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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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人———我在金門的旅記在后湖遇見的那個女孩
妳把租來的機車停妥,在我的對面,隔一條不寬的馬路。那條馬路一路延伸下去,不會很遠,就是一片細碎白砂的長灘,然後就是海。如果妳不停下來,稍稍再往前騎,瓊麻的後面以及防風林的外面,就是海了,那一大片蔚藍的卻只永襲一件僅是藍的長裙,從天空落下來的地平線起,就只有藍,所有藍的行伍糾集——深藍、湛藍、蔚藍、亮藍、碎藍、淺藍——浸漬布染全一片海的長裙,就只在裙角滾邊鑲白,習慣跟微風跟日光,小小的調皮一下,逐一些白白的小浪,跳一下,跨一下,就翻滾在長灘上。 然後,海睡了,浪也睡了。宛若媽媽的懷抱,那小小細長的海灣,很平靜的躺臥,變成一幅我眼中而妳尚未親賭的——風景。 妳知道嗎?防風林的外面的防風林,就是海。也許妳是知道的,只消眼一瞄耳一聽,這輕輕的一個姿勢小小的動作,妳就能看見海的身體就能聽見海的歌聲。也許妳是知道的,海就在前方,當然的,妳不必知道我這時所想起所吟哦林亨泰的那首〈風景〉的詩。 其實,妳的身後,就是一面海了。我所凝視那不動的好一幅天空的海,就是藍,凝固不動的,好一大面,這是島最美的風景,只有幾片偶而浮動的小浪,白雲是懶惰的浪花,不太愛動的。 那也是一面〈風景〉,眼眸的上方的眼眸以及髮梢,海就在上方。 我在路的對面,正準備離開,而妳方來,把租車停妥。 我們就在藍的視野中,它在前面也在上方甚至四荒八垓焦炙的一路燒烤過來,那是海,七月被烈日煮燙的海——真實的海、不動的海——把我們團團包圍了。 而我們以眼眸對眼眸相視。 我們沒有說話,沒有交談,后湖在這正午的夏日,也熱得沒有出聲。 我們沒有交談。 在翟山坑道,步入一道歷史的清冷,有清涼也有冷靜。外頭就算是七月,日頭就算再猛再辣,也都被拒絕入境,連一絲日光或一點炎熱的護照都不發,一律被擋在坑道外。歷史的河流,如果把時光往後搖,搖到那個戰戰兢兢顫顫驚驚的時間點,砲彈如日光就算再多怨毒、再多火力,也撼不動坑道上方強硬堅固的花崗石,只有隆隆落擊的吼聲,穿不進來,正如日光透不進來。 我們在坑道內,感受一股冷戰走遠的清涼,如日光。坑道內,我們閱讀一片闃黑,只在窄仄的小走道上徘徊,那個冷戰的時間妳沒有經歷過,彷彿一頁暗得瞧不見文字的扉頁,妳深吸一口氣,只感覺清涼。我蜷在那段長長時間的尾巴,拉了一點畏懼驚心,來過這島住過碉堡,我習慣這股濕氣,聽說很多老兵住得太久了,腿跟坑道便同有一個毛病,有了風濕。 妳年輕,感覺坑道是清涼,而我不是,我說那是時間的歷史在空間上的一個具體風濕,以坑道來顯像病灶。時間流過了,空間沒走,妳像實習醫師,觀察每一個曾經大病的大體,而我只是憑弔一個遺跡。 妳快速走了一圈,那馬蹄形的坑道,然後離去。我撫摸坑道內坑坑巴巴一點也不平的坑壁,一寸一地的撫摸,感覺那時挖掘弟兄的心,他們一定很冷靜,沒有多少工具,簡陋的鏟鍬簡單的斧鉞一手手鑿造而出。他們在想什麼?在那時,多麼風聲鶴唳的日子中,也許什麼也不多想,就是冷靜,一鑿一斧彷彿時針跟分針那樣地走,然後就等時間走到退伍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故事皆嘎然而止,就如同這坑道,冷戰一過,也揭去神秘的面紗,然後選擇一些遺忘或諒解,關於在這坑道內的汗水與淚水,以及一些思念和遺落的愛情和年輕。 妳不能體會令我泫淚的冷靜,那一面歷史的酸苦,我在坑道內,跟淪落在外的歷史,如妳,如許多前來朝聖的遊客,是截然不同的。妳們似乎不耐這坑道內寥寥落落的人潮,快步一逛,然後以「冷清」為它寫了註腳。 妳走出坑道外,一時又感受了七月感受了炎熱,躲入福利社內,找來一瓶冷飲,坐在靠窗的小桌前,緩緩啜飲。那是你的清涼和冷靜,桌上有張攤開的地圖,你定在思索下一個旅遊點。 而我步出坑道,隔著窗,眼眸和眼眸與你相視,短暫的交會,我思索的下一個憑弔的遺跡。 我們不同,一老一少,妳前來只為旅遊,而我只為撿回一些快掉落光的記憶。 但我們同時交會在金門這個空間,七月這個時間。 在后湖。 我們終於有了交集點。那不是戰地的某個遺址,我沒有召喚回憶,跟妳一樣,我們一同尋找了金門某個新的〈風景〉。 妳卸下安全帽,沈甸甸的,猶如鋼盔。在帽下還有帽,一大頂圓盤能盡量遮住陽光的花帽,幾乎快蓋去妳一張的小臉。而臉,由帽沿先托出來的,是一副大黑的墨鏡,那眼鏡好心的連眼上的小彎眉也遮了,似乎深知這炙毒的烈光連眉毛也不肯放過,墨鏡架在鼻梁上,著急的拉住口罩,一小片膚光都不外洩,稍一露臉,就逃不過日光的煎熬,不消幾分鐘,膚色就煮成一杯咖啡的顏色,焦焦黑黑的。 你的脖頸,是唯一顯露外出的,一定擦了防曬油,一層不夠再一層,厚厚的,幾處乳白的小點,不好意思洩了機密,脖頸汗流太多,把防曬油如土石流沖刷了一些。是因為這樣,妳把一頭長髮綁成一大串麻花捲似的辮子,斜擱在右肩前。彷彿村婦,你年紀輕輕的,裹成密不通風的肉粽,長袖在外,而袖口處多了一副手套,就是不讓一絲寸膚流落在外,教它受了豔陽的欺凌。 卡其色的長褲,很悠哉的穿法,那是旅遊的標示,所以妳背上有一個小包包,移動的行李,然後一雙布鞋,跟著妳隨時跑跳走動。而妳卻只有一個人旅行,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租一輛機車,在金門的島上自由行。 妳當然無須擔憂安全,就算是一個人,一個年輕的女孩,不論是白天甚至是深夜,在這島,妳是安全的,自由行的旅遊,毋須害怕。 但,為什麼只有妳一個人,我好奇,很好奇。 在后湖,我遇見了一個女孩,然後我幻想地,編了一個故事。 我先下去,那一片長長的海灘,日光把那裡割據了,佔地為王。沒有一個人在海灘上,在海灘上恣意的漫步,或者追逐海浪。 這裡,不是墾丁,也不是福隆,沒有人潮,當然也沒有青春的笑顏或是愛情故事的燃燒,但卻有一大片乾淨的細長海灘,沒污染也沒喧囂的,靜靜地躺著,從料羅接過來,然後換手交給它,再來是泗湖,然後是歐厝,一整面料羅灣上很美很美的沙灘,當然也很靜。 這是無人的海灘,嚴格一點,正確的說法是沙灘上沒有人。 沙灘邊,搭了一個舞台,就是一個舞台,木板上擺放了一些樂器,安安靜靜的,乖乖的等落日,落日以後它就要歡唱,幾面垂頭喪氣的旗幟告訴我這個訊息,這是花蛤季,入夜以後有表演,而旗幟應是醒著,偶而幾陣風過來,它會招招手,那不若在睡覺,風來時打呼的模樣不是那般,而我也沒聽見風聲還有它的打呼聲。 沙灘上,一個人也沒有。 左手邊搭了幾片帳棚,棚下有人,就坐在椅子上,好像救生員,守護著沙灘,但這時一個人也沒有,他們就懶洋洋坐著。看見我們來了,立身而起,一發覺不會想下海或靠近海灘的,又安心的坐下了。 我沒有過去打招呼,只遠遠的看了他們幾眼,像是用眼睛打卡,跟他們說——你好,我們來了。但,就只是來,沒坐在沙灘上看海,那上頭沒有椰子樹,沒有蔭涼的樹影。 就只是來,看一看后湖,看一看海以及沙灘。 巡邏的警車過來時,也是那樣,就來瞧瞧看看,無人的沙灘,沒什麼事的,警車離開的時候,帳棚下的人連一個起身歡送也沒。 那麼,妳,我所遇見的一個女孩,妳為什麼抓了張地圖,也跟我來到這裡,然後時間空間一起交會了。 女孩,沒選擇出國。妳想要到一個離島,然後消磨她難得的幾天長假,不去澎湖,不選馬祖,而來了金門。妳只想在金門這小島上,沒有以一張護照又過去了廈門,通過金廈水道。 