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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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過往小記(三則)
{1}村莊邊境兀自孤冷。在木麻黃和雨勢裡。 我看見詩詞風景裡的蕭瑟。像童年走過的記憶。 風燭驚夜。破瓦殘垣。搖曳著瞞暗的暴黑。 像一箋辛棄疾。悲壯。沉默。靜靜北方。炊煙匍匐而過的 遷徙。痛與沼澤。屏息著緩緩的小傷。 座落在破腐陳舊的年代。那些不可置信的審判。牢獄。 沿著故鄉的胸口摸索。迴盪。 {2}巷口夕日。斜射一方懸空的臉龐。那老伯。那湧動的清淚。 在流亡旅次的未知命運。時間擴張而濡漫。幽幽窗外的柳暗花明。 仰望。咬齒興嘆。傾聽。風中嗚咽的伏擊。爆裂冬季。砲彈。哭。 以及死亡。裸露靈魂。看見抽芽的成長。那些向春天奔跑的孩子們。黎明在前方。那年。老伯十六歲。懦弱。征伐。漫漫風雨。在疼痛乍醒的白晝。看見自己。 {3}不止一次。母親說。地瓜是我們的根。我們的命。 一鍋湯湯水水。養活一窩的孩子。荒山野地裡的那些田畝。枯萎羅列。 時間浸淫。呼嘯跋涉。汗水灌溉後的收成。高粱和菜園。在三餐邊緣翻仰。安頓。生活泥濘。我們低身越過荊棘曠野。奮力攀爬融雪的另一個春天。在黑暗砂丘夢魅中。勤耕。播種。綠芽初生。我們看見微光裡的希望。卑微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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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不管基於何種事因,煙台「變款」已是事實,而他對這個家感到失望的最大理由,或許是讓他抬不起頭來的花螺討伙伕班長的醜聞。這則醜聞不僅讓他顏面無光,也同時傷了他的自尊心。 即便老王是他的親生父親,自己又是花螺懷胎十月所生,但對於他們的作法卻無法認同。因為他身分證父親欄裡記載的是李大條,當李大條尚在世時,他們怎麼可以做出那種天理難容的勾當。因此,當他聽到自己是花螺討伙伕班長所生的傳聞時,簡直難以接受,甚至恨透了他們兩人,這也是他選擇離開這座島嶼,與不願寫信回家的最大理由。 此次回來休假,純粹是受到長官的壓力,因為有人向上級單位反映,說他從未寫信回家,亦未曾利用假期回家探親,置至親於不顧,不是一位革命軍人應有的態度,故而強迫他回家休年假,他才勉強踏上歸途。然而,回來歸回來,之前和家人所衍生的心結並未解開,心中更是難以釋懷,因而,和他們並沒有什麼話好說的,年後第一班船他一定走,什麼時候再回來則是未知數。一個堂堂正正的革命軍人,豈能忍受自己是母親討人所生。雖然離開這片生長的土地有點不捨,但如果沒有離開,這道陰影將如影隨形,永遠存在他心靈的最深處,何能抬頭挺胸在社會上立足!或許,不明就裡的人會認為他不孝,可是,又有誰能真正瞭解他心中的痛楚……。 除夕那天,花螺準備了好多菜色,經過老王巧手的烹飪,可說色香味俱全,煙台強忍著內心的不悅,依然協助花螺一碗一盤地端到大廳的供桌上祭拜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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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物語(三)
