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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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我的臉頰、那會有小美人香……。」她含情脈脈地凝視著我,話中卻隱含著一絲酸意。 我傻傻地看著她,看她那對閃爍著無限光芒的眼眸,看她端莊婉約的姿態,看她青春俏麗又嬌羞的面龐。林玲,如果沒有和小美人肌膚上的碰觸,如果不必向感情負責,如果能不跟她走,妳將是我此生的最愛,我心裡如此地想著、吶喊著……。 17 我依然按時上下班,卻沒有勇氣詢問組長是否准許我辭職的事。 小美人三番二次地催促,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精神壓力,原來愛人是那麼的痛苦,早知如此的話,或許,我會選擇逃避,將來就憑媒妁之言來決定我的婚姻大事,何必傷那麼大的腦筋,替自己和別人製造困擾,讓許多好管閒事的人議論紛紛、等著看笑話。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和你耗下去,」小美人警告我說:「坦白告訴你,每一個步驟我都是暗中在進行,萬一被姑姑知道,她絕對會運用各種關係出來阻擋,到時想走、插翅也難飛。」 「辭呈還卡在組長那裡。」我據實說。 「為了我們的愛和幸福,難道就不能跟他攤牌!」她急促地說。 「我能這麼做嗎?」 「除非你不愛我,除非你不想跟我走,要不,為什麼不可以!」 「組長已撂下重話……。」 「什麼重話?」 「別忘了我們身處在戒嚴軍管地區,高官的一句話就是命令,有些事不能不和他們做理性的溝通,倘若硬要和他們唱反調,吃虧的還是我們平民百姓。」我簡單地提醒她,不想把組長的警告向她闡述。 「你害怕了是不是?」她有些不悅,「如果不願意跟我走、就明說,別拿那些無聊的言詞做藉口,搬出大官的帽子來壓人,誰不知道你心中還有一個林玲!」 「如果我害怕的話,還會不避諱島上那些風言風語?還會不惜和家人翻臉?還會接受社會那片無情的撻伐和長官的指責!」我氣憤地,「跟妳走,是為了我們的愛和幸福、以及替自己投入的感情負責,怎麼能把林玲扯進去!」 「你明明知道我們相愛,為什麼不離她遠一點?為什麼經常把她帶回家?為什麼可以牽著她的手?為什麼可以對她那麼好?難道你真不懂瓜田李下這句話嗎?」 「因為我們心中很坦然,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所以不必避嫌。」我辯解著說。 「真是這樣嗎?」她似乎不相信,「可別想腳踏兩條船,我楊紅是沒有這個度量的。」 「我有這個本事嗎?」我反問她,「妳的聯想力未免太豐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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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女畢業了
我家的小龍女從幼稚園畢業了,下個學期,她就是國小一年級的學生了,我這當娘的,亦喜亦憂。 回想小龍女這兩年的幼稚園生活,從懵懵懂懂的小班時期,到依然「菜菜」的大班階段,我陪伴女兒的心情從沒輕鬆過。女兒是暑假出生的,在班上最小,又加上是家裡的老么,倍受我家陳先生的溺愛,讓她難免有一身「嬌氣」。記得兩年前,女兒剛讀小班時,她完全搞不懂她自己的身分已經是學生,更不懂老師的意義是什麼,第一天去上學她居然要老師抱著她上課,那位老師是剛畢業的新科老師,對我的小龍女那一套獨特的撒嬌功夫毫無招架之力,好幾次,我因為不放心女兒的適應問題而偷偷去幼稚園看她,站在教室的窗外,都會看到其他同學一排排坐好,而我那寶貝女兒,卻悠哉的坐在老師的懷中,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同學們不時投向她的羨慕眼神。當時我看到那幅景象,又好氣又好笑,氣得是女兒這樣ㄋㄞ,簡直丟盡了老媽的臉,笑的是女兒還是沒搞清楚,老師跟老媽是不同的人物。 後來,老師對小龍女的「專寵」終於招來了「眾怒」,小龍女經常無故被班上另一名女生欺負,老師也拿那愛打人的小女孩沒辦法,只好告知了她的家長,家長是明理的人,放學接孩子時有遇到,每次都一直跟我說對不起。我藉機教育小龍女:楊楊,妳常常給老師抱著上課,所以同學才會生氣打妳的,現在妳已經長大了,上課時要跟其他小朋友一樣,乖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這樣就不會有人打妳了……。 沒想到小龍女相信了我的話,真的沒有再要老師抱她上課了,說也奇怪,那個一開始常常打她的小女生,後來竟跟小龍女變成了好朋友,這讓小龍女對我那番話,更加深信不疑,有時陳先生要抱她,她還會義正辭嚴的說:「把拔(爸爸),小杯比(baby)才要給別人抱呢,人家(指她自己)現在已經長大了啦!」 大班的時候,原本的半天制變成了全天制,我又有了新的擔心:女兒午睡時間一向很久,中午被老師挖起床會不會大哭?睡起來會不會喝水?哎呀,如果一整天都忘記喝水,那怎麼得了?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小龍女讀大班後,第一個月體重就增加了兩公斤,每天放學回來,不是要唱剛學來的兒歌給我聽,就是追著我說今天她班上發生的事情,「嘰嘰喳喳」講個不停,我想不聽都不行。看來女兒在大班的適應狀況良好,之前我是過於杞人憂天了。女兒班上有兩位老師,一位資深老師搭配一位年輕的老師,想來是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吧!一次兩位老師來做家庭訪問,告訴我小龍女在上課時很難安靜下來,總是喜歡像個小baby一樣在地板上爬來爬去,要老師一直提醒她才會坐回自己的位子。 唉!怎麼辦?我除了拜託老師「可以對她兇一點」,實在也想不出其他的點子。直到後來,有天女兒跟我說她想彈鋼琴,我才茅塞頓開,對呀,叫她去學鋼琴,鋼琴課是坐著上的,說不定女兒可以慢慢的靜下來喔! 住家附近就有一間樂坊,樂坊裡的老師是一對姊妹花,曾於去年舉辦過鋼琴演奏會,在地區頗負盛名。初次帶小龍女去參觀樂坊,小丫頭就喜歡上了那裡,她毫無章法的亂敲著琴鍵,卻被那清脆的「叮、咚」聲迷住,直嚷著「明天就要來上課」,看她興致昂揚,當媽的我自是樂不可支,隨即給她報了名。 說起來小龍女跟她的鋼琴老師算是很有緣分的,不但英文名字相同(師生二人都叫SUNNY),連最愛的零食都一樣(師生二人都酷愛巧克力),真的很感謝這位美麗的鋼琴老師,我那原本靜不下來、一個鐘頭的課要分成兩次來上的小龍女,沒多久,竟然要求老師一次上完一整堂課。看得出小丫頭是真的對鋼琴有興趣,因為她認真聽課、專心彈琴,每次下課時都會得到老師的獎勵。我看在眼中,喜在心裡,因為,我給女兒學琴的初衷,並非想讓她學出個什麼,只是找尋可以讓她靜下來地方法而已,但是,假若女兒真的有那個天份,那我豈不是撿到了?呵呵……… 這學期快結束時,女兒幼稚園的老師說「楊楊最近好很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在教室裡爬來爬去了」,聞言,我放心了許多。哪知跟著又有了另外的煩惱,女兒安親班的老師告訴我「楊楊的注音符號部分還要加強,她好像都不太會耶………」 不得了!下學期要讀國小一年級了ㄟ,注音符號還沒搞定,那怎麼行?看來,我計畫兩個月的「暑假大陸行」,不能只顧著「吃、喝、玩、樂」了,度假之旅肯定要被「小龍女的充電之旅」給取代。一天晚上,我開始打包行李,小龍女見我裝了一些她之前學過的ㄅㄆㄇ讀本進去,問我:「瑪麻,這些書要帶到大陸嗎?」我答:「對啊,到大陸我要當妳的老師,每天給妳上課喔!」 「對喔!我要好好讀書,我老師說,要好好讀書長大才能當水蜜桃姐姐耶!」小龍女說完,蹦蹦跳跳的跑出了房間,那開心的樣子好像明天她就當成水蜜桃姐姐了! 只是……… 且慢,前幾天她不是才跟我說她長大要當林志玲的麼?何時她的目標又變成水蜜桃姐姐了? 嘿,我的寶貝女兒,我想要告訴妳的只有一句:不管妳要當誰,媽媽對妳的希望只是「身心健康、快樂成長」! 親愛的小龍女,一定要加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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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收之前