妳沒有搭公車,那是最方便的一種旅遊,有導覽有解說還有冷氣,一天下來就一張票,愛到哪裡就在哪裡下車,而隨時隨地都能上車,就賴那張觀光公車的票,就能舒服的旅遊這島。 但妳選擇租車,自由行。妳為什麼來這戰地的小島?有個曾在這裡服過役的父親,說多了這裡的風情,父親走了,妳來這裡尋找他走過的腳步?交過一個男朋友,他也在這裡當過兵,交往時聽過他說的故事,現在分手了,妳一路尋找回憶。如我曾在這島度過一些日子,我來,是回憶招呼我。 妳,站在對面,把所有遮陽的裝扮卸了,這日子太熱了,妳拿下口罩,遠遠的,我卻很清楚的發現妳嘴角浮起了笑,如揚帆的小船。 妳,轉身過去,微笑的看海。 所以,我所有編出悲劇性的故事全被妳的微笑推翻。跟后湖一樣,一個新的、有未來性的海灘,你覺得它應該是屬於微笑的。 好的。 離開時,我把妳想成是勘查未來的旅人。現在她找到了一片美麗的海灘、蔚藍的海洋,妳寫下了記錄和計畫,下一個男朋友出現時,妳要帶他前來這裡,除了看海還要挖花蛤。 女孩,妳跟我都會再回來這裡的,對不對?只是那時,我們不一定能眼眸對眼眸相遇了。 我跟那個女孩,沒有說話,只有相遇。 也許,在她的部落格、臉書上會這樣寫了——我在后湖遇見一對夫妻,好像也在翟山坑道見過,那男的似乎一臉憂鬱,隔一條路對面凝視著我,看了很久,當我拿下口罩微笑時,他才微笑起來。 是的。我們都看見海,看見細碎的海灘,也看見亮麗的未來,不是嗎?因為我只記得妳在后湖的那個微笑,所以我知道,妳應該也會那樣再回去小島的,不是嗎? 而微笑,正是金門亮麗的未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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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月亮
被你遺棄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對月亮有著莫名的排斥感。 聽來很無聊,可我就不自覺的把失敗的愛情遷怒於月亮。 也不是完全無憑無據。 就從出生說起,我們都是在月亮最圓的那一天來到這世上的,只不過你,整整提早了10年又11個月。 愛戀時,覺得這層關係很美,看著圓圓的月兒很有憧憬。夏夜,我總算準了時間上三樓陽台,迎接從東方林間初升的鵝黃圓月,暖呼呼的,就像你的愛。 那陣子,電視節目經常有人在演唱張信哲的<白月光>,悠悠的旋律,充滿詩意––「白月光,心裡某個地方,那麼亮,卻那麼冰涼。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在生長。」有個深夜,無法入眠,心血來潮爬上三樓正好遇見一襲白色月光灑在露台上,傳了簡訊給你,可你不解。 你不解的不只是白月光的美,還有我的心。 2012年第23屆金曲獎頒獎典禮,謝金燕以《月彎彎》這張專輯2度拿下最佳台語女歌手獎,在台上,她拋開電音女神的形象,輕輕柔柔地演唱著:「月彎彎,剩我沒紅線通乎牽,月彎彎,剩我一個人在怨嘆,歲月離合都是空,哀怨人生講不完,月彎彎,猶原月彎彎。啊~~~~~」很貼切的歌詞,於她,於我,聽來格外動人心弦。 典禮結束後,她因為感謝詞沒提到父親,於是被冠上「不孝」的罪名。後來被記者問及,她回應:長得正是遺傳到爸爸,但好歌喉是自己後天的努力,壓力讓人成長…… 可不是,在成長的過程中,人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段辛酸史(也許有好幾段),哪個孩子不渴望能在爹疼娘愛的羽翼下茁壯?受傷跌倒時,至少還有一個溫暖的家等著你回去安心療傷。可如果,成功的背後感受不到父親的任何父愛,那為什麼又要硬逼人家公然說謊?為什麼事不關己的他人可以去評論別人孝或不孝? 這些天,農曆月初,月彎彎高掛在夜空,經過時間的洗禮,我不再那麼排斥月亮了。仰頭望明月,不圓滿的月亮帶著淡淡的惆悵……… 月亮何其無辜,好端端的立於穹蒼之中,人世間卻總要把自己的悲歡離合寄情於個人所見到的陰晴圓缺。 月亮又何其有幸,古今中外有多少人為她著迷,為她吟詩作賦,還讓我們的詩仙李白為她水中撈月。 在眾多月亮的歌曲當中,最令我獨鍾的一首是大學時期收錄於蘇慧倫《傻瓜》專輯中的〈黃色月亮〉,後來,伍佰用自己獨特的唱腔重新詮釋了這首創作,很不一樣的風格。但,不管是玉女的輕快還是浪人的搖滾,我都喜歡。 啊~黃色的月亮是我甜蜜的故鄉 啊~黃色的月亮下我沒有什麼事好悲傷 人世間的我們,多愁善感的我們,就讓月亮好好的,輕鬆的,在我們仰首能見的地方相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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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於是,烏番嬸多皺的面龐盈滿著得意的笑靨,既然生來是作穡命,就必須像一個作穡人的樣子,槌哥這個戇囝、春桃這個好媳婦,他們都做到了,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如果死亡能讓她自由選擇的話,她願意在此時閉上雙眼,在無病無痛、無憂無慮、無牽無掛的情境下,長眠在這片青蒼翠綠的原野上,倘能如願,那是多麼地愜意啊!只是惟恐天不從人願……。 「俺娘,妳是咧想啥物,看妳想甲戇神戇神?」槌哥走近她身旁,笑著問。 烏番嬸雖然抿著嘴,則難掩內心的喜悅。 「阿爸,俺嬤佇看芋園啦!」阿秀天真地說:「伊咧看你有共芋草摳清氣無?有共芋蟲掠完無?」 「阿秀仔,毋是按爾啦!妳看,俺嬤的目睭金金相,伊是佇看祖公留落來這田園,我有認真佇種作無?園邊有搰力佇掘無?伊是驚我貧憚毋種作,五穀無收成,會予恁枵腹肚啦!」槌哥說。 「俺嬤,」阿秀仔仰起頭,以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烏番嬸,而後問:「敢是按爾?」 「俺嬤這陣拄拄仔咧想:生恁爸這個戇囝,娶恁母這個好新婦,育恁這兩個乖孫;看著恁爸搰力咧種作,看著恁母勤儉咧理家,看著恁沓沓咧大漢,俺嬤這世人敢抑擱有啥物通好怨歎得!」烏番嬸撫撫她的頭,紅著眼眶說。 「俺嬤,妳哪會目箍紅紅?」 「戇孫也,俺嬤傷歡喜啦!」 「俺娘,妳敢有想欲落來芋園內看看得?」槌哥問。 「毋免啦,我想欲一坵一坵來去巡巡看看得。雖然誠久無來山,但是每一坵園攏有較早我佮恁老爸種作行過的跤步;無管是園內的一粒沙、抑是一把塗,攏親像是咱作穡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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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差一台平台鋼琴