回家 運動時間,在環山道路上,遇見一位年長我約莫二十歲的阿伯。他,踩著細碎的腳步前進,那步伐有點蹣跚、有點凌亂,甚至,還讓我覺得有些許慌張!走沒兩步,他又停下來東張西望,看著前後的路徑,眼睛失去了光采;顯現遲滯的模樣!我走在他後頭不遠,他的一舉一動盡在我眼底,首當其衝,我判斷阿伯似乎是「迷途」?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阿伯,汝屋家住哪裡?」我怕他老人家真的迷路,便用客語問他。 「崖!崖!崖!住在埤頭那位置。」阿伯口中的「埤頭」就是山城大河壩堤防的起頭處。 「崖帶汝轉屋家好嗎?阿伯。」我誠懇的想幫助他。 「嘸使啦!崖知路。」阿伯清晰的口齒,讓我放心不少。 阿伯依舊踩著細碎的腳步往前行,可,他走的方向卻不是「埤頭」的路;他往相反的方向行去!我仍然跟在他身後,以防萬一。 阿伯細碎的步子從來沒有停過,他走到山道間神社舊址的石造牌樓前停下。然後,面向廢棄的神社,摘下帽子深深一鞠躬,我聽見他流利的說了一長句,我聽不懂的日語。不過,我猜那大概是一句類似「抱歉」的話。只是,我不明白:他到底為啥要向日本神社致歉? 然後,阿伯戴回帽子,回頭,因驀然發現我正站在他後方而顯得有點訝異!隨即鎮定地展現他紳士般的風度,向我笑著說:「要轉來屋家囉!崖屋家就在埤頭。」 這一次,他走對了方向,他正移動細碎的步子,朝著他的家屋走去,留下陷入長長沉思中的我! 愛戀 愛戀一個人,為伊柔腸寸斷;為伊消得人憔悴!「思念」總是不分晝夜爬滿心頭;愛戀一個人,哪怕咒誓:願為伊效犬馬之勞,縱使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愛戀,會是一帖興奮劑;也會是一劑毒藥!得之,能讓你奮發向上,邁向人生快樂的頂峰;失之,則令人垂頭喪氣,終致精神崩潰,人生甚至會因此而一蹶不振! 愛戀一座城市,總是希望:能在城市的任何一條街道巷弄,悠遊自在泅泳,好似一條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的魚。 一旦遠離那座愛戀的城市,整個人,便猶如孤苦無依的幽靈,無所適從!一心想著:如何能夠及早回到那座愛戀一生的城市?畢竟;那兒珍藏著太多人生中寶貴的記憶! 愛戀故鄉,總是盼望老來能夠「落葉歸根」,即便變化做塵泥,也要回歸故里。只因:故鄉是生命的來處,只有故鄉的懷抱,足以容納漂泊的靈魂。故鄉是:每個生命的個體無法和母親切斷的臍帶! 愛戀一座城市;愛戀身邊的每一個人;愛戀台灣這塊土地;愛戀這塊土地上的事事物物。愛戀,隱藏著天下無敵的動力,世間缺乏了愛戀就了無生趣。 星散 迫於現實,離開「日久他鄉變故鄉」的南方都城;回到生長到少年時期便離去的原鄉山城,暫時與朋友們星散了。比起繁華的都城,山城顯得猶如小姑娘般嬌羞!而,都城有我相交多年的好友;在山城卻是知交無一人! 離開了南方;也離開了朋友!空閒時,與朋友電話聯繫,才知道:朋友一個個星散了;像星兒一般天各一方,如今星散,不知下回相聚,會在哪個銀河星系? 最不捨的,則是:相交已逾三十載的文學知交,竟然相繼傳來噩耗!他們懷抱滿腔繆司的熱情倉促離世!