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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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也是烽火的日子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炮戰期間,我生長於大後方的美麗寶島台灣,長大了,軍校沒唸成,卻上了師專,但也達成了兒時的願望,參加了「金門戰鬥營」,來到前線,好興奮、搭了軍艦,渡過了台灣海峽,看到了一大遍是綠的金門,行道樹是密密麻麻的木麻黃,如果不是有那麼多穿著草綠色軍服的阿兵哥,而我們這群學生們也穿著軍服,坐著軍車,看著勤奮居民忙著跟阿兵哥打交道做生意,真感覺不出是來到了戰地,因為那已是民國六十一年的寒假了,早就「單打雙不打」,想來也挺有意思,不打又沒講和,天天打又太累了吧!況且聯合國安理會的中國一席之位已被中共取而代之,真正處於國際間的冷戰時期,也是「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的時代,那年在金門過春節,而當年任行政院副院長的蔣經國來到金門,還特地到現在金門高中的營區,跟我們同樂高唱著「時代在考驗著我們,我們在創造時代」,那種慷慨激昂的愛國情操,套句現代語,可真 high 到最高點。 我們這群學生美其名是參加戰鬥營,其實是到處觀光,但是一逢單號,晚上的節目就安排到「擎天廳」,那年的感覺好震撼,這麼大的山洞,可真鬼斧神工,可是來到前線金門,沒見著炮火,好似少了味,不對口,不過癮,所以我們這群好奇學生,雖然躲在大山洞的「擎天廳」,還是受不了外頭隆隆炮聲的誘惑,衝到洞口,想看個過癮,聽聽千真萬確的炮響,過一過戰地的烽火夜,瞧一瞧咻一聲飛過去的炮彈,究竟是怎麼個回事?卻被衛兵攔住說:「別瞧是宣傳砲,會打死人的。」是真的嗎?年輕的我們,半信半疑,還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 沒想到六十三年的九月初,我帶著剛初生滿月的大兒子,隨著先生回到他的家鄉金門,才真正感受到宣傳彈的威脅,一逢單號夜幕低垂,瘦弱的婆婆就好緊張,因為公公就在冬夜的單號日子裡,躲炮彈心肌梗塞來不及就醫而去逝,對婆婆而言,也是種心中的痛,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心焦,那年頭的老共,只要是單號,一天黑就不定時來顆示威,弄得人心惶惶,只是在地的老金門人,都好厲害,都會聽音辨位,一聽音就知那顆宣傳炮往那個方向去,而我每次的反應好似都慢半拍,婆婆急著往廚房裡,那兒有以前公公在世自掘自挖的土坑洞,雖是冬暖夏涼,但是太小又不寬敞,洞口小又是直立式上下真不方便,兒子每次放在竹籃垂吊上下,現在想來還真好玩,可是那年躲炮彈,大家都緊張兮兮,因為被炸傷命還在,可憐是真的有人被炸死。 也不知是沒見著炮彈的威力,還是真的比較鎮靜,那年在多年國小服務,離家住湖下,在那個交通不便的年代,還真是遠了些,學校老師大都住校,我卻每天早出晚歸,趕三段路,湖下到金城,金城到山外,山外到多年國小,有時學校開會或是有什麼集會聚餐,回到金城都天黑了,尤其是寒天,那時的天候似乎比現在的冬天來得冷,而從金門高中走回湖下的路,不似現在有路燈又有行人步道,在冬夜,兩旁蓊鬱的木麻黃,月黑風高,寒風刺骨,而那時更沒有鳳翔新村,也沒有金門高中的大操場,而在燈光管制的時期,似乎見不著那被黑幕罩住的村家燈火,只有狗兒的吠聲。 運氣好的話,學校同村的朝修老師、倚殊老師有事也要回湖下,我就有伴同行,膽子也大了些,碰上單號打宣傳彈,我也不怕,因為他們都是老金門,我們走在回湖下的路上,也就是現在的慈湖路,他們倆就告訴我,從頭頂樹梢咻一聲飛過炮是往那方向的,雖然,那時我還是沒搞清楚湖下周圍的自然村,南山、北山、林厝、西浦頭、頂埔下、下埔下,但我知道那顆炮彈沒落在我們村裡頭,我們就很安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大部份的日子,是我孤獨的走著,雖然先生常常會在城裡等我回家,但是不願讓婆婆耽憂,因為先生是獨子,所以,只要一過下午六點,我就不要他等我,尤其是冬天單號,本以為月微行人稀,其實那個年代根本見不著散步的行人,而天色已暗,牧童農夫早就荷鋤而歸,只有自己踽踽而行,兩旁的木麻黃搖曳的樹影,陪著我這夜歸的人兒,望著劃過天際的宣傳彈,竟有著落寞孤寂,因為我不會聽音辨位,我無法從容不迫去欣賞火花四散,因為我看到了那炮彈好似落在村莊附近,好近好怕,第一次感覺會炸死人,走著好想哭,我要躲那兒好?就沿著樹下路旁的排水溝,拖著嚇軟的腿,硬撐著走回家,因為兒子那麼小,沒媽了怎麼辦?最欣慰!莫過於大家都躲防空洞去了,看見了,先生獨自一個人在天井台階上,等著夜歸的妻子。 雖未親睹兵戎相搏,但隆隆炮聲的威脅,讓人心驚肉跳,不堪其長期干擾,卻總算過去了,希望兩岸三通,金廈共榮,不再有硝煙炮聲的對壘,而是煙花奔放的和平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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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憶舊》媽媽縫給我的洋娃娃
下午讀小三的兒子放學一進門,馬上直奔我面前,告訴我─媽媽,明天我們可以帶玩具去學校耶!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社會課有需要帶玩具到校,和同學們互相交換觀摩呢!這個令他如此興奮的消息(簡直和遠足郊遊一樣高興),倒使我憶起童年那段傷感的往事,不禁跌入時間的漩渦,難以回神呀! 記得也是社會課本惹的禍,老師在放學前那一堂課上宣布~明天每位小朋友都要帶心愛的玩具來學校交換玩和展覽一下。此話一出,我那幼小的心靈便已受到傷害了,心中暗自起煩憂,心想這可怎麼辦呢? 這天夜裡我睡不著了,母親見我翻來覆去,母子連心就直覺我有事,開口問了我到底為何事在煩呢?我吱吱吾吾地回她:「我明阿在不去讀冊啊!阮老師規訂大家攏愛帶玩具去學堂,不過我自細漢就沒半項玩具,是要按怎帶去學校?」這可是家庭作業呢!媽媽二話不說,馬上爬起床翻開那台會哇哇叫的舊針車,告訴我說:「咱厝現時沒錢倘好買洋娃娃給你,我先用針車做一個好嗎?」反正也沒別的方法,我只有不發一語地望著媽媽那雙佈滿皺紋的手,車了一個不太起眼又樣式簡單得很的米色娃娃,頓時我心中有了小小的滿足,趕忙把掛在臉頰上的兩行淚水.鼻涕擦乾,抱著生平第一個屬於自己的娃娃睡著了:::。 一大早著好制服,拿著母愛縫成的洋娃娃放入書包內,踩著比昨日還輕快的步伐到學校去了。還沒進到教室,在門口就聽到裡面傳出陣陣吱吱喳喳的嘻鬧聲,隱約聽到老師叫小朋友們先把玩具收起來,待會社會課再拿出來交換玩,我不假思索的迅速坐回座位上。第四節上課鐘一響,女生們總交頭接耳地探視四週的女同學,看看哪個人的娃娃最漂亮.最出色動人,有大眼睛會眨呀眨的洋娃娃,還有像桌子一般高度的絨毛娃娃,更有人帶了芭比娃娃;「哇!是可以換衣服的芭比娃娃!」所有人都發出驚嘆的聲音,當然我也不例外;此時坐前座的一名男同學,回頭問我:「你的玩具呢?」原本膽怯的我退縮得更厲害,嚅嚅吞吐著不想回應的一句話:「忘記帶了。」哪知話都還沒說完,就被那男同學搶了過去 ,還丟來丟去,「土娃娃」一下子繞了班上一圈,轉到老師手上去,老師也不以為意的問「這是誰的呢?」,我只好硬著頭皮漲紅著臉舉手回答,誰知那個老師竟然還問我:「你為什麼隨便從垃圾堆裡找一個來,誰要和妳交換玩呀?」此話一出我的淚水像水庫洩洪般決堤了,更怒視著前面的男同學!這天夜裡,我依然不說話(因為我不能告訴媽媽白天發生的事情),我只想逃離現實,快快進入不用負責任與多作思考的夢鄉中:::。 距離這麼多年,雖已事過境遷了,但偶而想起童年往事,依然記憶猶新。這天晚上,兒子請我幫忙他把中意的玩具找出來,我告訴他:「你們的玩具一大堆,那麼多箱我還真的不知道哪個是你中意的,所以你自己去整理找尋吧!」哎!現在的小孩真是和我們以前不同了(玩具多到數不清)。相對的在豐富的物質環境下,這些被過度保護的下一代對玩具的珍惜度遠不及我們,而應變與處事.判斷的能力呢?是增進或是退步,我不確定耶!真期盼這些幸運的下一代可以理解做父母的苦心,更期望他們都有快樂無憂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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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難纏