「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這是古人曾經閃過大腦的另類思維,說實在的也不無那麼一點道理,的確,在炎炎夏日裡,有誰不想待在冷氣房裡遨遊網路世界?特別是處於進步神速的網路世界的e世代人類,如今已到了人人擁有桌上型電腦、個人筆電、平板電腦、甚而智慧型手機…的e世代寵兒,更不可一日沒有網路啊!即便是旅遊途中、搭乘捷運…,他們依然是埋首於獨自的網路天地而無暇賞景、瀏覽風光,更甭談讓座予老弱婦孺了…,金門學子們竟能捨棄所愛,參與了一連六天(0813~08、18)的暑期管弦樂夏令營,真為這些學員們的明智抉擇感到無比的驕傲,當然更要向侯宇彪老師所率領的團隊──這一群無怨無悔的老師們獻上十二萬分的謝意及心中由衷的敬佩之意! 八月十八日下午三點假金門縣立社福館舉行「暑期管弦樂夏令營成果發表會」,一展五天來所學之成果,這是一件多麼令人興奮的事兒啊!因為我們從學員們的身上看到了希望的未來,也從老師們的認真教學及學員們的努力學習中,不但感受到汗水的芬芳也欣賞到累累果實,難怪侯老師總是特別誇讚、欣賞金門孩子們的純樸善良、認真有加,再說,在「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一樂也」、「施比受更有福」的大前提下,亦是醞釀了侯老師年年想來此地犧牲奉獻之最大原因。 回想多年前,孩子們也都參與了暑期管弦樂夏令營活動,當時在美姿學姐妹妹的宣導下我們還有聲有色的組成了後援會,來協助音樂協會及指導老師們推動此一活動,大家同心協力的樂在其中,也樂在分享,總是在成果發表會劃下完美的ending,也因而在日後成了無所不談的好朋友呢。然而在缺乏師資不斷地繼續牽引下,常讓那一股熱情停滯不前,甚或中斷,著實可惜之至!所以讓人更加有感於學習是需要一股不斷牽引的動力,和向上攀升的激勵,千里馬依然需要伯樂的賞識與鼓舞啊! 有了學習成果還需要一個得以展演的舞台空間,讓表演者盡情發揮,當然還得有一群忠實觀眾,因為,熱情的觀眾潛藏著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所以,不容小覷大家的掌聲與鼓勵,瞧!那台上、台下水乳交流般的熱切互動,將是再次奮力向前的動力啊! 此次假金門縣立社福館舉行夏令營音樂會實在是睿智的抉擇,因為社福館不啻是一處優質的演藝場所,它具備了一流的音響空間、與台灣同步的最佳擋音板設備及超舒適的座椅和良好的視野,不論任一角落都有等同的接收效果和視野景觀。再說:她的地理位置適中,距離大金城地區或金湖、金沙、金寧都是同等距離,她正好是不偏不倚的處於本島中心位置,方便四方觀眾闔家前往觀賞,特別是在油價飛漲的今天,絕不獨厚一方,也平衡了東西半島自古以來的不平衡現象。唯獨烈嶼地區,設若配合車船處,安排藝術公車或藝術專船,所有不成問題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若想提昇地區音樂水平、藝術薰陶…,我想這是最迫切、最簡易可行的方法之一,因而,目前就金門地區來說,社福館實在是一處絕佳的展演場所。 再說,社福館尚有莫大的幅員,設若有那麼一天需要擴大設備,她還是有足夠的空間以資因應各方需求,諸如:增建一座展覽館、藝術畫廊,甚或小型音樂廳…,都不成問題,也都是不錯的idea。而且,社福館四周圍整治得美輪美奐,她還得天獨厚的擁有蘭湖一大片湖光夜色,每當夜幕低垂,涼風陣陣送爽,特別是在環湖燈光相互輝映下自成一趣,使得蘭湖更加柔美了,也更加襯托出她的溫柔婉約、嫵媚動人,這柔和的夜景亦正所謂的越夜越美麗啊!試想:在接受藝術薰陶之後,還順道附贈了大自然的柔性洗禮,真真是值回票價啊!不信的話,諸君倒可選個良辰吉時結伴夜遊「蘭湖」,相信一定會有不虛此行之嘆!有幸的話說不定還會瞧見一隻人見人愛、熱情奔放的白色狐狸狗哦!那你可就幸運之至囉! 又根據我的觀察,社福館尚欠缺的就是一台平台鋼琴了,記得2005年06、21金門縣合唱團應邀參與「紀念胡璉將軍百歲冥誕音樂會」表演時,就深感美中不足的少了一台平台鋼琴,去年再度受邀演出依然沒有改善,今年管弦樂夏令營成果發表會黃昱堂的小號獨奏若有了平台鋼琴的伴奏將增色不少,所以仔細想想還真是讓人感到絲絲遺憾呢!真是萬善具備,只欠一台「平台鋼琴」了!因而讓人不得不納悶的是:這麼完美的硬體建築(社福館規劃得十分完善)、極盡理想的音響空間,為何偏偏就是少了一台平台鋼琴呢?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而有「美中不足」之嘆!設若有了C5級數以上的平台鋼琴,必也遠近馳名,吸引國內、外優質(高層次)音樂團隊蒞金演出,讓鄉親們大開眼界,不僅聆賞大師級的演出、享受極致的天籟之音,相對的音樂水平必定隨之提昇,金門之美名將馬上躍居世界舞台並佔有一席之位。再藉著音樂團隊的蒞臨,或舉辦國際性的音樂會、音樂講座…以吸引中、外音樂愛好者共聚一堂,再與戰地風光相結合,誠如翟山坑道音樂會一般,雖然至今已連續辦了好幾年,但她始終吸引著愛樂人潮不斷的蜂擁而至,使得這座令人景仰、贊嘆的神聖之島,瞬間成了「戰地琴人」的美麗天堂,也大大地豐富了金門的觀光資源。 在美名滿天下之後,我們將不必非得等到百年國慶時方有幸得以聆賞國家級的國家交響樂團破天荒的首度蒞金演出,自今而後必定是定期的蒞金巡演,讓鄉親們大飽耳福;所以,就差一台C5級的平台鋼琴就足以解決目前所面臨的瓶頸了。因為這台平台鋼琴對社福館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它不但提高社福館的層級、平衡東西半島多年來的失衡現象、亦提昇了金門在藝術上的發展空間,且還能帶動地區的音樂風氣,進而登上更高峰,放眼世界,實在是具有舉足輕重的關鍵地位啊!相信有為者,一切都不是問題。 除此,我亦深感於目前地區在管樂、弦樂的成長上有著極大的懸殊,那是因為弦樂在學習上有較高的難度所致吧,因為弦樂的學習完全取決於耳朵的聽力辨識上,若沒有精準的耳力在學習上可就難上加難了,所以,您瞧此次夏令營成果發表會的管樂B團,在短短的五天之內就能收到一定的成效。由此觀之,地區若想要擁有管弦樂團就得在弦樂上多下功夫,因為弦樂的學習一定要從小扎根、才足以奠立穩固的根基,且要假以時日,長期培訓,方可練就,短時間內實在無法收立竿見影之神效,為此讓人不得不感嘆弦樂人才培養之不易啊!再說,弦樂在管弦樂團上又占了相當的比重,所以弦樂更得加把勁兒不可,我們才有可能預見管弦樂團美麗的明天,雖然困難重重,但我們怎能就此放棄呢,越是不可能,我們越要盡所能的去彌補缺失、想方設法的去掌握成功的契機啊!這才是了不起的金門精神!所謂:一枝草、一點露,蹺痀(閩南語駝背之意)草、兩點露。這兩點露就得倚賴政府的全心挹注了,因而,我們深切地期盼並寄望政府當局能特別注意到此一區塊,並給予更多的關注,讓弦樂團得以生根、滋長、茁壯。從今而後就讓我們積極的加把勁兒一起努力吧! 再說,一般人不也常說:「輸人不輸陣」,所以我們一定要立起直追、迎頭趕上,此乃造福綿綿不絕的子子孫孫、共創金門不朽的百年大業啊!才不枉我們得天獨厚的擁有了「金雞母」這一大資源。只要我們擁有了管弦樂團,相信金門在各縣市的文化席次上必定是水漲船高,每個人都將豎起大拇指開心的按「讚」呢,且讓世人為之側目、另眼相看!今後我們的「金酒交響樂團」於年年國慶日皆可在文化局演藝廳作盛大的演出,亦可與「長榮交響樂團」締結為姊妹團,同台演出,甚而登上國際舞台…,此刻,我似乎已「觀想」到那幅美麗的遠景了。 回首當年三個蘿蔔頭一起進入管弦樂夏令營,唯獨小女堅持她的喜好選擇了音樂之路,當年的她一想到要上台表演就興奮得不得了,連睡夢中都會笑呢。記得國中時參加城隍爺生日大遊行,由於她個子小,老師就請一位塊頭大的男生背著大鼓,由她負責在後面敲打,這可真是「史無前例」之創舉啊!在樂團中每一個角色都非常重要,特別是大鼓,掌管了節奏,而節奏乃音樂三大要素之一,設若在沒有指揮的情況下,它可是權充指揮──樂團的靈魂人物,由它來發號施令,所以大鼓的地位更加重要。 