竟然毀棄當年熱血青年時期,在南方夜空下的誓言:要共同記錄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生活子民們的奮鬥血淚史。 散落天涯的星子,總有齊聚夜空共綻光芒的時刻。那時,已然星散的朋友,都將共聚一堂。如是;我將更為珍惜彼此同歡共樂的每一分、每一秒。 永遠也不會忘記,昔日南方都城夜空下,各自散放友誼光芒的珍貴畫面! 永遠都無法抹去離別時刻的苦澀滋味,但盼:分離是為了下次的相聚;星散只為另外一場圓滿的大團圓。 缺席 「不要在孩子需要妳的時候選擇缺席」。這句話,是當年我在兒童作文班執教時,給予小朋友家長,尤其是身為「媽媽」們的一句忠言。 這句肺腑之言,除了親身經歷過女兒單親成長過程的傷痛,在作文班小朋友們的作文習作簿中,我也經常閱讀到他們對於父母之愛的渴慕,其中,成分占多數的則是對母親的思念與愛。因為,大多數的孩子,在身不由己的現實環境中,被迫跟隨父親生活,「母愛」自然成為他們幼小心靈的渴望! 當然,也有部分並非單親家庭的孩子,但他們的母親常常得為了家庭生計,不能做個「專職媽媽」,在生活壓力下,母親被迫「缺席」了孩子們的成長過程! 孩童的成長教育是人生的「黃金時段」,能夠參與孩子的成長課程不缺席,對孩子的未來是何等寶貴的記憶?那是成熟人格完整教育的良好時機。然,大人往往迫於許多「無奈」,只好選擇「缺席」! 現在,早已從作文班退休的我,遇有機會,一定會奉勸尚有幼童的母親們,不要在孩子需要妳的時候選擇「缺席」。這是我的切身之痛;也是我在許多小朋友臉上讀到的「渴望」訊息! 方向 人,生活必需要有「方向」,才不至於漫無目標;永遠達不到成功的彼岸。 「方向感」確實是「人」在生活中的必修課程,而現代年輕人,大都由於缺乏「方向感」以致心靈空虛、精神渙散!於是,在社會上的「競爭力」就顯得薄弱不堪。也因此,有一些少不更事的下一代,甚至從此沉淪而難以自拔! 之造成如此怪象的原因,應該要歸咎於上一代的過度保護心態。在青少年的成長階段,成人社會不僅沒有以正確的價值觀教導他們;或者「以身作則」啟發他們,反而在教育方式上,做出許多負面範例,致使下一代誤認「方向」;因而失去「方向」,成人的錯誤行徑,甚至成為他們脫罪的藉口!未來的社會,如果再繼續如此惡性循環?則,我們的社會競爭力,將從此消失於無形! 「迷失方向」或許還有返航的機會,而,一旦「方向錯誤」或者毫無「方向感」?則,生活不但雜亂無章;即連生命的存在,也會受到嚴重威脅! 人的生活要有方向和目標,生命才顯得充實、飽滿。心智成熟的人,皆須具有明確的「方向感」,這樣,才是對生命負責任的態度;也是維持社會秩序的不二法門。 小黑 牠,是我蝸居山城以來,認識的第一隻狗。在山城,我除了家人,沒有其他朋友,小黑,可以說是除了人以外的第一個朋友。說是「朋友」,其實,也只是牠對我表達友善態度之後,就我所認知的觀點而已,牠可是從來也沒有、也不會表示甚麼?更別說:是否認定我這個朋友? 首次見到牠,牠不僅顯現生澀的模樣;臉上甚至佈滿防衛性的猙獰面貌!為了拉近我倆之間的距離,我試圖討好牠,但又不知其名?見牠一身黑,便「理所當然」的叫牠:「小黑」,果然,牠的尾巴立即搖晃得特別起勁。於是,我高興的想要靠近牠、摸摸牠的頭示好。但,牠卻警覺地往後退卻,牠怕我侵犯牠;我也怕牠冷不防咬我一口!人狗之間的相互攻防,趣味十足! 稍歇,我再次展現友好誠意,叫道:「小黑~~小黑~~」,這次,牠不再感覺陌生,甚至伸出舌頭舔舔我的手指尖,我遂用另隻手輕撫牠的頭,彼此建立了友誼的第一步。