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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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可是兄長並沒有想過,他娶到春桃這個死翁又擱生過囝的查某,比他那個目睭生佇頭殼頂的北仔某強上好幾倍。他那個氣質好又漂亮的北仔某,曾經讓母親「氣身惱命」;春桃這個死翁又擱生過囝的查某,則備受母親的肯定與村人的讚賞。他那個結婚多年的「在室女」某,並沒有替他生下一男半女,往後勢將成為孤單的老人;而他這個「死翁的查某」則為他添了小壯丁,讓他後繼有人。兩相比較,是誰「戇」、誰「槌」呢?或許,戇的和槌的依然是他,只因為他是兄嫂心目中,永遠不能改變的槌哥! 即使槌哥和春桃曾一起料理過父親的喪事,而春桃則多了一次處理前夫後事的經驗,烏番嬸的死儘管讓他們悲傷難忍、痛哭流涕,但夫妻倆依然得打起精神綜理全盤事宜。向來孝順的槌哥希望能讓一生勞苦的母親風風光光上山頭,於是交代主事者,不僅要增聘古樂與西樂,也要租用白亭、藍亭、紅亭與魂主轎來「湊鬧熱」,並在母親的棺木上罩上有白花與白鶴裝飾的「棺罩」,如此的陣頭再加上村人與親朋好友來相送,其出殯的隊伍綿延了數百公尺,比當年烏番叔「出山」時,還要風光、還要「鬧熱」。 前來送殯的親友們除了同感悲傷與不捨的氣氛外,也不斷地誇讚烏番嬸生前的為人處世與樂於助人的種種事蹟,更是順機讚揚槌哥的孝順與春桃的賢慧,也同時批評華章夫妻的大逆不道。可是人死不能復生,當樂隊在塋前奏起天人永隔的哀樂時,烏番嬸在兒媳與孫子們各自撒下一把泥土後終於長眠在依序排列的公墓裡,而非經過地理師堪輿過的風水佳塋,似乎也印證了「心肝若好,風水免討」的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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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浯江副刊」歡迎各界投稿,來稿請以WORD檔案寄送投稿信箱,文件格式12級字、細明體,不特定設置行距。稿件一經錄用,將同步刊登於本社相關網站(含官方網站www.kmdn.gov.tw及「電子報紙數位閱讀網」archive.kmdn.gov.tw/kmdnnews/)。 請勿一稿兩投,嚴禁抄襲,投稿者文責自負;有抄襲爭議之稿件,在未確認為投稿者原創前,本社得不支付稿費;若查證抄襲屬實,扣發稿費,來稿永不錄用,並保留相關法律追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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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渡番外篇
農曆七月鬼門開,冥界的好兄弟有一整個月假期,來到陽間作客,陽間的信眾們以虔誠、敬畏的心相待,用豐盛的供品款待,普渡是本月的重要活動。 今天是台南縣將軍鄉靈骨塔集體普渡法會舉行的日子,十一年前公公奉厝於此,我與外子年年參與法會,印象中,法會千篇一律,總是在酷熱、吵雜、擁擠、煙霧、灰塵瀰漫下進行,而且,塔外的法會場地空間年年加寬加大,人潮更是年年增多,因應傳統習俗,身不由己的南北奔波,說實在話,這真是不好的經驗,半天的普渡儀式,因為身心的不適,此刻時間過得特別慢,等待是漫長的,所以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喜歡來到法師面前,看他演繹這場法會,我喜歡觀察眾生,由眾人的談話中,去了解傳統習俗的原由,得知長輩的想法,讓自己真正融入這場每年必須參與的法事。 