又有一回,應該也是成果發表吧!管樂有她(打擊樂部份),弦樂有她(擔任中提琴),管弦樂也有她(擔任中提琴)。彩排時候,輪流彩排,輪流吃便當,我想依照常理推斷她應該會領到兩個便當才是吧!熟料事後問她,才知道她一個便當也沒吃到,因為根本無暇去吃便當啊!而她竟是如此的不以為然,為她的餓肚子讓我十分心疼,而她竟不以為然,為「樂」而廢寢忘食,似乎已達到無我的境界了。 隨著時光飛逝,女兒從認真學習的學員升格為誨人不倦的指導老師,這些年來幾乎都是年年參加此一盛會,不但是興奮的參與,且樂在其中,因而,在她的影響下,只要有她在,必有我們到場觀賞,此乃天下父母心使然,所以,今天也不例外,還多帶了小兒子一同前往欣賞,實在難得!再瞧瞧四周的觀眾,多少家長參與其中,家人同行,來為孩子們加油打氣,甚而祖父、母,外公、外婆都加入了此一欣賞的行列,這些都是最佳、最忠實的聽眾啊!先不論懂不懂音樂,至少先捧個人場啊!再說:只要踏入音樂殿堂就會感染到音樂那股迷人的氛圍啊! 誰說一定要懂得音樂才能進入音樂廳欣賞音樂呢,而且欣賞音樂原本就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多少人獨自哼哼唱唱,自娛娛人,不也樂在其中,他們依然樂此不疲呢!何況每個人在面對音樂時往往也會因為教育背景、個人因素、當下心情而產生不同的詮釋、感受與迴響,這些都還是蠻主觀的呀!絕對沒有那麼嚴格的欣賞標準,所以,人人皆可成為最佳的音樂鑑賞者,而不是只有演奏家、學音樂、懂音樂的人才可成為鑑賞者啊!今後,每個人都要勇敢的走進音樂廳,為音樂瘋狂,使之蔚為風氣,讓它成為金門人特有的時尚之一,則金門又多了一個「音樂之島」的美名。 今年是我三度來到巴黎,它實在是一處讓我想「一遊再遊」的人間聖地,而巴黎的盧森堡公園因著季節的更迭而有不同的迷人景緻,所以此處遊客特多,因而在此處舉辦的露天音樂會,別有一番情調與特色。上回來此,正逢工作人員在佈置場地,他們在涼亭內安置平台鋼琴,及燈效之類的佈景措施…,為一場鋼琴獨奏會作準備,這回則是一場進行中的管樂音樂會,新鮮的是它由不同的指揮大師一一輪番上陣指揮,團員們可就要適應各個指揮的特質而有所因應,他們是來自美國的學生管樂團,趁此假期來此做巡迴演出,順道參訪,還真是個不錯的構思。偌大的盧森堡公園聚集眾多遊客,所以演出時自然成了吸睛之焦點,不但吸引遊客駐足聆賞,就連狗狗也安靜的陪伴在主人身邊,聽得如癡如醉,且公園內四處佈滿椅子供人隨意乘坐,且不收費,讓人消磨一個難忘的夏日午後,多好!因而讓我聯想到中山紀念林、莒光樓、海濱公園…都是不錯的展演地點,再說金門地區各個國中都有管樂團,大家相約,以樂會友,不但相互觀摩、切磋琴藝,還能帶給遊客及鄉親們一個另類的音樂饗宴,讓樂聲隨風飄盪在每一個角落,且將滿佈著戰鬥氣息的鋼島渲染上一些柔性的魅彩;或各校的聯課活動時間亦可安排校際交流活動,相互切磋、交換心得,凡此種種必能增進樂團的成長;甚而觀眾不動,演員動,讓音樂深入各個鄉鎮來感動人心、淨化社會風氣。如此一來,不但增加了表演機會,也增進了舞台經驗,相對的琴藝也就與日俱增了。 除了接受邀約演出,我們也可自覓舞台空間,雖然正規的音樂廳有較好的音響空間,然而戶外大規模的大自然空間亦是極佳的演出場所啊!像世界三大男高音多年前在巴黎鐵塔下所舉行的演唱會不也吸引了成千上萬的觀眾到場聆賞,有坐在座位上的、也有鋪塊布坐在草地上欣賞的…,會場再加裝個大大的銀幕電視牆,即便是遠距離也能透過電視牆而有良好的欣賞視野,並不一定要那麼的刻意,也不需要那樣的死板,甚或路過駐足欣賞片刻的也無妨啊!所以,這都是風氣使然啊! 在經歷過為期六天的音樂營之後,其後續的重要學習課題才真正開始呢,大家都知道學習是一種不斷地延伸、擴展,所謂「學貴有恆」,能夠持之以恆的學習才是重要的關鍵所在!因而,得以維持正常性的教學才是重點,設若只仰賴一年一度的音樂營那是絕對不夠的,必也要有一流、正規的師資才是上策,才是可長可久的「百年大業」啊!所幸學成回來的昕曄老師有其乃父永舜大師的風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此次夏令營他竟是一肩扛起了行政工作的龐大業務,面對這逐年成長的300多人的超大音樂營,真是不簡單啊!又永舜大師今年總算榮獲「特殊優良教師」的殊榮,在金門、在音樂的這一塊領域裡,這份遲來的榮耀實在是實至名歸啊!此次暑期管弦樂夏令營他一如往昔、一頭栽入,竟忘了剛手術過後的靜脈曲張需要適足的休養,我想他是:犧牲享受,也享受了犧牲。這份「特殊優良教師」的榮譽勢必又更加重了他已一肩扛起的重責大任,這應是外人所難以得知的心路歷程! 暑期管弦樂夏令營活動得以不間斷的歷經了數十載,這都要歸功於歷任音樂協會理事長許銘豐、許能麗、許金象、蔡錦杉、吳啟騰…,以及現任的李錫奎先生,他們不但「蕭規曹隨」的賡續了時代使命,完成階段性的任務,更不斷地拓展了音樂協會的版圖大業,這雙無形的大力推手實在是居功厥偉;還有歷任總幹事江支森、許瑞芬…,及現任的王立梅老師不眠不休的傾全力來策劃、協辦此一活動;尚有默默付出、認真盡職的張序伯教官,數十年如一日,無怨無悔,讓人敬佩!再加上各級學校不遺餘力的大力宣導,鼓勵同學參與;才能使得此一活動做到盡善盡美、完美無瑕。當然還有一群在幕後默默奉獻的志工、義工們,他們大部分來自金門縣合唱團,這群「傻呼呼」的無影手權充了「舞台搬運工」表現得真是可圈可點,不由得讓人要多加讚美一番呢。 如今隨著暑期管弦樂夏令營活動的推展、以及學校正規教育的推動下,地區管弦樂人口的確有了實質的成長,今後如何將他們匯集起來成為一道清流,蔚為社會良善風氣,並帶來一股蓬勃的朝氣,繼續為金門地區傳達樂聲於千里之外,相信那已是指日可待、為期不遠的事兒了。當然,也別忘了優質的社福館展演空間還差這麼一台平台鋼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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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恁兩個毋免瞞我,恁是毋是提錢共恁阿兄買彼四坵園?」烏番嬸慢條斯理地說,情緒似乎沒有太大的波動。 「俺娘……。」槌哥剛開口。 「你毋免講,我心肝內知知得。阿章這個了尾仔囝心肝誠雄,伊這逝倒來的目的著是想欲賣彼四坵園,若是賣無成,伊定著會佮恁膏膏纏,袂赫緊就倒去台灣。我知影恁翁仔某的用心,提錢共買起來,才袂予這四坵園變別人的。」烏番嬸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 「俺娘,妳哪會知影赫濟咧?」槌哥不明就理地問。 「我會生恁,敢予恁瞞騙會咧過?」烏番嬸淡淡地說,「我老啦,無氣力啦,為著欲佮恁翁仔某參赫孫湊陣食幾年仔,我才無佮彼個了尾仔囝車拚,毋是我佇驚?因啦。」烏番嬸內心似乎有無長的感慨。 「俺娘,這項事志既然已經過去著煞煞去啦。若是咱的田園會當留落來,又擱無拍歹兄弟之間的感情,了淡薄仔錢袂要緊。而且這錢毋是去予別人,是去予該己的兄弟提去,我佮春桃攏袂怨歎啦!」槌哥說。 「是啦,俺娘,咱有通食、有通穿,無欠缺赫錢啦!人講有人著有錢,錢銀擱沓沓趁著有。既然阿兄伊欲用赫錢去買厝、買車,咱也莫去佮伊計較,祖公彼園會當留落來比啥物較重要。」春桃安慰她說。 「我知影恁翁仔某有量,俗語話講:有量才有福!我相信天公祖佮咱祖公祖嬤毋爾會保庇恁、也會補償恁!」烏番嬸雙手合十、虔誠地祈求著。 「俺娘,妳若長歲壽,大細若平安順贖,其他的攏袂要緊啦!」槌哥說後,手推車也上了田埂,「俺娘,芋園到啦,咱落來去看看好無?」 槌哥緊緊握住手推車把手,春桃攙扶著烏番嬸,阿秀仔則牽著弟弟,讓他們安全地下車。而後烏番嬸右手牽著阿秀,左手則牽著阿弟仔,祖孫三人迎著微微春風,含笑地站在田埂上。面對著那片綠油油的芋葉,再看看足足有小孫子手臂粗的芋莖,復又目視著「掘」的整整齊齊的「園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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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墨飄香寫人間─溫仕忠