*小八哥鳥 我一直記得小時候祖母常常耳提面命的說著:「囡仔人,有耳無嘴。」也因此,我總是安安靜靜跟在祖母身邊,無論是鄰居到家中來聊天,或是陪祖母到姑姑家作客。 女兒蜜蜜寶貝學說話得早。 五個月大時,一早醒來衝著我喊媽媽。 八個月大時,在學步車上和大她四歲的表姊吵架。 一歲兩個月大,在遊戲床裡喊著:「阿婆,去洗澡囉!」。 現在,電話鈴聲響,她會喊著:「我媽媽的。」搶著對電話筒喊:「媽咪!乖乖~」我和她老爸開始有點擔心,這麼愛說話,會不會過些時候就要幫她申請專線電話,免得外婆家中的電話被她佔線了。 *小懶蟲 從出生就不喜歡喝奶。 因為需要求她拜託她,所以,一歲之前,怎麼樣也不肯自己拿奶瓶,大人一放手要讓她學著拿,她就乾脆不喝,非常瀟灑。 在外婆家,大家寵大家愛。習慣了總是有人揹有人抱,所以,一歲多了,還滿地爬不學走路。媽媽這位外婆可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還很得意,因為,據說金門人認為小孩子越晚走路越好命,既然如此,就由著這個小懶蟲吧! *美食家 為了盡到做媽媽的責任。 我學著磨果泥,可是,長兩顆牙齒後,她開始只吃新鮮的蘋果、香蕉等,對於果泥完全視若無睹。 熬大骨湯煮稀飯,她聞了聞味道,連理都不理,對著電鍋喊:「飯、飯,好吃!」 雖然埋怨寶貝挑食,可是,不得不承認,新鮮的水果營養比較夠,剛煮好的飯香Q鬆軟。不愛喝奶,愛吃天然食品,說真的,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可省下不少買副食品的錢,憂的是,不知道營養會不會不均衡。 *捕蚊器 黃昏,小朋友都在家門口騎腳踏車。 不過一轉眼,蜜蜜寶貝的額頭、手、腳已經好幾個蜜豆冰,都是蚊子叮的,只是,哥哥姊姊都沒事呀! 我想起孩提時代在金門,只要割高粱的季節,即便是全身防護都作好,仍要在回家後,一夜難眠的挑戰又癢又腫的皮膚。蜜蜜寶貝皮膚白皙柔細,更是經不起任何蚊蟲叮咬,所以,學會耍賴的她,會開口要求擦藥:「藥,藥!」晚上癢得睡不著,會把腳架在阿姨身上,嘴巴唸著:「阿姨,抓,抓!」阿姨會好氣又好笑的一邊抓一邊罵:「奇怪了,我又沒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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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血償
原先只知道人的血型有A型、B型、AB型及O型,不知道還有一種叫做RH的血型,一直到妻生庭兒。 七十四年九月八日早上,懷胎十月的妻開始陣痛,由於前兩胎都很順利,我們夫妻倆的心情是沒有憂愁,只有歡喜,而一切也如預期。不料到了下午,出生才短短數小時的庭兒全身出現黃疸,這在細心、專業、敬謹的小兒科醫師陳水湖眼中是很不尋常的現象;陳醫師甫從臺大醫院小兒科受訓返金,知道嬰兒一般出現黃疸大都在隔天,而且照照紫光燈,一段時間即會消退,像庭兒這種狀況少之又少,除非有血液方面的問題;經過抽血檢驗,才發現庭兒體內有溶血現象,檢驗妻之血液為RH陰性偏O型,陳醫師才恍然大悟。經過陳醫師的說明,才曉得人類雖有如上述的A、B、O等血型,輸血時必須按此分類法則,但偶而仍會出現意外,原來不同的血型仍區分為本身含有Rh因子的Rh陽性,及不含Rh因子的Rh陰性,大多數人為Rh陽性,只有極少數人為Rh陰性。這種因血型產生的問題如果發生在具有Rh陰性的母親懷有Rh陽性血型的胎兒身上,則母親體內的D抗體,可以直接通過胎盤流到胎兒體內,而與胎兒的血球結合,造成溶血,情況輕微,嬰兒可能伴有貧血、黃疸或肝脾腫大等現象。一旦溶血嚴重時,形成核性黃疸,極易胎死腹中,就算活存下來,也已造成腦部的永久傷害而不能復原,庭兒幸運的屬於情況輕微;了解這個原理後,儘管父母親到處求神問卜,並打聽到城區有位林姓小孩也是出生不久即出現黃疸,長輩們以紅紙放在嬰孩身上口袋,聽說效果不錯。然而,我們仍聽從陳醫師建議,於隔天護送庭兒到臺大醫院治療。 那時,妻仍住院,這項「重責大任」就落在我的身上,從開具轉診單,找航護簽名同意搭機,辦理搭機各項手續等等,忙得暈頭轉向,好在有親友、同仁的協助,但是一個出生才一天的嬰兒,交到我這楞手楞腳的男人手中,可真讓我不知所措,幸運的有現任衛生局陳天順局長賢伉儷同行,有他們熱心、專業的幫忙,才使我放下不安的心,至今仍念念不忘。 到了台大小兒科,幸運的找到有專責護士照顧的床位,初步檢查結果為正常,醫師鄭先生勸我可以出去吃飯,稍作休息,紓解壓力,有醫師護士的照料,我勉為其難的走出醫院,才一個小時左右回來,看到嬰兒部的醫師護士忙進忙出,方知他們在聯絡庭兒換血的事,當時是晚上九點多,捐血中心已下班,要找到與妻同血型的血已無門可入,要找「血牛」買血,Rh陰性的血實在太少,臨時想起有位親戚在台北市警察局任主任職,或者可試著從警察身上找,卻依舊沒結果。後來鄭醫師想到,Rh陰性的血,外國人較多,何不透過美軍廣播電台廣播,籲請這個血型的人來捐血?在美軍廣播電台廣播不到半小時,有位美國來台北師大研究語文的琳達小姐來電,表示願意前來,實在是老天保佑,琳達小姐一次就捐了五百CC的鮮血,我寫下她的地址、電話,數日後登門致謝。送她出台大醫院,已是凌晨一點了。第一次看著醫師換血,原來是從人的手臂插管,一手放血,另一手輸血,鄭醫師說:換血不一定一次即能成功,有些人是換了好多次才正常,聽了這番話,心裡更加忐忑不安,當鄭醫師來告知換血成功時,天已微微亮了!在臺大醫院住了一星期,排到了C119軍機,歡喜的抱著庭兒返金。九月是個酷熱的季節,初生的庭兒不耐候機室及飛機上冷熱轉換,回到家隔天即出現發燒及血色素過低狀況,住院後陳水湖醫師通知必須再輸一、二百CC的血,獲知這項訊息,心裡涼了半截,在金門要到那裡去找這型血?陳醫師憑其經驗,建議我從軍中弟兄的身上來找,大金門拜託了當時服務站主任李國平協助,小金門則因當時在該地服務,直接連絡到守備區主任幫忙。當李主任告訴我他是如何找到這位RH陰性血型,畢業於台大電機系的楊超欽戰士時,我內心不停的告訴自己,將來庭兒懂事後,一定要告訴他這些幫助過他的人,並且要懂得感恩與回饋。楊戰士時任南雄師南竿旅營部總機,李主任請其轉接營長尋求協助時,他即回說:「我就是這個血型的」,有了這袋救命的血,庭兒的身體狀況才漸漸恢復。陳醫師說:庭兒身上雖然輸了RH陰性的血,但這些不屬於自己造的血,大約三個月後即會新陳代謝掉,爾後自己身體再造的血就和多數人一樣,屬於陽性血了! 從此以後,我每年定期的捐血,而庭兒也在他年滿十七歲的那天,首次踏進了捐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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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不見阿英,阿公和幾個孩子或站或蹲不知所措的呆在巷口,看著阿兵哥持續忙碌走動搬運軍品,並且一直搬一直搬,像螞蟻一樣搬個不停似的。大人小孩都如臨大敵的張大眼睛縮在巷口、牆角張望著,不時顯露出慌張、驚恐的神情,不敢說話,怕稍有個閃失,他們也像日本人一樣,把槍桿子挺在你的胸口上來。三十七年時國軍初抵金,軍紀渙散,一個勤務兵帶著槍到小店買東西,把槍拿出來把玩,結果還好只是打到人家的腳,於是大人小孩都只是瞪大了眼睛仔細瞧,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當時的所有的發展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阿公戒慎惶恐的揣著懷裡的那張地契。 房舍被佔用,連嬸婆家也不能倖免,嬸婆坐在自家門口,手上仍抓著剖蚵用的工具,和金枝嫂兩人面面相覷,偎在門邊一角,以前日本人來也沒有這樣,在嬸婆家不時忙碌走動的阿兵哥面前,金枝嫂覺得自己笨,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慌慌張張的把背在背上的阿明晃來晃去。 再來,民國四十五年,坐在矮凳上的金枝嫂正在磨著地瓜粉,家裡只點著一盞微弱的油燈,阿明已經長到可以幫忙著削地瓜的年紀了,說到蕃薯,除了金門人對番薯深刻的記憶,也牽動大夥對這塊土地的無限感情,他們母子倆在燈影搖晃下不停幹活,這樣的安靜,這樣的苦,神桌上微弱的映出掛在牆上金枝的遺照,笑容可掬,眉宇間無比英挺。 六歲阿明坐在另一張靠牆的長椅上,手裡還拿著削地瓜皮用的削子,阿明已不小心的就睡著了,金枝嫂回頭一看,覆額的髮絲,明眸皓齒的,多麼好的年紀啊!還是屬於那種無憂無慮的年紀,再看了看金枝的遺照,多麼相像的父子倆,只不過怕是生錯了時代,日子艱苦,孩子懂事,她百感交集的起身,輕輕搖晃:「阿明,先去睡吧!明天再削。」阿明很快的就被從夢境中被媽媽輕輕的搖醒,仍是一臉睡意,彷彿還沒有醒。金枝嫂接著說:「媽也累了,收收就進去。」 孺慕深情的模樣。 阿明進去之後,金枝嫂吹媳了神桌上的油燈,廳裡漸漸暗了下來,最後連金枝的肖相都看不清楚了。 鏡景拉遠,仍是一片黝黑,場景仍是彷若廳裡油燈吹熄後的那般黑暗,而金枝嫂和阿明母子倆和島上絕大部份居民一樣,一入夜,就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非常困難的生活,那種時代,家家戶戶都差不多,沒有誰家比較好過。午夜,一片黑暗,後院的雞飛亂啼,金枝嫂翻了身,不以為意,但啼聲持續,金枝嫂方覺有異,伸身探著擺放在床頭的火柴,啪一聲,用手掌小心護著,一個光點遂燃起油燈,後院仍是雞飛狗跳的,金枝嫂直覺有些不尋常,起床察看,這一下,連阿明也驚醒了,伏在母親身後,明明是極度的惶恐,卻也小心翼翼的抑壓著,因為他是男孩子。金枝嫂直覺應是有生人或畜牲闖入,先從門邊摸出一把木棍,慢慢的走向門外,被留在沒有燈光的房間裡,阿明明顯的感到驚恐不安,再加上黑暗的襯托下,樹影幢幢,但他只得守在這裡進退不得,更不敢出聲,因為他知道,也許屋外有壞人,雖然母親會保護他。 走出屋外,油燈的光影被風吹的搖晃明滅不定,金枝嫂緩慢的走著,戒慎惶恐的,畢竟只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外加一根木棒,面對的會不會是一連串不可收拾的、無法應對的局面?被置於黑暗阿明終於忍不住,叫了聲:「媽│」金枝嫂此時也瞥見人影竄動,大叫一聲:「啥米人?」顯然此人驚覺已被發現,金枝嫂不再上前,一名身著軍服阿兵哥在月光餘暈下隱約可見,迅速離去。 一切就都又安靜下來,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過,安靜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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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記
