幫助牠們,可是一次又一次,母駱駝還是把小駱駝踢開,一次又一次,小駱駝孤單的被遺棄著……。 家中的小寶寶有媽媽的愛、有媽媽溫柔的唱著催眠曲,寶寶在母愛中安心的睡著,對比小駱駝,真的是令人傷感!女主人不放棄這使人灰心喪志的「母子情」,她用容器去裝母駱駝的奶來給小駱駝滋養,連小弟弟都對著母駝駝發出疑問:「你的小仔那麼可愛,你為什麼不愛牠呢?」為什麼?是無法接受現實吧!但是小駝駝出自母駱駝的肚子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一家子想到了好方法,兄弟兩人騎著駱駝不辭辛勞的來到了較繁榮的地方,那是市中心吧!我想,他們去找有名的「樂師」,不是要向他學習,卻是為了化解母駱駝的「堅持」。一群關心牠們的人們在廣大的沙漠地區努力,樂師奏樂,媽媽唱歌,一群觀眾注視著母駱駝的情感變化,這其中包括守候在電視前的我們,母駱駝哭了,牠掉下了倔強又珍貴的眼淚,她把小駱駝輕輕的、一步一步的推向那個一生下牠就不要牠的母駱駝,牠們終於和好,小駱駝不必再挨餓,那一刻,大家都歡欣鼓舞,這才是「母子情深」啊! 人與動物,人與人、動物與動物之間,何苦冷漠,何妨接納自己、接受他人呢?有情、有愛的世界多好! 第56號教室的奇蹟 在一次會議中得到了一本書,這本書拿回家後就被我收到櫃子裡好久,總算有股動力要好好的看完它,不過,畢竟在忙碌的工作之餘還有其它的事得做,因而看它也花了不少的時間,當然零碎的時間多,但是心中的感動卻也是滿滿的,因為被一個真心付出的老師所感動,佩服的是他的理念、他的做法,還有他的才能,他不惜用時間來陪伴孩子的成長。 雷夫是位在做實驗時自己頭髮著火了都不知道的老師,因為他認真的忘了自己,他營造的是一個沒有恐懼的學習環境,因為他知道:這年頭,大部分的教室都被一種東西控制著,那就是「害怕」,第56號教室之所以特別,不是因為它擁有什麼,反而是因為它缺乏了某樣東西:這裡沒有害怕。無論是教導學生或子女,一定要時時從孩子的觀點看事情,不要把害怕當作教育的捷徑。 從書裡獲得了不少,或許是我們早已知道,但卻做不到的事,身為大人的我們,必須努力幫助孩子們安全渡過分數的陷阱,絕對不可拿某個學生的測驗分數跟另一個學生相比,一定要用學生自己過去的表現來衡量他現在的進步;我們的目標是開發每一位學生的特質,盡可能讓他成為一個特別的個體;人格品性才是教育本質,一生中最重要的問題,永遠不會出現在標準化測驗上。雷夫老師在教室裡教導學生在一個什麼都有、只欠仁慈的世界中保有仁心,這是挺重要的課題,不是嗎?有時間看看這發人深省的一本書,相信會有收穫的! 親愛的小孩 最近,時常會想起當年蘇芮唱紅的一首歌「親愛的小孩」,有感於我們身邊真的有一些小孩需要我們的愛來陪伴他們,「天真無邪」一直是大人對小孩子脫口而出的話,如果大人真的願意走進小孩子的世界的話,他們受這花花世界的影響毫無疑問的不及大人多,他們常有的是直接的、不假思索的對話,那未必叫作「幼稚」,因為人一出生不可能就是「成熟」,是我們,是我們大人在營造他們一個怎樣的環境,我們不是會說「要怎麼收穫先怎麼栽」嗎? 有些小孩從未得到家長關注的眼光,學習成長路一路走下來缺少重要他人的陪伴,不知道這樣的孩子心中的渴望會是什麼?一個流浪的小孩要走去哪裡,他們為什麼不回家?「家」不應該是溫暖的嗎?四下看看,卻也未必,家庭氣氛的營造會是誰的責任? 「以身作則」是教育的最基本守則,不管是家長、老師皆然,可是是否有人忘了自己說的、做的會在孩子身上看出端倪?有的時候要改變別人不容易,要改變自己也不簡單啊! 從「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到「我親愛的小孩,為什麼你不讓我看清楚,是否讓風吹熄了蠟燭,在黑暗中獨自漫步,親愛的小孩,快快擦乾你的淚珠,我願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一字字、一句句,有情有愛的您可曾心動?多留意我們身邊的人,因為我們周遭有愛的人還是較多!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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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生命中的紅燈亮起
大女兒專程從台中到台北,小女兒也特別請假,姐妹倆到機場接我,三人搭車直至榮總。原以為在金門看的是一般內科,榮總必然也是,然醫學中心畢竟不一樣,其分科制度是很精細的,光是「內科系」就有:一般內科、神經內科、胸腔內科、腸胃科、腎臟科、感染科……等十餘個,倘若再加上外科系與婦幼科、五官科、其他科,以及大我門診等,不下六十餘個,不愧為醫學中心。 內科醫師看過我的轉診單後,可能認為我不該掛一般內科,簡短地說明後,馬上幫我轉到「血液腫瘤科」,為我診斷的是曾獲《商業周刊》二○○八年「好醫師推薦」榮獲「百大良醫」的洪英中醫師。他仔細地詳閱轉診單,以及署醫「生化學」與「血液學」兩項檢查檢驗結果報告,隨即以他專業的語調為我解說病情。或許惟恐病人一時不能接受,除了說法有些保留外,語氣也較婉轉,並加了些安慰的話。然而我再三地強調,無論罹患的是何種病症,我都會坦然接受和面對。他微微地點點頭笑笑,是認同我面對事實的勇氣?還是已看出我的焦慮和不安?無論我做任何的臆測似乎都是多餘的,因為我內心的焦躁是逃不過專業醫師的眼光的。 經過初步抽血檢查的結果,我罹患的疑似「慢性淋巴性白血病」。白血病一般又叫「血癌」,是血液或骨髓內不正常的白血球過度增生所引起。它分成急性與慢性兩型,而急性和慢性白血病又分為骨髓性或淋巴性,故而必須再做「骨髓穿刺」、「脊椎骨切片」與「超音波」等多項檢查。一方面確認真正的病因,另方面看看是否有不良的細胞擴散到其他器官,以及肝臟、脾臟與淋巴結有否腫大。為了配合醫師的診斷,為了能在人間多活個三年或五載,女兒多次陪我穿梭榮總醫學中心的好幾個樓層,除了歷經五次抽血化驗,還必須忍受「骨髓穿刺」與「脊椎骨切片」的雙重苦痛,以及難以言喻的身心煎熬。「失去健康的人才知道健康的可貴」這句看來平庸的話,或許是我此時最好的寫照。 當醫師為我做骨髓穿刺時,曾徵詢我說,是否能將檢查剩餘的骨髓,做為他們醫學上的研究。我點點頭,毫不猶豫地在同意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倘若真能用我的骨髓,找出病因、研究出一種能專治此類疾病的藥方來造福患者也是功德一件,我何樂而不為啊!如果遇到的是一位缺乏醫德的醫師,他不僅可以趁著病人痛苦地弓身抱膝、長針直入時多抽取幾CC骨髓去化驗、去研究。只要不告訴病人,躺在病床上的患者,又怎麼會知道被抽取多少?剩餘的要如何處理、做什麼用途,又干病人什麼事?難道能帶回家當紀念品。然而有制度的醫院、有醫德的醫師畢竟不一樣,是懂得尊重病人的隱私和權益的。他們的作法,的確值得敬佩。 檢查過所有項目,我沒有留在台北等結果、看報告。拖著疲憊的身軀,忍受脊椎骨切片與骨髓穿刺造成的痠痛,搭乘立榮航空的飛機回到浯鄉這塊土地。雖然是立榮航空的候補旅客,但享受的待遇和其他旅客並沒有兩樣,只是情緒有些低落而已。即使我能預測到自己的病情,可是我還是十分的慶幸,因為沒有包中興航空的直昇機回來,也沒有被救護車送到老家古厝的「廳邊」。誠然這些都是我個人悲觀的想法,但每當想起我的三嬸,她罹病住院的那年,我曾到衛生院探視。那時她雖有些疲累,但精神還不錯,曾坐在病床上和我聊些家常瑣事。而當衛生院檢查不出病因幫她後送赴台診斷時,原以為以台灣的醫療水準,勢必能讓她盡快地恢復健康回家,想不到幾天後是戴著氧氣罩進家門的,而且睡的不是古厝的「眠床」,是「廳邊」的「水床」。如此之情景歷歷在目,即使我不知道她當年罹患的是什麼病,只感受到人生的無常。而今當自己罹病在身時,無形中也會衍生出許多不健康的想法,這似乎也是人性內心自然的反應。 一週後,榮總血液腫瘤科醫師證實我罹患的是「慢性淋巴性白血病」,我皮膚上的紅色斑痕,也是因免疫系統遭受白血球破壞所引起的。從醫學資訊上顯示:「慢性淋巴性白血病是造血性疾病,這種癌病在西方國家相當常見,但卻很少發生在國人身上,罹患的年紀主要在中年以後,尤其是老年人。而大部分慢性淋巴性白血病的患者,在被診斷時並沒有任何症狀,通常是抽血檢查時意外被發現。雖然其存活期約十年,但該病的病程長短差異很大,短則數月,長可達數年。迄今尚沒有最有效的治療方法,且隨時有出血與感染的風險,而是否會轉為急性或何時會轉為急性,誰也不知道。」 縱使我口口聲聲、甚至勇氣十足地說,會坦然面對這個不幸的事實。可是當醫師宣判的那一刻,平日意氣飛揚的神采,竟在驟然間失去了蹤跡,癌症的陰影更如影隨形地在我腦中盤旋不去。雖然失去健康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尤其罹患的又是這種讓人難以接受的病症,許多患者以及其家屬都盡量地避談,然而在我的想法裡,似乎沒有隱瞞的必要,誠實地告訴在這塊土地相互關懷的朋友們,或許內心會覺得舒坦一點,別到時走得太倉卒,讓朋友感到突兀和驚訝。