從此,我散步到山下路口,經常看見小黑的身影,有時牠在路上徘徊覓食;有時牠會懶洋洋地趴在路邊,享受日光浴!而,每當看見我走過去,牠便會起身向我奔來,投我以熱情之姿! 松鼠 久違了的松鼠,躲過長長冬季的寒冷,終於,在春訊來臨時,悄悄探出半個頭,張望四周光景。之後,又縮回牠毛茸茸的頭顱,躲進茂密樹葉深處,那裡頭,包準有牠溫暖舒適的家。我卻擔心:松鼠一家有沒有足夠的食物,讓全家飽足三餐?平安過冬? 屋前林子裡的松鼠,聽說已經居住了一段很長的時候。也許是其它樹林移民遷徙過來的吧!今年才小一的侄子說,曾經看過大松鼠帶著小松鼠出來馬路邊嬉戲,他興奮地向我訴說松鼠的親子遊戲!我想:小侄子應該是現代孩子當中最幸運的,在他童稚時期,竟然有機會在日常生活中,親炙松鼠的作息! 晴空萬里時,我經常站在屋家門前,望向松鼠居住的樹林,卻總是看不見牠的家到底築在哪?我在心底替牠劃了一張「天倫之樂」的歡樂圖! 有時遇見下雨天,我隔窗擔憂:松鼠的屋家是否經得起大雨的澆淋?而,寒冷的冬夜,牠們一家又是如何躲過寒流來襲? 如今,終於又看見松鼠的蹤影,牠們想必自有一套自保的求生秘笈,讓一家溫暖過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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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為而為
因工作,常要接待來自世界各國的廠家客戶,訪者大多遠道而來,人地生疏,往往都要盡地主之誼代訂飯店、接機、帶進帶出的,有時照顧其吃飯交通等民生問題,更像個保姆般。 去年,日本近鄰來了一位訪客,一反常態,不用接機不用代訂飯店,神秘與低調令人費疑。但是,一天工作相處下來,賓主融洽、歡愉。言談間得知貴客在日本是他的行業中之翹楚,酷愛旅行,擁有二條遊艇。他也好奇我來自何方?告知金門小島,可聽聞過?他說澎湖去過,哪兒有他印象深刻的新鮮海鮮,那是他的嗜愛,問我金門是否一樣。那當然,腦海浮現的是小時候屋外石條椅上,飄香著摻雜有海水鮮味的蒸蟹滿盆,原味滋美,赫!我的家鄉擁有最原味的、令人垂涎的天然海產。 食物,只要是美味可口,就能征人脾胃,那怕是在貧鄉瘠土,一樣令人難忘。反而,多年下來美麗的家鄉毫無進步的仍是狹窄空間的機場與碼頭,想到就涔涔出汗。 這個暫不管它。不安份的思緒又飄到第一次出書編輯時萌生的念頭:有一張「竽葉」的照片,我的圖說是這樣寫著:「滿山盈眼的翠綠,大片大片的竽葉,上下疊翠。或是土質、或是氣候,或是莊稼人的用心,烈嶼一直種植有最好吃的竽頭。」 「如果有一天整本書,書寫著家鄉的美味美食,配上令人垂涎欲滴的照片。如紅燒排骨香竽、紫菜蚵仔煎、廣東粥、洪媽醬油鯊魚、紅落穗糕,…。等等鄉土小吃,一網打盡。那美食的文字書寫必須字字珠璣,彷彿跳躍出紙張油墨間般,令人忍不住夾筷出去。並帶著幾分溫潤、優雅與神氣。然後大批大批的觀光客絡繹不絕於途、按圖索驥來尋求書中所寫的美食。嘻嘻嘻!那真是太美妙了。」 食物,有時是吃著一份記憶,一些情感,一個精神傳承,一種文化。 尤其今日,在旅行的豐富面貌下,飲食的庶民文化,也是我個人辛苦商旅中,最為樂此不疲的一章。這種從生活飲食,進而認識當地文化的人文的旅行,相對於自然山水的旅行,自有摺摺動人之處。 因此,這理想的食物小書,必須區隔於旅遊指南或民俗文化集錦,那是出自最真誠的情感,透過文學的書寫,成為動人的篇章。 