昨夜風急雨驟。屋外雨聲乍急忽停;室內一燈如豆。我伏案與瞌睡蟲糾纏戰鬥─趕著明早要交的「催命報告」。熬至三更五時,與「周公」三、五回激烈交戰後,終因實力相差太懸殊,一而戰、再而衰、三而竭,後繼乏力,只好雙手高樹白旗而降,瞇上用「牙籤棒」撐持已久的眼皮,與「周公」化敵為友,握手言歡─約會去。 正在卿卿我我,濃情蜜意、兩情相悅之際,突然半途殺出了「程咬金」─蚊子數隻。嗡嗡之聲有如轟炸機臨空,在敵兵叫陣謾罵聲中,我推開夢中情人,左右開弓,左一聲「啪」,右一聲「刷」。情人「周公」聞聲遁逃,留下孤軍奮戰的我。在滿腔妒火中燒下,我躍床而下,把燈點個通明,再燃上蚊香數卷,手持長矛─電蚊拍,與敵作一「殊死戰」,經過十數回的激戰,滿室蚊屍遍野,血流成河,一幅慘不忍睹之景象。我也因體力耗盡,倒床呼呼入睡。 次日,在震耳欲聾的鬧鐘聲中「嚇醒」,揉著惺忪雙眼至浴室,但見鏡中「陌生人」一個。臉上一望無垠的沙漠上「違章建築」處處,東一間鐵皮屋,西茅草房一間。黑白相間的雙湖旁,原本就可以夾死蒼蠅的山溝旁,又增細波三兩條。在高聳的「鼻樑山」上更是矗立紅樓數間,雪白的雙臂種了「紅豆」相思幾棵。再俯身檢視,啊!腿上「紅豆」麻麻,可作夏天消暑聖品─紅豆冰一碗。 唉!此篇「催命報告」代價奇高─保溼露一瓶、眼霜一瓶、煥采營養霜一瓶,:::,外加一個月,每天早晚兩次的細心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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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定勝天
從屏東文康中心上太武山,必然會較快看到眼前大石上鐫刻的四個大字「人定勝天」巍然矗立,可我卻慣常從另一頭「玉章路」前進,遠了些,卻也顯得有誠意多了,那是一種挑戰自我、征服大自然的雄心壯志,也是一種暫拋紅塵俗事、寄情天地間的恬淡心志。 總愛在心有千千結時到此一遊,也愛在有瓶頸時漫步其間,推敲可能的解題方向,更愛在人們遭逢鉅變而百思不得其解時走向它,一股未知的力量,一種油然而生的勇氣,讓自己有了另一種思維的方向與空間。 不知怎的,一場人類浩劫(SARS)讓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人定勝天」,也許「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帶來了太多的恐懼,帶走了太多的生命,也令我對它信心動搖,但矛盾的是同時有了更多的憧憬,希望人們在慘痛教訓之後能夠越挫越勇,因為在此時此刻我寧可相信「人定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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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讀與回應龍應台〈在紫藤廬和Starbucks之間〉一文
在許多文章中,我直指金門是「閩南文化最後一塊基因庫」,不僅在傳統聚落與建築保存上有著無可取代的「完整性」,連宗祠祭祖、廟會祭典都相當程度地承襲古風,傳統在我們的島上尚未佚失,仍是活生生的生命場景。相對於近五十年台灣城鄉的都市化及現代化的破壞,或者中國大陸文化大革命及經濟改革開放的摧毀,金門以她獨有的歷史風貌及文化魅力,展現在世人的眼前。我也多次說明金門文化資產的多重性,「在同一空間中疊合了三種不同的時代的文化:閩南文化、僑鄉文化與戰地文化」,充分體現了這兩座島嶼(金門與烈嶼)的文化底蘊及歷史變遷,非常珍貴,有機會成為世界遺產(World Heritage)的候選人。這些評估,其實是基於科學論證的學術判斷,並非熱愛鄉土的自我膨脹。 但是, 從許多實際的情況來看,地方的意見領袖似乎未能真正了解這些特性,對我的大聲疾呼並沒有真正重視。公共政策的制定與資源的分派,對於傳統文化的研究及保存,「說的」比「做的」多。之前半個世紀,金門盡可能地追求「台灣化」、「除舊佈新」,以為這是唯一的一種現代化路徑。現在,反過來對廈門的城市建設與經濟發展有過多的想像,意圖將金門變成另一個「廈門」(縣綜合發展計畫竟將金門和廈門定位為閩東南雙子星城,殊不知廈門自1842年的︽南京條約︾開埠之後,在租界的基礎架構上,發展出來的商業性格及城市文化,相當深厚,這不是鄉庄地區的金門可以趕得上的或者應該追求的路線)。甚至,為了舉辦一次的海上活動,擬將金門南海(料羅灣)綿延海岸上的軌條砦撤除(反向思考:如果不拆除,而邀請藝術家以此素材進行地景藝術的設計,如何?);或者,為了爭取未來的大陸觀光客,鼓勵或放任軍事設施、軍事標語的拆除,以為這叫做「善意」(戰地就是金門歷史的一部分,也是不可取代的觀光資源,觀光客不就是要「獵奇」嗎?我們何不邀請世人體驗飽受戰火之苦的戰地文化?)。我相信,公部門這些決策都是立意良善的思維,出發點都是為了金門好,但是卻不一定是正確、有效的方法。 金門就是金門,我們有自己獨特的歷史命運、主體性與文化認同。再援引龍應台的話,「我們不應該將自己變成別人」,這是無知的「模仿或學舌」(mimicry),在全球化的年代註定會被淘汰。我們要國際化與現代化,主要的目的是要確保我們的主體性,進而用先進國家的思潮與技術維護自己的傳統,然而與其他地域、國家或文化圈相互對話。也就是說,金門不該再酖溺於弱勢、邊陲的悲情中,甘於淪為強勢文化的輸入地;透過主體性的建立,金門也可以成為文化的輸出地,引領別人認識有特色的我們。十餘年前,我早已提出恢復金廈閩南生活圈之構想,因為它才是一種地緣政治、地緣經濟與地緣文化的常態,才不是扭曲的「地理學」。但是這並不是說我們必須放棄自己的史觀、放棄自己詮釋世界的權力、放棄自己的傳統與特殊性│跟著別人發展的腳步或招式,盲目前進。 如果真的瞭解了這些,「讓兩岸認識金門,讓金門走向世界」才不會只是一句掛在縣政府裡面的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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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驚鬼驚露水
知名作家司馬中原常說:西洋人怕鬼,中國人也怕鬼,我要說:細漢囝仔更怕鬼,話說民國四、五十年戒嚴軍管年代,尚處囝仔聲,未轉大人的我就有三怕:怕悶鑽仔,也可稱為魔神仔,統稱為鬼啦,怕憨兵仔亂開槍,怕對岸共匪頭仔「打大貢」(打砲宣彈),而三者若要進行不同程度的害怕指數排行順序,可謂各有春秋,各富特色,首先以怕鬼來說,若八字較輕,不慎睹到,輕者起雞母皮,大病一場,重者遭「抓交替」,從此跟陽世間說再見,其次談怕憨兵亂開槍,若說兵就是兵,為何還要冠上「憨」字呢,請聽我一一道來,話說四、五十年軍管年代,由台灣徵調來金門服役的阿兵哥,俗稱「充員兵」,彼等年輕、經驗淺,剛下防區駐地,每遇單號對岸「打大貢」,就驚到撒尿,更甚者鑽到床舖底下,唉爸哭母,半天不敢出來,此乃菜鳥兵的寫照,然人總會成長,菜鳥總會變老鳥,「膽頭」總會越練越大,為何還無法將其「憨」字除名呢?有下列原因,四、五十年間,教育普遍不普及,充員兵程度較高者固然有之,然通盤計算,識字不多者,居大多數,當年筆者家經營一間店仔,台灣俗稱柑仔店,除賣日用品、軍需品,更兼營洗衣部及修改軍服等細項,店雖小可謂五臟俱全,其中更有特別的服務,就是幫忙台灣充員兵,收信及送信,因當年鄉下並無設置郵筒,收送信件單靠郵差騎腳踏車,直至後來才有摩托車載運,話說代收送信件,為本人最大的樂趣,因多數充員兵寫好信,多不封口,祗要付清代售的郵票錢,即走人,而郵票及封口粘貼,便由本人服務,在有意無意間,充員兵之信件內容,便一覽無遺,首先筆者先聲明,絕無揭人隱私,若有僅是當年年少無知,加上好奇無聊之故,特此先向當年被我無意窺視信件內容的充員兵,致上最深的歉意,「歹勢啦」莫怪,而以下就是信件部份內容:「阿爸、阿媽,我很好,寄五百塊來,我更好,我在金門單號打砲,雙號做工,甘苦到哭爸,褲底帶碰子(缺錢之意)緊來救我,不然會哈死」。信件內容雖事隔四、五十年,每當憶起,作夢還會笑,由此各位鄉親看倌,便能知悉當年台灣充員兵的直率「憨」直,故冠上「憨兵」,應有幾分根據,接著回家怕憨兵仔亂開槍,當年金門電力不普及,鄉下更不用說有電、有路燈,一旦入夜黑暗罩頂,尤其在無月娘的晚上,更顯得漆黑恐怖,僅間隔百餘公尺的海防班哨,更是村民不敢越雷池的地方,因為班哨皆為台灣充員兵執勤駐所,而兵營每晚均有不同的口令,一旦生人接近,答不出口令,槍子即行掃射,莫說村民不敢暗夜前往,就連每晚固定前往查哨之北貢官長(外省仔),亦隨時提心吊膽,彼等不是不識口令,而是臨海墘,風大浪高,拍打岸邊,發出巨響,遮蓋住辨識的口令聲,因而經常發生自己人誤殺自己人的憾事。再談怕共匪頭仔打大貢,話說民國五十年初的仲夏,某個單號、無月娘的晚上,筆者即經歷前述三怕接連襲身的恐怖經驗,當年我八歲,重要工作是看顧我家的那一頭母黃牛,猶記得當日清晨,牛牽至離村庄二公里遠的港尾(地名)海墘邊,釘鍥吃草,草埔斜坡緊臨兵營的碉堡班哨,是日入夜八點鐘,概玩心過重,竟忘了於太陽下山前,將牛隻牽回,綁入「牛朝間」,經我俺娘巡視母黃牛未在「朝內」,才接連「夭壽死囝仔」,玩到「荒心」的罵聲出嘴,命我緊去牽牛回朝,殊不知已暗夜八點,又是單號,對岸隨時可能打大貢,終就母命難違,硬著頭皮,祇好咬牙前往,二公里路程,雖不算遠,然黑夜罩頂,首要經過二堀大池塘,僅能緩步行走中間的連接小路,步出池塘小路後,面前皆為丈餘高大樹欉,二邊皆為百餘年古墓群,不由感覺陰風四起,野草亂搖,身上除了起雞母皮,更不是一個怕字可以形容,緊接著摸黑抵達母黃牛吃草位置,牽著牛隨即禁聲彎步緩行,生怕聲響過大,答不出口令,遭到崗哨充員兵的亂槍掃射,回程雖然又怕一回,唯有先前的驚嚇體驗,心頭已較為底定,正當折返池邊小路,慶幸沒有被鬼掠去,及充員兵的槍子掃射到,說時遲那時快,閃光一現,對岸共匪頭仔的大貢接連二粒,又咻咻、又碰碰,一粒彈落東邊池塘,一粒掉落西邊,而本人祖宗有保佑,僅在廿公尺處,掉落一塊「瓦銅片」,小命無傷,母黃牛亦無恙,僅是雙耳受強大震波巨響,十幾天還在嗡嗡作響,迄今雖事隔四十餘年,還是恍如昨天,還是那麼鮮明、真切、及害怕,真應驗司馬中原的名言恐怖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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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土浯民》汽水與甜湯