既然已蒙受病魔的「青睞」,想逃也逃不掉,除了感到不測外,其他又能奈何?誰願意離開這個純樸的島嶼?誰不留戀浯鄉這塊美麗的土地?而又有那一個「頭殼壞去」的大白癡,自願選擇生病和死亡?如果上蒼認為我命不該絕,勢必會賜予我力量,讓我的病體不要受到任何的感染,日就月將地恢復健康,過著正常的生活。萬一不能如願也只好認命,豈能怨造化弄人、天地不公。 然而,人的心靈總是脆弱的,即便我已走過苦難的人生歲月,並歷經過八二三與六一七兩次砲戰的洗禮,但當病魔臨頭時卻也有一種無名的恐懼感。精神的疲弱相對地也會讓意志力消沉,平日在朋友面前拍胸脯、高喊不怕死的論調,此時卻喊不出來。朋友要我保重、要我加油,亦只能以苦笑來代替謝謝。而當醫師囑咐我每月必須回榮總做追蹤檢查時,為了生存,為了活命,為了能讓病體恢復健康,為了能在人間多看一次夕陽,不得不遵從。但如果是抽血檢查倒還無所謂,倘使又要做脊椎骨切片與骨髓穿刺,的確會讓人卻步。可是病人在醫師面前是沒有說「不」的權利的,任何的苦痛都要接受、都要承受,除非不要命!只是不知痛苦過後,能為自己換來多少歡樂?幾許春天? 儘管死亡是人生旅途必經的過程,但面對曾經擁有過的,無論是親情、友情或這塊土地上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會有些不捨。尤其是我此生追求的文學美夢,雖然已結下幾顆小小的果實,卻未真正感受到收穫時的喜悅。屆時,心中那株青蒼翠綠的小樹,勢必也會隨著我的西歸而枯萎。假若我歸天的時辰未到,且身體許可、文思尚在,我依舊會實踐《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自序裡「蘸著自己的血淚書寫金門」的諾言,為浯鄉這塊文學園地貢獻一份綿薄的心力,任憑是倒在血泊也甘心。誠然,天有不從人願之時,卻也有奇蹟出現的時候,但願我還能在人間遊戲幾年,而不是短短的幾個月。衷心地感謝諸君的關懷,我會把你們誠摯的心意,銘記在我心靈的最深處。願來生,你們依然是我的好朋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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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悲歡歲月》開鏡,在台北圓山飯店前廣場舉行。我耽心鮑剛遲到,誰料想到他卻來得最早,而且還帶了一盒巧克力蛋糕。 你帶這個做什麼?鍾老總問他 今天是您七十大壽。您自己真忘了,還是假忘了?鮑剛彷彿在和鍾總開玩笑。 鍾岳把我和鮑剛拉到一邊,低聲說:「老鮑,我不借你錢,你生氣了?」 鮑剛搖頭:「您對我是好意,我能不懂?」 鍾岳滿意地笑了。拍完了戲,鍾總邀老鮑和我到他家去喝酒。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卻是給鮑剛洗腦。趁著夕陽無限好的年齡,趕快結婚,找個老伴。鮑剛最討厭聽這些話,他是老知識份子,搞藝術的,年屆六旬,高不成,低不就,若找一個合適對象,談何容易! 我替你物色的這個對象,你一定滿意。只要你點頭,等《悲歡歲月》拍完,便可以結婚。我不但借你十萬,另外送你五萬,空口無憑,李彥是證人。行唄? 鮑剛乾了杯中殘酒,嘿嘿笑起來。他瞭解鍾岳是個厚道而講義氣的人,但是對象在啥地方?他問:「您是不是給我找個越南新娘?」 不,花蓮阿美族姑娘,四十四歲,屬豬的。人家是高職畢業,還有房子呢。 鮑剛的臉紅了。我也啞巴吃扁食--心理有了數。鍾老所提的對象,就是管理演員服裝的芮葆。公司的職工都喊她阿葆。芮葆父親是浙江嘉興人,母親是原住民,她長得不錯,臉型有點像電視演員湯蘭花。阿葆過去結過婚,沒有生育,婆媳不合,丈夫常在外面拈花惹草,她索性離婚,過起自食其力的生活。 「咱們公司的阿葆。你同意不?」鍾岳向他攤出底牌。 「鍾總,阿葆叫我鮑叔叔啊。我跟她……人家不笑我是老牛吃嫩草?」 「老鮑,你別囉唆,願意不願意?搖頭不算點頭算,三日之後,給你答覆。」 晚上,鮑剛在電話上商量很久,他覺得熬了三十多載,驟然獲知大陸的妻已改嫁,便倉促結婚,這確是不甚光彩的行為。他對阿葆印象不錯,而且是老鄉,阿葆是嘉興,鮑剛祖籍紹興。 她可能不會生育,你不介意吧?我提醒他。 鮑剛毫不在乎此事。他只擔心對方根本不會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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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句話
人生,就像潮水,潮起潮落,代表著人生的高峰與低潮。在我們快樂時,總會興高采烈的與他人分享,那悲傷時呢?你也會找他們訴苦嗎?還是期待他們來安慰你呢? 在我們悲傷無助時,一句安慰的話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一句話可以讓我們重新站起來,努力的朝目標邁進。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總是一邊學著注音符號,一邊哭,哭是因為我埋怨自己為何無法做到完美,常常寫錯或拼錯。就在我灰心喪志的時候,母親突然起身抱住我,她對我說,孩子啊!你別灰心,有許多人都曾經遇到這種事情啊!我相信你做得到,千萬別放棄啊!因為一句話「我相信你做得到」而讓年幼的我重新找到自己的目標,而最後我也學會了注音。因為母親的一句我相信你做得到讓我有所改變,這雖然不是一句名言,但我卻從中感覺到母親對我的愛與無比的信任。一句相信的話、一句鼓舞的話,不論是熟人或陌生人的,只要是發自內心的,都是一句溫馨的話語,或許我不夠優秀,媽媽的一句話讓我相信自己,漸漸相信自己的好,也讓我受到他人的肯定。 因為一句簡單的話,而讓我改變對自己的看法,不用自暴自棄;因為一句鼓勵的話,就可以使灰心的人找到目標,而一句「別放棄」則使深受重病或疾病的人受到鼓舞找到希望。那麼,我們一舉手一投足都關係著身邊的每一個人,因此,請不要吝嗇你的一句話,因為它,可以使人找到希望! 俗話說:「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時時說出讚美與鼓勵的話,就能讓我們感到溫暖,領受幸福。一句話是多麼的重要,那麼我們何不大方的為他們加油,為他們喝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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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生命中的紅燈亮起
今年初春,我的手掌出現了好幾處「脫皮」的症狀。因為既不痛且不癢,就懶得上醫院求診,但卻經常伸手讓朋友看看,試圖想就近從他們口中尋找「良方」。經過諸君的「診斷」,有人說是「癬」,有人說是「富貴手」。然在這兩種症狀中,我較相信的是「癬」,因為我一生「歹命」,上天豈會賜予我一雙「富貴手」?不久,腿部也出現了好幾處紅色的斑痕,像地圖般地烙印在我的肌膚上,而且有愈來愈嚴重的跡象,於是不得不求診於署醫皮膚科。雖然擦拭過「佳膚」與「皚膚美得」乳膏,但似乎沒有太大的療效。自己不免胡思亂想,或許是年紀大了,抵抗力減弱、免疫力變差了,才會有如此的症狀。只要不是無藥可治的絕症就好,管它是「癬」、「富貴手」,或是「好命跤」,反正死不了就是。因此,我並不十分的在意。 在一次閒談中,朋友向我推薦鎮上某診所,在診治皮膚方面有獨到的醫術和藥方,甚至願意陪我前往就診。我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而且說走就走。年輕的醫師待人親切,在詢問我的病況後,即以他專業的慧眼,看看我的手,瞧瞧我的腿,而後說我的症狀是長久站立、睡眠不足,加上血液循環不良所引起。除了給我五小瓶粉紅色塑膠瓶裝的乳膏讓我塗抹外,並再三地叮嚀我睡眠必須充足,不能長久站立,同時建議我到醫院抽血檢查。 對於醫師的診斷以及給我的藥物,倘若真能藥到病除,我是非常感激的。可是屈指一算,前後不到十分鐘,他收取我五十元掛號費,三百元診療費,七十五元藥費,總共四百二十五元。雖然我只需負擔五十元掛號費,但其中的三百七十五元也是從我每月繳交的健保費支付。復再仔細地想想,我每晚十點前就寢,且一覺到天明,哪來的睡眠不足?每天幾乎都坐在電腦螢幕前,或看書或寫作,並沒有長久站立的情事?故而上述兩點,我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但只要那五小瓶既沒有標示製造廠商,又沒有藥品成分,更沒有衛署的藥品核准字號,價值七十五元的乳膏能治癒我的皮膚,我還是要感謝他的。至於血液循環方面,因為自己感受不出有任何的症狀,故而決定聽從他的建議,到醫院抽血檢查。 