數十排臨時搭建的遮陽棚,連綿數百公尺的供桌,擺滿子孫費心準備的供品,塔方管理人員透過擴音器,數千人在法師帶領下誠心祭拜,法會正式開始。突然,聽到喊叫聲:「有人掉進漁塭了!」現場一陣騷動,人潮迅速往漁塭旁位移,我的位置剛好位於漁塭旁,身軀自然被推擠到出事現場,廢棄的漁塭,因為沼氣呈現出混濁的深綠色,準備填平漁塭的沙土在一旁堆積如山,這一方虱目魚的養殖場,曾經風光一時,清澈的池水,水面上浮著多個打氣的水車,溢漾著蓬勃的生氣,一條條肥美的虱目魚帶來不小的經濟效益,漁塭靜伴塔邊,呈現後山為屏,前水為鏡的好風水,這是每年例行儀式中,苦中作樂,賞心悅目的好景致,今年卻成死水,等待被填平,從此走入歷史,卻在普渡的時刻,有人落水了,賸水仍深不可測,營救迫在眉睫。 傳聞有人跳水,鄉親起初還以為是為了抓魚所以不以為意,直到發現軀體臉面朝下,身體趴在水面載浮載沉,方才驚覺是失足?是自殺?當喊叫聲一起,一位老翁迅速跳下,用力拉住他,將他推向池邊,落水者是位男士,似乎失去了意識,沉重的身軀,加上水的拉力,那是龐然重物,老翁力有不逮,呼喊池邊圍觀者幫忙,卻礙於七月的種種習俗,數十人中竟無人加入行列,眼見情況危急,救人者偕同溺水者雙雙往下沉,志工們才找來繩索丟入池中,老翁奮力一綑,眾人合力將他拉上岸,失去意識的中年男子在大家的搶救下終於甦醒,全身濕漉漉的躺在灼熱的水泥地,等待救護車前來,圍觀的人潮愈來愈多,有人提來乾淨的冷水為他降溫,有人好心扶他坐起,有人取來毛巾為他擦拭,更多好事者頻頻詢問落水原因,男子瑟縮一旁低頭不語,後來便將頭埋進雙腿間,剛開始聽到輕微的啜泣聲,接著便嚎啕大哭,志工趕來安慰,鄉親仍不改逼問的姿態進行著,男子繼續哭著,穿戴整齊的法師只好將儀式延後,我目睹這一切,卻什麼也沒法做。 女兒說:「此刻最重要的是將人帶離現場,落水者不論失足或蓄意,現在都是難堪痛苦的,大家都沒有學心理學。」我覺得女兒的話很有道理,突然好想衝向前去,抱抱他,在他耳邊輕輕問:「你能走嗎?我帶你離開現場好嗎?」但是,我沒有志工身分,所以不敢勇敢的付出行動,只能怯懦的站在一旁,默默的望著,內心有著些許的自責。 救護車終於來了,男子被固定在擔架上,抬走了!普渡法會終於開始,但眾人的焦點仍停留在剛剛的事件上,諸多的傳言和揣測四起,有人以訛傳訛,有人電話互傳訊息,自我解讀的將事件導向自殺的鄉親占了大多數,因而酗酒、鬱卒、失業、家庭失和的說法不脛而走,這是一年一度鄉親的大集合,看來落水事件會在將軍鄉喧騰一段時間,不管真相如何?希望男子一切安好,畢竟從鬼門關前走一遭,應該會更懂得珍惜生命吧! 我在茫茫人海中尋覓那位勇敢救人的老翁,終於在塔前的角落,我再次看到老翁的身影,濕漉漉的身體已經淋過清水,並未立即返家換下衣褲,而是繼續參與這場普渡法會。老翁的身旁圍繞了一群村夫村婦,七嘴八舌的告訴他,七月是水中亡魂「捉交替」的好時機,老翁執意救人,壞了規矩對自己是不好的,必須要有一些補救措施,老翁被話語惹得有些惱怒了,大聲答:「救人是本分,我不信那些!」所以想起身走掉,我趁機靠近,蹲下身握住老翁粗糙的雙手,靦腆的說:「老伯,你真是勇敢,你好了不起!」老翁不好意思的回答:「沒有,沒有,那是應該的。」我從他老人家身上看到鄉下人溫柔敦厚的一面,也從鄉親身上看到被傳統束縛的罣礙,普渡的這段插曲也讓我對人性有更深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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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飯的溫度