對五年級的我們來說,童年,是個貧瘠卻充滿希望的年代。那年頭,飲料種類不多,汽水與甜湯,是讓我童年更加甜美的二種飲品。 泉發汽水廠,是我們的夢中天堂。由於表姐夫在泉發汽水廠工作,每天都可以喝免費的汽水,相當幸福。 泉發汽水廠是由林添發與李炳坤於民國四十六年合資創立,是金門最早的汽水廠,剛成立時,員工只有四、五人,最盛時,員工達二十多人。每天生產的汽水量,達近千打,全部供應地區十餘萬軍民享用。 以當時的規模而言,地區汽水廠想與台省競爭,談何容易,不過,軍管時期,只要是地區有生產的、且可自給自足的,政府都會禁止進口台省同樣的產品,因為這一措施,讓泉發汽水廠有了經營與生存的空間。 夏天來了,喝一口冰涼的汽水最過癮。 那時候,下午三四點,日頭不那麼炎熱時,我和表弟表妹們,便人手一支小鐵鍋,擠往泉發汽水廠後門,等戰利品。 汽水廠後門旁邊,就是洗瓶室,媽媽和姨媽、表姐們全在裡頭洗汽水瓶。成堆的回收玻璃瓶,一車車的被載到這裡,洗瓶室內築成若干個方形小水池,幾個人圍坐四周,挨著水池沖洗瓶子。瓶子的洗刷聲,伴隨著汽水廠的機器運作響聲,讓人有一種莫明的興奮。 洗瓶子工作是以簍計費,一簍有四十隻瓶子,洗完一定數量後,廠方會發給洗瓶工每人若干個壓扁的汽水瓶蓋,這些蓋子中間都打了一個小孔,媽媽會將得來的瓶蓋,用鐵絲穿成圓圈,掛在牆頭,等收集成串後,再拿往汽水廠兌換現金。 表姐夫看到我們在後門貪婪的張望,總會貼心的招手,示意我們進入廠區休息室,然後,抬來一大桶的汽水,一一為我們盛裝。因為這些汽水都是汽水裝瓶時,不慎爆裂後所剩下的,因此,汽水中,偶而會殘留一些玻璃碎片,即使如此,對我們這些嘴饞的小孩來說,一樣甜美。 外祖父「作祭」時,我們最樂。 媽媽的七個姐妹們,都會齊聚舅舅家,姨媽們各自帶來不同的祭品,各種糕品、餅乾、水果、甜點,總讓我們垂涎三尺。表姐夫也總會帶著我們,提來一大桶的汽水,讓我們喝個過癮。 除了汽水外,甜湯也令人印象深刻。 每年春秋二季,我們都會回洋山老家「吃頭」,在榮湖與洋山交叉路口下車後,通常要走上一大段土路,才能到洋山村。因為有了讓人期待的甜湯,趕路變成一種期待,而不是負擔。 「吃頭」是早期農村社會男尊女卑的最佳寫照。只有男丁才有資格進入祠堂,享用大餐。女孩們,只能在祠堂外,想像餐桌上的山珍海味。 除了幾位幫忙端菜的阿嫂外,祠堂是女人的禁地。 那時,一方面是經濟能力較差,一方面也真的沒甚麼飲料,因此,「做頭」的主人,總會熬煮一大桶的甜湯,供眾家男子飲用,甜湯也沒甚麼,不過是加了糖的糖水罷了,可是,就是覺得好喝,常常菜沒吃多少道,倒喝了不少杯甜湯。祠堂內,常會見到小毛頭們排隊搶舀甜湯喝,儘管滿桌的珍饈,也比不上甜湯的吸引力。 現在,泉發汽水廠已不復見,甜湯也少了當年的風味,是年紀大了,容易興「想當年」之嘆,還是樣式多元、口味各異的飲料,讓人忘了最清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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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但歐陽金枝被日本人抓去蓋機場後,並再沒有回來,在他把油燈遞給金枝嫂的那一刻後,自此夫妻就永遠分離了,留下阿明這個遺腹子。 飾演阿公的金門瓊林人,蔡良善,七十歲時曾任瓊林村村長,阿公說,民國二十六年,日本人來,那年他僅僅十二歲,但印象最深刻也最辛苦的就是蓋盤山機場,日本一向是講求效率且很謹慎上進肯用功的民族,這樣會檢討改進的敵人才是最恐怖的,今天在規定的時間內要求你做兩公尺,你完成了,明天就是兩公尺半,阿公說,後來大家學乖了,拖到時間快到才做完,不過工作時間還是很長,收工和開工通常天都還是黑的,但日本人帶來的僅僅只是如此嗎?也許,阿公在提到當初的那些輕慢與傷害,是語帶保留的,只不過在阿公娓娓訴說一些往事時,眉宇間有淡淡的悲傷,時光彷彿又回到那段烽火歲月。 在機場完成前,日本就被核彈炸的靜止吸納一切活動粒子,呈現絕對真空,阿公說,日本人說原子彈炸到他們的國家了,一邊講,一邊哭,哭的很傷心,那一年是民國三十四年,正是日本投降的時候,卻也是國共內戰浮上檯面的開始,似乎總是打不完的仗啊!總之,日本人來了又走了,他在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之下,怔了好久。三十七年,國軍來了,亂七八糟,聽說剛來的都不是正規軍,而是些街上抓來的汕頭兵和福建軍,毫無軍紀可言,據我所知,跟著國軍撤退的,還有一些眷屬及鄉音濃重的外省老師,那時那有什麼省籍情節呀!有一些後來又撤往台灣去了,走的時候孩子們都哭的很傷心。直到三十八年來了正規軍之後,軍紀才稍微有秩序一點。但在三十八年九月,一一八師國軍才到瓊林,隔天就發生了古寧頭戰役,彷彿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但金門百姓總是無從選擇,只能由命運決定他們的去向,彷彿誰來了就該跟著誰,那一年,金門民防隊組訓,訓練期間,衣食自給,公家毫無補貼。 一九四八年國軍開始進駐金門島,一九四九年,國共交戰,是謂古寧頭戰役,雖稱大捷,卻是贏得慘烈。其實在一一八師移防之後,共軍情報顯示去向不明,大膽假設應是移防金門,因為遲未攻金實是船隻徵調不足,故由「金廈並取」改為「先廈後金」,但若等到金門防衛佈署完畢,要拿下金門恐非易事,故一一八師移防金門次日即發生古寧頭一役實非巧合,而是機會的把持。在軍官統治下,軍管時代,防務第一,古寧頭戰役,民防全體參加,不分老少,一旦被發現即徵用,派赴前線輸送彈藥,抬傷兵任務,在槍林彈雨中,不計生死,唯知服從命令,為國盡忠職守,其次部隊據點防禦需要,召用民防隊支援,挖掘壕溝,尤其運補軍民死傷不計其數,始有民國五十年建構翟山坑道之計畫。古寧頭一役大捷,三天二夜之殊死戰,可謂慘烈,除了軍民死守家園外,也尤其幸運共軍犯下許多致命錯誤,再加上我援軍及時趕到,許多百姓在戰役中失去親人、朋友,而那種失去的親人疼痛,至今猶存。年紀小的孩子聽見震耳欲聾的砲聲就嚎啕大哭,一旦看到孩子的眼淚,大人們就更痛得說不出話來,沒有人願意這樣,殊不知,這些孩子在長成之後,在國家有意的以熱血餵食之下,以反共復仇為職志,從軍比例高的驚人,彷彿他們就是注定要在槍桿子下討生活,他們的憤怒,起碼要找一個出口能夠流出來。 某日,打漁返家的阿公突然驚覺自己家門口怎麼站了衛兵,曬穀場上還擺了許多汽油桶、毛毯、槍枝、彈葯箱等物品,立即趨奔向門,衛兵面無表情大聲嚇阻:(國語)「我們團長駐在裡面,不准隨便進去。」國軍佔用民舍,也不想費心編派理由,但自己的家突地被佔領,阿公倍感威脅,阿公聽不懂國語,聽不懂衛兵說的是什麼,金枝夜半被日軍帶走的畫面讓他突然想到他的媳婦,於是朝門口不顧形象的大聲喊叫:「阿英!阿英!」衛兵覺得阿公反應過度不免疑惑且不知所措,大感驚奇,衛兵手足無措之際,阿公趁機衝入屋內,衛兵氣急敗壞的喊:「喂││!」一會兒,阿公抱著白布包的地契迅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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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囝仔懷想曲》正義的化身─無敵鐵金剛