翌日,家人幫我到署醫掛號,我亦空腹等待抽血。然而,一樣可以抽血且病患較少的「家醫科」不掛,偏偏幫我掛林仁鑫醫師的「內科一診」,號碼是八十號。心想,這下可有得等了。固然,林仁鑫醫師是內科名醫,前曾擔任過金門衛生院院長,現在是署立金門醫院副院長,除了為人謙虛、醫術精湛外,其醫德亦不在話下,並長年服務於這塊歷經砲火蹂躪過的土地。多少鄉親父老在他細心的診治下恢復了健康,多少病患在他的醫療下重獲新生,這都是有目共睹的。倘若身體不適想早一點請他診斷,勢必要提早排隊掛號,當然,最好還是顧好自己的身體,別到醫院「看醫生」或讓「醫生看」。 我枯坐在候診室的椅上等待,時間隨著門楣上紅色阿拉伯數字的躍動而逝去。有人說等待是美的,美得如小橋流水,如青蒼翠綠的山林。然而我此時佇立的是醫院,是作家侯文詠筆下的白色巨塔。多少小生命在這裡誕生,多少病入膏肓的不幸者在這裡往生,這就是悠悠忽忽的人生歲月。即使對人間尚有一絲眷戀,但天堂的大門卻永遠開著,等待人們疲憊身軀的返回。 悅耳的「叮咚」聲再次響起,我微微地抬頭輕瞄了一下門楣上的數字,紅色的五十六號雖然在我眼前閃爍,但距離八十號尚遠,我仍得有一番等待。早上滴水未沾的口舌有些兒苦澀,饑餓的肚子亦有咕嚕的叫聲,再等下去鐵定會餓昏了頭。於是我竟不遵守規定推門而入,把健保卡與掛號單遞給護士小姐,並告訴她我從昨晚禁食到現在,餓得發慌,請幫幫忙,先為我抽血檢查。好心的護士小姐含笑地接受我的請求,她先把健保卡放在林仁鑫醫師的桌上,復幫我量血壓。而一聲輕聲的「正常」,讓我緊繃的臉上有了一絲喜悅,在慢性疾病上,我幸運地過了一關,因為高血壓是造成腦中風的主要因素,豈能不慎。 我與林仁鑫醫師非親非故,但同是金湖鎮民,亦久仰他在醫界的大名,認真說來彼此間並不陌生,每次碰面,我均主動地向他點頭致意,而掛他的診、請他看病則是首次。然而,當我坐在他的面前欲請他診斷時,他卻利用短暫的時間,主動地和我聊起《金門特約茶室》這本書,無形中也縮短了醫師與病人間的距離。並非我大言不慚,或許,今日我是林仁鑫醫師的病人;之前,他可能是我陳長慶的讀者。要不,他怎麼會知道《金門特約茶室》這本書? 林醫師以他專業的醫學素養,仔細地幫我診察腿部,但並沒有發現有靜脈曲張或血液循環不良的情況。然而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填寫了診斷單,要我到檢驗科抽血檢查。次日,當檢驗結果出來後,我的血糖、尿酸、血脂肪、肝功能……等等都屬正常值。一些老人常見的「富貴病」,以及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均未在我體內衍生。即使我已超過耳順之年,身體雖沒有年輕時強壯,但卻是健康的,在多數被「富貴病」纏身的老人體系中,算是幸運的異數。 正當我沾沾自喜、自鳴得意時,卻萬萬想不到,我的白血球竟高出一般正常值的三倍,計數是三萬八千餘個。在「全血」檢驗中,出現一個「危險」,四個「偏高」,二個「偏低」。為我解讀檢驗結果的黃煥星醫師也深感訝異,他說可能是檢驗錯誤,要我再次地抽血檢查。然而,其結果依然如故,甚至多了二個「偏低」,由此可見我的血液方面已出現了極其嚴重的問題。但當時我並沒有太大的驚恐,也不知道它的危險性,直到過後幾天碰到林仁鑫醫師,始接受他的建議,轉而請在血液方面學有專精的黃泰中醫師幫我診斷。可是我既沒有發燒,扁桃腺、淋巴腺亦無任何腫大的症狀,白血球為什麼會出現那麼高的計數,黃醫師也深感不解。經過他專業的判斷後,以「不明原因白血球增高」為由,快速地幫我辦理轉診,囑咐我必須到台灣的醫學中心做進一步檢查。當他詢問我決定到那一家醫院時,我毫不考慮地選擇榮總,因為多年前我曾因「暈眩」在這裡診斷過,復又在此做全身健康檢查,醫護人員親切的服務態度讓我印象深刻。 雖然我知道自己的健康已亮起了紅燈,轉診單亦已緊握在手,隨時都可以搭機前往,但我卻猶豫不決。從醫學常識上粗淺地瞭解,我既無高燒不退,復無扁桃腺、淋巴腺腫大之症狀,白血球卻高於參考值三倍,是相當不尋常的。由於白血球不正常的增生,會減少或抑制血液內其他正常成份的生長,其結果會有貧血、對病菌抵抗力減弱及出血等現象發生,最後則會造成死亡。在我的思維裡,我害怕的並非是死亡,而是深恐乘坐復興航空的班機前往,卻包中興航空的直昇機回來。倘若要死也要死在這個生我育我的島嶼,好讓軀體與靈魂同時回歸這塊純樸的土地。當臨終時,或許尚能以微弱的聲音向親朋好友道別;當我出殯時,亦會有親朋好友撥冗來相送。如果死在異鄉而運回來的只是一副冰冷的屍體,又有什麼意義可言?因此,去與不去在我內心掙扎了好幾天。 從得知檢驗結果到決定赴榮總做進一步檢查,前後已有十餘天的光景。儘管血液中有一個「危險」,四個「偏高」與四個「偏低」但我並沒有把它看在眼裡、放在心上,更沒有聞癌色變的焦慮感。然而,經過多日的反覆思考,即使我自己的生命不重要,卻不能不為九十高壽的老母親著想。想起母親一生勞心勞力,跟隨父親上山下海,復又把我們兄弟姊妹拉拔長大,我怎麼忍心再看到她老人家為子女的健康而擔憂。這似乎也是我決定赴台進一步檢查的最大原因。 當我臨赴機場報到前,不得不先以電話向居住於鄉下老家的母親稟告。母親知道我鮮少出遠門,急促地問我赴台的原委,我順口應了一聲:去走走。然而,思維慎密又敏捷的母親,豈會輕易地相信我的話。經她老人家再三地詢問,我只好據實稟告:到台灣檢查身體。而說後,內心卻湧現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不自禁地紅了眼眶。母親隨即關心地問我什麼地方不舒服,我說沒有,只是一般的健康檢查。聽我如此的回覆,她始未再追問下去。誠然,我已過耳順之年,距離古稀亦不遠,更是五個孫子的阿公,但在她老人家心目中,則依然如襁褓中的孩子,是她「心肝命命」的「戇囝仔」。天下父母心啊,怎不教人悽然淚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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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鳥蹤
98年1月11日早上約七點多,在瓊林水庫巧遇鳥攝影專家王嘉雄老師,透過他的望遠鏡我終於第一次親眼目睹稀有冬候鳥黑鸛,之前幾年鳥友溫林把鳥訊和我分享,但我常常追到瓊林水庫,卻因潮汐時間不對,總是撲個空,今年得償宿願,一睹黑鸛迷人的丰采。 隔天早上,我再央求先生帶我到瓊林水庫,將車停在岸邊,近距離的觀察黑鸛的生活,這次見到兩隻,在淺淺的水中,看見牠橘紅的嘴、橘紅的腳,腹部是白羽,背部則為油亮的黑色羽,時而將嘴埋入水中覓食,水面上還有一些鴨科的鳥,因為沒有帶望遠鏡,不能確定是什麼鳥種?只是遠遠欣賞牠們悠閒的劃過水面,帶出湖面數道漣漪,時而有鷺鷥在空中飛過,水中鳥影倒映,遠處樹影搖曳,湖光水色,好一幅迷人的景緻。 忽然那一群小水鴨似的鳥,有一隻嘴巴咬了一條魚,一旁體型高大的冬候鳥蒼鷺,張開翅膀虎視耽耽,當我回到辦公室和同事分享時,我形容體型如赤頸鴨大小,側面的羽毛有一白色羽,其餘是黑色羽,對生態熟悉的梅說:哎呀!姐姐,鴨子是不知魚的,我趕快翻了一下鳥類圖鑑,果然牠只吃藻類和浮游生物,我於是上金門縣野鳥學會網站去找答案,果然資深鳥友李老師在上面貼了瓊林水庫的鳥訊,當我看到澤鳧,忽然明白原來是澤鳧,去(97)年馬祖鳥會理事長張壽華先生來金門,我們幾位鳥會的同仁陪他在瓊林水庫就有見到澤鳧,再一查資料,原來牠才吃魚蝦貝類,找到答案,精神為之一振,特別的快樂與高興。自從一月見過黑鸛之後,有時要上班前,會自己先跑到瓊林水庫賞鳥,或是下午下班回家前,會央求女兒開車繞一下瓊林水庫,有一個假日起了個大早,自己開著車好整以暇的守著瓊林水庫,好多鸕鶿在湖中排成一列,透過望遠鏡,還看見牠們有的張開雙翅正在曬翅膀,那是因為鸕鶿要潛水捕魚,身上羽毛不能有油脂,這樣才能有助潛水的功能,所以離水之後,常可見牠們努力的曬翅膀,記得有一次我估算約有70隻的鸕鶿,大、小白鷺約有40來隻,蒼鷺也有10多隻,花嘴鴨、小鷿 各有10來隻,整個湖面真是精彩極了,鸕鶿要起飛前,根據台大丁宗蘇教授的研究表示,牠需要助跑,而我居然在瓊林水庫親眼目睹,真是讓人驚喜又感動!只見牠的腳輕輕拍動,水花發出啪啪啪的聲音,形成一幅特別的景象,我沈迷其中,快樂不已! 鸕鶿還分成小隊,在湖的上空排隊練習飛行,也許是為了三月北返的長途飛行做準備哦! 2月22日金門縣野鳥學會辦賞鳥活動,我為了精確掌握鳥況,讓鳥友可以欣賞到最豐富的鳥種,20日早晨特別再來預演,初只見一隻黑鸛在湖的北面,以為另一隻沒有飛來,但當我繼續前進,在湖的南面靠岸邊,居然看見兩隻黑鸛一前一後,水似乎更淺了,聽鳥友溫林的解說,才知道原來黑鸛和黑面琵鷺一樣,會利用牠的嘴在水中翻攪,水混了之後,牠就可以抓到魚吃,有時也會吃貝類,而且牠們是一夫一妻,非常的忠實,每年都是這一對黑鸛來金門渡冬。22日的早上,活動開始,卻意外的沒有和黑鸛相遇,幸好田調經驗豐富的李老師帶隊,帶我們到中蘭海邊,初到岸邊,遠處高潮線上黑壓壓一片,透過望遠鏡,我們幾位賞鳥者輕輕低呼:「啊!真是壯觀,好精彩!」我說:「哇!有五、六千隻吧!」李老師說:「應該更多。」我問:「是慈湖飛來的嗎?」李老師點點頭,我真是太興奮了,跟著專家就是會有多出來的幸福,是鸕鶿啊!難怪大嫂去瓊林海邊取蚵回來,總說在蚵田附近常可看見數量龐大的鳥群哩! 接著我們在李老師的指導下,也找到了守在高潮線上的黑鸛,悠閒的覓食,從高雄回來,直呼太幸運了!更直說金門真是太美麗太寶貝,一定要把金門的好說出去,帶更多的好朋友來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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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童年往事