古人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胡適先生也說:「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由此見得:豐收之前,一定要下一番功夫。因為耕耘與收穫是成正比的。 「唯有滴下額前的汗水,才能拾起地上的麥穗。」這種等價交換的意義,農夫一定感受最深,必須早早起床,藉著星光走到冰冷的水田裡,彎下腰來,將一枝一枝的幼苗插進泥土中,每每等到烈日灼身,方可回家休息片刻,而且要不時的關切它的生長情況,杜絕惡蟲侵食。勤耕耘不代表會豐收,還要祈求不要有天災人禍,但什麼都不做,就是什麼都沒有。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年四季,使榖粒飽滿的除了雨水、露水的滋養,更是血水汗水加淚水的結晶。 做學問也是如此,不讀就是不會嘛!只靠著那ABCD四分之一的機率,實在太渺茫,更何況幸運女神不可能眷顧你一輩子;開創事業想要成功,卻整天遊手好閒,不從事投資,不規定計劃,也只能和美夢一起作古。這不是什麼規定,這是世界萬物的生曾原則。蜜蜂辛勤採蜜,才有甘甜的蜜汁;螞蟻努力搬運食物,冬季才不至於餓死;蜘蛛用心結網,失敗再重來,才有美味的大餐………。 「栽種」始能「收穫」,「努力」方有「成果」,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成就不會從天而降,不是無中生有,它點滴都來自我們雙手。一個只會守株待兔的人,只好祈求「嗟來之食」;全力以赴的人,才能覆蔭眾人。 想要有豐美的結果嗎?想要達成心中富麗堂皇的藍圖嗎?朋友!在豐收之前,動手打拚吧!縱使過程是多麼痛苦、心酸,也要堅持下去,因為經過汗水洗滌過的成果才是最美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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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圖文集系列之三 畢業
另一次的遠行, 貼心的同伴又少了一些, 未來, 會是一片春光美景, 還是一場風吹雨淋? 漫漫長路, 漸漸看不清晰, 我聽到輕輕的呼喚, 一聲, 二聲, 三聲, 四聲, 回過頭, 是一顆顆已然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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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
寧中後園,小山依傍,步自停泊車處;迂迴長廊,池塘之巷,盡植綠竿碧竹。「長枝」青兮,珠圍雲布,紛綺麗而脩長;「刺竹」蒼兮,蔚然成蔭,莖森梢以垂陽。蓋竹之於寧園也!地狹平坦,彼叢而散,雖無新筠千竿;林小而茂,此散還聚,仍有綠筒萬管。其蔭下,涼亭石桌,仿竹木椅,坐以思古悠情;其步道,碧草如茵,臨溪亭台,立以徘徊覽勝。輒崇山峻嶺,飛瀑湧泉,源自涓涓之水;千尋名材,閩南之竹,寧中竹箭唯美。 若竹之為物,冬生之草,非青即綠,竹莖堅韌有節;節間中空,細長管形,枝互生而多葉。但分雌雄,雌者多筍,長於旬日之間;桿挺團團,干宵入天,竹梢拂於雲端。若竹之為用,食、衣、住、行備歟!籜落筍美,淡古今之味出;簑衣竹騰,別服飾之機杼。□竹蒲竹,疊涼床而架屋;羅浮巨竿,胸有成船之竹。(註一)尚有竹夫人,器以消暑之纏;蒙恬造筆,削文竹以為管。閩江朱竹,色有丹砂之被;粵有黃竹,翠莖而滯金皮。(註二) 至文人之於竹,情有獨鍾,尤為詩、詞、賦所寄。梁劉孝先〈詠竹〉詩云:「竹生荒野外,捎雲起百尋;無人種高節,徒自抱負心。」唐白居易〈池上竹作〉詩云:「水能性淡為我友,竹解心虛是我師。」宋梅堯臣詩云:「買山需買泉,種樹需種竹。」蘇軾文載有「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之句。再者,蘇軾畫竹,師文與可,必先「胸有成竹」;子由為賦,未嘗作畫,得其筆法而已。(註三)蓋蘇氏「胸有成竹」之謂,與其師同,乃造意先於作畫。故歐陽修喜誦常建詩云:「竹逕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欲效其語作一聯,久不可得,乃嘆造意者為難工也。 夫人之因緣,繫於情境異遷;與竹際會,變乎四時運轉。輒初春,竹芽萌動,徇鐸之路,拌書聲始成眠;新莖奮發,驚蟄之鼓,隨流連而忘返。(註四)孟夏,蚯蚓入土,彼熾日歇,蟲啼響自深谷;蟋蟀居壁,此涼夜息,蟬鳴汩於幽竹。仲秋,清風激暑,大地蕭瑟,窗突兀於節外;木落草衰,唯竹有光,戶崢嶸而生枝。暮冬,竹條起伏,麥浪波聲,狀如鐘磬之音;搖曳生姿,倩影婆娑,韻似擊筑之調。是以,物有所感,必有所發;物感於心,百發薈萃,則能隨遇而安。竹猶如此,況於人之逐居,豈有異哉? 始余桃月調任,彼竹相迎,至輒緣溪而遊;意有所致,夢亦同趣,猶彷身在高樓。思古人喻竹,高風亮節,君子不扶自直;想今老目昏花,恁道離棄,所求非必盡善。唯余於癸未季夏,旅遊桂林途中,曾購竹畫數幅,雖久藏冰封,難窺探其貌。今既與竹為伍,性復接近,加以篤好,輒月懸一幅於書房,凝視溪山深邃處,神往其間;心似浮雲,但捨身之所棲,而得遊乎其旁。「朝與竹乎為游,莫與竹乎為朋,飲食乎竹間,偃息乎竹陰。」(註五)更以,有「竹」自遠方來,朝夕相處,不喜不慍,輒知「竹」能常樂;不知「竹」,其知也君子乎? 附註: 本文文體仿魏晉四六句駢文,相間散文,為駢散文。首段、二、三段為四六句駢文,隔句押韻;三段與尾段為散文。據網路資料顯示:世界現存之竹約有一千多種,台灣之竹約有一百七十多種,浯島之竹若干種(縣志未載),本文所述寧中小之竹為「長枝」、「刺竹」兩種。據校長楊瑞松稱:寧中之竹,為前人校友所植,培育已逾三十年,今皆已蔚然成林,森梢入雲;此期間學校潛移英才,默化學子,致人才輩出,兩者實不遑多讓。 一、〈太平廣記〉載: 竹蒲竹,竹莖堅硬,為屋椽之良材;羅浮之巨竹,取一節可為舟。二、古時消暑之器具,猶如抱枕;〈初學記〉載:蒙恬捨琉璃象牙,而取文竹為筆管;〈古夫于亭新錄〉載:閩有朱竹;〈廣東新語〉載:東粵有黃竹,今皆罕見。三、文同,字與可,四川梓潼永泰人,生於宋真宗天禧元年(1018),仁宗皇佑年間登進士第,熙寧元年擢員外郎,秘書校理,元豐元年任湖南太守,元豐二年(1079)逝世,年六十二歲,善畫竹〈上引自宋史〉。北宋蘇軾與蘇轍兄弟,拜之師,唯蘇軾與文與可皆主張「胸有成竹」。作畫一定要下一番功夫,時時揣摩學習,才有所成。畫竹之前,心中早已有了竹子的完整形象,所畫的竹子是活竹,有生命的,非如一般「工人」只圖形象而已。蓋文與可異於常人者,在於放開自己的束縛,與竹生活,喜怒哀樂於其間。且在動筆之前,必先深思熟慮,對竹的生態,竹之作息,經過觀察瞭解,直到「胸中成竹」時,一揮而成,俾掌握竹的根莖節葉的形狀,畫來合乎竹之所以為竹之姿態,而能臻栩栩如生之境;反觀蘇轍(子由),未曾畫過竹,即便如常人之畫法,亦如其兄〈文與可畫篔簹谷偃竹記〉所載:「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輒竹之形,竹之影,臨摹以成,豈復有竹乎?四、〈初學記〉徇鐸之路之釋,尚書曰:每歲孟春,宣令之官以木鐸循于路;木鐸,金鈴木舌,所以振文教也。此喻寧中後園竹林,成列於教室旁,有如木鐸,時督促學生,把握春天好好讀書之意。