用鍋勺輕輕攪拌雪白的米粒,煮熟的熱氣煙霧裊裊,被佔領的那一面牆爬滿水蒸氣。冬天,我將稀飯置於瓷碗,迫不及待用湯匙,一瓢接一瓢送到口中,咀嚼柔軟的,甜份融在湯汁裡的米粒,就怕它下一秒變成白雪皚皚的冷冽國度。 一開始總以為自己對稀飯興趣缺缺,因為童年每一天的清晨都是這一成不變的米粥。那時候沒有這麼多早餐店,上學前都是在家中用餐完畢才出門,遇假日早上晚起,吃的也是家中稀飯。我很羨慕同學把雞蛋和小黃瓜夾在土司中,成為三明治。小時候,三明治仍是新鮮的名詞,我沒吃過,班上偶爾有同學帶來,我垂涎三尺的看著,用同學臉上的表情,臆測三明治的味道。「不會吧!妳沒吃過?三明治又不是現在才發明的食物……」同學好奇的繼續問:「除了吃稀飯,妳平常都不吃其它的嗎?」這句話雖然問的小聲,不免令我臉上無光。然而,童年的我因為早熟,很能體諒家中經濟造就我有限的常識,很多時候的早晨,甚至,吃的是沒有米粒的「稀」飯呢!我都喚它為米湯。既然窮到喝米湯,母親自然不可能興致勃勃去張羅多樣化早餐。我也就認同自己理所當然對三明治一無所知的態度。 稀飯,也讓我學會用感恩的心態去珍惜食物,某部古裝電視劇曾有一幕,一個鬧旱災的村莊民不聊生,官員奉旨開倉賑糧,糧食卻因為國庫供給不足,整鍋的稀飯呈現全是白色的湯汁,純粹的色調像雪天使國度。一名小男孩端著排隊好幾天得來不易一碗湯粥,興高采烈地拿回難民營,大叫著:「奶奶,有食物了;奶奶,這碗給您……」皮包骨般的小男孩顯然已經餓很久了,卻還是選擇將分到僅有的一碗米粥端到祖母前面,用童稚的聲音呼喚。奶奶沒有理會他,一動也不動的躺著,原來在小男孩排隊離開的那些日子中,年事已高的老奶奶經不起飢餓的等待,早已無聲死去。我坐在電視螢幕前,看著老奶奶緊閉雙眼的表情;看著小男孩察覺老奶奶之死傷心哭泣。於是,我坐在風和日麗陽光燦亮的客廳,安安靜靜地流淚。其實我一直都對自己的人生充滿感恩,小時候食量不大,即使喝米湯也會覺得心滿意足,對於食物,我永遠沒有埋怨,童年的三明治事件,我在同學的疑問中,最後回覆她的,也是無聲、心滿意足地微笑。 電視節目啟發我,活在衣食無缺當下,不應遇到一點小挫折而怨天尤人。我也感謝大地提供營養的米粒,於是每當我經過稻田,都會帶點敬意。 從前去鄉下遊玩,遇到豐收季節,最愛欣賞迎風搖曳的稻浪,一畝畝的農田,那片夕陽色的稻穗長得好高,母親說稻穗裡面住著的,是我們吃的米。「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這首詩形容的過程,絕不是在課堂上書本中學習到的,而是那一片寬廣的自然教室與居住在一旁樸實的務農人家。 回憶中的自然教室,一是鄉下,二是山中;偶爾,我也會想念因結霜而白髮蒼蒼的山頭。 曾經很喜歡看母親煮稀飯的樣子,在滂沱的大雨,瀰漫的山霧中。山中的霧氣濃郁得很夢幻,還看得到蒲公英似有若無輕巧穿梭在絲絲細雨,叩訪地飛到窗前。冬天,山中流動冷冽的風,寒冷的像是在提醒某些動物可以準備好,沉沉睡去。然而,我在冬天也格外喜歡賴床,假日住在山中,冬天清晨總得與棉被來場拉鋸戰,由於不必上學,棉被往往是勝利者。雖然常常從夢裡醒來,母親已經快煮好了,但是我多半還是看得到的,只要像趕搭末班車一樣的速度。「我今天有看到媽媽煮稀飯的樣子喔!」是我自得其樂的一種炫耀。 那一年的霜結得好厚,在濃霧的襯托下,更顯得蒼白。我看著山,吃著熱粥,溫度像母親對我們的愛一樣,溫暖的滋味日以繼夜地留在心中。