整甕醬菜被阿嬤用鹽醃漬 壓縮糾結一團像馬尾辮子 曬穀場熱氣暈頭轉向狂肆 摺平幾張皺巴巴的舊報紙 做一個陽春棒球手套傳接球時 夢想能揚眉吐氣贏對手汽水果汁 為了爭一口氣的毅力很固執 橡皮擦擦拭寫錯歪歪斜斜的字 秘密偷偷寫下她的名字 畫出她當時美麗的樣子 削鉛筆機轉動軸心木質 刨起木屑長得像把捲尺 雙方一旦口頭約定的事 開心勾勾小手蓋章拇指 幼小乾扁瘦弱的身子 披頭黃髮穿童裝服飾 黝黑皮膚和潔白牙齒 回憶在舊房子的住址 每天被追打犯的錯事 口是心非改過的發誓 牆壁身高刻度塗鴉的墨汁 記錄期待長大的心思 瘦巴巴吃不胖的心事 惦記著下一次的考試 讀不完還沒準備好的書呆子 貪玩成性成績單上的紅字 不小心就翻到丟臉的童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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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抗日英雄黃世澤諜報工作話當年
話說民國二十六年十月廿六日,金門被日軍攻佔之後,諸多逃往對岸的有志之士,如張西湖、王觀漁、趙有源、蕭克善、王精美、蔡乘源、張榮強、楊培祥、蔡蔭棠、王安克、胡燦英、許順煌、何克熙、何水托、黃東海、黃神比、黃世澤、黃情鎮、黃玉斗、楊清務、王興漢、陳金漢等四十餘人,不甘忍受日寇鐵蹄的蹂躪,在金門對岸的大嶝島上成立「復土救鄉團」,並結合當地青年,共同接受「福建省政府調查室」調派節制,積極展開抗日行動。 民國二十八年四月二十日傍晚,「金門復土救鄉團」接獲代號──「殺鬼行動」的指令,準備夜襲駐紮金門官澳城角日寇海軍戰隊營部;四十餘名「復土救鄉團」突擊隊員集合完畢之後,隊長許鐵堅宣布夜襲密語口令:喊「殺呀!」──是進攻;喊「衝呀!」──是撤退。隨後,分乘四艘小木船划槳搖櫓摸黑出發。 由於正值春、夏交替時節,海上大霧茫茫,能見度很低,大伙兒憑經驗和感覺划槳前進;午夜時分,突擊隊員摸上官澳村灘頭,這時,島上內應帶路的同志也加入行列,大家依分配任務迅速展開行動,有人立即剪斷日軍通訊電話線、有人在通往沙美的路上安裝阻絕「路銃」、也有人爬上高處觀測瞭望。 大伙兒在夜霧掩護下,兩名突擊隊員已悄悄摸到日軍營房衛哨門前,不一會兒的工夫,突擊隊員手起刀落,日本衛哨兵連哀一聲都來不及,頭顱便已被利刃砍下。 緊接著,「復土救鄉團」突擊隊員分別踹開日軍二間寢室大門,各先扔進手榴彈,酣睡中的日本鬼子,在轟然巨響聲中,若非血肉橫飛,就是垂死掙扎痛苦哀嚎;就在這個當兒,說時遲、那時快,突擊隊員趕緊一個個衝進去,對垂死掙扎的日本鬼子各補上一槍,將他們一一送上西天! 槍聲歇息之後,突擊隊員清點戰場,發現兩間寢室共有十五具日本鬼子的屍體,加上先前被砍下頭顱的哨兵,總計殲滅日本海軍戰隊十六人,鹵獲機槍二挺、步槍十餘支、以及鋼盔、子彈等戰利品一百多件。 由於爆炸聲和密集槍聲震動金門夜空,不遠處沙美方向的道路上,已出現日軍卡車疾駛而來的燈光,「衝呀!衝呀!」隊長趕緊下令撤退;臨走前,突擊隊員再揮大刀,砍下一個首級鬼子的頭顱,連同戰利品一齊帶走。 「復土救鄉團」突擊隊帶著二個日軍頭顱、和戰利品撤退到海灘船邊,清點人數時,才發現還少了鄭良、陳章匾兩員。隊長又下令大家分頭尋找,可惜大霧茫茫,四野不見他倆芳蹤,眼看著日本鬼子追兵已到,亂槍向海域掃射,只好忍痛啟錨回航;「復土救鄉團」突擊隊砍下的兩顆日寇頭顱,被帶到泉州懸掛在石井汽車站電線桿上示眾多日,鼓舞民心士氣。 黃世澤老先生特別強調:「金門復土救鄉團」突擊官澳城角日軍營部,地點就是現在「馬山觀測站」的地方,日軍配備有一門火砲和機槍,也有一艘砲艇,更有強力的探照燈,嚴密控制著海面;當天他本人是在金門,所分配的任務是內應帶路、與切斷日軍通訊電話線,並未實際動手參與痛宰日寇。而二名因濃霧迷途的突擊隊員,在進退失據的情況下,緊急躲進墓穴與草叢。 此後一連多日,日軍展開全島大搜捕,其中,陳姓隊員藏身官澳村旁的「南安社」(現已廢村),獲村民黃玉斗暗中接濟,直到翌年五月,利用一個濃霧,且順風、順潮的夜晚,協助以門板為舟、傘為帆,由今山西水庫海岸摸黑入海,順著潮水漂流出海,最後很幸運被漁民救起,撿回一命;而另一位鄭姓突擊隊員,則沒有那麼幸運;雖然,也獲官澳村民張雲夫婦掩護藏匿,但因日軍查緝風聲日緊,轉而躲藏到後水頭甘蔗園內一處簡陋土寮,卻不幸遭黃姓漢奸告密,連同張雲夫婦,一起被日軍逮捕殺害滅屍。 「金門復土救鄉團」是一個抗日組織,也是諜報組織,屬「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戴笠的下線。由於成功突擊官澳一役,消息傳遍廈門、晉江、南安、同安和泉州等閩南地區,民眾額手稱慶、爭相走告;未淪陷地區報刊均大篇幅報導,南洋地區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與菲律賓等地的報紙,也相繼轉載,「金門復土救鄉團」聲名大噪,不但加入組織成員愈來愈多,且旅外華僑聲援與金錢贊助,也日漸增加,聲勢愈來愈大,讓日本鬼子膽顫心驚! 黃世澤老先生繼續回憶說:隔年的二月五日,「金門復土救鄉團」再度夜襲沙美偽區公所,原本係要活捉偽警察科長郎壽臣,但由於郎壽臣身體肥胖,且魁梧有力,突擊隊員成功登上沙美偽區公所的二樓之後,郎壽臣尚未就寢,驚覺異狀準備逃跑,突擊隊員飛撲過去,雙方經過激烈的格鬥,最後郎壽臣寡不敵眾,且被突擊隊員以匕首刺傷,才順利被綑綁押走,然因一路上拚命掙扎,以致失血過多,途中斃命。不過,也有一說,郎壽臣並非日本人,而是大陸內地人,「復土救鄉團」綁他,是要他「窩裡反」,幫忙抗日工作。 同樣的,民國三十年七月,「金門復土救鄉團」又夜襲瓊林偽日本警察派出所,準備捉拿夜宿民宅的金門籍許姓主管,惜因當晚該名主管回金城參加宴會未歸。 隔天一早,日寇大隊人馬包圍日警宿舍,並展開全村大搜索,嚇壞瓊林村民。所謂「既入寶山,焉能空手而回?」突擊隊員未能抓到日警主管,在「無魚,蝦也好」的情況下,順手擄走一名金門山后籍的王姓警員,直到抗戰勝利才獲釋放回金門。 日本鬼子自民國二十六年十月佔領金門之後,即看上「西園鹽場」得天獨厚的曬鹽條件,於是,隔年即著手重建鹽田,準備擴大曬鹽面積,特地從台灣調派來三名製鹽技師,其中,一名是日本人、二名是台灣人,進行規劃開闢二十三付「鹽坵」,每付四坎;水門一開,引進海水由上而下曝曬,由淡而濃一貫作業,總面積達二十一萬三千餘平方公尺,每年可產優質食鹽二百餘萬公斤,作為供應日軍戰備需求。 當時,日本鬼子佔據金門,國軍對淪陷區實施經濟封鎖,僑匯也完全中斷,原本靠外匯過生活的家庭陷入困境,三餐無以為繼;加諸日本鬼子強迫居民種鴉片,且久旱不雨,番薯、雜糧欠收,島上居民無以為生。 因參加鹽坵構工,每天可領二十兩白米,後來改為每天工資三元六角,以紙條蓋章代替,全島可通行易貨,因此,不僅很多金門鄉親擠破頭爭著參加鹽坵構工,甚至連「廈門工」也一早就前來排隊。 鹽場新建工程完工之後,日本技師就住在鹽場辦事處,更因日本技師經常虐待鹽工,大家恨得牙癢癢的。 民國三十三年五月十日,也是一個大霧瀰漫的夜晚,「復土救鄉團」突擊隊員,再次分乘三艘小艇,摸黑在西園村南側中甲海灘上岸,一舉擄走三名製鹽技師,帶回到大陸內地;根據金門縣志記載,三名日本製鹽技師,被「復土救鄉團」志士綁回內地斬首示眾,黃世澤老先生則表示,事件發生當晚,任務完成之後,天就快亮了,他知道事態嚴重,日本鬼子一定會展開報復,因而趕緊與黃清鎮、葉神比、黃玉斗、王興漢等人一起逃到對岸,並未聽聞三名日本製鹽技師遭斬首示眾,因為他們不是武裝軍人,其中還有二名台灣人,猜想不會遭到殺頭的命運。 鹽場三名日本技師遭「復土救鄉團」擄走之後,日軍認為是「內神通外鬼!」隔天,日本憲兵即到西園村內抓人,全村男女老少總共被抓走二百餘人,用船載到時已淪陷的廈門「虎頭山」日軍司令部基地,受盡各種嚴刑或烤打逼供。 提起日寇嚴刑逼供,黃世澤老先生激動地說:他的姊姊與姊夫,就曾遭受日軍多次殘酷毒打和灌水逼供,更被毫無人性地放狼犬咬得傷痕累累;正因日軍採嚴刑逼供,部份人禁不起烤問供出案情。