五、本句引自蘇轍〈墨竹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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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妳的心思的確較細膩,有時我感到自己很幼稚,凡事都不如妳……。」我沒說完。 「不,不是這樣的。」她搶著說:「應該這麼說:在公務處理上,你受到的肯定,幾乎沒幾人能跟你比;但在感情的體認上,彷彿只是一個小學生。當然,這似乎也不能怪你,因為小美人是你第一個戀人,也是你平生第一次談戀愛,從她身上嚐到許多未曾嚐過的甜頭,難免會沉迷於她的美色而不能自持。雖然由此能看出你的純潔,卻也發現到你根本不是小美人的對手,因為她在這方面比你成熟、老練多了。在她柔情的懷裡,你只不過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弟弟罷了。」 「林玲,妳沒有說錯,我也沒有錯看妳,」我竟然放下肩挑的水肥桶,興奮地拉起她的手,「妳句句切中我的要害,真是我的知音啊!」說後,情不自禁地在她頰上親了一下。 她瞪了我一眼,用手摸摸臉,一朵紅色的玫瑰隨即綻放在她嬌艷的面龐。 「對不起。」我發覺自己失態,趕緊向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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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岩寫生瑣記「島嶼的容顏」系列之六
參加過龍岩市畫展吃過中飯後,王院長、葆冬教授、趙星老師一行人又得匆匆趕回集美。來龍岩之前,院長就已知道我們此趟畫展的另一個目的是要到處去寫生的,為此他特別拜託梁明副館長幫我們安排一下。 梁副館長為我們找來一位當地的油畫家胡軍先生,此人中等身材,五官清晰,留著一撮小髭鬚,很有那麼一點畫家的味兒。見了面彼此一番介紹後,便坐上他的休旅車出發。在車上他問我們想畫什麼?因為沒有特別的想法,只好說看能不能到比較有「原味」的村落去瞧瞧,這讓主人認定我們愛畫房舍,便順著山路找,走了個把小時,終於見到山腰處出現一個小村莊,房舍的屋頂鋪著黑瓦,有著高高的燕尾,牆壁則是用黃泥土砌成的,經過歲月洗練後,斑駁的外貌顯得破舊,但很入畫的。 本想在此揮筆,速寫一張。不料對面的大房子裡傳來喧鬧的歡笑聲,禁不住誘惑,一行人走過去探頭探腦。這下可好,我們的好奇也引來他們的好奇,怎麼會有陌生人到這僻靜的村落來呢?一下子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停,道地的龍岩話溜起來還真是有聽沒有懂,搞了半天,才知村人正忙著明日孩子的周歲宴客,準備在這座頗具歷史,仍舊「丰姿綽約」的祠堂裡辦酒席。看到宗祠內還隨意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舊式木製農具,像是脫榖機、儲粟櫃,古意十足,就拿起相機一陣猛拍。走出祠堂,捨不得離去,還刻意在屋舍之間的巷弄穿梭,東張西望後,覺得這裡真是沒有一個小角落不可以擺到畫面上的,若不是敏達之前一句先隨意看看就好,我可是會就地坐定,先搞它一張的。 車子繼續往前走,不遠處的山坳裡又出現一個聚落,可能是附近有煤礦工廠吧,從高處向下望,那一大片的黑色屋瓦就顯得更灰暗了。要走到村子裡,先得把車子停在大馬路旁,再沿著山邊的曲徑下去。進到村內,眼前出現一間正敞開大門的宅院,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探頭往內望去,有一口古井,木造的牆板、門窗、樓梯,幾隻小雞在泥土地上四處奔跑,這一切很對我的胃口。雙腳便不自覺的往裡面走去,此時主人從二樓窗戶伸出頭來,這幫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下樓後看清我們的模樣,又知道是來自台灣地區的遠方遊客,便主動同我們攀談起來。主人李先生熱心,一下要泡茶一下又要入內取點心,都讓我們給婉謝了。只見這一院落的木料建築,又再度勾起我的畫興,便找來一只矮木凳,與敏達各就各位,開起工來。 此時一個類似拾荒的老婦人,一路跟著我們進入院子裡,直挺挺的站在我的前面,仔細的打量著我們,只是我猜不透她是如何看待我們這群陌生人的?我喜歡在靜態的景物當中,適當的安排人或動物,這個拾荒的老婦人自然就成為我的畫材。接著是陸續的有一些人走進來,他們是聽說有人在這畫畫,有人被畫進畫本裡,覺得有趣,特地過來湊熱鬧。然後指指點點說個沒完,不外乎是畫得像或不像的話題。外頭寫生經常就會碰到這種難以預期的狀況,對於怕受干擾的畫者來說,最好躲進畫室裡去絞盡腦汁吧。我之所以喜愛寫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著迷於這種現場的互動狀況,總覺得那當下一刻,儼然就是一張活潑生猛的圖畫,而自己也早已溶入在這張畫裡頭了。 大約半個小時左右便完成了,當我將畫攤給李先生欣賞時,他卻給了我意見,說我的簽名部分只寫「畫龍岩市內阪村」不夠完整,還得補上「興隆樓」三個字,說話之際順手拿起我的畫筆,大方的在畫面上幫我補上那三個字。我第一次碰到有人這樣毫不客氣的在我的畫上簽字,這樣的率真淳樸,坦然相見,反倒可愛得叫人感到親切。 隔天胡先生因事無法前來,我們又要在中午以後才離開龍岩市,這半天的時間得自力救濟了。攔了一部計程車,希望司機載我們到市區的老街晃一晃。「沒有老街,都給拆了。」司機回答。「那就找最近的村莊跑一下吧!」車子嘩啦嘩啦的跑著,才一下子就見到一個有著磚牆和土牆雜錯分布的村子,繞進去才知這裡叫做湖洋村。走了一些路後,我們已經被村子裡那為數不少的宗祠所吸引,其實這些宗祠大多因年久失修,已經破敗不堪了,但從殘破的外觀上仍就可以看出它們當年的尊貴容顏,這半天就來個宗祠寫生吧! 我們各自畫了兩張,第一張是在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沒有吵雜,先生畫畫,太座則談著她們的家務事,雖不相關,卻也各得其所。畫第二張時就在大馬路上,情況可就不同了,村人好奇,一個個慢慢的圍了過來。不一會一個老年人開口:「破舊的房子,有啥好看?」「好看,你們這宗祠多,有特色。」我回道。他接著:「沒用的,破了一踏糊塗,也沒人管。」這「沒人管」猛然讓我怔了一下,說的也是,文物的維護需要大筆資金,以目前正在邁向小康,但還不保證成功的大陸經濟,要在文物古蹟上有所著力,確實是有困難的,想到這裡也只能無言以對了。 以今日所見對照家鄉的宗祠,從維護的角度上來看,金門的宗祠是幸運的。不只是外形的煥然一新,氣宇非凡,甚且春秋兩季的定時祭典,都能讓成群子孫,匯聚一堂。這兩年再透過熱心於族譜文化人士的推動,包括台灣、大陸以及海外的遊子鄉親,都能透過族譜的網?,認清自己的出身而返鄉認祖歸宗的例子比比皆是。就以從宗祠族譜來維護傳統文化這一觀點看,我們似乎比其他的地區勝出許多,這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真沒想到我從宗祠寫生會衍生出的這一連串的思索,但這也無非是希望好的文化,能在有華人的地方一直被保存發揚,並繼續的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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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懷念———憶副主教二三事