這座不下雪的山,則是經常走入我的夢中,我猜想是因為自己對於山景畫面,有著刻骨銘心的懷念吧! 成年以後,母親身體狀況日漸變差,胃疾讓她感到困擾。當她不舒服,我會熬碗濃稠米粥,熱騰騰地送到她面前,用小時候她愛我們的心,回報一樣的愛給她。母親說了一個小故事,小時候家中經濟一蹶不振,但是縱使困難,她還是全力以赴拚了命似的堅持要讓我們三餐溫飽。那些平常的早晨,她在米飯中加水煮稀飯,煮好的稀飯裡,米粒卻大量不知去向。母親以為是白飯加的不夠,只是不論增加再多,都無功而返。有一次母親去巡視瓦斯爐上的火苗,無意間撞見一位同住屋簷下的親戚將母親煮的稀飯,一大瓢一大瓢的舀去白米。那次是母親的震撼教育,明白即使待人真心,也會面對忘恩負義的回報。那親戚或許以為天衣無縫的這件事情可以天長地久的隱瞞下去,所以沒有做好東窗事發的心理準備。母親忽然的出現讓她措手不及,她舀白米的手懸在半空中,久久收不回,然後,當著母親的面,她若無其事用豁出去的心態再一次將手中白米置於自己的鍋中。我恍然大悟,那些喝米湯的日子,原來是這麼回事,只是,怎麼會呢?我怎麼會有這樣子的親戚呢? 母親渴望三餐溫飽的心願,確實未能百分之百的實現,但是寬宏大量的胸襟安慰了我。吃著稀飯,我彷彿看見年輕的母親與童年的自己,面對面的坐在餐椅上,釋懷某些秘密地,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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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
抬著頭,望著被星星點綴的星空, 抬著頭,望著被矇矓染霧的月亮, 抬著頭,望著寧靜的夏夜真是美。 在這寧靜的夏夜, 我對星空訴苦; 在這寧靜的夏夜, 我對星空寄情; 在這寧靜的夏夜, 我對星空說盡對「她」的思念.··· 我,把我的心情寫照, 都告訴了夜; 夜,把他的寂寞空虛, 都告訴了我··· 不知何時, 我們倆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 這也成了我最美好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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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蟬脫殼3則
一、 如果,人生真是個舞台 那麼我們的衣裳就是戲服 脫了又換,換了又脫 一件件 就不如僅有一件外衣的蟬 脫的徹底又痛快 更不像蟬鳴唱的那麼大聲 雖然就僅有那麼一個夏季 二、 沒有盤腿的姿勢 就坐化了 留下了一座驅體 空虛的,完整的 靈魂仍在 在不知是新生還是舊有的身體裡 像看著一個神蹟 想參透何者是生 何者是亡 三、 或者,像我們的肚臍 隱藏折皺的再好 也有痕跡洩漏傳遞的軌跡 與宗教或科學無關 破裂的地方 往往就是新生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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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想不到華章竟以陪老婆出國旅遊在即,無暇回來送母親一程為藉口,不願踏上這座孕育他成長的島嶼略盡孝道。其大逆不道的行為,非僅讓人不敢苟同,也枉費父母親養育他的苦心,的確是「一樣米飼百樣人」啊!