其中,黃文憨、黃水萍、黃東海和陳文映四人曾參與「復土救鄉團」組織,被日本鬼子從廈門「虎頭山」押回西園村,五花大綁在村郊西側海灘斬首。 除此之外,包括在廈門「虎頭山」禁不起嚴刑酷打死亡,或身受內傷、外傷,因而引發疾病或併發症陸續死亡的西園村民,共計二十四人,名字就刻在「西園抗日紀念碑」上。 民國三十四年八月六日和九日,美軍分別在日本廣島和長崎投下原子彈,迫使日皇在八月十五日宣布無條件投降,結束八年對外侵略行為,「中國戰區」於九月九日在南京接受日本投降之後,福建省「閩南工作處」指派黃世澤返金宣達日本投降命令,回到設於今金門高中的「金門行政公署」門前,受到民眾熱烈歡迎,金門正式結束日寇八年蹂躪的噩夢,南洋「僑匯」又源源不斷挹注鄉僑眷家庭,島上漸漸恢復昔日平靜的生活! 歲月悠悠,對日抗戰已屆滿一甲子,如今,曾經歷那段艱苦歲月的人,很多已不在人間,當年金門抗日為國捐軀的烈士,其中許順煌、許水龍、洪水尚、洪水枝、洪培育、陳前琪、吳水派、李文秀、陳榮、陳欽瑞、李炎佳及王精英等已入祀太武山忠烈祠,讓後人能追懷與效法烈士犧牲奉獻的精神。 雖然,多位西園村民參與「復土救鄉團」,也為抗日保家衛國,伸正義,獻心力,甚而犧牲寶貴生命,卻未能入祀忠烈祠,幸經地方人士奔走,獲金門縣政府和金沙鎮公所高度重視,才於民國八十六年,擇定於黃文憨等四烈士遭日寇殺害的西江海灘建立紀念碑,冀望能讓史實傳諸後世,並告慰烈士們在天之靈,使死義者瞑目,倖存者無憾! 所謂「戰爭無情,生命無償!」在這一場對日抗戰之中,華夏子民慘遭日寇蹂躪,財產損失難以估計,甚至,許多寶貴的生命,在無情的砲火下淪為冤魂,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如今,對日抗戰已歷經一甲歲月,當年,西園村曾參加「復土救鄉團」,從事抗日工作的唯一倖存者──黃世澤老先生,已高齡八十七歲,臉龐鏤滿歲月的風霜,幸好仍耳聰目明,回憶起當年抗日往事,依然神采奕奕、手足舞蹈,只是,兒孫為了生活遠離家鄉赴台謀生,老夫婦居住在四合院舊宅,晚年生活頗為落寞,談起每年的「七七抗戰」紀念日,地區各界首長依例會公祭烈士,但對於一個曾出生入死的老人,目前只靠每月一萬四千元的「榮民安養金」過生活,難怪訪談的最後,一代的「抗日英雄」,激動的眼眶裡,仍不時閃爍著感慨的淚光,令人不勝唏噓!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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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之歌系列之二記兩棲老兵「善老」
碉堡依舊在 只是當年的草綠色城堡 已被歲月 浸染為鐵灰的 孤島 武器已老 零件缺少 綠色的厚外套 在冷颼颼的北風 是顧守金廈海峽的 巨砲 烏黑的軍帽 聽說是鎮邪收妖的 法寶 紅色的三角褲袍 曾讓共軍聞之色變 遍地哀號 只是啊 春風已老 木麻黃也枯槁 晾著的 當年的美好 越來越少 善老卻說 收了 還早 立正 敬禮 他 還是兩棲的 士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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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我在石寨,也曾跟菊花談起此事。他住在石寨大半輩子,像魚在汪洋大海那般悠游自在,她過不慣台北的都市生活,她說像一隻鳥被關在籠子裡,她絕不會自尋煩惱。她曾向我說過:「即使你是單身漢,我也不跟你去台灣住。」 「那怎麼辦?」余敏認真地說:「我去宜蘭,跟兒子去住吧。」 「那我呢?」 「回山東呀。」 我嘴角發出淒苦的笑聲,心底卻在滴淚。說實在話,就算余敏跟我離婚,我也捨不得離開這座海島。我在這裡喜怒哀樂、發愁、做白日夢,寫作、看書,甚至躺在醫院呻吟、注射針藥……幾十年風風雨雨的歲月渡過,我從一個春華茂盛的小青年,變成滿鬢白髮的老芋仔,妳叫我走,我捨得走麼!我還想身後的骨灰灑在台灣海峽呢。 鮑剛的遭遇比不上我,他的夫人在北平局部和平後,便和鮑剛失去聯絡。後來鮑剛隨軍來台,他的夫人等了三年,知道丈夫已回不了故鄉,便跟一個中學教師結婚。他倆最近通過香港一家電影公司地址,互通書信。鮑剛初次給對方匯去美鈔兩萬元,他夫人以為鮑剛是企業家,從此這月買冰箱,下月修房子,再就是兒媳婦分娩,孫子買電腦……鮑剛的積蓄搜刮一空,還背了一身債務。 鍾岳組織籌拍電影故事片《悲歡歲月》,決定鮑剛導演。我向鍾老總代為說明鮑剛的困境及原因。 想借多少? 最少借他八萬台幣行唄? 不行。 您還是幫幫忙吧。 這不是幫忙,這是陷害他。鮑剛為啥打腫臉充胖子?為了愛情,他一輩子沒結婚。為啥他老婆不同情他,可憐他,鮑剛真是一個大傻瓜呀! 他不傻,他厚道。 鍾岳氣得臉色發青,堅持不借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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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我六歲那年,被父親送進村子的小學唸書。那時母親已患了胃病,我不知道胃在啥地方,只知道娘老是捂著肚子喊痛。暑假天氣熱,俺娘走了,為了怕遺體變味,當天便埋進了村郊的李家墳地。父親畢竟是鐵路工人,他心腸如鐵,沒有流一滴淚,他只低聲對著棺材說:「妳放心,我向妳發誓,這輩子我要娶女人我是畜牲,我若不報仇也是畜牲!你放心走吧。」 俺爹的話果真兌現,抗日勝利前夕,他一條命換了兩條日本巡警的狗命,渡邊武郎即包括在內。不過,鐵路上的工人並不稱讚此事,都說「人命換狗命,不划算!」從此,我變成了孤兒。 余敏的父親已移民新加坡,安度晚年,他鍾愛長女余敏,但做夢也沒想到她嫁給一個獨眼龍工人的兒子。余船長引為恥辱。但是,他年輕時風流成性,余敏是風流的成果之一。余敏的母親筱桂芳是青島京劇界名花旦之一,生下余敏,不准進余家的門。否則余敏上大學、留學海外,還有什麼問題,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我和余敏婚後,他們父女幾乎斷絕關係。只有余敏在宜蘭醫院分娩,余氏夫婦駕車前來探親,送了紅包和禮物,此事我迄今念念不忘。余敏心裡有苦難言。我也感覺對不起她,如果她嫁給那個高級船員,她不會遭受父親的冷落。既然余船長歧視我,我除了善自對待余敏,夫復何言? 從我去石寨探親回來,余敏心裡彷彿長了一塊疙瘩,既不能割掉它,也常暗自覺得隱痛。生活空閒聊天,她常提出這種讓人捉摸不定的難題。 把菊花接到台灣來住吧。小彥獨自立了門戶,她一個人生活也挺孤獨可憐的。 她的小生意做得蠻紅火哩。 唉,別讓她過那種苦日子啦。小彥做了幹部,還叫母親風裡來雨裡去,掙點蠅頭小利,不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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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栽園地有情天
一盆盆栽改變了居家的生態景觀,帶來欣欣向榮的新氣象,也給了我們諸多啟示。 日前,外子帶回一盆因為失於照顧而導致幾近枯萎的「發財樹」回家,當下心中浮現幾許心疼與感慨,加之近日家中的黃金葛、綠竹子也一株株的枯黃、垂危,瀕臨生命的尾聲,在病急亂投醫的狀況下,趕緊請教於朋友、專家如何拯救,得到的答案是:天氣使然吧,無計可施亦無妙方可言;心中不覺為之黯然神傷不已。 幾經細細思量並探究原因:理應是天氣嚴寒,且長期浸泡在水裡所致。所以我將綠竹子去腐存菁,留下五株還有一絲綠意的竹子,為的是做好隔離,讓他們不再交互感染,並重新開始另一段新生歲月。每天早上將之移至戶外,讓溫熱的陽光驅散寒意,並給予充分的日光浴,晚上再移到室內。說來倒也奇怪,這些綠竹子從此不再枯黃,且隨之迎風招展,顯現出綠意盎然的另一番風貌來。至於黃金葛,依然回天乏術,或許真的是天氣太冷了,所以對它只有抱歉特別多。 而那滿是灰塵覆蓋的發財樹,由於失水嚴重,呈現出表層十分乾燥的土壤,和一片片捲縮的葉子,可說是光采盡失、毫無生氣可言,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首先將身上那些累贅-枯枝枯葉-一一清除,以減輕負擔;再之,把花盆好好的、徹底的洗淨一番,最後來個「年終大掃除」-所有葉子一片片逐一清洗,然後供給超大量的水分,水一倒下去,馬上吸收殆盡,可見缺水多嚴重啊!該做的、應做的,一一完成之後,再度移進屋內,安放在廚房冰箱之上,擺設的位置倒是十分適合,具有平衡、循環的功能,且帶來綠意無限,緞帶材質的蝴蝶結花飾洗淨之後再度將之繫上,鮮明欲滴,增色不少,猶如紅花綠葉般的相映成趣,不覺讓人為之眼睛一亮,賞心悅目自不在話下,好不歡喜哦!