「在我們Argentina,政府會先規畫好都市計畫,及妥善的停車位,不讓百姓沒地方停車。因此,他們也不會隨意亂停放。」 看到臺灣群眾常與員警起衝突,副主教更常納悶的問我們: 「為什麼你們的人,不懂得尊敬警察?」 「在我們Argentina,警察就是法律。我們會體諒他們的辛勞,任何人都不會對警察不敬重。」 幾年前,當綠色執政剛開始的時候,意料之外的是,副主教常對我們說: 「沒有 蔣公,就沒有臺灣。」 一位外籍人士,以客觀的角度觀察臺灣政治,居然能如此肯定先總統 蔣公,以及經國先生的功勞與貢獻,的確很讓我們感到訝異。 有一次,知道副主教即將有一趟「阿根廷之旅」——回鄉探望家人。大家為了聊表多年來,副主教的辛勞教導與關愛之情,我們一起送了一份「程儀」。數額雖不多,卻是我們唯一能聊表寸心的機會。回來之後,副主教常與我們分享他的心情故事。他不僅把我們當作他的學生,也把我們視同他的親人、他的子女。 當年,副主教少小離家的心境如何,我們無法得知。但是,闊別家鄉那麼多年之後,再次重返家園、與家人相聚的激動之情,卻是我們可以深深感受到的。每回,聽他談起與家人間的點滴往事,興奮的語氣中總難掩他臉上,隱約可見的一股落寞之情。 從阿根廷到台灣、到金門,從南美洲到亞洲的東南隅,這一段距離是何其遙遠!何況,又在語言、文化背景全然不同的國度。人生幾何,如此離闊。這樣的離情,若非神職人員懷抱的犧牲與奉獻精神,恐怕就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承受。 副主教是個既客氣又儉樸的長者。他總是默默的、不求任何回報的,為地區的孩子們、為我們這群對英文有特別興趣的學生們,盡心教導、傳播他勸導世人為善、泛愛眾人的理念。在他二十幾年的金門島居生活中,受他教導、受他影響深刻的人,從孩童到我們這些社會工作者,人數之多實在是多不勝舉。 在英文班的那段日子,每年教師節是可以略表感謝的時刻。習慣上,我們會選擇適合他的西餐廳,和副主教來一次愉快的師生宴。每年聖誕節前夕,我們也會陪他過這個特別的節日。一邊用餐,一邊聆聽他課堂以外的人生哲理,以及其他豐富的生活小經驗,是我們課堂外的另一種收穫。 我不是一個喜歡應酬的人。不過,與副主教一年兩次的聚餐,我和許多人一樣很少缺席。也許因為,這是我們唯一可以報答他的方式吧! 前幾年,回師大讀研究所,為了專心寫論文好提早畢業,在萬般不捨及取得副主教的諒解下,我暫別上了將近十年的英文班。當時,副主教一再告訴我: 「Jessie,什麼時候有空,就什麼時候回來上課。」 在順利取得學位後,我特地拿了一本論文送他。臨走前,副主教還是不忘那一句叮嚀: 「Jessie,什麼時候有空,就什麼時候回來上課。」 離開英文班的那一年,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去上課。只是,還沒來得及再回英文班上課,副主教就因身體健康的關係,必須經常往返於台北及金門。有時想去探望他,也常因時間的不方便掌握,而少有見面的時候。 去年年節,在老家旁的總兵署大門前,沒想到能與他不期而遇。副主教高興的和幾個孩子拍照,又和他們相約在隔天下午見面。 以前,每逢慶典或一些同學的聚會,副主教總喜歡用相機記錄當時的生活點滴。為許多孩子留下成長的足跡,同時也為我們記載了諸多過往的年輕歲月。以前,二女兒在育英托兒所的一些照片,特別是聖誕節的晚會中,一身淺藍色調衣著扮演聖母,以及其他舞蹈表演的幾張照片,也都是副主教親自為她拍的。如今,孩子都長大了。這些當年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上研究所、上大學的,就連最小的兒子也已是高中生了。而副主教,似乎也因為身體健康的關係,清瘦了許多。歲月,真是不饒人呀! 第二天,我像以前一樣,讓孩子帶去他喜愛的咖啡禮盒,以及兩包英國進口、適合他的消化餅乾。那一個下午,相信孩子們的拜訪,能帶給他不少的歡笑聲與快樂。 也許,是和副主教特別投緣。英文班的那幾年,他一直要我坐在他講課時,左手邊的第一個座位。課餘,他也很關心在警界服務的外子,叮嚀我要多體諒他的辛勞,多為他分憂。 幾年前,一個夏日的傍晚,家裡的電話響起。沒想到,電話的另一端,竟傳來副主教熟悉的聲音: 「Jessie,我要送兩盆盆栽給你。」 約十來分鐘之後,副主教果真用兩輪的小推車,推來了兩盆綠意盎然的——翡翠木。翡翠木的俗名,就是大家熟悉的——發財樹。 汗珠,從副主教的鬢角直滴到衣領。只見他抽出口袋裡的手巾,頻頻拭擦著臉上的汗珠。傍晚時分,依然熾熱的斜陽,從庭院邊的矮牆穿越了進來。落日餘暉,就照在他的身上。一時之間,我真是被感動得不知說什麼是好。 之後,我把其中的一盆,移栽到庭院內的草皮上。不過才一、兩年時間,它便長得如大樹一般。枝葉扶疏,滿院綠意。在炎炎夏日裡,遮蔽酷熱的豔陽不說,也同時讓滿庭院盡是綠蔭。有好幾回,我高興的告訴副主教,他送來的翡翠木我照顧得極好,讓它長得又高、又綠意盎然的。 可惜家裡的庭院實在太小,無法承受日漸高大的翡翠木。為了不使與鄰居間的圍牆受影響,最後我只好忍痛拔走。還留在花盆裡的另一株翡翠木,年年一地落葉之後,如今又見新葉在枝頭展新姿,依然綠意盎然地點綴著一院的清新。 有一回,家中電話再次傳來副主教親切的聲音: 「Jessie,我有一檯還很新的撞球桌,打算送給你。你家有地方放吧?」 撞球桌?有沒有聽錯?沒錯,千真萬確,的確是撞球桌。我想,應該就是之前一直擺在英文班教室的那一檯。也許是因為少有人用,副主教希望能物盡其用吧!只是家裡的桌球桌,早已把三樓有限的空間佔去大半了。 「那就幫我送給你先生的警察局!」 外子告訴我,他們局裡已有幾檯員警休閒用的撞球桌,不如看學校要不要。我想,也對。嘉惠金中學生,副主教一定很樂意。果然如同我所料,副主教既樂意又極為高興。在和當時的蔡主任商議之後,學校找人順利的搬到體育館內。 為了感謝他,我建議由學校主動提供報社,刊載了「副主教愛在金中」,送撞球桌給學校的這一則訊息。如今,這一檯撞球桌仍安置在金中的體育館內。只是,學生使用的頻率似乎不如預期的高。也許是,學校對學生打撞球的運動,仍未改變以往的舊觀念所致吧! 副主教對金中學生的關懷、教導,其實是相當多的。每年,他都會從高一前段班同學中,挑選資優、有興趣的同學,在每週末下午為他們開英文班。講授英文課程外,也教導孩子們許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副主教的幽默、熱心,相信是許多曾經受惠於他的學生們,畢生難忘的一段成長歷程。 他總是不管任何時刻、任何人,只要可以幫得上忙的事,他都那麼熱心的、那麼誠懇的,主動伸出援手。 兩年前,副主教知道念哲學的女兒,選擇西洋哲學的研究方向,便主動為我介紹兩位研究西方哲學的博士,並且在輔大任教的神職人員。他要我轉告孩子,只要有需要、有不了解的地方,隨時都可以去向他們請益。 我常想,我何其幸運能在這個成長的小地方,遇到如此一位如父兄般,亦師亦友的長者。過去幾年,他不僅教我英文,更常在我生活遇到困境時,教導我、開導我。而金門,這個世界地圖看不見的小島,又何其榮幸能有這麼一位副主教,在這個小島的土地上,愛島上的所有居民,二十幾年如一日的。 如今,彰化市靈山的靈修中心,是副主教的安息所。副主教,真的走了。離開他熱愛的世人,離開他喜愛的金門。相信所有受他照顧、教導過的人,所有認識他的朋友,都會永遠感激他、懷念他——Father, we will miss you 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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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微波〉流產