民國十五年七月,出生廣東博羅縣麻陂鎮的溫仕忠,家有四兄弟,他排行老二,下有兩個妹妹,雙親雖種田,孕育孩子飄筆香,竭盡全力來培養,並要他出外見世面。 叔祖溫子純,是國父革命軍的大隊長,革命成功之後升團長;祖父與父親,亦是國父革命軍的一員。國父十次革命,祖父及父親在第三次及第五次均參與惠州之役。 民國前六年,滿清政府派一個營長、名叫龍濟光,包圍了村莊,強索銀元三千,不能討價還價;村民生活很艱難,籌錢有困難,一夕之間家園被焚毀,居民逃竄於四面八方。 為了求生存,忍辱偷生到異鄉,溫仕忠的父母遠赴香港,打碎石、做粗工,當英國政府接收了香港,他們輾轉到廣東,一樣是苦工,一天工資四毛錢,餓不死又脹不肥,日子很艱辛,刻苦耐勞是本性。而後國民政府成立,他們終能回到朝思暮盼的家園,恪守祖訓勤耕耘。 民國元年,國父推翻滿清,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在南京成立,溫仕忠的父母收拾行囊回故鄉,但是家園已變樣,屋宇只剩一面牆,政府應允將來要補償,但礙於經費短絀,對他們的承諾始終沒實現。 自食其力、勤耕田地,溫仕忠的父母靠雙手撐起一片天,養活子女不怕難,溫仕忠在五歲至十歲間,得以上私塾,四書五經和珠算,他每樣都接觸。家鄉插班唸完小學,接著到紫金縣古竹鎮樂育中學就讀;當時為抗戰初期,從家鄉走路上學要走六十里路,因路途遙遠,只得住校,兩個星期才能回家一趟,他們還需自備大米和蔬菜,到學校統一煮食。 溫仕忠在學期間,有個姓葉的同窗好友,成績與他不相上下,兩人總是分獲一、二名;葉姓同學的祖父是秀才,總揶揄自己的孫子怎麼念書總是輸人。 初中畢業後的溫仕忠,考上廣東惠州持平中學,才念一年,父親要他出去見世面;他謹遵父命,到杭州找當連長的堂叔溫兆熊,在當地念高二,求得更深的學問。 命運捉弄人,大陸時局又變化,民國三十四年,戰爭不斷、學校停辦,溫仕忠書沒得念,認識某部隊一位副連長、本欲結伴回廣東,當乘坐火車抵達江西上饒,卻遇見共軍在抓兵、國軍在募兵;他和副連長知道家鄉路遙遙,回家很艱難,路上鐵定難逃共黨的手掌,於是選擇待在第二編練司令部,投靠在胡璉司令官的麾下。 溫仕忠和副連長隨即被編到第十軍,擁有高中學歷的他,受訓三個月,從基本教練到射擊課程,無不專心學習;結訓後,分發部隊,部隊一方面訓練、一方面作戰,跟著胡璉南征北戰。中共最早成立的老巢在井崗山,位於江西省的西南部,兩軍互有衝突、各有死傷。而胡璉招兵買馬不間斷,募兵之後、成立三個軍,並於民國三十七年,第二編練司令部改為十二兵團。 同年,共軍出長江,國軍亦撤退到江西,六十三軍部分到廣州;部分由江西、上饒、寧都、瑞金、一路到筠門嶺;胡璉將軍從筠門嶺看江西,心事重重,縱有萬般不捨,亦只能徒增感傷。 從廣東梅縣到汕頭整編,一個多月的時間,招募許多知識青年,成立怒潮學校,積極訓練,以作為將來十二兵團的基本幹部。就在此刻,劉伯成的部隊亦從福州到廈門,蠢蠢欲動。 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九日,胡璉將軍奉蔣總統的命令抵達金門,因當時二十二兵團司令李良榮底下無兵源,大唱空城很危險,於是,胡璉先後調十八軍和十九軍來金門支援。當十八軍隨胡璉來到金門後,同年十月十七日,廈門失守。 李光前則帶著十九軍於十月二十四日抵達金門,溫仕忠是其中的一員;部隊由汕頭出發,原本要到一江山,因金門情勢緊急,在金門新頭外港停留兩天,下船之後,部隊駐紮金山鄉,分布在水頭、吳厝、珠山,借住民房,天氣冷,地板涼颼颼,鋪著雜草身子也不暖和。 溫仕忠跟隨部隊駐守在歐厝,睡到半夜、該是好夢方甜的時刻,忽然聽見外頭的槍聲與砲聲,隨之而來的是滿天星光、劃過天際,部隊緊急集合,準備應戰。 從古寧頭到歐厝,距離非常近,中共卻已經打到榜林,而十九軍十一師在古寧頭直接與匪作戰。中共船隻原本預定在瓊林的海岸登陸,不料風太大,漁船隨風漂,順著風勢漂到古寧頭,我軍枕戈待旦、部隊總動員,投入金門保衛戰。 共軍來犯、漁船進港、人頭鑽動,國軍英勇奮戰,陸軍殺敵制先、海軍兵艦攔截、空軍偵察敵情,在第二線預備的溫仕忠,親睹火光彈、照明彈,閃閃發光在半空中。 古寧頭戰役,歷經兩天三夜,總計五十六個小時,國軍死傷一千三百多人,但俘虜了匪軍七千餘人,其傷亡人數亦為七千餘人。 民國三十九年,軍職外調一百多人,溫仕忠亦名列其中,而縣政府剛裁撤,新命名為「金東金西烈嶼民政處」,他被派任指導員,而後改為「行政公署」,並於四十一年恢復金門縣政府,溫仕忠在軍事科擔任科員,負責民防訓練,人雖在縣政府服務,領的卻是金防部的薪餉。 民防訓練、一年受訓一個月,時間在每年的十月份。期間除了一般訓練,又要到碼頭構工或出公差,甚至每個民防隊員規定種樹十棵,還要挖池塘蓄水灌溉,以免樹木枯萎。 民國四十一年,溫仕忠在珠山村,因民防訓練而認識了婦女隊員薛素婉,緣分的使然,終於結成雙。妻子在金門社教館附屬的圖書館工作四十餘年,上班與書為伍,下班後則分享溫仕忠的書香氣息,無形中孕育了她內在的涵養與外在的氣質。 民國四十三年,溫仕忠經歷九三砲戰,當時司令官為劉玉章,仍在軍事科管民防的他,每次砲戰之後,哪個村莊遭砲擊,軍事科十個職員都要到各村里去勘查,看有無人員傷亡或房屋倒塌的情形,然後回報上級。 軍職外調期間,當時縣政府在金城東門、今日商會的地點,每逢遇到砲襲或有特殊狀況,必須緊急集合,統一打地鋪、睡地板,以方便管控。而砲戰期間,遭砲擊最嚴重的地方,在小金門的羅厝,房屋被打壞,村民居住在村外挖鑿的防空洞裡,過著膽顫心驚的日子。 舊金城的東門亦遭受很大的衝擊,雷達站有兩三公尺高,中共沒打到,倒是擊壞了魯王墓。另有一家油房慘遭波及,花生油流滿地,屋主呼天搶地、將來生活怎打理? 另一處是南門一戶做豆腐的人家,砲戰時,彈穿牆,沒爆炸,卡在牆裡邊,屋主運氣好,全家都平安;溫仕忠找來軍方廢彈處理小組,在處理過程,驚見砲彈在竄白煙。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之後,敵我雙方約定「單打雙不打」,縣府的一位廖秘書,隔天要返台,溫仕忠去看他,正逢單號;兩人促膝長談,忽聞空中爆炸聲,溫仕忠立即拉著廖秘書往防空洞避難,不到一分鐘,中共來了第二發,在辦公處爆炸,房子被打了一個洞,公文櫃被擊毀,公文四處飛;廖秘書躲過一劫,如今身處台灣的他,依然和溫仕忠有著密切的聯繫。 民國四十八年九月,軍職外調的溫仕忠辦理退伍,他在軍中勤寫日記,更熟讀資治通鑑,並作筆記。胡璉司令官除了鼓勵軍人要多讀書,更印製政治教材,要他們熟讀。