幸而烏番嬸有言在先,才免於遺憾終身、死不瞑目。 設若槌哥仍舊處在兒時既槌又戇的情境下,而這個家依靠的又是華章,如今華章又以陪老婆出國旅遊為藉口,不願回來協助料理母親的喪事或送母親一程,果真如此,想必躺在水床上等待入殮的烏番嬸死也不會瞑目。幸好蒙受天公祖的保佑,讓槌哥這個孝子的心智在成年後能完全地恢復正常。如果不是失學,以他目前的智商來說,豈會輸給「娶某綴某走」以及處處和他計較的兄長。故而,他將和春桃攜手、扛起料理母親喪事的一切事宜。 縱使春桃係因寡居並在烏番嬸的慫恿與自己的意願下,始與當年仍然槌槌戇戇的槌哥結成連理,但不明就裡的華章曾不屑地斥責他說:「若欲娶,嘛著去娶一個在室女,哪會去娶一個死翁又擱生過囝的查某。你若無戇、無槌,無人欲相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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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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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代婚禮的矛盾與妥協
人的一生中都會經過生老病死許多無法自主的過程,所以結婚可說是人生中少數可自己決定的大事,然而結婚又不是單純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就好,那只算同居吧!大部份的人都希望舉辦公開結婚儀式,得到眾人的祝福後才覺得會有幸福的將來。但結婚是要結合兩個來自不同生長背景的家庭,社會中雙方家長因意見觀念無法協調而毀了婚事的新聞屢見不鮮,我的婚姻也曾經因母親的堅持有些小波折。 所以我常期許自己在兒女的婚事中要扮演開明且尊重年輕人的角色,而女兒今年終於決定要結婚了。 我不知別人要嫁女兒的心情,雖說要開明尊重但心中卻五味雜陳,不知是喜是憂的失眠了好多天。 並非女兒的選擇非人,也非她奉子成婚,我該高興的是她在適齡時間與空間找到對的人要共組家庭,同創美好未來,但只因她很慎重的對我說: 媽,我出嫁時,你可不要在禮車走後潑水哦,我才不要嫁了就像覆水難收啊!」這問題讓我輾轉反側了好幾夜,至今仍不知所從?想想自己的媽媽應該在為我張羅婚禮時心情其實是更加矛盾忐忑? 我是在民國72年結婚的,回想我自己結婚時,怎麼也不記得我的媽媽有否在我離開娘家時潑水?而這問題也因母親中風多年無法言語,父親已逝而無人可回答。 但只記得當時的我在信仰天主教的母親要求下,和男方說我們要求一定要在教堂舉辦婚禮。這要求似乎並不強人所難,但對向來遵行中國傳統禮俗的婆家來說也許有些勉為其難,但愛情的力量最偉大,我的老公為了把我娶進門,眉頭不皺一下的就答應了。 然而要在教堂舉行婚禮卻需要非教友的老公跟神父上幾堂有關天主教教義的課,其立意極善,無非是希望教友的配偶也能聆聽福音,在天主的愛下共創幸福家庭。老公當時雖正處創業階段,工作繁忙,但仍答應抽空與我相偕去上課。 第一次上課,他老兄遠從大寮趕到左營天主堂,遲了近二十分鐘,拖著一身疲憊汗臭到達,我尷尬的介紹他與神父認識,待我們三人坐定,神父開始了講道,不知是神父講道內容太平淡無味,還是他實在太累,我只瞥見他的眼皮一直下垂,腦袋忍不住搖晃,就快要進入夢鄉,我忍不住推推他,他才勉強睜開眼睛瞄一下神父,但不久又睡眼惺忪,我想神父也明瞭,很快的就結束了課程,並囑咐我們下一次上課的時間。 