「無論到什麼地方,金剛飛拳都會飛回來」電視上一支信用卡的廣告詞如是說著,勾起一群「五、六年級生」的兒時情懷。 「那妳們為什麼不找鹹蛋超人來幫忙?」兒子聽我說著兒時「單打雙不打」的驚恐經歷時,天真的問我。 怎麼會沒想過! 初觀賞「無敵鐵金剛」的我剛上小學,那時村裡唯一有電視的人家就是黑蛋他們家,電視頻道只有華視;每天傍晚卡通時間,他們家就圍滿看電視的小孩,卡通播完了仍久久不散還得要討論劇情一番才成。為此我常耽誤了回家幫阿媽煮晚飯時添柴火的工作,阿母曾拎著棍子到黑蛋家找我,她百思不解:一個女孩子家怎不去和女伴玩家家酒,卻和一屋子的臭男生在看都是打打殺殺我的卡通,還看得流連忘返呢! 那時我們這群孩子最大的疑惑是:無敵鐵金鋼這麼厲害,為什麼我們偉大的蔣總統不派遣無敵鐵金剛去消滅萬惡的共:::呢?只要無敵鐵金剛發射出「原子光熱線」、「金剛飛拳」攻擊,一定可以打敗敵人,解救「鐵幕裡水深火熱的大陸同胞」:::。 為什麼不呢? 老實說:這個問題竟直到我上國中,有一天不知怎麼忽地才「茅塞頓開」發現:無敵鐵金鋼並不存在,存在的只是課本上、老師說的「有一群同胞正被奴役、正受苦,我們在自由地區享有幸福的日子時,不要忘記他們的苦難」,就連讀書、過年、郊遊、或中秋節吃月餅都不忘在作文本裡附加一筆:「將來要反攻:::解救同胞::::」。 到後來那樣的文章被評為八股,才漸漸的較少被使用。 可是「苦難同胞」在不知是哪兒的天涯海角!秋海棠的壯麗河山在地圖裡形貌太抽象!而無敵鐵金剛的影象則真確鮮明多了,彷彿伸手可及,非夢似真,那樣的記憶是我們這群孩子在初有電視的成長過程裡,最最難以忘懷的美麗回憶。 終於我長大了,明瞭了很多東西不斷的被想起不見得是它有多好,而是一種「搏感情」的心情。友人就曾非常不解的說:「人生那麼長,為什麼總是有人對童年那短短數年的時光特別記憶深刻?」就好比沒當過兵的女人,就是不能理解男人才當了二、三年的兵,為什麼可以津津樂道,口沫橫飛的「屁」個二、三十年也不厭倦! 「所有曾有的過去,無論是苦澀還是甜蜜,源自於只因那時真心的經歷,所以這一切都成了最鮮明的記憶。」我為友人做了如是的註解。 於是我總想著能乘著時光機回到過去,戀戀相尋那些短暫卻雋永的影像,尤其有了孩子後,總想和孩子分享關於我的童年,從阿媽的老故事到吃喝玩樂細數不盡,當然,無敵鐵金剛「那是一定要的啦!」 我多次到坊間尋訪記憶裡的無敵鐵金剛影片,終於找到了。當我們回到家迫不及待地觀看起「媽咪小時候的卡通」時,啊│││?哪裡不對了?片名不知為何改為「槍神號Z」,裡面的人名、節奏都不一樣了,就連最可惡的壞人「雙面人」都換了名字,當危機出現,正義的化身要出動時「無││敵││鐵││金││剛││出動」那一聲聲豪氣的召喚已不復存在,空有似曾相識的影像。那感覺有些恰似「小叮噹」在被改為「哆啦A夢」之後,叫起來就是怎麼都覺得不對了:::。 現在電視頻道上正預告著有多部屬於五、六年級生時代的懷舊卡通要重播,只是為什麼沒有無敵鐵金鋼的重播訊息呢?聽說是跟電視台的版權有些關聯吧! 「無論到什麼年代,無敵鐵金剛都會再回來」,我深深的期盼兒時記憶中:代表著正義、訴說著邪不勝正、勇敢的象徵的無敵鐵金剛趕快回來。 「我們是正義的一方,要和惡勢力來對抗,有智慧、有膽量,愈戰愈堅強:::::。」親愛的朋友,如果你還記得怎麼唱,如果你仍緬懷那段純真的記憶,何妨再和我一起哼唱,或和你的子女說起自己小時候的童年記事,或找個機會和兒時友伴再相聚,一起溫熱起那段最初、最真的悠遠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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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成熟時
聽到那收割機隆隆的運轉聲,在高粱田裡馳騁的工作,一下子的功夫就把一大片成熟的高粱田收割完,並脫粒裝入袋裡,最後還把高粱田犁好,一貫收割作業的效率迅速,真羨慕機械帶給人們的便利,減少人力的浪費與辛勞。回首往日收割高粱的辛苦,簡直難以相比。 從小家裡種了不少的高粱,早期開始就有保價收購的措施,那是農家一項重要的經濟收入,祖先遺留那幾畝零星的田地,高低起伏不平,地質不甚肥沃,有的太乾旱,有的過於潮濕,因此高粱的收成總是不如人意,加上品種未經改良,每遇風雨侵襲便伏地不起。當時施肥大多以硫酸亞為主,容易造成酸性土壤,高粱形同得了侏儒症,妄想有好收成。 種子播下後,首先怕下大雨把種子泡爛了,發芽了又怕被鳥啄食或蟲蛀掉,許多天災人禍都可能降臨,要看老天的臉,能夠長成一片綠色的幼苗實在不容易,長約十公分高便著手刪除密集的幼苗,生長期間要經過三個月,施肥、鋤草、防蟲害都必須交替完成的農事,稍有疏忽便雜草叢生。好不容易長成一個人的高度就開花結果,頂端結穗纍纍,呈綠色再慢慢轉紅,大概是收成的時候。 每到收割的季節,又是農家忙碌的開始,拿起鐮刀將一畦一畦的高粱割下,在艷陽高照的七月天,站在密不透風的高粱田裡,令人有窒息的感覺,汗水直流,皮膚被塵埃抹過,奇癢無比。如果被風雨吹倒在地,七橫八豎的景象,正是考驗大家的耐心,從雜亂的高粱稈慢慢去撿拾,得多花一倍功夫。連稈帶穗割下七十公分長,捆成一束挑回家,放在曬穀場曬,便在巷子內的牆上槌打,好讓高粱粒脫落;有時候倒在馬路上讓來往的車輛輾過,成了鄉村特有的景觀,脫完粒後,利用風力的作用去蕪存菁,經過太陽曬乾,裝袋儲存,收割的工作才告完成。 走過農村生活的歲月裡,感受那土地散發的芬芳,雖然四十餘年前的事,如今回憶起來如昨日一般,體驗了農家的甘苦,增長了生活智慧,這些甜美的回憶永遠留在我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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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溫馨接送情
孩子們期末考即將結束,航空公司亦決定七月一日起台南、嘉義恢復航行,我得趕緊打電話給阿母、阿爸,報告我回台灣的預定行程。 電話響了第八聲了,我得耐心等待,阿爸重聽,阿母年紀大行走較慢,多等一下,那是一定要的啦!果然第九聲,阿母椄電話,一面數落阿爸又坐在自製的竹椅上睡著,沒幫忙接電話,碎碎唸約莫半分鐘才與我正式交談。原來阿母在廚房煮午餐,才早上九點半,她已將午餐烹煮完畢,我的早餐都還沒消化呢! 阿母告訴我:「阿順從美國回來了,伊阿母往生」。 怎麼會呢!半年前,二舅媽不剛送進安養院嗎?身體不還好好的嗎?阿母還說阿順表哥這次回來,抱著她痛哭,哭二舅媽離他遠去天國,也把我阿母當作最親的長輩看待,才能盡情在阿母肩上痛哭失聲,一個近五十歲的留美學人,以一種赤子方式宣洩悲傷的呈現,我聽了都覺得驚訝不已。 阿順表哥是二舅的二兒子,年紀和大姐、二姐相仿,也同考上古都的明星高中,常來我們家住,和我們較親近,我那時還沒上小學哩! 仍是個穿開襠褲的小娃兒! 大姐、二姐接連考上台北的師範大學,阿順表哥則就讀東海建築系。每回他寫信給我們時,我總是對他那特別的字體、有趣的插圖感到興趣盎然,就愛拿在手上笑咪咪端詳半天,雖然我一個字都看不懂。 阿順表哥畢業後考上預官,抽中「金馬獎」,被分配到金門當兵,二舅媽沒哭,倒是我們家老媽哭上好些天呢! 真搞不懂阿順表哥是誰的兒子?阿順表哥到金門後寄一張相片回來,只見他英姿煥發的奔跑在種滿木麻黃的馬路上,臉上溢滿笑容,那蓊鬱的木麻黃樹林就是我對金門的最初印象。 服完兵役,阿順表哥有一陣子在台北補托福,準備到美國修習建築碩士。一年後,他踏上留學美國的征途,拿到學位後他就此在美國娶妻生子,經過十多年我們未曾與阿順表哥會面。 時光忽忽而過,那穿開襠褲的小娃兒長大了(本人),公司第一次派我前往美國出差,旅程上剛好在洛城轉機,我打電話與阿順表哥聯絡,雙方興奮激動幾乎淚流而下。我允諾回程會在洛城多待兩天。十多年來,沒有任何親戚可以越過千山萬水,造訪遠在異國的阿順表哥,我可是第一人呢! 商旅結束,我欲從拉斯維加斯飛往洛城,臨登機前發現是候補位「無機可乘」,旅行社卻沒有告知。這下慘了,今天是一個國際展覽結束,這個豪華機場擠滿各國旅客,看來我只得另謀他處才行。空運不行,那就走陸路到洛城啦!一到客運站那塞滿車站的各色人種,讓我心裡更著急了!一定要在太陽下山前上車,否則安全堪慮。入夜後的美國車站治安情況不是我這單身女子可以掌控的。還好後來我在日落沙漠前上了灰狗巴士,心頭上的石頭暫擱一半,另一半是半夜時才能抵達洛城,心裡有些擔憂。午夜時分在美國市中心的車站現身,是一件極為冒險的事,不僅龍蛇出沒,搶奪犯罪事項也層出不窮,想想真是毛骨悚然。經過約一整天的候車、搭車的長途跋涉,途中還有黑人乘客常出狀況,我已又嚇又累得近乎虛弱。 終點站到了,拖著沉重的行李下車,一入眼果然是乞丐、流鶯、精神病、不良份子散佈在車站各角落,他們似乎各有地盤,眼珠子不斷的向我這東方女子打量。我得鼓起勇氣向電話亭衝過去,設法與阿順表哥聯絡上。阿順表哥要我儘量在全車站最明亮處等他,他會火速趕到。於是我或用手或用腳緊緊夾住我所有的家當,直到阿順表哥的休旅車出現在眼前。 上車後,我用幾乎發抖的音調向他敘述我今天搭車所有的過程,他責怪我沒機位為何不告訴他呢!他可以開車到拉斯維加斯載我回洛城呀!一聽到此,我眼淚簌簌而下,今天驚悚恐怖的遭遇,頓時注入親情似的暖流,久久不能自已。 這來回須花掉十小時以上的車程,他居然可以這樣允諾我,我不過只是他的小表妹,並非親妹妹呀! 到達阿順表哥的家時已過凌晨兩點,表嫂起身煮了一碗中國式的牛肉麵請我吃,口味真的好道地,離鄉近二十年,他們仍然以家鄉的食物來餵補自己滿腹的鄉愁。也著實讓我這來自故鄉的親人一一體現他們充足溫情式的情懷,終身難忘。 後來我又陸續幾次到美國出差,轉機時我一定選擇洛城,因為那兒有我阿順表哥家溫馨的燈火等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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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讀與回應龍應台〈在紫藤廬和Starbucks之間〉一文