你離開後的隔日,我的床被一片濕濡。 「是血!」翻開棉被,我驚呼! 鮮紅的血摻著大大小小的血塊染紅了我淡藍色的床鋪,遍染的血跡隱隱描繪出一個人形。 人形蜷曲著身體,側臥著,在我的腰際。 那姿態,就好像我深愛的你。 我的下腹絞痛不已,勉強翻過無力的身軀,在床頭摸索著止痛藥,配著苦澀的唾液,一口,嚥下。 我躺著等腹痛緩解,心卻不知怎地灼痛不已。 我想起你。 床上的血影躺的是你的位置,縱使你已缺席多時。 我仍舊無法忘記你。 止痛藥止了身體的痛,心卻好似不是我的,絲毫不受藥效影響。 痛。 像是被一刀刀緩緩凌遲地痛、像是被一棍棍棒擊地痛、像是被萬箭同時穿刺地痛,像是………。 你其實什麼也沒做,只是離開我。 我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按下了電話號碼。 「救我!」 這是我闔眼前的最後兩個字。 醒來,眼前一片透亮。 「我死了嗎?」我問。身體好輕。 「妳在醫院裡。」護士為我換點滴,邊說。 我有點失望。 「妳知道妳懷孕了嗎?」醫生問。 我搖搖頭。 「妳的子宮現在還在收縮,所以還會痛。我剛剛已經幫妳打止痛針了。」我點頭致謝。 「不過,剛剛幫妳檢查後我一直不解。這孩子在子宮內待得比我想像還久………」 「多久?」護士問。 「它三歲了。」我說:「它的名字,叫做承諾。」 我不會告訴別人,你的離開,你的失守諾言。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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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我是據實相告,別冤枉人好不好!」她有點不悅,「女人跟情人逃走叫私奔,那我請問你,男人沒有經過家長的同意,暗中私自跟女人逃走叫什麼?」 我一時答不上話。 「不叫私奔,難道要叫私跑?」 「廢話,」我感到好笑,「奔與跑又有什麼兩樣,妳就不能說到台灣謀生。」 「你在這個島上有家、有田地、有一份安定的工作,還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工作來維持生活?」她不屑地,「你這種解釋法,難道不會太牽強?尤其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小美人一手在主導,她是主動者,你是被動者。因此,我們可以斷定,你是跟人家私跑,而不是人家跟你私奔。」 「小鬼,」我伸手想敲她,「老是喜歡搬出一大堆理論來和大哥抬槓!」 「老實告訴你哦,」她斜著頭,正經地說:「伯父說了重話,如果你膽敢離開金門一步,他就跟你脫離父子關係。」 「我爸真的這麼說?」我有點驚訝。 「我幾時騙過你。」 「妳就不會替我美言幾句,開導開導他。」 「好話替你說盡了,仍然不為所動。」 「老頑固,」我嘆了一口氣,「真是好事多磨啊,回去不知怎麼對組長說,看樣子只有私跑了。」 「假如真的不顧後果,一味地想跟小美人走,必須等長官批准、辦好移交。不要忘了,來的光明正大,走得光明磊落,才是為人的基本原則。」她善意地開導我說。 「要是長官遲遲不批准呢?」我有些憂慮。 「不要忘了組長提出的警告。」她提醒我說:「其實你可以讓小美人先走,等長官批准你的辭呈後,再到台灣跟她會合。」 「我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先走。」 「該講的我都講了,該做的我也做了,如果你還是頑固不化,不要怪我身懷私心、沒提醒你。」 「對妳林玲,我沒話說。」我有些感慨,「我知道妳只會幫我、提醒我、開導我,而不會害我,這也是我相當珍惜我們這段情誼的原由。」 「夠了、夠了,這些話我聽多了,」她淡淡地笑笑,「以後少說這些,只要記在心頭就好。如果因為小美人而把它忘了,我也沒怨言。其實人,有時候必須明瞭自作自受這句庸俗的話,萬一和自己所思、所想、所做的有落差,心裡才會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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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詩札記
宋代理學大師程顥,在陝西長安西側的鄠縣(約今天的尚村)做主簿時,寫了一首〈春日偶成〉: 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 時人不識余心樂,將謂偷閒學少年。 此詩前兩句,紀錄了那次去溪邊郊遊的「事」,其中還包括了「人」(我)、「時」(近午)、「地」(前川)、「物」(淡雲輕風、紅花綠柳及粼粼春波)。此外,還記錄了途中的動作(或說經路):「傍花隨柳」。十四個字,寫出了一幅內容豐富多彩多姿的遊春圖,也可見作者用字精準、經濟之一斑了。 第三、四兩句,是作者對這次春遊的自我認知與辯解。作者之所以有此預防性的自解,乃因自己主掌一方文教,且平日對己對人的道德標準要求都較高。正因有此特殊背景,當然就有「一言一行,動見觀瞻」的警惕。然而,就在這春光無限好,正該愛惜寸陰,勤奮努力工作的時候,他卻放下一切正當工作,「傍花隨柳」地去快樂逍遙。這種行徑,看在別人眼裡,難免不會對自己的人格、操守產生懷疑。由於有此「做賊心虛」的畏懼,所以就來了這兩句替自己解圍的詩。這是字面的解讀,勉可成立。但若把「時人不識」四字來透視一下,便不禁會問:「那些『事』是『時人不識』的呢?而「時人」又是指那些人呢?」 要解答這兩個問題,得回到北宋時代去。在華正書局編印的《中國文學發展史》和《中國文學批評史》兩書中,我們看到了北宋自真宗、仁宗的休養生息,到徽宗時代,一百餘年間,中原未受干戈之亂,工商發達,社會經濟高度繁榮,朝野一片熙熙歡慶之餘,都酖於宴樂享受,逐奢競華。詩人詞客之流,更是狎妓酣歌風流放浪,過著依紅偎翠淺斟低唱的享樂生活。在文風方面,前有西崑體的流風波蕩,後有柳永、晏殊等人,或流連歌樓舞榭,或醉於上流社會的佳會宴遊。其間雖有歐陽修等六大家(八大家除韓愈、柳宗元)倡導古文運動,但繼承了周敦頤「文以載道」之說的程顥、程頤兩兄弟,把「道」和「性理」放在最高處,人與自然應合為一體,就反對載道之文的藝術化。他們認為載道的車子(文)不宜給它藝術的裝潢,否則,所載的道將會被那種美所蒙蔽、破壞,道就變成美飾的附庸了。至此,就不難理解他詩中的「時人」是指的那些人了。 因此,他的「雲淡風輕」、「花紅柳綠」是「自然」也是心境。而「傍花隨柳」是和「自然」合而為一,不是「時人」的「依紅偎翠」了。故從這個角度來欣賞,則此詩三、四兩句的意涵,就不純是因「憂讒畏譏」所作的辯解,而是話中有話了。如果再讀他的〈偶成〉:「閒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雲變態中。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便更能理解他的「余心樂」的真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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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九月那天我在我的家鄉十三帖
1歷史老邁。壓鑄一柄刀口 截角處。排泄有害的胎記構成 一枚鄉音和時間交換嘆息 2酒在喉結找火種。年華燒盡 俘擄。所有經典遭遇滋長 我們在一行雲霧間隙的咒語看見復甦 3一帖薄薄早秋。闖入 支氣管升起家鄉溫度 不冷不熱剛巧是炊煙和甜的記憶矜持 4候鳥預言。溼地是水陸行囊的一首詩 淺顯易讀。藻生一抹雨花和幸福 這方淨土匯流生命守候的盛宴 5一磚一瓦躲進排列整齊的寂寞 門縫冊頁讀到碑銘回聲 膽寫。回家遼闊步伐 6飽餐知道。地瓜粥是簡單豐饒身世 我反芻的第六碗。淚和湯一樣燙 我折疊的胃想多明白一些形而上 7終究。童小逐漸長成一灣含僂 十指放鬆。進退失據寫著飛揚時節 瘦了和島的重生約定 8腳底拓下脈搏起伏潮聲 閱讀海。漁火敘舊 掏出黑夜。遠洋燈塔有一束沉重的故事 9無礙村落。風骨和寧靜述敘烔烔年代 身後的臉。問津秋水和滿園果實 那年。超載我們過多的託付和觸及 10燕尾末梢。暗啞朝南綻放 季節刻上荒唐人生。塗黑 疼痛重組那些失修年少和晴朗 11潮間。多觸摸的素描夕日 一個人的偈語。鄉愁和近距離 麻雀和疲倦和冷冷對話 12歌者。杯底觸礁的半闕行句 手抄本構築。筆簾夾著風雨 我們正在整理不均勻的字彙脈絡。紋理 13裂釉掌心。家譜乾坤累累汗水 無常無處猶是一墳之勢 養餵。金碧輝煌過往章節的悼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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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懷念─憶副主教二三事