可媽媽從神父那兒得知了我們上第一堂課的狀況,禁不住叨唸了幾句: 叫你們上道理課是為了妳好,妳現在還沒嫁他,他還會聽妳的,一旦妳嫁過去就都要以夫家為主,嫁出去就是別人的媳婦和太太,他多少知道些道理對妳卡好啦!妳叫他上課愛卡認真ㄟ。」 我將母親的擔憂和期望轉告他,第二次上課他果然準時且穿著慎重的到達,但見他細心聆聽神父講道,眉頭卻不停深鎖,嘴角緊抿,根據我對他的瞭解,這人心中對神父所講內容一定有很多不甚贊同,但礙於禮貌卻極力壓抑自己的反應,我一直在旁捏一把冷汗,深怕他得罪神父。 終於,在課程時間快結束時,他真的無法克制的說話了: 謝謝神父您的教誨,可是我能不能請求不要再來上課了?我知道宗教都是勸人為善,我的岳母也是為了女兒好才會對我這樣要求,但我不相信我一定要信了教受洗過才能讓我的婚姻幸福美滿,我實在沒法浪費太多時間來跟您上課,請您諒解。」他一臉的義正詞嚴。 當時的我杵在一旁,看著神父的表情一陣鐵青,我只能請神父原諒未婚夫的無禮,並請他務必要為我主持婚禮後拉著那我未來要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人慌忙離開。 我沒有與老公發脾氣,其實早在要去上課前我就大致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當時的我知道他願意跟我去上婚前道理班就知道他是真心要娶我,我也為了讓媽媽放心才認真的要求他一定要實際去上課,事實證明我夠瞭解他,他真是無法虛偽得說願意為我改變信仰,也有點反骨的我反而更佩服信任他。 但媽媽聽了只能搖頭嘆息,我知道在她的觀念期望中,總認為如果女兒能嫁給教友,她會比較放心和開心,可我卻說再讓他去上課,只怕婚事會取消啦!至今我仍記得她失望的表情。 我還是讓爸爸牽著走過教堂的紅毯,把我交給在神壇下等候的另一伴,在神父有些為難的表情中依彌撒儀式完成婚禮,但我現在回想起來媽媽當時的心情一定在煩惱我這如水潑出去的女兒,會不會有幸福?她的心情想必是矛盾又擔心。 我的婚姻將邁向第三十個年頭,依然與當年那不肯信教的反骨男子在婚姻中相知相守,我慶幸他有妥協自己而讓我擁有過一個莊嚴的教堂婚禮,心中總謝謝媽媽當年的這點堅持。 如今我也在為我的女兒籌備婚禮,當對方來與我商量婚事時,我只有說:「婚禮只有一天,婚姻才是長長久久的,兩個年輕人幸福美滿才是前提。」 但回到要不要在女兒出嫁日潑水的問題,我想禮俗中這動作只是希望女兒既出嫁就應該好好的經營自己的家庭,不可一味的仗勢有娘家可以依靠,其實是另一種隱喻的祝福與期許。但在我女兒的心中卻認為,我們還是有重男輕女的觀念,認為女兒是賠錢貨才會做潑水的動作,這讓她很不以為然。比照當年我為宗教信仰的問題與母親的妥協和爭執,我與女兒這樣的歧見應該不難解決吧? 所以,女兒結婚時,我究竟該潑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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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情緣
在每一位小孩子童年時期的天地裡,玩具似乎扮演著一個很重要的角色,不管是極其樸拙的自製童玩,或是普通商店唾手可得之玩具,還是名牌連鎖商店中的高檔玩具,對於大部分小孩子而言,想必都具有同樣迷人的吸引力,而且能夠讓玩具陪伴他們度過充滿夢想的歲月,更編織著美麗回憶而快樂的童年。 提到玩具的意象,日前大學裡有一位令人尊敬的楊老師,在他的部落格發表了一則小品文,文章內容係有關於孫子送給他的小玩偶;那是兩個很逗趣的模型玩具,其中一個和原子金剛類似,另外一個則是一隻灰褐色的烏龜。 