除此之外,喜歡看書的溫仕忠,亦對古典文學有深入的研究,於是他把讀史的心得,以及親身的經歷和感受,以筆代槍、書寫成章,投稿於正氣中華報,從寫作至今,已發表過三百多篇文章,貼滿六大本剪貼簿,亦集結成書,計有《金門勝蹟采微》、《怡情文集》、《浯江隨筆》、《浯江瑣談》、《胡璉將軍與金門》………等書。而新書《怡情詩聯選》,目前正在校對中。而溫仕忠除了寫作外,書法的造詣亦不容小覷,他多次參加兩岸三地當場揮毫及聯展,受到肯定與好評。 民國五十一年,溫仕忠參加台灣省財稅研究班一期、六十一年參加戰地政務第二分班四十一期、六十七年獲聘福建省政府顧問、七十六年參加國防部動員幹部訓練班二十四期、七十九年參加台灣省訓團稅務班九期、八十六年到金門空大選修、八十八年及九十四年當選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在任期間,建樹良多,並多次帶領會員赴大陸,與對岸藝文界交流,將金門的民情風俗與人文、誠摯地向對岸同好作深度的介紹,充分地展現出他寫作界龍頭的風範,並出版會員選集多本,計有《浯島海吟》、《海印傳奇》、《貴島雅集》………等。 大陸開放探親後,溫仕忠共回故鄉八次,當他第一次踏入國土,與分隔數十年的兩個弟弟相擁於熱淚盈眶中,並有感而發地寫下當時的情境,題目命為〈與弟侄夜談二首〉 其一: 弟侄共談心,夜深情更深; 睽隔四十載,重拾舊時情。 椿萱日已遠,未盡菽水心; 世事滄田變,永念舊恩親。 其二: 久住他鄉客,留連惜別時; 山川皆美好,難慰遠行人。 睽違家鄉四十載,溫仕忠攜著妻子回到故鄉的懷抱,家鄉風光好,景緻優美惹人愛,但雙親已不在,不能盡孝道,總有遺憾在心懷。而他已落腳在這座島嶼,並育有二男四女,金門,可說是他的第二故鄉,他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對鄉親的關注,與他的原鄉並無兩樣。 家住金城的溫仕忠,坐擁寫作天地與揮毫空間,家中無論牆上與書房,既懸掛、亦堆疊他畢生的心血,他引領筆者走入他筆墨飄香的世界,敘述著他一生顛沛流離的感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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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與吟詩
曾幾何時,咱們的金門高粱,已在世界的白酒市場佔有一席之地,這是我們金門人的榮耀與驕傲,對於這份老天爺賜給咱金門的禮物,自可要好好的珍惜與感恩。 說起「酒」這杯中物,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每個人感觸不同,各有解讀,「酒」為何物?它是什麼滋味呢?我相信沒有人可以確切的說出一個所以然來,因為甜者得其甜,苦者得其苦,各有其不同之感受。 有人說:「酒是穿腸毒藥,色乃剮骨鋼刀」,又說酒乃色之媒界,果其然乎?很奇怪耶?人總是把酒與罪惡兩者聯想在一起,例如:喝酒誤事、酒後打人、酒後殺人、喝酒駕車肇事等等。彷彿「酒」本身就是犯罪的代名詞一般,事實真是如此嗎?恐不盡其然!因為真正壞事的不是「酒」,而是「人」,沒錯!是喝酒的人,酒它只不過是給人一面明鏡,讓喝酒醉的人摘下假面具,露出真面目而已,所以囉!別告訴我說是酒害了你。 有人說何不戒酒?我說幹麼要戒酒,酒品好的人,喝酒是美事,該戒的是什麼呢?是濫飲、濫醉、對不對?一個人若能完全控制自己,就能享受真正的自由,當然包括喝酒的情境在內,若能如此,那何必戒呢?田園詩人陶淵明「不止酒」,也就是今生不可能戒酒,他還說:叫他戒酒等於是剝奪他的快樂。斗酒詩百篇的李白就更不可能戒酒了。 生活的情趣來自於讀讀書,寫寫字,釣釣魚,種種花,下下棋,彈彈琴;除了以上的閒情逸致外,當然也可以喝喝酒,好友相聚時,更是少不了喝點酒,也許是感慨生命太短暫或是人生太苦悶,事業遭受挫折、還是有人升了官、發了財,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兒,以上皆是,總之;人生不管得意也好,失意也好,都是喝酒的好理由。豪飲與淺酌各有其情趣。縱然喝的不是什麼名貴好酒,但情境好才是最重要的。 一個人喝酒,稱為獨酌,不需要應酬,更沒有任何壓力,只是悠閒的喝它幾杯,讓酒的芬芳,順著喉頭流下去,進入全身,喝到有點感覺微醺,才能夠真正體會飲酒之趣,所以嘛!獨酌也不錯。 古今中外,最好酒也是與酒最為契合的三種人,那就是詩人、英雄、將軍。 這三種人都是感性人物,他們個性放縱,豪放,與酒這東西的元素因子相吻合,所以很難戒酒。 別想一醉解千愁,因顧酒入愁腸愁更愁,那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想要喝醉呢?也許是想把人生的甜蜜、歡樂、悲傷、痛苦、都一飲而盡吧!這就是想醉的理由。當你舉起杯,飲盡的是一段有情的人生,活在當下,喝吧!何曾一滴到酒泉,此時此刻,你是否跟我一樣,也想喝一杯酒,然後呢?然後再吟它幾首詩,享受一下快意人生,你認為如何? 首先吟一首李白的「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大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 再吟一首李白的「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舟丘生,將進酒不,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讙謔,主人何為言錢少,徑須沽酒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外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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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俺嬤,阮阿爸佇掠芋蟲實在有夠厲害得,?因掠一尾,捏死一尾,芋蟲的腹肚腸仔攏嘛流流出來,實在有夠恐怖得!毋拄阮阿爸?因攏毋咧驚。」阿秀仔說著,內心似乎亦有些驚恐,但卻也敬佩父親掠芋蟲的勇氣。 烏番嬸目視著前方,專心地聆聽兒媳與孫女的敘說,而後不斷地點頭微笑,內心的喜悅不僅隱藏在她的心裡,卻也寫在她的臉上。 「槌哥仔,今仔日恁老爸若無死,看著你這個戇囝赫爾搰力佇種作,?因的心肝內毋知會偌歡喜。」烏番嬸看看他,含笑地說。 「俺娘,咱今仔日有這園通種作,是祖公祖嬤的庇蔭;有通收成,是天公祖咧保庇,我佮春桃盡著作穡人的本份爾爾。既然咱這世人註定是作穡命,著佮這塊土地有分割袂斷的關係。俺娘,妳是生我的老母,但是若無祖公留落來的這田園,一定無法度通種作。無種作,著無收成;無收成,著無五穀通飼阮兄弟仔大漢。認真講起來,這田園佮俺娘仝款偉大,攏是阮的老母,阮會永永遠遠記囥心肝內。」槌哥感性地說。 「槌哥,你講的無毋著,既然咱生佇這塊土地,著認同這塊土地;既然咱是作穡命,田園著是咱的衣食父母;但是有土地、有田園,也著欲認真搰力去種作,才有收成。雖然這陣清平啦,時機嘛變誠濟,一四界攏佇起新厝,車路墘赫瘦園仔若欲共賣去,睏一醒起來,咱兜已經是上千萬的好額人。若共彼錢囥銀行,月月有內錢通提,咱會使毋免種作著有通食。槌哥,我知影你是一個袂忘本、袂背宗的乖囝,無管人出偌濟價數,你猶原袂動心,猶原欲共祖公留落來的這田園,靠該己的氣力來種作,無咧數想賣祖公的田園來好額。你的做法,毋爾鄉里人呵咾,嘛予我這個老歲仔感動甲強強欲流目屎。」烏番嬸說後,眼眶也紅了。 「俺娘,錢銀人人愛,擱較濟嘛無人會嫌。但是錢銀著靠該己來拍拚才有意義。祖公留落來的田園厝宅,是欲予囝孫代代相傳,是欲予囝孫知影?因彼當時墾荒的艱苦,?因的價值毋是錢銀買會著得。聽講古早時,不肖的囝孫若共田園厝宅賣去,會予人講是了尾仔囝。」 「這陣了尾仔囝誠濟,咱兜嘛出一個……。」烏番嬸尚未說完。 「啥物?」槌哥和春桃訝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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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思考與溫情浪漫———陳慶瀚教授《離散對話集》序