五、六月,陰雨綿綿的梅雨季,看起來似乎真的走遠了。 仰望天際,藍天如洗。夏日,豔陽高照的蔚藍天空,偶而幾片雪白的雲朵悠然而過,一掃多日來的陰霾、潮溼與黏膩。只是,心情卻不像眼前的藍天白雲,呈現一片開朗與舒爽。 陰雨綿綿的梅雨季節,從五月到六月的天氣,到處是化不開的陰霾、揮不走的黏膩。潮潮的溼氣,盡在四周徘徊、盪漾。濃霧、大雨不斷的五月,一連跑了兩趟台北。一趟是先去向大姐夫上香,在大雨滂沱的日子,和大姐、外甥們一起上五指山——國軍示範公墓,看大姐夫的安息處所。另一趟,則是去送如長兄般的大姐夫,人生最後的一程。綿綿細雨中,大家心中縱有萬般不捨,也得揮淚送別。 人生苦短。百年歲月,原來也不過轉眼之間。 六月中旬,亦師亦友、如父兄般的長者——費副主教,也走了。 那天——六月十六日,看完學生早自習後,上第一堂課前的十來分鐘,我一如往常打開電腦。先瀏覽國內外新聞後,習慣的將畫面切換到地區的金門日報。 一則讓我久久不能自已的新聞標題:「金城天主教堂費峻德副主教魂歸天國」,強烈的震驚了我。第二天,和我同一辦公室的Selena告訴我:「副主教往生了。」她和我一樣,難掩心中的不捨與難過之情。 六月二十一日,天空藍得一片亮眼的美麗,讓人很難聯想到「悲傷」二字。也許,信奉天主的人就是不一樣。傍晚六點多,民生路上車水馬龍。放學的學生、下班的車輛來來往往。人潮,在其中穿梭不停。一天之中,這應該是最熱鬧的時段。然而,金城車站斜對面的天主教堂前,卻出奇的莊嚴、肅穆。和往常不同的是,進出教堂的人不僅僅是教友,還有不少來自不同信仰、各行各業的民眾。他們的心情,都一樣是難過與不捨。因為,副主教——費峻德神父,走了! Selena和我,還有幾位同在副主教英文班上課多年的學生,也相約前來。一起向大家敬愛的副主教,捻香、祭拜。 教堂內,一片靜穆。身穿紅、白相間神職服裝的副主教照片,洋溢著和靄可親的慈祥笑容,那樣熟悉、那樣燦爛,一如平常與我們一塊談笑風生時,依然是那麼讓人滿懷溫馨。之後,我們在副主教多年來為大家拍攝的照片中,尋找昔日與副主教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副主教小小的辦公室內,擺設一如往昔。我們卻再也不能像平常一樣,在這裡與他閒話家常,向他請益。一陣鼻酸,又難掩內心的難過與不捨。 和副主教結緣,早在孩子上育英托兒所的時候。 由於每天早晚必須接送孩子,便自然而然的和副主教日漸熟悉。許多孩子口中,慈祥可親的「副主教」,總是在他們快放學時,走出他的辦公室陪孩子玩。有時,他還會守在大門口,發放孩子們喜愛的糖果,和孩子揮手道別。 兒子開始上幼稚園後,時間較容易分配。於是我應副主教之邀,開始加入每週三的英文班,重拾闊別多年上英文會話的日子。在英文班的那幾年,能重溫一向喜愛的英文課程,是我極為珍惜的事。雖然,一星期一個半小時的英語會話,時間相當有限。可是,每逢星期三晚上,是許多和我有同樣喜愛英文的同好,最期待的時刻。 那幾年,不管是天晴或陰雨,除非家裡乏人照顧孩子,否則我都捨不得缺席。有時遇上雨季,即使是大雨滂沱的夜晚,我一樣穿著雨衣,在模糊視線中讓機車像蝸牛般行進,就是不願錯過這個學習的時段。同學中,比我更早幾年來上這個英文班的Sally 和Judy,她們和我一樣珍惜每回的上課,因此也都是最不會缺席的學生。也許因為理念想同,我和她們成了談心的好朋友,也同時是副主教這個英文班待最久的學生。 副主教每週三的英文班,會如此吸引我,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如嚴師般的要求,與生動活潑式的教學。 對於來自不同教育背景,除了少數幾位教英文的老師外,有許多和我一樣非英文本科系的學生,副主教總是耐心而認真的教我們。我們之中,有金門本地的民眾,也有在金門工作來自台灣的朋友。成員中各行各業都有,有來自花崗石醫院的醫生,有縣立醫院的護士阿姨。有服務於警界、電信局、郵局的英文同好,也有航空公司的職員。比率最多的,大概就是和我一樣,來自國小、國中及高中的學校老師。 副主教用來上課的教材,相當多樣。早期,是大家熟悉的「英語九百句型」後幾冊。後來,兩度採用敦煌書局出版的《實用英語會話——Conversation in English》,讓我們一個個看圖說故事。有一段時間,副主教還拿China Post的當天新聞剪報,要求我們當場朗讀、翻譯。每次,一到這個時段,就是大伙兒最感吃力、緊張及汗顏的時候。 在英文班的最後一段時間,副主教是任由大家選本,Selena提供文鶴出版的《基礎會話模式》一書,我沒上幾篇便與大家暫別。不過,相對於早期的那些選材,其實這是既簡單又易學許多的課本了。 每回上課,前半堂是副主教主講,後半堂則是大伙兒輪流當leader。有時,由副主教指定題目,我們再抽籤決定次序,每星期一位leader接受同學的提問。有時,副主教也會放手給我們,由leader自行決定題目,提前一星期把要討論的資料,提供給同學方便準備。 副主教總是用心設想,應用各種不同的方式,鼓勵我們多開口說英文。 課堂中間,有幾分鐘的「Tea time」。其實,這也就是我們的 free time。副主教常在我們七點半上課前,一方面等我們、一方面先幫我們燒開水。Tea time一到,大伙兒一起泡茶品茗外,這個自由的時間,也是我們可以用中文天南地北閒聊的時段。 北風強勁的日子,民生路上車站附近的路口,常可見滿地垃圾隨著北風,就在天主教堂這一邊的路面上打轉。晚上上課時,副主教常會納悶的問我們: 「為什麼你們的人,要隨地亂丟垃圾?」 「在我們Argentina,只要有人不小心掉了垃圾,看到的人就會指正他,要求他撿起來。」 看到許多人的車隨地亂停放,有時正不偏不倚的,停在我們上課的大門口。副主教也會語帶無奈的問我們: 「為什麼你們的人,車子要亂停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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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其實我和小美人聊得並不多,每次見面談不上幾句話,我們就會繾綣纏綿在一起……。」 「還講,」她打斷我的話,白了我一眼,輕視地說:「厚臉皮!」 「我知道妳林玲有很大的包容心,才敢在妳面前胡說八道,如果換成別的女孩,早就和我絕交了,還會上我家來。」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有時的確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不知是我前生欠你的,還是你欠我的,竟能和睦地相處那麼久,說來真有點玄。」 「要不是小美人,說不定我們會結成夫妻,那就玄上加玄了。」 「你又想到那裡去了,真是厚臉皮!」 「好了,不說啦,一切聽天由命!」我說後,彎下腰,挑起水肥就走。 來到預備施肥的空田裡,我告訴林玲說: 「我爸在對面的蕃薯田,妳去幫忙挖點地瓜,待我把水肥潑灑好後,利用空桶順便帶回家。」 「水肥桶臭得要死,怎麼能裝地瓜?」她皺皺鼻子,不解地問。 「真笨,我不會先到池塘先乾淨。」我看了她一眼,卻也不忘提醒她,「要順便探探我爸的口氣,知道嗎?」 「放心好了,我不會破壞你們的。如果你們真能締結鴛盟,以後我絕對會遊說二老,到台灣探視你們。」她笑著,而後快速地跑開。 我潑灑好水肥,把空桶挑到附近的池塘,順手拔了一把水草當刷子,澈底地把它清洗一番。然而,再怎麼清洗,也清除不掉水肥侵入木桶、所衍生出來的那份怪味道。或許,只有農家子弟,才能品出這份親切的味道,以及它對農作物的重要性。 