雖然兩個玩具類型不盡相同,可是我們想像小孫子送玩具給老師的時候,應該是一個很感人而溫馨的畫面,而且感受到濃郁的親情,瀰漫在祖孫極其親密的情誼當中。 於是他在文章中表示:基本上人人都需要有東西玩。藉著自己所喜歡的玩具,人們可好好當唯我獨尊的自己,更可跳開真正自我之外的不美。 我們所認識的楊老師是一個很感性的人,他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玩具都不盡相同。所以有人喜歡玩各種棋藝、有人玩球、有人玩文字、有人玩茶壺、有人玩人、有的玩顏色、有的玩樂器,不一而足。 老師所提到的這些個人品味,雖然具有各式各樣的範疇與內涵,可是他覺得在其中玩自己喜愛的東西,感覺上是最美、最自由、最可表達和發抒想像的優雅嗜好;不過他也堅定而且認真的說,玩人最不好,因為那樣子絕對會傷天害理! 當然人們擁有自己喜愛的玩具,是一件很快樂的事,不過早年農村社會家境普遍清苦的日子裡,很多孩子的玩具都是取之於大自然,然後經過人們的巧手製作而成,不像現代這麼發達的玩具市場,不但有業者專門開發各種新穎的產品,用來滿足每一個小孩子的夢想,而且更為業者大發利市而賺進滿滿的鈔票。 也許基於這樣的心情,所以在以前,老師並不准許兒子接觸那時候很流行的金剛玩具。 「他很小,我就要他立大志、成大事,體悟大人世界的煩憂。我不要他玩那些玩具,罵他長不大。」老師在文章裡這麼說。 原來他禁止孩子擁有金剛玩具的動機在於此,而不是單純的由於經濟關係,因為想必老師夫妻雙薪收入,絕對可以支付那些小開支;不過他現在想起來的時候,卻很坦率的認為自己太霸道了一些。 因為他發現在年歲一大把之際,卻在屋子裡蒐藏了許多小木頭、雅石、陶器;而且在陽台上還養一大堆盆景。 然而老師更覺得諷刺的是,他經常忘情於這些小東西,甚至在把玩之餘不知今日是何世?尤其每當讀書寫字之際,反而因為它們陪伴而讓心情能夠飄逸釋放、而脫逃壓力、而有精神、而容易開悟! 走筆至此,我們看到老師對於個人收藏的嗜好,似乎比小孩子擁有玩 具的心情更為沉迷;不過很多孩子由於喜新厭舊之故,往往會將舊的玩具「淡定」處理,然後追逐更為新奇而時髦的玩具,所以才讓業者挖空心思而推陳出新,也許就是要準確掌握孩童與消費者的心。 看到老師這種心思極其飄逸的情愫,不禁想起人們內心所積存的童稚之心,也許那也是間接觸發我們擁有玩具的心情,然後悄悄然轉換成為對於蒐藏物品之個人嗜好,所以是一種極其自然的興趣。 如果我們認為這是發自於內心的呼喚,那麼人們似乎也要有一種雅 量,那就是不必用成年人的角度來看世界,以至於認為小孩子的玩具,只不過是生命過程當中的次要角色而已。 老師甚至提到劇作家易卜生(Ibsen)在《玩偶之家》一劇當中,女主角Nora不喜歡被丈夫當成玩偶看待,因為她覺得沒有自我格局,而且幾乎受不了,最後乃毅然決然而求去。 當然此一齣戲劇的內涵,很明顯傳達出沒有人願意充當他人的玩偶,即使是夫妻也毫無例外;這則故事之情節,當然也呼應了不可以玩人的基本訴求,不過此種玩偶和孩子們所熱中玩具的定義還是有所差別。 看了這麼多的玩具心情,也許誠如老師所提及:只要是一個靈性活潑 的人,想必都需要玩具,必須以「有形之物」來玩「無盡的心趣」,並 且藉著玩具暢行逍遙於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時空當中,那麼就有一點點 屬於人生哲理的範疇了。 所以當我們仔細欣賞某一樣玩具或蒐藏品的時候,也許會發現其中蘊 藏著某種幸福,它不但深藏在芸芸眾生的人性當中,而且更是千金難買 的瑰麗珍寶。 因此人們能夠體會到此種玩具情境,而且直指內心深處的時候,只要 不是那種玩物喪志的癖好,或許都可以用更純真的心情來面對,因為擁 有童真心境的人,應該是最幸福的人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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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容大師~竹節蟲