中央大學的金門人,一位是中文系的李國俊教授,早些年已經聽說過,去年我到中大演講,又不期而遇,這次來中大,又見過幾次面,李教授教的是戲曲,戲曲是中大的名專業之一。李教授住在台北,見面的機會不是很多。還有一位是法文系的教授,法文系有兩位教師榮退,我即將離職,文學院院長衛友賢教授舉辦惜別茶會,席間聊天,原來法文系也有一位金門籍教授。中大另一位金門人則是同宗兄弟慶瀚。 來台不久,樹清兄早早就通知我,說作家洪玉芬作東,邀請朋友小聚,時間是2月15日中午,地點在新店五小福。我和太太到場時,兩張桌子已經擠滿了人,有著名畫家李錫奇先生及夫人作家古月等,樹清兄還特別把陳慶瀚教授及夫人鄭曉雯介紹給我,說慶瀚是你的族兄弟,也在中央大學任教,以後你們可多多聯絡。 午後,乘慶瀚的車回中大。途中,慶瀚贈送自行印製的新作《離散對話集》。 慶瀚是陽翟陳,我是烈嶼湖下陳。陽翟陳是大宗,湖下陳可能是陽翟的分香。按照「志克卿允子公侯伯仲延篤慶丕先德昭穆衍潩賢」輩份的排列,慶瀚是我的同宗兄弟。慶瀚在金門陽翟長大,而我卻生於大陸。初次見面,覺得「面熟」,因為慶瀚的臉龐長得和我在美國的四弟慶良有點像。慶瀚擁有兩個碩士學位和一個博士學位的頭銜:中央大學地球物理碩士和法蘭西—孔德大學資訊與自動化工程碩士(DEA);隨後又獲法蘭西—孔德大學工程師科學博士,回台之後慶瀚進台灣大學全球研究中心,成了該中心的博士後研究員。在法國期間,慶瀚還修了兩年文學博士課程。慶瀚在中央大學創立機器智慧與自動化技術實驗室(MIAT),在中大資訊工程學系任教十多年。 錢鍾書先生談宋代的詩歌,以為有理學家中的詩人,又有詩人中的理學家,前者如朱熹,後者如劉子翬。現代社會分工越來越細,越來越專精,又寫詩又研究哲學的人恐怕已經很少見,更不用說頂著一個詩人的桂冠去從事空間技術。慶瀚從事自然科學研究,集工程技術專家、詩人和作家於一身,在我的親朋中,也許僅慶瀚一位。 本文以《理性思考與溫情浪漫》為題寫讀慶瀚《離散對話集》之感想,並非杜撰。「理性思考」與「溫情浪漫」似乎毫不相干,不僅毫不相干,而且是兩種不同的範式。思考,更多的是哲學家、或者是自然科學家的所為,至於品嚐葡萄酒,進而品味其美學,則更多地具有詩人溫情浪漫的情調。然而,慶翰的《離散對話集》確實兼二者而有之。此集包括《系統思考》、《金門大歷史》、《機器人感覺詩》、《島嶼隨筆》、《葡萄酒美學》五輯。前兩集是「思考」,其思惟更多的是科學家式的,冷靜而理智。最后一輯是「美學」,談的雖然是葡萄酒美學,其感悟卻是詩人的,法蘭西式的溫情浪漫,三、四兩輯則或思考,或露慶瀚的獨特的美學理念。 慶瀚的思考總是從「概念」入手,他說: 科學家的思考被侷限在有限的系統概念裡,在這個系統中思考,所有事物都是明確可以理解的,所有推理步驟都可以掌握,據此產生的所有結果可以得到科學社群的認可,宇宙的生命的事實可以得到安置,所以科學是令人安心的。(《系統思考》) 這無疑是科學家的嚴謹。由於嚴謹,慶瀚對如何命名自己這部書的書名有所困惑,「離散」的概念是什麼?一般人會說,「離散」不過是「合」與「聚」的反義。慶瀚的定義卻稍稍有點複雜,既有文學人的離散,又有科學人的離散。他說,文學人用「離散」是指植物種子成熟後受自然力的搬移或飄散到他處,萌根開花結果,因此「引申出原鄉/他鄉的人文感觸」;科學人的「離散」則是指「連續事物以最小單位切割的結構表示,得以簡化系統模型,或者藉以提升資訊處理的精確度」。所以他的「離散」,既是文學人的「原鄉/他鄉」,又是科學人的「連續/離散」。科學人的思考是嚴肅的、理論的,文學人的思考是感性的、敘事的。 儘管文學人的思考帶有感悟的性質,但慶瀚始終沒有離開他所規範的概念——原鄉/他鄉。而所謂的「對話」,則是「原鄉與他鄉的對話;連續與他鄉的對話;文學的本我與科學的超我的對話」。慶瀚的這些文章,大多發表在《金門日報》副刊《浯江夜話》,為副刊帶來科學的新鮮氣息。其實,這些文章,和即將出版的這本書,讀者讀過之後,自然也會和慶瀚「對話」,例如有位讀者讀了慶瀚的《金門大歷史》和《金龜山》之後給作者寫信,但是更多的是對話只是心靈上的對話,而不是面對面或書信式的而已。如果有一群讀者能從心靈上同作者對話,那麼慶瀚的文章、慶瀚的書,就是成功的文章,成功的書。 記敘描寫金門原鄉的文章,大多側重於社會歷史、經濟、文化,乃至戰爭。慶瀚所寫的金門歷史,是金門的大歷史,史前,幾百萬年前,幾十萬年前,萬年前,幾千年前,直至一千五百年前始見於縣志。他似乎更加關心的是金門的環境、生態,關心岩石、砂礫、水、林木、氣候,還有星空。他的文章的筆調是文學的,然而思維卻是科學的、理智的。他說,如果地球氣候持續變暖,海水不斷上升,四百年後金門島的部分村莊將被海水淹沒。為了應對這種變化,金門應當建設一個生態島,儘管小小的金門,也許聲音很微弱,力量也許有限,但是金門人應當成為世界良善的公民(《當金門逐漸沉沒》)。金門興建各種建築,也應當作如是的考量,損害生態,生存環境惡化,「土地荒蕪,資源短缺,金門人只好不斷的外移」(《金龜山》),理智深邃的見解,不能不叫人佩服! 近三四十年來,隨著全球社會、經濟、科技文明的變化,傳統的系統思考陷入某種困境,慶瀚和許多科學家都在試圖尋找並建立更好的系統思考模型,期待在未來的歲月裡逐漸改變對世界的看法。《復雜思考與創造性思惟》一文,是《離散對話集》中唯一一篇講教學的文章,然而這篇文章講的還是思考模型,作者的計劃是「引導學生去感知和認識複雜的系統現象,藉以發展學生多維度、多面向和動態變遷的概念架構」,「啟發學生從事創造性的複雜思考」。 科學家理性思考的文章,容易寫得平板,甚至枯燥。慶瀚的文章具有嚴密的邏輯思維無需贅言,使我振奮的是他的文章構思和文彩。《金龜山》是我近年讀到最美的文章之一,作者先交代金龜山在金門當地的位置,隨即遙想五十萬年前、數萬年前的自然形態,再轉入八千五百年前原住民的活動及三千年前人跡的絕滅,一千兩百年前牧馬侯來到金門的開發。而四百年前戰爭對金門自然環境的剝蝕,六十年前日本人對雲母礦的侵奪,金龜山千瘡百孔,幸而有近四十年來的植樹、保護,金龜山才慢慢有了一點生氣。行文至此,作者很自然地筆鋒一轉,說現在卻有人想在此地建造一處五倍於金龜山的宏偉建築。真是石破天驚!經過數十萬年、數萬年、數千年、數百年、數十年的生態變遷鋪墊,宜建抑或不宜建,作者已經無需饒舌、無需花更多的筆墨去立論去反駁。作者深情地說:金門從來缺的都不是這樣一處建築,「金門缺少的是對環境、生態、歷史文化有機體有著同樣悲憫和關懷的普世大佛精神」,其實,何止是金門,當今世界,何處不是如此!