抬頭看看蕃薯田裡的父親和林玲,她能博取老人家的歡心不是沒有理由的,而我卻偏偏為他們製造困擾,如果我與小美人私奔成功、遠赴台灣,他們一生的清譽將受到嚴重的傷害,陳家出了一個誘拐人家未婚妻的不肖子弟,教他們在這個小島上怎麼做人。雖然我曾想過這一點,但實在是禁不起小美人給我的愛和溫存。儘管小美人有的,也同樣可以在林玲身上獲得,然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則是神聖不可欺的,除了牽過她的手外,其他的行為我始終不敢逾越。 在回家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問林玲: 「妳向我爸提起我到台灣的事沒有?他怎麼說?」 「伯父對這件事依然耿耿於懷,他說陳家的名聲幾乎快讓你破壞殆盡了,死也不同意讓你跟人家私奔。」 「妳怎麼老是愛把私奔這兩個難聽的字眼放在嘴上,」我埋怨她說:「女人暗地跟情人逃走才叫私奔,我是準備光明正大地走,那不叫私奔,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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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流
為什麼錯過離別的季節 心裡卻沒有好過些 沒有太陽的白天 熱情早被抹滅 無止境的黑夜才是夢魘 用一輩子等待一個虛空的明天 海水蒸發的苦澀氣味還在空中漫延 時光的流卻抹不去傷痛感覺 如果愛需要呵護做表現 那為何你總是在傷口上撒鹽 直到我痛沒感覺 為什麼錯過離別的季節 心裡卻沒有好過些 沒有預兆的雨天 眼眶早溼了一片 年久失修的承諾只剩斷瓦殘垣 難道迷途的愛不是你給的傷害 海水蒸發的苦澀氣味還在空中漫延 時光的流卻抹不去傷痛感覺 如果愛需要成全才完整 那為何你總是視而不見 直到我消失你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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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揚州詩意濃
小弟他們為了搭下午二點飛香港的班機,得提早用餐,我是二點十分飛廈門,就在去往碌口機場上高速公路的向陽漁港用中餐,這家是浙江人開的連鎖店,很豪華也很氣派,才十一點就來了我們這一團。 半小時到達機場才十二點,雖說國際線提早二小時到,已經有二、三團在等著辦出境通關,卻沒來個人看個究竟,大概用餐去了,等了快半小時,才見人姍姍來遲,本來我想自己去劃位,小潘說等送小弟他們後再陪我到國內線那邊,一點鐘我就獨自進了候機室,本以為飛機準點起飛,那知搭的是五十幾人的小飛機,等待呆坐在機艙內二小時,有人等了心急,空中服務員竟謊報廈門機場演習,有人打電話回廈門根本沒這檔事,開始破口出聲:「現是和平時期,別製造兩岸緊張,請說實際狀況」,原來是上海機場空中流量管制,終於四點起飛,到了廈門正是下班時刻,車多人多動彈不得,害得倫姊他們等我到了晚上八點才用餐,真是過意不去。 回廈門就像回到金門,又住在倫姊家,感覺更像,住了一晚,倫姊也要回金門再回台灣,二十九日我們一起搭九點同安號,第一次搭同安號,雖然較費時九十分鐘卻很安穩舒適,還賣點心什麼蚵麵線、米粉湯等,滿有意思,只是想不到還是滿載了人,卻大都是台商,潮來潮去,就沒有停留的人潮,難道這是金門的宿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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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365〉飛行密碼
一大早,窗前有人輕聲呼喚,一回過神,湊進窗子,原來接她的車還沒來,07:30的飛機,現在已經06:30了,難怪她急了,也真為難他,一大早跑機場,要是以前我會說他幾句,不該遲到之類的話,然而,在當了快一年民宿主人之後,我會體諒他,我了解被剝奪睡眠的無奈,感謝他分擔我的角色,日以繼夜的服務客人,有時真會累。在金門,人手不足是問題,人手太足更會是問題,所以服務業很辛苦,只能一人身兼數職。看著灰濛濛的窗外,矛山塔在雲霧縹緲中,心裡一驚,很想告訴她,別去了,大家都多睡點吧! 看到她,窩在椅子上睡著,11:00了,還在機場——尚義機場,我問她,矛山塔看到了,霧散去,怎麼不飛?很好,側風太大,不能飛,這一陣子大家都累了,一下能見度1200公尺,一下又換跑道要3200公尺,小飛機才能飛,這些專業的術語,就交給航空公司傷腦筋,我們只關心能不能飛,老人家說今年有閏月,霧季較久,天氣不穩定。機場已經裡裡外外有些人潮,阿兵哥、遊客、工作的、回鄉離鄉的,我算是離鄉吧,還是回家?每次要離開金門,心情都有點複雜,像是倦鳥出門太久,急著回飛,心裡頭又惦記著美麗的民宿,心中雖有不捨,但往返二地似乎是很多人的難題,金門很美,有我太多的記憶,值得我去努力,台灣很多元,能夠刺激我的想法,讓我不斷蛻變。眼前的她,做了好幾年的金門人了,她說:早上三點,那隻鳥又把我給吵醒了!職業的敏銳,她當然知道它的名字!我除了第一晚在水頭三點多被鳥吵醒,以後都是一點多聽到鳥叫,才趕緊入眠,好個早起的鳥啊。 ㄠ了半天,我說給自己一點轉換吧,我們出了機場,決定喝點果汁,我每次都覺得等飛機人老的很快,所以需要維他命,反正兩邊都是家,飛不飛隨緣吧!繞一繞美麗的環島北路,想起昨晚客人說:以前在金門當兵,2、3公尺以下的樹幹不許有樹枝葉,要剷平,才能一眼望遠,逃兵,別傻了,躲哪去?好像是,小時候的我,總覺得樹很高很直,不知是否如此。 終於接到開場的通知,她搭17:20的班機飛高雄,我搭19:00的立榮飛台中。飛機飛了,伴著點點燈光,萬家燈火,快速飛過,金門愈來愈遠,想到昨日黃昏,我們在退潮的北山海堤,幾抹彩霞,辛苦取蚵的夫妻,對岸炊煙裊裊,近在咫尺,山峰上的煙霧 ,黑壓壓的蚵田,美的像幅畫,我按下快門,也按在我心底的舊畫,吻合,覆蓋,難道,我追尋的就是這個,一次次的吻合覆蓋,甜蜜的回憶,一再滿足我的心靈,我像當初的小女孩般,天真快樂!金門給予我的,永遠像母親般的疼惜。 前兩天,開著車,經過莒光湖畔,木棉樹長出了新葉,嫩綠一片,倒著樹影的湖水,平靜無波,我突然想,我要葬在這裡!我很高興,這許多年來,我都無法肯定我要葬在哪裡,台灣——不是我的家鄉,金門——離別以後的疏離感,我不確定它是否還是我的最愛,很踏實,此刻,我再次相信了它,再次感受它的美與永恆,不管未來如何,此刻,我喜歡這種歸屬感。 飛高了,一片暗,今天我沒睡,往往飛機還沒開,我就睡著了,機長講話了,大概還有30分鐘抵達吧,我是離家還是回家?這一年該有50趟了吧,就這麼獨自飛著,飛向熟悉的兩地,機上,轉換著我的心情,也承載著我的反思,蓄積我的能量,在一次次的思維裏,我繼續向前,高空裏,人是如此的渺小,我總是既疲累卻又充滿感激,利用這不能做什麼的空間裡,我環顧旅客,有時還跟我的客人同班機,有人興奮有人疲累,為了不同的旅程前進,等下了地,又是鴻飛哪復計東西。眼下,又是萬家燈火,好美!這一次更多更廣,縱橫交錯,我等待,落地的時刻來臨,開始我不同的角色,在這裡,我可以回家好好睡個一天,我可以不用06:30起床,我好感謝阿秀,是她的幫忙,我才能有這樣的休息,她總是及時補上我的角色,讓我偷懶幾天,雖然我明白,不用幾天,我就會思念那早起的鳥叫、在霧氣中的矛山塔、還有一輪彎月似的料羅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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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的故鄉