每一次遇見特別的昆蟲,我都會把它當作人生唯一一次的機緣!我很難相信自己會幸運地在人生的下一次再次遇到牠們!原因無它,只因為昆蟲的壽命,通常不會太長,特別是生活在野生世界裡是非常競爭的。獵物與獵人之間的鬥爭可非常的激烈,一個不留心就會命喪黃泉。其次是土地都市化的腳步太快了,適合牠們生存的環境實在越來越少了。不說別的,就談談幾年前我遇到的這一隻竹節蟲吧!牠就是一個鐵錚錚的例子! 剛搬到新家的時候,一個夜裡這隻竹節蟲跑到家裡的客廳,我找來了一個盆栽讓牠爬上了枝頭上好仔細的觀察牠。並且在當天夜裡,很紳士地把牠請回附近的雜林裡。聽說我們本地人管牠叫「觀音(閩南語音)」,但實在無從考證!還記得小時候常常會在山上的竹林邊發現牠們的蹤跡,除了長大的成蟲,牠若蟲的模樣也依稀記得。但上次看到竹節蟲的時候已經是六年前的這一隻竹節蟲!從此,關於竹節蟲在金門的消息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沒入天際、渺無音訊。 竹節蟲就如同的名字一樣,身上一節一節的就像竹子一般。不僅如此,牠們身體的顏色也會依著周遭環境改變,非常巧妙的讓自己和環境融為一體,可以說是是昆蟲界的易容大師。根據資料顯示,牠們幼蟲加成蟲的壽命只有不到一年,再加上金門的雜林一片一片的被剃除了!我想要再金門島上遇到牠們的機會肯定率十分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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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戇孫也,想袂到妳這個小學生著會曉按爾想,較贏恁彼個溜溜去的阿伯仔大學生萬百倍。想著較早恁老爸予俺嬤咧煩惱,這陣恁這家口才是俺嬤上大的安慰!俺嬤老啦,欲歇睏啦……。」烏番嬸說後,微微地閉上眼,雙手握住橫桿,從容不迫地坐在手推車上。 然而,當槌哥推著她緩緩地往回家的路迴轉時,她不再睜大眼睛看看週遭的山林原野,因為已無閒情逸致;也不再牽掛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會成為草埔,因為一切有兒媳來擔當;更不想再回顧和老伴一起從事農耕的情景,因為不久即將在天堂見面。於是,一抹充滿著幸福的微笑,就那麼自然地浮現在她的嘴角,在沒有任何病痛和牽掛下,烏番嬸僅在她那張古老的眠床上躺了幾天,即使有槌哥和春桃隨侍在側、細心照顧,然終因年邁而多重器官衰竭,優雅地向人間揮手說再見,逕自走向西天的極樂世界……。 尾聲 儘管槌哥和春桃曾歷經失怙之痛,可是母親的往生更讓他們傷心欲絕。然而人生畢竟有生亦有死,任誰也難逃這道關卡,只是遲早的問題罷了。雖然烏番嬸生前曾說過:「我對台灣彼家口、對阿章彼個了尾仔囝、對彼個目睭生佇頭殼頂的北仔查某,已經袂講得凊心啦!有一日我若四跤拔直去,叫 毋免倒來送我!」縱使這句話言猶在耳,但只不過是她生前的氣話而已,槌哥依然忍受著悲痛的心情,火速地把母親的噩耗告知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