不但增加了無限美意,也為年節增添不少喜氣,帶來一番新氣象,這下總算功德圓滿。 接下來幾天,天天勤加灌溉,澆水要恰到好處,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特別是處此非常時期,非得謹慎小心不可啊!且一日看三回,花、草亦有知,有情又有義,它也努力的拚命回報─展現綠意,眼看著捲縮的葉子展開雙臂,笑臉迎人,再度呈現一片欣欣向榮,讓人喜不自勝、欣慰至極啊!如今,這一盆發財樹那翠綠鮮活的葉子可是光澤四溢,那是洋溢著生命力的象徵,十足的愛心魅力奔放啊! 由此,讓我深深的聯想到面對孩子們依然得遵循大自然的法則,只要你能多付出一份心力,假以時日,必能獲得成效,不信春風喚不回;大哥常說:一枝草,一點露,蹺痀(閩南語駝背之意)草,兩點露。就是這個道理,每個人都會得到上天給予的甘霖滋潤,而蹺痀草由於不夠挺拔,所以特別得天獨愛、悲憫有加,它將得到更多的甘霖滋潤,獲得上天的特別眷顧。因為造物主豈容許天地間所造的萬事萬物自生自滅,必有其因應之道、解決之方,所以愛心關懷與耐心等待就是一帖良藥,我們用愛心來陪伴孩子們長大,用耐心來等待孩子們成熟、懂事,希望誠如閩南語所謂的「大隻雞慢啼」,願希望的願力帶來美麗的願景,重燃生命的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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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抗日英雄黃世澤諜報工作話當年文‧
在金門島的西北角,有一個超過千年歷史的古樸聚落──西園村。 一般而言,在人們的印象裡,西園村是一個產鹽的地方;因為,村中擁有一座建於元代的鹽田,迄今已有七百多年的歷史;只要走近村口,迎面映入眼廉裡的,就是一座顯眼的「西園鹽場」拱門,和一片波光粼粼的鹽田。 雖然,鹽田已荒廢十多年了,但是,一坎坎的鹽田,宛如一片片明鏡平舖大地,映著金龜山與紅磚瓦厝的倒影,以及藍天朵朵白雲,饒富詩情畫意,令人易發思古之幽情! 根據史籍記載:金門「西園鹽場」建於元朝大德元年(西元一二九六年),歷經明、清兩代皇朝,均為官府設場征鹽的地方。所生產的白鹽,不僅供島上居民所需,亦藉雙桅帆船輸往大陸內地,可以說是金門早期重要的經濟命脈。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風雲變色,國軍退守金門之後,島上戍守十萬大軍枕戈待旦,鑑於軍、民日常生活需鹽孔殷,若悉數由台灣運補進口,不但費時費事,且萬一海上航運遭敵人封鎖,恐有斷炊之虞,因此,黨政軍一元化領導下的「戰地政務委員會」,決定動用「金防部」兵工力量,重新整修西園鹽田,並斥資鋪設鐵道,用板車運鹽,冀望擴大產鹽規模,讓島上出現第一條鐵道,也開創金門製鹽新里程碑! 然而,隨著大環境的變遷,金、廈兩岸人民在隔絕五十年之後,藉著「小三通」重新開啟交流活動,島上駐軍逐年精減,「西園鹽場」生產的食鹽過剩,外銷又無競爭力,產鹽逐漸失去經濟價值,已歸屬金門縣政府列為營利事業單位的「鹽場」,不堪年年虧損,被迫於民國八十四年七月一日停止生產,產鹽設施及運鹽鐵道乏人管理,經長期風吹、日曬、雨淋林已鏽蝕殆盡,鹽田風光與板車滿載白鹽上岸的畫面,只能留待追憶! 其實,西園村除了有一座七百年歷史悠久的鹽場,在村郊西側的海邊,還有一座「抗日紀念碑」,也與「西園鹽場」有密不可分的關係,甚而蘊藏著一段英烈悲壯、可歌可泣的故事。 當我們來到西園村郊西側海濱,路旁有一座金碧輝煌的「烈士園」牌樓,兩旁石柱寫著「齊心協力創新園、懷念烈士永長存」的楹聯;穿過拱門,沿著石板路前行,大約五十公尺處的海邊,有一座「西園抗日紀念碑」矗立在扶疏的花木之中,基座四方黑色的大理石上,分別鏤刻著「抗日烈士英雄事略」、「抗日烈士芳名錄」、「抗日紀念碑籌建委員」,及「浩氣長存」四字;佇立在碑前憑弔,緬懷烈士為抵禦外侮保社稷,奮勇鋤奸除惡,卻不幸慘遭殺害的際遇,不由得肅然起敬! 「西園抗日烈士英雄事略」碑文寫著: 金門人不可不知金門事,「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而我們既身為西園人,實亦不可不知西園事。 民國廿六年蘆溝橋事起,拾月,日寇陷金門鐵蹄肆虐,欺壓蹂躪。廿七年五月,我抗日義士在南安組成「復土救鄉團」,受福建省調查室節制,參加者多為金門人,有黃世澤、黃情鎮、黃玉斗、黃東海、葉神比等,皆屬熱血青年,深明民族大義,禦外侮保社稷,當仁不讓,視死如歸,奮勇鋤奸,冒險犯難,參與諜報工作,經歷許多可歌可泣,英烈悲壯事蹟,同志犧牲,親友死難,無辜同胞受及殃及,或奉祀忠烈、榮獲褒揚;或難予稽考,湮沒無聞,全部是應當受到尊崇的「烈士英雄」。 復土救鄉園,於廿八年四月曾襲擊官澳城角日寇駐紮海軍戰隊營部,當場繫擊斃十六人;廿九年二月及七月先後夜擊沙美偽區公所,與瓊林偽派出所,繼於三十一年五月再受命潛返西園,逮捕看守鹽場日籍技師三名,斯時,日軍認以西園鄉親內串勾通嫌疑,株連百數十人,最為慘烈,至廈門日軍最高司令部偵詢酷刑,並於七月間將涉嫌有罪證者黃東海、黃水萍、黃文憨、陳九映的四員押返西園鄉位於西江海灘斬首。 民國三十四年秋,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閩南工作處,指派黃世澤返金宣達日本投降命令,受到圍觀民眾熱忱歡迎,十月四日,福建省保安縱隊第九團上校團長朱鏡波接受日軍廈門海軍部隊駐軍派遣中尉嘉籐行雄率部舉行受降儀式。彼等為保家衛國,伸正義,獻心力,甚而犧牲寶貴生命,且不論成功或成仁,生時義烈,死後寂寂,荒草小徑,空對斜陽,良可傷痛,立碑為祀,一則可將湮沒史實傳諸後世,二則行告慰烈士們在天之靈,使死義者瞑目,倖存者無憾,誠乃刻不容緩。今碑成謹述其事略。 西園籌建委員會 敬撰 中華民國八十六年歲次丁丑年梅月吉日 或許,屈指一算,民國廿六年日軍侵華,迄今已歷經七十個寒暑了;因此,名列「西園抗日紀念碑」的黃世澤、黃情鎮、黃玉斗、黃東海、葉神比等抗日英雄,當年都是熱血青年,不顧自身安危加入「復土救鄉團」,參與諜報工作鋤除日寇,如果今天還健在,應都是百歲的人瑞了! 當然,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自盤古開天以來,沒有人能躲過生死輪迴,多少乘鳳輦龍車、坐金鑾寶殿的天子王侯;多少財通四海,功業彪炳的達官貴人,都先後在時光的洪流中化作飛灰煙滅,因此,當年「西園抗日英雄」,既使能逃過日軍的緝捕追殺,恐怕也難逃無情歲月的摧殘與折磨。所以,如今想聽聽抗日英雄現身細訴殺敵的驚險事蹟,機會想必十分渺茫! 然而,非常慶幸的是,當年加入「復土救鄉團」,實際參與抗日行動,擔任諜報工作,其中重要成員之一的黃世澤老先生,至今仍健在,依舊住在西園村內,距「抗日紀念碑」約莫一百公尺處,足為抗日歷史作見證! 經服務於「金門環保局」的西園村民黃木林先生熱心指引帶路,筆者順利拜訪到目前唯一倖存的「抗日英雄」──黃世澤老先生。雖然,黃老先生已年高八十七歲,臉龐鏤滿歲月的風霜,但仍耳聰目明,特別是回憶起當年加入「復土救鄉團」抗日往事,依然神采奕奕、手足舞蹈,一切宛如是昨天才發生似的! 黃世澤老先生回憶說:民國二十六年七月,日軍藉「蘆溝橋事件」大舉侵華,九月初即有日本軍艦在金門海域活動;十月中旬,日寇軍艦更直接駛入金門城與水頭塔山岸邊,並放下小艇環島觀察偵測;由於相傳日本軍在佔領區內,大肆燒殺擄掠、姦淫婦女,因此,金門島上居民非常驚恐,為躲避日軍蹂躪,掀起「走日本」的風潮,許多比較有錢的鄉親,紛紛舉家渡海逃往大陸內地,或輾轉搭船「落番」下南洋。 同年十月廿五日,機腹貼著紅色「太陽旗」標識的日寇軍機,從清晨到傍晚一直在金門上空盤旋,撤下許多中文傳單,昭告金門百姓遇到「皇軍」,只要雙腳合併站著,不會受到傷害云云。 果然,廿六日清晨,日軍先以大砲轟擊示威;天亮之後,軍艦兵分三路從水頭、金門城和古崗登陸;日軍上岸之後,並未燒殺擄掠。據傳說:日軍每攻佔一個地方,「軍刀要殺人見血」祭旗,所以,日軍攻上水頭之後,遇到一個啞巴到戶外上茅坑,日軍喝令問話,看他咿咿呀呀說不出口,立即揮動武士刀,可憐的啞巴成為刀下亡魂,一命嗚呼!(根據金門縣志記載:日軍約二千人,兵分三路登陸金門之後,經金門城殺居民洪水俊、經古崗村殺居民董陣、經泗湖村殺一個女婢。) 雖然,日軍是在金門西半島搶灘登陸,但是,消息很快傳遍東半島,居民驚恐萬分,紛紛搭船逃到大嶝或廈門避難。 黃世澤老先生回憶說:當時,他只有十五歲,因週歲時父親即在新加坡病逝,由其祖母和母親撫育成長,家中只有他這麼一個男丁延續香火,因此,看到日本人來了,老祖母深怕孫兒被日本鬼子抓去當軍伕,喊著: ──憨孫仔,日本仔來了,要保命快逃呀! 於是,黃世澤拎著簡單的包衭,趁著夜暮低垂跑到村郊的西江海墘,搭上小舢舨到對岸的蓮河。住了幾天之後,因金門鄉親大部份逃到大嶝島,有人在那裡成立「復土救鄉團」,準備結合志同道合的金門青年,一起從事抗日活動,黃世澤知道這個訊息之後,立即報名加入組織、接受訓練。 