在今年六月十三日的中時副刊上,龍應台寫了一篇發人深省的文章。這位兼具作家、文化評論者、前台北市政府文化局長等多重身分的文化人,拋出了當前台灣「國際化」的課題。近半個多月來,在教學研究之餘,我反覆閱讀這篇文章,細心體會作者的思路之後,覺得她所提出來的觀念,不單台灣社會必須思考,對於亟待「文化立縣」的金門更有參考的價值。因此,還是督促自己寫下一些感想,與大家分享與討論。 首先,龍應台指出台灣社會有一種「內向性」的特徵,也就是說還停留在相對閉塞的狀態。我們雖然毫不思索地移植國際文化、引進跨國企業,卻沒有能力去思考這些西方或東洋文化背後深層的價值,也不曾憂慮「自己不見了」的危險。於是,儘管台北Starbucks咖啡館的密度世界第一、好萊塢電影與美國同步上映、聖誕節及跨年計時狂歡不已,購買哈利波特不落人後,仍然不算真正的「國際化」或「現代化」;同時另一方面,我們的英語能力差,國民普遍缺乏世界觀,對新思潮無動於衷,政客與媒體深陷於兩岸關係與統獨糾葛中,島民封閉性格強烈,也是不必隱諱的現象。這種看似國際化卻又與世界脫軌的情境,弔詭地在二十一世紀初的台灣社會中發生。 接著,龍應台以她於1978年第一次到訪德法邊境的歐洲經驗為例,說明了傳統與現代的關聯。她說,當時她滿心懷抱著「現代化」的想像而去,卻沒有見到預期中的高科技、超現實的都市景觀,卻看見「:::田野依依,江山如畫。樹林與麥田盡處,就是村落。村落的紅瓦白牆起落有致,襯著教堂尖塔的沉靜。斜陽鐘聲,雞犬相聞。綿延數百里,竟然像中古世紀的圖片」。她道出了她內心的震驚:「我以為會到處看見人的『現代』成就的驕傲展現,但是不斷撞見的,卻是貼近泥土的默不作聲的『傳統』:::」。爾後她在歐洲長居,不斷見證這個啟蒙運動、工業革命發源地的歐洲,生生不息的傳統沒有因為「現代化」而消失或走樣,「:::不論是羅馬、巴黎還是柏林,為了一堵舊時城牆、一座破敗教堂、一條古樸老街,都可能花大成本,用高科技、不計得失地保存修復,為了保留傳統的氣質氛圍」。對歐洲人來說,「傳統不是懷舊的情緒,傳統是生存的必要。:::在環境生態上所做的鉅額投資與研發,其實不過是想重新得回最傳統最單純的『小橋流水人家罷了』」。從西方先進國家的歷史軌跡來看,不論台灣或金門社會,原來學的不是真正「現代化」。發展掛帥讓我們變得急功近利,揚棄文化傳統,破壞自然環境。 於是,龍應台說了「越先進的國家,越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傳統;傳統保護得越好,對自己越有信心。越落後的國家,傳統的流失或支離破碎就越厲害,對自己的定位與前景越是手足無措,進退失據」。從這樣的標準來看,我們的社會究竟是進步的、還是落後的,其實是很清楚的。近三十年來,台灣的製造業創造了經濟奇蹟,國民所得與外匯存底躋身前段國家,但我們稱不上先進國家,原因出在我們對歷史文化的漠視。 讀到這裡,你一定開始好奇,龍應台不是要談「國際化」嗎?怎麼背道而馳地強調傳統?不是應該談談文化上的西化及外語(特別是英語)的學習嗎?如果國際化不是移植別人的節慶,不是移植別人的語言,不然是什麼?龍應台進一步指出,國際化「它是一種知己知彼。知己,所以要決定什麼是自己安身立命、生死不渝的價值。知彼,所以有能力用別人聽得懂的語言、看得懂的文字、講得通的邏輯詞彙,去呈現自己的語言、自己的觀點、自己的典章禮樂。它不是把我變得跟別人一樣,而是用別人能理解的方式告訴別人我的不一樣」。原來,國際化是一種手段,不是目的。國際化需要的是與西方先進觀念接軌的能力,一種全盤認識世界的知識(不僅是美國、日本,還包含我們所陌生或歧視的東南亞近鄰、阿拉伯世界、東歐、非洲與拉丁美洲),以及在這過程中了解自身的特性,並有能力讓世界了解我們,進而承續自己傳統中的優良基因,改革其中的劣根性。 所以,「台北市有五十八家Starbucks,台北市只有一家紫藤廬。全世界有六千六百家Starbucks,全世界只有一個紫藤廬」,龍應台說著。位於新生南路上的紫藤廬茶館,近三十年來一直是熱情的自由主義學者之文化沙龍,在這裡高談闊論、商議改革,多少精采的講座啟迪了威權時代的社會關懷與人文精神;同時,近三十年來在日式建築的空間基礎上揉合了中國古典人文空間的美學,一種混雜了茶館與書院的氛圍,本身已經成為台北都市史的一種文化象徵。最後,她說:「『國際化』不是讓Starbucks進來取代紫藤廬;『國際化』是把自己敞開,讓Starbucks進來,進來之後,又知道如何使紫藤廬的光澤更溫潤優美,知道如何讓別人認識紫藤廬│『我』│的不一樣。Starbucks越多,紫藤廬越重要」。曾作為台北文化舵手的龍應台,娓娓道出她對台北城的期待。 現在回過頭來,我想問大家:什麼是金門的「紫藤廬」?我們對自己的傳統認識了多少?特色是什麼?保存了多少?對未來如何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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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或許我應該說,此片︽單打雙不打︾是全金門鄉親們團結所拍攝出來的,群體生活中就是要團結,像個大家庭一樣。例如在部隊中,第一要不得是自私,一旦有人耍小聰明,就一定會有人跟進,一旦習氣養成了,連上的紀律便會開始鬆散,開始腐敗。也有個例子│維吾爾族歷史,它可以追溯到西元三世紀的疏勒人,五世紀時成立回合部落聯盟,七到八世紀,幫助唐朝平定安史之亂和西突厥,九世紀時因為內憂外患,天災人禍,部落因此分崩離析,後來逐漸定居在新疆,元、明朝之後,開始自稱維吾爾(Uyghar),或是「畏無兒」,意思就是團結,聯合,同盟協助的意思。我始終相信拍攝這片的是董振良先生的理想,但鄉親們的支持與贊助絕對是促成電影拍攝成功的動力。 ︽單打雙不打︾電影導讀 電影黑幕籠罩畫面,一角,一個個名字亮起,又淡出,他們都是贊助與支援此片的人。 ─節錄︽螢火蟲映像體︾ 顯然跟阿明熟識的司機在禁設路燈的中央公路上奔馳著,那時候還是戒嚴的金門。阿明搖下一點車窗,顯然他覺得悶,風聲灌入,浩渺迴響,木麻黃晃動的厲害,芒草被風吹倒又直起身子,扶疏的樹影投射在窗簾上,好像鬼魅的指爪在撩撥,阿明是個脾氣好,但有性格的大男生,只是,故鄉只會像是季節風經過城市一樣經過阿明,但這種吹動木麻黃的記憶總是成為他身體內部被強迫存取的一種姿態。司機只靠著遠光燈,車速不減的先是經過了碉堡,再是5○○米障礙場,在「砲彈紀念碑」下拐了彎,還是沒有光源,似乎這個城市的某些部分是永遠不眠的,堅絕地繞著黑暗運轉,然後經過了路旁的夜行軍。金門的冷,是種讓人有種永遠穿不暖的感覺。少年最怕的差不多都是冬天晚上的夜行軍,尤其是剛到金門時,儘管防區三令五申不得喝酒,可是很少人有不帶瓶小瓶的金門高粱揣在懷裡的,防毒面具中還偶爾會藏著麵包,大夥兒按照規定在水壺裡裝滿水,但是很少人會喝那麼冰的水,更由於是全副武裝的緣故,加上帶隊的連長或輔導長腳程通常不慢,走沒多久就會汗流浹背,冷風襲來,那種冷彷彿是可以滲進骨子裡的,這時候就需要休息一下,就睡在路旁的乾溝邊,還可以擋擋風。但因為只是休息,通常也只有十五到二十五分鐘左右,千萬不要睡著,連打瞌睡都不要,因為睡久了會越來越冷,萬一真睡著,那等會兒必就要夢遊了!但是那種夜行軍的夜,實在是擋不住大家想睡的感覺。 司機問阿明在車子轉進古崗村內時問阿明:「這厝裡就剩你媽一個人了,你有打算帶她去台灣嗎?」阿明望著窗外酸澀的眼:「講是講過,但,難道家裏就這樣放下了嗎?」阿明萎靡著,心中OS:我極悲微地出生在這裡,然後生存在另一座島嶼,只能無助的揣想還愛著的人此刻流轉到了哪裡,正在做些什麼?司機沒有再說什麼,阿明開口:「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民國三十年,兩名日軍帶著一張公函,帶了一位翻譯官舉起油燈在夜裡拍擊金枝夫婦的家門,兇猛的,迫不及待的,阿公來應門:「來了!來了!」,年輕的金枝夫婦也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尾隨在阿公身後,翻譯官將公函往阿公臉上丟過去:「歐陽金枝呢?叫他出來。」阿公看了大腹便便的媳婦一眼,轉而欲向日軍求情,但到底是什麼事情,誰都不知道,而且求情顯然無效,金枝將土油燈遞給妻子,說:「沒事的,我過幾日很快便會回來。」妻子看著金枝,覺得鼻酸,因為不知道,他做錯了什麼?日軍舉起槍桿子,不友善且甚有敵意的命令金枝:「走!」金枝回頭再說:「沒事的,我會很快回來。」他再說了一次,金枝嫂即使不信,卻也能雙手掩面,放聲大哭。此時的金枝與公公呆立在門口直到看不見他們走遠了,沒有想法也沒有說話,只希望,只是場有驚無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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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磚磚瓦瓦都是命搏來
八二三砲戰之前,家父剛剛成家,由於父親三歲時祖父就不幸逝世,祖母帶著孤兒借住族親的屋子。家父成家後有了子女,還寄住別人的家裡,總有諸多不便。於是,在內外親戚支助借貸下,覓得一塊地準備蓋房子;房子還沒有落成,就爆發砲戰,硝煙在島上四處瀰漫。 當時,每當隆隆砲聲響起,村民急忙找防空壕躲避,因家父還欠親友一大筆房貸,為趕快把債務還清,只得冒著危險到田裡去採收蔬菜,因為種菜賣錢是家中唯一的收入來源,沒有菜賣,一家大小連吃飯都成問題。 有一天傍晚,天氣很冷了,我坐在屋簷下的小板凳,望著父親獨自一人在院子裡整理剛從田裡採收回來的花椰菜,突然一陣陣轟隆隆的咻嘯聲,瞬息間從天際掉下砲彈破片。擊中父親的手臂和背上,他雖穿著厚厚的棉襖,但剛掉下來的彈片熱騰騰的,黏在棉襖上還一直冒著煙。幸好棉襖很厚,衣服是破了,人卻毫髮無傷。 那個時候賣菜,沒有手推車,一擔菜一百多斤挑到城裡市場賣,從凌晨一點多即開始出發。因從鄉下到城裡,夜間宵禁一路上都是重重的關卡與衛哨,要經許多關卡驗明身份後才能放行,一路迢遙趕在四點鐘前把菜挑進市場裡。 戰時的金門,島上駐守十萬大軍,由於軍隊裡七點吃早餐,輪值採買的阿兵哥也必須趕在六點之前把菜買回來,才能配合部隊裡的正常運作,所以,部隊採買凌晨四點到城裡買菜,種菜的農夫要趁早把菜送進市場,搶好位置擺攤,才能把菜賣出去。 記得有一天凌晨,當父親挑起一百多斤的白蘿蔔離開家門不久,突然砲聲隆隆,而且延續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祖母和母親整夜憂急得闔不了眼,那時我和祖母睡同床,發現她老人家不時下床跪在廳堂的供桌前,不停地懇求觀音菩薩和祖先神明,祈求保佑父親一路平安歸來。我感受到身為母親的關切兒子在砲火下安危之心,真是渡秒如年般的煎熬啊! 那一晚,二弟也被巨響的砲擊聲驚嚇,不停地啼哭,母親捏著一顆忐忑的心輕聲地哄他睡覺。