讀慶瀚此文時,自然會聯想起唐代韓愈那篇著名的「諫迎表」,韓愈義正辭嚴,一千兩百年後仍然令人肅然起敬;慶瀚以他淵博的自然科學知識敘事說理,則讓人欽佩! 慶瀚的理性思考文章,有時也會帶點溫情,帶點浪漫的氣息。夏夜望星空,容易使人產生豐富的遐想。慶瀚大學讀的是地球物理,同時他又加入「天文社」,熱衷於星象的觀測,回到金門,也不忘去觀賞英仙座流星雨和哈雷彗星。他的觀星,是近乎專業的,而描繪觀星,又頗見其浪漫,「如果你願意走出戶外,去享受一場英仙座流星雨的饗宴,你可以找一個光害小的、天闊地或地勢較高的地點」,「如果你期待的是更豪華的視覺和心靈的流星雨饗宴,那麼你最好到金門島東部海岸」;「如果金門政府工程單位可以在觀星之夜,九點開始關閉金門所有路燈和公共照明,讓卑微星光重新親近長久以來彼此逐漸疏離的人與自然的陌生關係」,「金門,也可以是一個環境關懷與浪漫之島」(《觀星》)。 《離散對話集》最富有溫情浪漫情調的是《葡萄酒美學》這組文章。法蘭西是葡萄酒的故鄉,慶瀚留學法國,對法國的葡萄酒情有獨鍾。六年的法國生活,觀千劍而識器,聽千曲而後曉聲,經過無數次的體驗,慶瀚完全融入這個國家的葡萄酒文化。慶瀚對法國葡萄酒各種品牌、各種葡萄產地的氣候、土壤條件,以及葡萄的栽種、收穫,葡萄酒的釀造、收藏都了如指掌。他還是法國葡萄酒的品酒師和鑒定師。讓我吃驚的是,慶瀚還在大學裡開過一門葡萄酒品嚐美學的課程。 對法國葡萄酒如此深入的了解和鍾愛,在金門人中也許沒有第二個人,在台灣以及大陸,能夠和他匹敵者恐怕也寥寥無幾。何況,即便對葡萄酒有深入了解和鍾愛者,也未必能用文字表達出內心的溫柔而浪漫的情懷,未必能體味出葡萄酒的美學。慶瀚認為,我們的美學教育,有視覺美學,有聽覺美學,但是卻忽視了嗅覺和味覺的教育。葡萄酒美學,是兼視覺、嗅覺和味覺而有之;同時,在品嚐過程,實際上也是一種心靈意義上的美學。慶瀚描繪葡萄酒品嚐的過程,可謂淋漓盡致。慶瀚在談到品嚐薄酒莍新酒時說: 薄酒莍的新鮮、熱情,正是年輕、不受拘束的感受。也許沒有深沉豐厚的口感,也缺少結構複雜的酒體,但品嚐薄酒萊總是帶來未經修飾的、輕快單純的樂趣。它提供一群熱鬧、喧囂的年輕學生聚會中對於酒精禁忌的小小淩越機會;它提供不成熟的、直覺的、允許犯錯的年輕歲月般的品酒體驗;更重要的,它提供一種想像的可能性,對於今年剛採收的葡萄,想像未來釀製熟成的葡萄酒的可能風味,也想像年輕心靈經過歲月鍛煉後,未來熟成的視野和豐盈的生命樣貌。 我們沒有品嚐薄酒萊的經歷和經驗,讀了這段文字,卻不能不嚮往之,這就是好的文學作品的感染力。 集子裡還有一組詩,同樣具有理性思考與溫情浪漫的特質,由於篇幅的關係,不再詳論,讀者可以自己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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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把墨潑了一身蚜灰蝶
是墨誤會了 把你當成 一張宣紙 梅花點點舞大地 是你將自己裝扮成 一幅畫 讓畫在花間 花如畫 是要迷惑 風風雨雨 還是 矇騙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灑墨 成美麗的畫 也為自己找到 生活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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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回憶
這天寧靜的午後,躺在沙發上遙控轉著一台接過一台的電視頻道,都難以選定一個節目停下來收看。突然間,阿公走到飲水機旁,開始講起從前年輕時候打拚生活的故事。他說,從前那個時代,沒有錢,就算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吃,家裡並非富有人家,沒有自己的產業生意,於是,為了生存、更為了他兄弟們的教育費,他就和鄰居一起到海邊抓魚,從山后一帶,赤腳扛著超重的魚隻,走了不知多久的路來到城區販賣。這時的我有些恍神,忘了阿公說到哪:「嗯?賣魚嗎?」 但阿公有些重聽,聽不到我說什麼,接著他說,當時和鄰居扛著魚走在馬路旁,問人要不要買,魚的重量相當重,若是不小心掉了下來,必須在馬路旁等人經過,請人幫忙搬上肩,才能夠繼續走動。阿公:「重啊!自己一個人絕對沒辦法扛!」 泡完茶,他坐到一旁接著說:「當時剛好有部軍車經過,阿兵哥下來問,可不可以全部買,剛好過節要加菜!」於是,他和鄰居好高興,魚貨一下子全賣光了!他說,和鄰居興奮地數一數賺來多少錢,沒想到還多出幾元!他倆高興得找了家店,吃咖哩飯,當作慰勞自己的辛勞! 從前的生活固然辛苦,但或許就是這樣的艱困生活中,造就了知足常樂的人們,秉持著堅定單純的心努力生活,為下一口飯、為更好的將來辛勤工作。其實明白阿公說這段話的用意,大概是看我有些鬱悶,以為我為了工作而心情不好吧,於是說了他的從前,好讓我能夠有信心,堅持生活,努力工作。看著阿公說起從前,總覺得他眼裡閃爍著光,精神顯得相當好!我想,即使那是個困苦的年代,但也是阿公擁有綺麗回憶的時光吧!在這寧靜的午後,聽阿公隨口而起的講苦,讓這個時刻增添了色彩。心寧不只沉靜,並能更加激勵,對於生活,對於未知的將來,都能夠給予希望與期待,心存感激地走著每一步,現在的我們,真的很幸福。所以,阿公,下次再給我們說個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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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況且,母親也因為有春桃這個賢慧的媳婦,有阿秀這個乖巧的孫女,而顯得心曠神怡;加上阿弟仔的誕生,更讓她心滿意足。如果個個都像哥哥那樣讓她「氣身惱命」,她老人家何能活得那麼愜意?可見家庭的和諧與倫常是多麼地重要啊!更何況家有一老、猶如一寶,這何嘗不是他們的福氣。 當田裡的芋頭莖長到尺來高,當晶瑩剔透的露珠在翠綠的芋頭葉上滾動時,放眼望去,昔日俗稱的狀元田,莫不是綠油油的一片,讓人目不暇給。為了實踐對母親的承諾,槌哥如法泡製,讓母親坐在手推車上面,只是陪伴在她身旁的阿秀,已換成阿弟仔;春桃身上背負的亦非出世不久的「紅嬰仔」,而是腹裡的胎兒。 槌哥緊緊地握住手推車的握把,深恐不小心而出意外;阿秀右手也握住推桿,似乎想在上坡時出點力,以減輕父親的負荷;大腹便便的春桃則跟著他們慢慢地走著。如此的景象在多年前曾經有過,只是時空背景與心情有所不同而已。當年槌哥隱瞞著母親,惟恐哥哥那四塊已成為草埔的狀元田,一旦讓她發覺,勢必會傷心難過,故而想盡種種辦法,刻意地不讓母親經過那片雜草叢生的田地。即使是用心良苦,善意地欺暪,但總是不該。如今時空已丕變,環境亦已改觀,陪著母親重臨這片田地的心情已不能同日而語。 「俺娘,妳有看著無,對面彼塊青綠綠的園,著是咱播芋的芋園。」槌哥指著前方說。 「俺娘,芋桿已經有阿秀仔半人懸啦,只要咱共芋草摳予清氣,共芋蟲掠起來,共糞埋予好,今年這冬芋穩當有通收成。」春桃興奮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