只是,就在這個當兒,家裡也傳來消息,指稱日軍並沒有隨便抓人、殺人,看到小孩還會分送糖果,最壞的是「腳踏馬屎傍官氣」,那些吃日本「頭路」的漢奸,常仗勢凌人、欺壓同胞,所以,人身安全暫無顧忌,可以回家團聚。於是,應祖母的要求,黃世澤便收拾行囊,偷偷地搭船回到西園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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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因為佟琦知道此人是鐵路工人,絕對可以掩護他。獨眼龍家貧如洗,只有一個六歲的兒子,那個剛上學的小孩就是我。 佟琦為了跟國軍進行鬥爭,他進了岱東高中做教師。他的胞弟童沐人也是他拉進去當圖書組長的。不過,童老師不知道到佟琦的真正身分。 童沐人把我帶來台灣,決非偶然的巧合,而是佟琦的安排。青島撤退前夕,佟琦宏觀當時的革命形勢,一片大好,百萬雄師渡過長江,攻下廈門,解放台灣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我父親是抗日戰爭勝利那年病逝的。作了孤兒,我靠撫卹金生活,勉強完成了高中教育。我在石寨養病其間,佟琦還悄悄去看望過我。 「這孩子死不了吧?」 當時老泉叔聽了佟琦的青島話,還生氣哩。 「趕快給他治病。」佟琦扔下一萬金圓券,走了。當時這一萬元只能買一斗小米。 這種歷史的恩情,讓我終身難忘。這次臨離開石寨,我特地叮囑菊花照顧佟琦,我還為此事留下一千美元。童沐人聽完非常感動,他決心等秋涼季節,繞道香港返家探親,順便去石寨看望胞兄。 童沐人見過俺爹,在他的記憶裡,俺爹長得魁梧健壯,肌肉散發著鐵軌似的寒光。他的一隻右眼是五三慘案那年被日本人挖掉的。日本膠濟鐵路巡警懷疑俺爹是國民黨窩底的抗日份子。其實那是天大的冤枉。這條鐵路從濟南經濰坊到青島的鐵路,長三九三公里,原是德國侵占膠州灣後於一九○四年建成,後為日本奪回侵占權。我的祖輩皆是鐵路工人,臉上黑漆漆的,夜間走路怪嚇人的。據說那夜日本巡警渡邊武郎喝醉了酒,硬誣賴我父親是「抗日幹活的」。渡邊搧了俺爹一巴掌,俺爹對著他胸頭還了一捶,揍得日本鬼子嗷嗷叫。 渡邊集合起他的伙伴,將我父親捆綁在樹幹上,用小刀子挖去他的炯炯有神的右眼,從此他成了獨眼龍。我就是俺爹成為獨眼龍七天後呱呱墜地的。 父親是文盲,他教育我只有兩件事:一是恨日本人,二是不喝酒。俺爹膽大如虎,母親膽小如鼠,她偷偷叮囑我:「別聽你爹的話,見了日本巡警,趕快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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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現在
記得前陣子出國出差時,一群台灣廠商聚在一起,有幸討論到金門。一位有頭有臉的廠商說了一句話。「以前的店家都喜歡用金門人,因為他們肯打拚,也很珍惜可以出來的機會。但是現在金門福利太好了,年輕人就不再那麼珍惜了。」 這是局外的人看著局內裡頭的故事。 從大學時期離開過家之後,鮮少有機會可以再回去一趟,這大概是大部分金門人的故事。有趣的是,也很少有金門人會把這問題放大來看。我們習慣了異鄉,幸運的話,異鄉可以成為我們另外的家。 有一次,公司的同事問我。「你多久回去一趟啊!」「以前是寒暑假,現在就等過年吧!平常沒辦法回去,花費太兇了。」「是我就不幹了!要我離開家那麼久我受不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彷彿我受了多麼不公平的待遇。 「是啊!一年回一次家我怎麼還受的了!」我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只知道過年前的一兩個月,我媽就會問我們甚麼時候回去,要趕著訂機票,這個時候我才驚覺一年又過去了! 爸爸會交代我們要帶肯德基回去給弟弟吃,這是我家的傳統。我從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買肯德基回去,想一想也許是因為金門沒有的緣故吧。 在台灣的金門人有多少?我們隱身在人群中,跟其他台灣人沒有甚麼差別,但是一口特殊的閩南語說出來還是會破功。不負責的個人統計中,十個大學生有九個跟「小金」、「阿金」或「小高粱」脫不了關係;出了社會,十個裡面有九個客人認為金門人一定喝高粱酒長大,這是別人怎麼看我們。而對金門人來說,十個裡頭一定十個都認為自己是金門人。 年紀越小越想離開金門,渴望著大都市的生活體驗,每個人都期待自己考上大學的那天可以離開這個小島。念完大學後接著出國念研究所,竟然已經離開了快六個年頭。以前老嫌棄金門甚麼都沒有,沒有麥當勞也沒有百貨公司,沒想到在整個世界的瞬息萬變下,我每每回去看著同樣的金門,心裡卻有著難以言喻的激動。 「至少有一個地方會在那裡等著我吧!」我是這麼想。 這個年代,甚麼也不確定,什麼也說不準。經濟蕭條、公司裁員、恐怖攻擊、天災人禍、民主運動,這一切都悄悄的發生在世界的角落。結果這樣靜謐的小島卻顯得真實的美麗。 「為什麼不留在金門?」別人問我。 是啊!也許趁我老去之前可以回去金門,還有點力氣替自己的島做點事。但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很普通的金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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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悔的燦爛
日本明治維新時期,著名武將西鄉隆盛有詩作云:「男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字裡行間,那份豪氣干雲的壯志與面對理想孤注一擲的深情,讀之令人動容。而當年那個出生於台北縣網溪村的十六歲少年,在社會普遍充斥著藝術無用論,與家庭的不能贊同其春秋大夢之同時,究竟是懷著怎樣的一份勇氣與認知,使其敢於在默默攢足了旅費,留書家人之後,坐上前往日本的商船——稻葉丸,便毅然踏上夢想的征途?!今天,當我們走在永和博愛街的巷弄中,透過百年榕樹的蒼蒼綠蔭,凝視著那幢五層樓高的磚紅色建築——楊三郎美術館,在一片幽靜的氛圍裡,不禁緬懷有之,神往有之。 生命的觸發與感動,常常若有似無的,輕輕到來,卻細緻久遠的於靈魂深處晃漾。在尚未接受正式的美術教育之前,據聞童年時期的楊三郎,便愛到處塗鴉,甚至與同學之間的往來溝通,更喜以圖畫為之。而早在就讀末廣高等小學的一九二○年,小小楊三郎每每總情不自禁的,為一家文具店櫥窗裏展示的圖畫,所深深吸引。而當時這些畫作的主人,正是一位旅台的日本畫家鹽月桃甫,當年在台任教美術的鹽月桃甫,就在這家文具店二樓的「京町畫塾」,免費教授油畫課程。據聞,桃甫為人率真風趣,又其畫風雄渾,用色濃烈而運筆曠放,因此被歸屬「野獸派」一類之畫家。而久遠從前的這一場際遇,竟喚起一個年輕生命,對美的無限憧憬與想望,並決定往後七十年,毫無怨悔的付出與執著;思之其中,彷彿命運冥冥存在的巧合與滄桑,如何不令人慨然感動? 而晚年的楊三郎嘗被問及:「若果人生能夠重來,是否仍想與彩筆再續前緣?」,高齡八十八歲的老畫家,目光炯然斬釘截鐵的回答:「如果真的還有來生,我還是要當畫家。」當年,也正是這份「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傻氣與執著,讓父兄對其學畫一事,轉而諒解支持,故在其離家前往日本的商船上,遂接獲親人電報: 看到你的信,請放心。到日本後,務必通知你的住所! 而這樣一份來自家庭的溫暖,安定了一顆熱愛藝術的浪漫心靈,使其更能無後顧之憂的,奔赴夢想,完成自我。 在日本的七年時間,是一段勤奮摸索,多方探究學習的艱辛過程。楊夫人提及這段習畫歲月表示,雖當時家中曾給予楊三郎經濟上的資助,然當年的楊三郎仍省吃儉用,每天僅以兩分錢應付早餐,然後省下另外的兩餐餐費,以購買更多的顏料和紙張,期許在繪畫道路上更求精進。而初到日本,費盡千辛萬苦考進的京都美術工藝學校,因偏重於實用美術,而非楊三郎所一心嚮往之西畫教學,因此在隔年,毅然轉考京都美術學院洋畫科,並在此一影響日本近代美術甚鉅甚深的藝術學院,奠定一生前進繪畫道路的紮實基礎。 在京都的習畫歲月,內有畫壇上新舊畫派,有關技法、畫風、觀念等等的衝擊,外有大自然靈山秀水的啟發,更有京都古雅恬淡的人文氛圍薰習感染;在在都使得年輕的畫家,經歷幾度深刻的震撼與啟蒙。同時也在這個時期,開始了他一生最熱衷的戶外寫生,他曾表示,「師法自然」——大自然是其百看不厭,百學不倦的老師。