隔著一道房門,我也感受到驚慌的母親,講出來的話聲音是那麼地焦慮與不安,甚至於還夾帶著一種寒顫聲。那一晚,一家人真的沒有一個是安穩地睡著的。 直到天亮之後,父親挑著賣完菜的空籃回到家裡,一五一十地述說著歷險情境時,大家才把心才安下來。父親說他挑著菜獨自走在暗夜的路上,當砲聲還沒響時,即已看到西方天際發出一片閃光,接著就是一陣劃過天際咻咻的響聲,及滿天的電光與轟隆隆的聲音,原以為是閃電與打雷聲。但緊接著四處傳出爆炸聲響,才警覺到大勢不妙,被嚇得連要找個掩蔽的地方躲也都忘了,只拚命的往前跑,也不覺得肩上挑著一百多斤的擔子有多重,仿佛有一種健步如飛的急速感,平日各叉路口所設的關卡也不見有哨兵的把守與盤問了,只有擋路的拒馬,繞個彎就過了,原來守路隘關卡的衛兵也躲到壕溝裡去了。 這一路父親跑得很暢,到得城裡的市集望著一片寂靜,漆黑的街道,連一點光影也沒有,只有天邊還是火蛇四竄,到處霹靂聲響。父親把菜擔子卸在慣常賣菜的位子上,一時間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心裡忖著平日市集上沸騰的人潮,今個兒會不會就這樣的停了。想著想著,整個身子就打起一陣陣的寒顫來,連剛剛感到溫熱的內衣也都覺得有幾分濕冷了。只因一路跑來,到得太早了,等了約莫一個時辰,才發現有一兩盞臭土燈亮了。眼見著菜販仔的身影在明亮的光影中忙著,真是有如看到了自己的親人一般的溫馨。 當晚鄉下來的菜擔子很少,可能都是因為砲聲太緊而不敢出門的緣故吧!菜販們觀察到今天的貨源不足,都爭著出高價要買父親的蘿蔔,父親賣菜也是個老到,他早已察覺到今天的市場沒有甚麼菜色,就不急著把菜賣掉。果然到了四點過後,阿兵哥來了,大家搶著買,一斤菜比平常的貴了三倍還不一定買得到,所以當天父親確實賣出了一擔很好價的菜。 當父親以一種得意而自豪的口吻陳述著昨晚之事的時候,只見祖母微笑的嘴角顯得很是漠然,滿佈皺紋的眼角裡卻泛著濕痕,母親疲倦的臉頰勉強地擠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父親此時也已意會到家人的感觸,便一手挽著祖母的手,一手撫著祖母的肩背靜靜地從天井走入廳堂,母親也抱著二弟低著頭跟進。到了廳上,祖母在供桌前點燃了九柱香交給父親,父親深深的向門外一鞠躬,獻上三柱香插在天公爐裡,然後回頭跪在神龕前三叩首,再將三柱香獻在觀音佛祖前的香爐中,三柱獻在祖先神龕前的香爐裡。 四十年後的今天,家父已不在人間,緬懷當年的情景,驚覺到老家斑駁的牆垣,仍然煥發著一種強烈的責任感與關懷的深情;才深深了解家母不願到城裡與兒女同住,原來是捨不得離開老家,因為那裡的一磚一瓦,都是家父用命搏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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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倒漢堡肉下
能吃能睡就是一種幸福。貓,一直是幸福的,只是,在這今年雨季來臨之前,貓都一直在睡眠不足加上神智不清的狀態下渡過,大概,是太陽曬太多了。 於是乎,常掛在貓嘴邊喵嗚不已的就是「神啊!請下雨吧!」盼過大半個月,老天似乎聽見了貓的哀求,天空一小塊一小塊的綴上黑羽,慢慢鑲成一大片的黑雲,籠罩住整個小島,煙雨濛濛,濕意上牆頭。工作上剛結束一陣兵荒馬亂的貓,偷得浮生半日閒,得以聽雨、品茗、發呆、打瞌睡,把腦細胞攤在長廊上晾乾(當然這只是比喻而已,貓雖不怎麼聰明,可也想留得有用之軀報效國家,拯救十萬萬水深火熱的同胞,呃!好像扯太遠了),怎知坐著坐著,被子太暖,心情太好,裹著被子的貓,睡得不省人事。 貓粉久粉久沒有睡到自然醒了,一睡竟睡過了一整天,醒來竟然覺得好空虛,哪裡空虛呢?肚子空虛不已,鳴喇叭抗議,正所謂「風雨『飢』鳴」是也(外面颳風下雨,肚子卻餓得咕嚕咕嚕叫)一向以懶掛帥的貓,罔顧那傾盆大雨,毅然決然要出門覓食(不過,從貓睜開眼屎糊成一團的貓眼到決定出門,再掙扎的從被窩裡爬出來總共花了一個多小時),早上十點,雨下得貓貓狗狗的(raining dogsand cats),吃啥好呢?當然是我最愛的嫩汁雞腿堡囉!喔!親愛的漢堡堡,我來了!咦!是什麼阻擋了我的步伐ㄋㄟ?就是雨傘,天哪?我左翻右找,上看下瞧,遍尋不著我親愛的粉紅傘,唉!傘到用時方恨少,不用時礙眼,要用時找不到,真是沮喪。 不過,這些都無法阻止我吃漢堡的決心,我決定獨胖胖不如眾胖胖,要胖大家一起胖,挖我的室友起來一起吃,順便讓他當當運將,沒有傘有什麼關係,一輛車可以抵上十把傘,而且車不在好,能跑就行,好用得不得了呢。 好不容易花了一個多小時,飛車到漢堡店前面,什麼漢堡店這麼遠呢?其實是花了一小時又二十分鐘挖他起來,花十分鐘等他梳洗,花十五分鐘等他穿衣打扮,最後花五分鐘開車到漢堡店。什麼?你說我懶?好膽再說一遍!!! 懶已經不足以形容我了,你下次換個新詞吧!!!(貓順便搯搯耳朵) 我只是不想淋雨,不想走路,如果可以不出門就有雞堡堡可以吃,那當然也就是連出門都不想囉! 到了漢堡店,貓迫不及待衝下車(因為待久一點會變成落湯雞,我是懶貓,貓拒絕當一隻雞)所以我衝,我衝,我衝衝衝!!!就這樣,當著十幾隻眼睛,我紮紮實實地吻上地面,喔!!!GGG!!! 貓當場就施展出輕功,漂亮落地,身上一點傷痕也沒有,一點灰塵都沒沾到,崇拜吧!!!不過,因為四肢著地,居然百密一疏,右手無名指狠狠的敲在地上,當場痛得一點反應也沒有,我忍,忍,忍!含著眼淚帶著微笑地走進漢堡店,叫了我最愛的漢堡堡!以慰藉我受傷的心跟烏青的無名指。 「你沒怎樣吧!把我們家的地板撞壞要賠的喔!」老闆娘瞇著笑眼,兩手不停的揮舞,鍋鏟與煎蛋齊飛,漢堡與蛋餅共舞。 「沒::::事::::吧!」貓咬牙切齒的從指縫中擠出話來,順便對旁觀的軍人們擠出一個啥事都沒發生的微笑。就算丟臉,也要丟得很優雅。沒想到,坐下來之後,一陣昏厥,整個人軟癱成一坨,還跑到廁所裡乾嘔!!天哪!難不成貓有了嗎?(貓拿起榔頭敲了一下腦袋瓜裏的惡魔貓)亂講,我又不是出門踩到巨人的腳,怎麼會有了!!!不過貓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給他亂吐一把,亂暈一氣!真是丟臉啊!為了杜絕大家的胡思亂想,貓抓了漢堡,拋下錢,急衝出門,室友見我貓臉一陣青一陣白,還飆出幾滴貓淚,嚇了一大跳,不過知道事實的真相之後,居然笑到不支倒地,車子皮皮挫的開回住所,直到貓賞了他兩隻無影腳之後才恢復正常。 啃著貓犧牲貓爪換來的漢堡,不禁欷歔。唉!貓成了茶餘飯後的材料囉!免費提供三姑六婆九嬸十四姨茶餘飯後的笑話及消遣,應該跟他們收收錢,再換幾個漢堡堡的,這下真是虧大了。回家後,躲了一整天,實在沒臉出來見人。 以這塊小島傳八卦的速度,恐怕遠在島東的貓娘,早已知道他有點笨笨又不太聰明的貓女兒丟臉丟到漢堡店門口去了。指頭,腫得像河馬的腳,怕痛的貓,很認命的去找跌打醫生。 所謂「跌打醫生」就是說,「跌」倒了之後,再自願去找的二次「打」擊。其實這個醫生算是不錯的啦!至少他沒一下子就往我的痛處踩,先從不大痛的下手(嗯!高明),不過他問了一個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他說:「你怎麼哪隻手指頭不受傷,偏偏敲到這一隻呢?」挖哩勒!我哪知道我為什麼會敲到這一隻,舉起我肥肥的十指,左端右睨,就是不知道這小小一隻不特別長,不特別胖,也不特別漂亮的手指頭會這麼有義氣,硬是替身上其他部位慷慨犧牲呢? 瞧跌打醫生左拉拉右扯扯,還好嘛!只是一點點痛,他可能眼睛不大好,沒看見我腫得波大的指尖,結果自己雞婆提醒他,換來的結果就是殺豬般的哀嚎跟好幾打的眼淚,痛,痛哪!!!!捶心肝!!! 看我哭得唏哩嘩啦!跌打醫生怕他家淹水,很慷慨的不收我的錢,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擦上紫雲膏,貼上一條根藥布,前後不到三秒鐘,真是神速。「好了,你可以走了,指頭先不要動,藥布每天換,儘量不要碰水。」看跌打醫生無意再對我的指頭「下手」,我只好一邊哭,一邊走,哭得真是忘我哩!長這麼大,已經粉久粉久沒有這樣痛快的哭了!!真爽!不過苦的是那個可憐的跌打醫生,因為我出門的時候正好通道他老婆叨唸他不會憐香惜玉,不會輕一點,我很想回頭告訴他,其實他已經很輕了,又怕他被罵到臭頭,只好作罷。 後來,貓指頭仍讓貓每天高唱動力火車的「喔!隱隱作痛:::::」,在不堪早也痛,晚也痛的情況下,貓決定接受眾貓友的建議,到車站附近一家頗負盛名的跌打醫生館就醫,乖乖,果真是名聲響亮,瞧牆上掛的一堆匾,一進門就讓人肅然起敬,來幫我推拿的是一個年輕人,約莫二十開來的年紀,白白淨淨的,讓人一下子就忘了將要受的「打擊」,或許這是醫生館的心理戰術吧!不過,對思考邏輯不大正常的貓,反而感到恐懼從貓尾巴沿著脊椎往上爬升,因為,依這白面小生年紀判斷,如果他是這間跌打醫生館的老闆,他一定是個神童,而且要三歲便開始行醫,所以,他一定不是「正宗」的,那如果他只是個未出師的學徒,那貓的爪子不就毀了嗎?當下一股涼意襲來,(冷氣開太強了)。 「怎麼了,扭到了嗎?我看看。」喵嗚!聲音真好聽,為了這張臉跟這個聲音,貓決定賠了貓爪子也在所不惜。 「嗯!好痛!」指頭上的藥布被一把撕開。么壽!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你這兩塊骨頭撞在一起了,我試試看能不能將他拔開。」拔:::::開??那這隻指頭還能要嗎?當下後悔走進來,不過先天樂觀細胞發達的貓,決定待會吃冰以犒慰受傷的心靈,黃海路上的冰好吃得不得了呢!想到這裡口水都快滴在白面小生的手上了。 「痛啊!!」一陣痛楚,打斷貓的美夢。 「我先替你活筋,這兩塊骨頭恐怕一時半刻不會好。你忍忍啊。」 「嗯!」貓仔我相當有氣質的回答,還不忘拋出一抹贊同的微笑。 