離家的歲月中,總是習慣找尋夜幕低垂時的人間燈火,不僅一盞燈傳述著一家口的生活點滴,游移的閃燈,就像是引導遊子覓得棲地的塔標。每當望著有星星的天空裹,就會回想起孩童時聽老人家說過的故事,年邁的老人家往生後,我常會疑惑的問著祖母:「他們究竟到那裹去呢?」,她和藹的笑著說:「他們都去住在天頂上啦!」,天真的我還會喃喃自語著:「那豈不成了天空上的星星嗎?」。長大以後,他們一一都成為記憶中的人物,而熟悉的星星依然尚在人間,固定布滿望著天涯的另一方。 幼時替老人家寫信、讀信,集郵冊中裝滿遠方寄來的信封,信內又有無數的告白,念僑批(僑信)的聲音,至今猶在耳根縈繞起:「父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叩別慈顏,遠遊異鄉;日月如箭,駒光如駛,轉眼之間,年又一年矣!每思念不已,想兩地皆有同情也。但恨江海遠隔重洋,未能聚首,奉侍膝前,殊感有愧。………」。 閩南地區的(番客歌)寫照著落番的心境:「去番邦,雙手空,夾兩片薑;回唐山,三斗籠,甲兩皮箱」。我的外曾祖父於清末自金門后浦鄉遠赴印尼謀生,不久之後與當地女子結婚,民國前四年祖母在印尼的亞沙漢出世,南洋一帶的稱法;唐人和本地女子所生的兒女,男的為「峇峇」,女的叫「娘惹」。祖母在她九歲時,頭一回的與家人返回金門,途中經過燈火通明,繁華如夢的香江夜城,廈門候船時所見的車水馬龍,深刻的烙印在腦海中。但是卻也沒想到,這一趟的探親行程,竟決定了她的終身大事,外曾祖父認為走水的曾祖父家境背景都不錯,將她許配給身為長子的祖父。自此金門淪為兵燹戰火不斷之地,註定她再也回不到出生的家園和親生父母重聚的命運。 一九三七年的十月底,日本軍隊侵佔金門;往返金、廈經商的曾祖父準備攜眷投奔安南(即今越南)避亂,祖父執意留金觀望時局,無法與大部份的親屬同行南下。抗戰勝利後,籌組商船的曾祖父仍二次前往南洋探路,無奈因病作罷,臨終前囑咐要包船歸葬金門。他一生海上奔波,自取別號登瀛,有子五人都認為是上天所賜給的,故名天祥、天生、天贊、天賦、天乞等等。一九六二年,曾祖母在越南過世,託人帶回一張黑白肖像照片放在祖龕內合祀。一九七五年,越南淪為共黨手中,這些親戚以國際難民的身份移民加拿大定居,年長者都已凋零殆盡,年輕的繼承人便無從連絡。 近年來兩岸的開放往來,間接的找到居留廈門七十年之久的天乞叔公,他曾藉著曾祖父商務的關係,早期待在金門人經營的金安旅社;這家位於廈門市海后路的客棧,主要提供金門鄉親往返南洋歇息落腳的地方,因時局的不安定,盜匪常出沒在僑客的歸鄉路途上;如果僑眷需要由專人帶領者,他們也可勝任到底。旅居在外的鄉人難免會有經濟拮据的困境,店主的好客與慷慨解囊的作風,博得大家一致的好評。八十七歲的天乞叔公,細數同輩中的兄長都因戰亂輾轉他鄉病故,大多回不去金門,這個俗稱「搖籃血跡」的故鄉。從他居住的前埔洪文小區到海邊僅需十幾分鐘的路程,在這裡可以清楚的眺望到金門的烈嶼島,我告訴老人家;島嶼後面的囪柱,就是現在啟動金廈航線的水頭港。他感慨的說:「真的好近!怪不得人家常說:『金廈一洚水』啊!」,那一天我們暢飲著金門的高粱酒,在斗室中仰望窗外的夜色,天空的星星閃爍著慈愛般的光芒,像是在微笑打招呼。曾祖父經營走過的足跡、老祖母緬懷風華的家世、父親幼年念念不忘的住所,那一夜都有了答案;原來故鄉是祖先們流浪的驛站之一,而星星的故鄉不僅是在蒼穹大地上,更長存在每一個思鄉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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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好啦,」我輕輕地推開她,「等一下讓路人看見不笑死才怪。」 「你與小美人摟抱擁吻就不怕別人看見,就不怕別人笑,」她抬起頭,以一對水汪汪的眼睛凝視著我,「我輕輕地靠近你,就會讓別人笑死?」 「我是怕我這個充滿著罪惡的身軀,污衊妳純潔的心靈。」我據實說。 「真是這樣想嗎?」她疑惑地問。 「對妳,我從不隱瞞。」我坦誠地說: 「妳仔細地想想,我們相識相知那麼多年了,我們的感情簡直超越在友情和愛情之上。在武揚,我們像朋友也像情人;在鄉下,更如同一對情如手足的好兄妹。當我和小美人的事在這個島上鬧得滿城風雨時,長官也經常把我們扯在一起,我的父母也拿妳做為我擇偶的指標,讓妳承受不該承受的壓力,但妳並沒有怨言,也未曾計較什麼,甚至有時候還必須遭受我的奚落。林玲,我曾經在夜深人靜之時自我檢討和反省過,無論基於友情愛情或親情,我虧欠妳太多了,目前身處在這種情景下,的確找不出任何一種較實際的東西來彌補妳,但我會永遠記在心頭。」 「我不想和你討論這些問題,也不會阻止你與小美人之間的愛。坦白說,我很珍惜我們相處時的每一段時光,我心裡一直有一種感覺和體認,凡事必須靠緣分、不能強求。不過我內心好像早有預感,落腳在這個島嶼的夢想似乎不會落空,它也是支撐我們的感情不會中斷的主要原因。當然,這份感情爾後能幻化成什麼情緣我並不知道,屆時,相信老天會向我們公佈答案的。」 「妳真的有那麼大的信心?妳真的不會對這座島嶼失望?」 「希望永遠留給不懂得計較和堅持到最後的人。」她信心滿滿地說。 「林玲,我同意妳的觀點,」我仰頭對著蒼穹,「凡事都有變化的可能,對未來不能沒有信心。」 「陳大哥,有你的鼓勵,我現在一定能把這擔水肥挑起來。」她說後,又一次地想試挑。 「對不起,林玲,有時候我是故意激妳的,像這種粗重的工作,幾乎都是由年輕力壯的男人來做,如果妳真的挑得動,我也捨不得讓妳來挑。」 「好了,我們繼續上路吧,」她興奮地笑著,「不要愈說愈多,待一會讓我太感動的話,今晚就不想走啦。」 「這樣最好,我們就留在這個小山頭,聊天看星星。」 「別裝浪漫了,我又不是小美人,有什麼好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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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揚州詩意濃
三妹想買有關書畫文墨之類,所以就在夫子廟兩側的小巷,還真有不少筆墨畫具,才順道去貢院附近看看,進去得門票,但五點多了關門不售票,以前這兒沒整修,現整理頗有景觀,但人太多,奇怪又不是假日那兒這麼多人潮,原來都是大陸一些下崗人士,跟我一樣沒事愛遊山玩水,經濟條件好了,生活水平自然提高了。 以為大家會逛很久,沒想到竟然是我和三妹逛到集合時間到,他們早在天下文樞的牌坊下等人,晚餐就在秦淮河邊的貴賓樓,品嚐秦淮小吃,邊看歌舞秀,有人吃不慣一小碟的小點心,我是吃太撐了,有人卻沒吃飽,因為有人是得吃米飯,才算是正餐,用過餐後,華燈初上秦淮燈光正燦爛,小潘問要不要再去看夜景,就在夫子廟前最長的雙龍照壁搶個鏡頭,拍下秦淮夜景,就走回停車場,碰巧有賣水果,香蕉一斤三塊五,昨晚在揚州是三塊八,而另一老闆稱了香蕉直說三十元,小弟不給錢說不是三塊五,怎麼是五塊,原來上午還賣五元,怪不得二個人說的價不同,買東西不看好總是吃悶虧。 住的國際會議大酒店在中山陵山腳下,很清幽卻沒地方去,因為都是樹林,晚上又是黑漆漆,做什好呢,當然是聊天了,有人沒吃飽,小潘特地買了些香肚、鴨肫、鹽水鴨等下酒下飯的菜。 半夜狂風暴雨,以為早上去不了中山陵,那知二十八日一早起來是個晴朗好天氣,以為我們是第一個到中山陵的團隊,想不到趕早的團還真多,國父孫中山先生在大陸人的心中是革命先行者,同樣有著崇高地位,我想來了好幾次中山陵,想到附近靈谷寺無樑殿參觀,小弟說這次主要的目的是走國道,叫我別亂出餿主意,我只好乖乖地跟著大家的步伐前進拜謁國父,當我們在陵門前祈禱祭拜,引來不少大陸客的側目,想必很少看見如此虔誠的人在此為家國百姓祈福,希望國父在天有靈,不要讓中華民國被那些不肖人土糟踏,讓三民主義統一中國,讓全國老百姓真正享受民族、民權、民生,不要被政客亂搞口水戰,污衊了民主的真諦。 地陪好心要大家去參觀南京博物院,我去過二次,知道看了舊玉買新玉,為了不掃人家的興,還是得去,碰巧來了一大群的小學生,原來是校外教學參觀,小朋友真好玩,嘰哩呱啦,就像當年自己帶學生參觀時一個模樣,講解員說得頂賣力,孩子們還得老師在旁再三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