並始終相信「一個人若置身大自然中,彼此將不斷產生相互的交流和觸動」,因此,他反對將風景拍成相片之後,再對著相片畫畫,楊三郎強調,寫生的當下就是創作,那所有來自「花開起來的色感,空氣的味道」,甚至整個夏天的奔放氣氛,均時時影響畫家的選色與筆觸,而這種種切切,若非實地置身其中,「十足親嘗」、「絕無他法可以替代」,亦不能真正領會感悟。 本著這份認知,終其一生,楊三郎均勤奮而熱衷的,投入四處的旅行寫生。自京都在學時期開始,他便趁每次暑假回台的機會,多次到大陸南方沿海一帶,尋找寫生題材,也完成諸多有目共睹的傑作。就中最令人稱道的,便是當年楊三郎參加第一次「台展」入選,並獲日本總督上山滿之進,重金蒐購典藏之「復活節時候」的畫作。楊三郎生前曾表示,這幅畫作帶來的肯定與榮耀,讓家人真正「由此開始理解我的美術生涯」,而在這幅畫作的背後,更令人傳為美談的,是當年與楊夫人一段「癡情酬知己」的浪漫俠義故事。 在那段旅日習畫而回台訪友的一次談話中,楊三郎提及,苦無經費至哈爾濱寫生作畫;而這樣一份淡淡的心事,竟使得當時座中,身為友人之一的楊夫人銘刻在心,回去之後,立刻從自己的存金簿中撥款,贊助並勉勵楊三郎務必成行。晚年楊夫人憶及此事,仍難掩歡欣的說:「…記得當時只用了五十元,而後來卻被官方以七十五元收藏,如此一來,反而賺了二十五元,真是天大的喜事…」,因為,自此改變了楊三郎家人對其學畫一事,心中多年的疑慮與擔憂,更「認同其『當畫家』亦可以謀求光明前途」的看法;使楊三郎自此能放下內在所有的壓力,縱情於繪畫世界的精進與開拓。 自從第一屆台展中,作品的榮獲肯定開始,楊三郎在畫壇上的表現,日勝一日,成就斐然。1928年畢業後回到台灣的隔年,即以畫作「靜物」,榮獲第二屆台展之第一名成績,此後並連年入選台展,且作品更多次獲選日本境內「關西美展」及「春陽畫展」之殊榮,成績耀眼亮麗。 然這一切世俗的成就與肯定,對於一位矢志追求卓越的優秀藝術家而言,僅只是生命裏美麗短暫的浮光掠影而已,絕非其嚮往之終極畫境的永恆。因此,在一片喧嘩的稱美歌頌中,畫家楊三郎始終清醒謙遜,始終勤奮不懈,凝定而堅持的,朝著藝術的高峰攀越前去。他說:「所想的與其說是外在的工作,還不如說是內在的深化工作,一向就是大量不停的作畫…,不為參展作品而特別地畫作,只從平常學習研究的作品中,選出二、三件滿意的提送參展。」 對比楊夫人所言:「伊的作品充滿生命,畫圖是一種本分,一輩子不斷的創作,不斷的畫。」我們不禁肅然發現,畫家早已將生命全然的奉獻給藝術,七彩五顏一刀一筆,都不過是內在永恆生命的趨近與轉化。因此,本著這份「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的高曠視野與懷抱;以當時紅遍島內外的名畫家之姿,面對第五屆台展的黯然落選,非但沒有意氣消沈,就此倒下;反而深以裁判之諍言為然,並虛心體會琢磨,且保留了當時相關之報導達五十年之久,日後並將此剪報親自移交後人,以作研究之第一手資料。凡此,更可見其於藝術追求上,坦蕩真摯,無私無我的可愛可敬之處。 楊三郎對其繪畫生命的反省與自知,從來都是清醒而深刻的,早在第五次台展之前,對自己在繪畫上面臨的轉變困境,即有一番明白的省察;他表示,感覺自己好長的一段時間裡「抑鬱不舒暢」,又「為了要表現厚度,是作得太過頭了,也有的認為是畫得太過份所致」;而這種種深自考察的明白,比諸當年台展落選時,裁判們所給予的「太過於華麗」的批評,竟有著令人震驚的「不謀而合」。楊夫人嘗提及楊三郎作畫時的態度,儘管「彩筆十分浪漫,但心態卻極為嚴肅」,「同一地點,他可以連畫三、四年,改個三、五年…不到滿意絕不罷休」,正是此一追求完美的莊嚴態度,促使著畫家當年,面對一時片刻之失敗,無暇他顧,放下出生才剛十九天的兒子,遠別愛妻與父母,毅然立刻起程前往法國,追尋藝術生命,更高層次的昇華與突破。 在法國巴黎,楊三郎馬不停蹄的投入,歐洲各國的風景寫生以及素描,並至各大美術館、各展覽會場,實地觀摩學習。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完成了百幅以上的畫作,並於留歐的三個月之內,即有作品獲得當時眾所矚目的,巴黎秋季「沙龍展」入選的非凡表現。在其後回台的畫作展覽中,我們彷彿見到一尊浴火鳳凰的超越與重生,擲地有聲的流盪在畫幅中,那令人驚豔的轉變。同樣身為藝術家的顏水龍,於參觀其留歐回國的個展之後發表了他的觀察,以為:不但在色彩上「變得明亮」,且在繪畫的意識上,也有所不同,「不論質感、量感皆好轉起來,變得堅實厚重」,而有別於之前的浮華不實之氣。 旅歐「面壁修行」歸來之後,楊三郎在繪畫藝術的表現上,果然予人脫胎換骨的煥然清新之感,不論在其用色上,有別以往過於單一,並大塊面的晦暗色調表現,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繽紛、活潑柔麗,卻又不失典雅的氣質,更在筆觸上,呈現出另番流動的態勢,與肌理分明的深秀韻致。並再次連續獲得第七、第八屆台展特選殊榮的肯定,其後又有多幅作品入選春陽展。而這一連串亮眼的成績表現,皆出自一個以繪畫為今生職志的藝術家,對追求美之極至所付出的,殫精竭慮廢寢忘餐的努力。對他一生心儀的世界級大師,如十九世紀自然主義畫家柯洛、印象派大師莫內、馬諦斯甚至梵谷等等,如有任何可能,必親自造訪觀摩,鑽研學習。關於此,楊夫人嘗言:「他畫雪景,必親臨阿拉斯加、富士山旁,面對凝視數日觀摩;研究楓紅則去日本、加拿大以及中國大陸,非把他們分清楚不可,剖析大自然景物確然一絲不苟…」,如此嚴謹的態度,係因楊三郎以為,藝術是超越一切國籍、民族等種種界線的存在,其價值必須經得起放諸四海的公評,方得以立足永恆;故對藝術卓越的追求,是一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漫漫道路,非拚卻今生所有的努力,不足以窺其堂奧。 而除了在個人藝術生命的道路上,不斷尋求昇華突破之外,楊三郎更始終不曾忘記,身上肩負的文化使命與責任。早在仍就讀於日本關西美術學院時期的1928年,楊三郎便與陳澄波等十四位,分別來自本島、日本以及海外各地的藝術家們,不畏時局艱難,共同組成一個以本島為中心的美術團體「赤島社」,並在宣言中強調:「生活即是美」,願終生從事藝術,以「化育我們所在的美麗島嶼」,並以一顆熱愛藝術的心,「為我們的鄉土台灣島殉情」,更在那個烽煙四起的殖民時代,有這等凜凜傲骨,宣揚「秋天是台展,春天是赤島展,以這個最有意義的殺風景之勢,來彩飾這個島嶼吧!」。也正是這份埋藏在藝術家靈魂深處,不死的理想與熱愛鄉土的深情,使其自法國歸來之後,雖面對日本殖民政府強力的政治干預和壓制,仍未減改革的使命與熱情,於1934年成立了當時以本島美術菁英為主體之「台陽美術協會」,致力於以藝術延續民族運動之志業,並深信:「如果畫家們能夠把作品掛在『帝展』的一面牆,或者在『台展』中多爭取一名特選,就比別人在街頭演講來得更有力。」本著這樣的信念,雖面臨著島內外越演越烈的戰爭,這個日後影響台灣美術史甚鉅的台陽美協,卻仍能在各方園丁們不畏艱辛的努力,與充沛熱情的付出之下,光榮的走過了艱困的第一個十年。回顧那段日子,楊夫人說,那時候「一心只有使命感」,覺得大家共同做了一件「屬於台灣畫壇的大事,這個辛苦是為了開拓將來和提攜後進」,而當中最重要的,正是「復興文化藝術」。懷著這樣一份深沈的使命感,日後雖經戰火洗禮,而暫時中斷台陽美協的業務,然暫居淡水鄉下的畫家楊三郎,始終畫筆不輟「拚命寫生」。民國三十五年日本投降,楊三郎被禮聘為「省美展」之籌備委員,台灣自此擁有了第一個屬於自己的,不論在評審及獎勵制度等各方面,都能做到公開公正且上軌道的藝壇發表園地。楊三郎及其一代藝術家們的努力,總算苦盡甘來,終有成果。 歷史的責任暫告段落,兩鬢飛霜的老畫家,仍執著於創作不斷;儘管以七十高齡,面對失聰所帶來生活上的種種不便,仍勤於至戶外寫生作畫,甚至在天光猶然晦暗的凌晨,甚至在颱風登陸的時刻,為捕捉大自然萬變千奇的光影與風采,老畫家仍無視一切的毅然出門。晚年更不間斷的至國外寫生,作畫不斷。老畫家說:「如何把自然轉化為一幅畫,我做了六十年的功夫了。但是我所得到的仍是極淺薄的經驗。我畫出來的東西總是要將近百次的修改,最後才終於配上框。」,而誠如與楊三郎相知相惜超過一甲子的夫人許玉燕女士,論其七十以後所創作的,具代表性之大幅畫作言:「一個道地的男子漢,下筆奔放,不求細部描繪的大張作品,完全發揮了他的率真性格,呈現大自然無比的氣勢。」 綜觀楊三郎一生,自十六歲毅然離家習畫開始,無日不追隨與藝術極致之美的肝膽相照,而終其一生,不論造次顛沛,不論風雲變換,更不論藝術殿堂上,時代流派如何輪替,畫家楊三郎則始終堅持其藝術理念,以紮實深刻的寫實作風,描繪一切鄉土人情與自然風景,為台灣早期的美術繪畫,奠定令人敬重追隨的風格與典範。 而在其生命的倒數時刻,老畫家仍表示:「真想重來一次,看看畫得更好的我是什麼樣子!」一個一以貫之,終生無悔的彩筆人生,畫家楊三郎活出了——「我之為我,自有我在」的絕對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