白面小生拿了一瓶像藥酒的東西,往貓的指上用力塗抹。痛痛痛痛痛:::::痛啊!!!這廂顧不的有理,也沒了溫柔婉約,殺豬似的吼叫,嚇得路人爭相走避,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我那非常好心的室友,掄起他的臂膀用力的抓住我亟欲掙脫的貓爪,任那白面小生又拔又拉,又抽又搓的,喵嗚,我發誓我的指頭變成兩倍大,這該死的幫凶,回去非得好好咬他兩口不可。 「好了,三天之後來換藥,紗布不要碰到水,要保持乾燥,冰的食物、飲料少吃。」白面小生拿出紗布,厚厚的裹了一大陀烏漆嘛黑像便便的中藥,再用力的纏上一大陀紗布,挖哩勒,貓的纖纖玉指,當下變成立大棒棒腿,還是冷凍醃中藥的那一種。 終於,貓仔在上演完「親愛的,我把指頭變大了之後」,步出醫生館,喵嗚的,這下子紫雲爪變成了黑紗爪,還有散發濃濃的中藥味。喵嗚,痛到最高點,真是體會到「花錢討皮痛」是什麼滋味了。不過痛歸痛,吃冰,是一定要的啦!管他吃冰對指頭好不好,對自己心靈好是最重要的,沒有健全的心靈,哪來健康的指頭呢?有什麼事,冰先吃了再說。 就這樣幾番折騰下來,貓也放棄了努力讓貓指頭恢復原狀的念頭,努力的練習用左手吃飯,用左手寫字,用左手洗頭,用左手穿衣服,不小心碰到受傷的指頭,還是呲牙咧嘴的鬼叫貓嚎,就在貓錯亂以為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左撇子時,一天早上醒來,突然發現自己的貓爪子安然無恙,連半吋都沒有歪,就這樣好了ㄟ,雖然我不是蘿絲,我還是要喊一聲「傑克,這真的是太神奇了。」簡直就是神蹟現世啊!果然,不解決也是解決的一種方式。 什麼,你說我瞎掰,告訴你,我可憐的那一隻無辜的貓爪子,可是會抗議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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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念真情》古早的打工
童年的金門,大約是五、六○年代,記得那時金門每個家庭幾乎都和貧窮結緣,記憶中,總想多賺些錢,貼補家用也好,自己有些零用錢也好,有人去賣枝仔冰、綠豆湯,我們姐妹臉皮薄,不敢沿街叫賣,所以只有設法去打工或是找些可以賺錢的零工來做。 金門因為戰地軍管的關係,沒有工廠,所以想要有工作做,其實也是很困難的,只有去金紙舖拿些錫箔回來家裡「擦箔」、「擦金」,那時要把那銀色的「箔」擦上去,還不是簡單的功夫,那「箔」是非常的薄,常常很費勁,而且金箔有些紙屑,常會沾染一身,有時鼻子過敏,是非常難受的,而且一坐要好幾個小時,工資卻是非常微薄,不過肯用心多少還是有淨賺,口袋裡便有些零用錢,或有時還可以貼補母親的家用,分擔些微的家計哩! 那時記得表妹的叔叔家是製作醬油,就在北門街的附近,離家也不遠,我們姐妹也曾利用暑假相招去洗醬油瓶,要不就貼醬油瓶的商標,雖然常常洗得腰酸背痛,但是大夥兒一起工作,說說笑笑,倒也十分快樂,而且還有錢可以賺,總是覺得很開心。 以前,金門沒有瓦斯燒,島上又因為軍民種樹成功,所以有很多木麻黃,有一年聽說木麻黃的種子很容易引火,可以當火種,有些行業需要,所以,我們幾個姐妹淘,便相約上山撿拾,一桶一桶的木麻黃種子,真的可以賣錢哩,雖然一斤拾很久只有幾毛錢,但對於沒有謀生能力的我們,卻是一個很好的鼓勵。 我記得有一位表姐叫敦卿,她雖然只滋長我一歲,可是彷彿遺傳了舅舅的生意頭腦,那時才唸小學的她,看見花生上市了,她就會去批些煮熟的花生來賣,我家門口是個大路口,人來人往人潮不斷,所以表姐就把攤子設在那裡,我們會幫忙照顧攤位,生意還很好很快就可以把花生賣光,那些做生意的回憶很鮮明,那時雖然覺得去叫賣很羞澀,卻也初嚐獲取薄利的甜蜜。 還記得五、六○年代的金門,大家的生活幾乎都是一樣的清貧,所以都想怎樣能夠攢些錢,我印象中總覺得那時即使一條銅線都是很值錢的,所以出門常想要撿點值錢的東西,即使一根鐵釘都像是寶一樣;如今卻常常見到到處推積的零亂電線團或鐵絲,沒有人理它,也許是生活上物質條件有許多的改善,大家不再那麼珍惜資源了,惜福成了我常常和孩子們分享的題目。 六○年代以後的金門,隨著大家的力爭上游,大家的生活都有許多的改善,只要肯打拚,都有脫離貧窮的機會;我們那個年代的孩子就是這樣從困頓走出來,更能體會到從無到有的甘美,更能珍惜眼前所擁有的一切,也才能品嚐流汗的滋味,考驗生命的耐力與享受付出的甜蜜。 金門島,這一塊由花崗岩打造的島嶼,是這樣孕育出我們堅毅、勇敢的特質,希望年輕的孩子們能踏著堅硬的土地,開創一個新的面貌,讓金門總在我們的傳承中發光、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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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接下來是滿地倒叉的地雷沙灘,我曾帶來金找我的好朋友去過,她覺得美,遂脫下長靴裡的襪子將沙灘裝進去帶回台北,那時我說,早知道,我們應該記得帶個軟片盒子出來,我說的話裡沒有笑意,但她卻笑了笑,顯然她對這片沙灘感到非常滿意。然後,我們就坐在圍著雷區的鐵絲旁邊,聊著中學時代的事情,那種時候的問候都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藉口,只是為了傾聽海浪拍擊的聲音,尤其是我們都難得有這樣一個不必打傘防曬的下午。後來我知道也去買了一個玻璃小瓶子,上放有軟木塞的那一種,放進那些海砂後再用嬰兒油填滿,用三秒膠封起管口,然後一直掛在她的背包上,即使沒有澎湖的星砂那般獨特,但也是獨一無二的。誰料想到,這夏天,半世紀前曾經是捨命搶救運補的海口沙灘,會變成一個台北來的女孩,背包上的乙只裝飾品?數十年前的暗夜裡LST緩緩的爬上了沙灘,阿兵哥、半路抓來的民兵們早就已經集合在旁準備在打開艙門時,迅速將連上軍品搬出,又因為軍品是危險軍品,都是擺在最外側,搬進搬出時潮水還是很高,所以每次都是涉水搬運,夏天就罷了,因為涉到海水裡水是熱的喔!到了嚴冬夜裡就苦啦,三到四度的氣溫,上岸後再加上冷風掃過,雙腳就像冰柱一樣,不聽使喚。 曾有詩人寫道,金門,出產貢糖與菜刀,貢糖入口即化,脆弱而甜膩,令人回味無窮,而生硬的比對象徵菜刀剛毅不拔的菜刀,使我彷彿聽見金門菜刀在砧板上剁剁剁的聲音,是的,那個時代,兩邊跋扈對峙著,憤怒張望著,兩邊高層總是冷戰著,那冰冷的氣氛幾乎可以用刀劃開一般,但百姓們除了躲砲彈,在雙日的他們恐怕連單日的恐懼的樣子都不記得了,雙日時便帶著一種平常性的虔誠標誌,只像農夫相信老天爺有眼一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便是一種見證,是心情的自然踏實。 有時候我會覺得,何必,自己何必又何苦去翻索別人過去的人生秘密,有意義嗎?不會再次造成傷害嗎?因為曾有七十二年在金當兵的文友來信寫到,過去的,就讓它永遠過去吧!但我只是想,當我輕輕走過草地,草葉上的露珠沾濕了我的足踝,我就彷彿回到童年,那些踩水窪的歲月,我深切的知道以自身為軸所發生過的所有事情,所以對於我目前居住的環境我也抱持著一貫的態度,書寫時,關鍵字被一一輸入,進階蒐尋條件嚴苛的我卻輕易的發現,一直以來執著的,只是純粹尋找的動作,至於關於「回憶」本身,則包納了全部,成為一種完美的姿態。姿態不需要過程,也不用被完成,渾然天成型成於時空彼處,存在,本身就是意境,尤其是,每個我所碰到的人都能告訴我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在螢火蟲映像館連續的三篇序之後,是楊樹清為本書寫的序─︽金門,歷史的一盞宿命燈︾,文中由大中國主義下的金門開始寫起,由晉元帝開始,然後是大台灣主義下的後金門,讓前方百姓們一股子氣頂著,要前方百姓們要強而少私心,無怨無悔的,毫無保留的,保住性命的前方百姓還要在一夕之間家鄉突然變成戰場的城市裡渡過一個漫漫長夜,四周圍繞的全是想致他們於死地的敵人。事實上,你晚上去瞧瞧人去樓空的古寧頭南村北村,人魅般的,格子窗沒有燈光,有時候連路上的木麻黃都答然無語,不敢喧嘩。 美國到現在都沒有忘記,要去越南找回當年陣亡將士的屍骨,而我們不但把戍守邊緬的孤軍放在異域,任其自生自滅,曾經讓前方百姓死守島嶼,不惜任何代價做最後抵抗,這是老總統的意思,但美國人這個信念就是維持著美國特種部隊,能在所有最艱難的環境中繼續作戰的動力。因為他們知道,沒有一位戰友會被部隊所遺忘,即使他已經死亡。他的戰友也會把他的屍體給拖回去,但我們沒有,這似乎也是軍方不願掃雷的原因之一,出土的屍骨,算誰的?如何安置?安置在哪裡?似乎,沒有人想理這事。巴頓將軍曾說過:「為國捐軀不是愛國,真正的愛國是讓你的敵人為國捐軀。」而我們的部隊,從抗日以來就一直要求大家要捍衛國家,不惜死守犧牲,殊不知珍惜生命,才是戰力增長的開始。 或許我應該說,此片︽單打雙不打︾是全金門鄉親們團結所拍攝出來的,群體生活中就是要團結,像個大家庭一樣。例如在部隊中,第一要不得是自私,一旦有人耍小聰明,就一定會有人跟進,一旦習氣養成了,連上的紀律便會開始鬆散,開始腐敗。也有個例子-維吾爾族歷史,它可以追溯到西元三世紀的疏勒人,五世紀時成立回合部落聯盟,七到八世紀,幫助唐朝平定安史之亂和西突厥,九世紀時因為內憂外患,天災人禍,部落因此分崩離析,後來逐漸定居在新疆,元、明朝之後,開始自稱維吾爾(Uyghar),或是「畏無兒」,意思就是團結,聯合,同盟協助的意思。 我始終相信拍攝這片的是董振良先生的理想,但鄉親們的支持與贊助絕對是促成電影拍攝成功的動力。(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