就個人劣根性而言,多種春秋大夢,日日在做,不差這一樁。實現與否,隨著現實生活庸碌的淘洗,這食物小書就像晴麗的天空,電光一閃,又消失了。 偶然的機會,我脫口而出對眾人洋灑我的美夢,沒想到一群磁場與我相近的傻子,居然一呼四應,神定氣閒的說著話。這話是擲地有聲且俠氣似的允諾,妳一人書寫太辛苦,讓我們來幫妳。當真?這可是沒任何報酬。不用,不用,這事好玩又有意義。 有意義?約莫猜得出大俠們幾許心思。少小離鄉,青壯年期,汲汲趕著人生的道路。如詩如畫的中年,悟了幾許道理,再頻頻回顧來時路,兒時的故鄉生活似乎變得彌足珍貴。 不明白,這兒時的故鄉生活在人生旅程的歲月上,已退居比率少數,為何仍念念不忘? 道是刻苦的年代,孵育童年的食物,總是記憶中有著單純可貴的幸福感。例如眾俠之一的她說了一段小時的故事: 吃不飽的歲月,年節拜拜時,大人差遣兩個毛頭小子提著謝籃到公廳拜拜,籃內飄香的菜餚都是粗糙當令的時蔬,僅於最上端有兩片薄肉舖面。回程時,大人見了肉片缺一的菜餚,又看看嘴角殘留油光的小子,了然於心,不戮破也不忘幽默的對孩子說:「俺祖金聰明,知道要撿肉片吃。」 如果,這食物小書是鄉愁的緬懷或紓解,毋寧期待它是燦燦日照下的幽林小徑,一路可尋訪至夢土的烏托邦。 文藝少年,隨著光陰的淘洗變成了文藝中年。都會的午后,兩人刻意相約,逃離忙碌的辦公室,她打從東區來,我等在捷運口,遁入詩人口中夢幻似的午茶樓上。 亮晃晃的陽光,瀉入大片玻璃窗,心情跟著飛揚起來。一壺溫熱水果茶,大盤法式薄餅,搭著雪白鮮奶油花朵與鮮豔欲滴的時令紅草莓。一份茶點,兩人仍推來推去,計較誰吃得多。 她,婉婉細訴,青少年期影響她最深的一本書─「飄」。直到現在,書末的一句話:「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希望明天又是一個新的開端始。」她仍奉為座右銘。 我談著我的「簡愛」,如何在貧瘠與孤寂的年少島嶼生活,啟發追尋人生的決心,勇敢、堅強、執著及其它。 她說,開始著手書寫的「紅龜粿」,三番兩次電詢長輩求其作法,她說要做「紅龜粿」,必須先從供奉祖先的神桌「採屯」(其意是歲末年終的打掃清潔工作)開始…。認真的態度,一如小時寫作文般,夠了夠了,這就是我要的文章。 談著文學書籍,談著文字寫作,剎那間,兩人似乎沉浸在一股莫名的興奮情緒中,臉上的滄桑自動隱去,時光馬車載我們回到天真、情感澎湃的少女期。啊!幸福,莫過如此。 這段午后的約會,旨在說明如果沒有這些臭氣相投的朋友,我的食物小書不可能初露曙光。小女子我生性羞澀內斂,凡事喜歡做了再說,絕不事先大聲嚷嚷,如做不出來,那太丟人!但是眾俠卻催促我先行文預告,敲鑼打鼓一番。 他們說得有道理,要我這樣大剌剌公佈眾俠認定的書寫題目,形如畫押認帳,早日繳卷。何況,其中一人貴為國際大律師,如同公證,無所逃遁。 這些拭目以待的作品,有楊樹清的金門湖南菜,吳鈞堯的嗆蟹與曬花生,翁翁的筵席菜,妙玲的餛飩麵線,牧羊女的紅龜粿與蚵仔煎,周延鵬的燕菜,李台山的除夕.砲聲.豆渣圓,…。哇!真期待一場色香味俱全的文字饗宴,早日上桌。 多年前,在一位同業前輩身上,悟了一個的道理。隨時看到他,總是揚著開朗、熱情的語調,向人滔滔不絕他的不織布機器。待熟稔,他說不久前經歷了一場大病與事業的挫折,從此改變了他的人生觀。樂觀奮鬥凡事不計較,這些教條式的口號,他實踐得淋漓盡致。與他接近,充分感受他對不織布機器擁抱的熱情。因為這是他的專業,他所生產的設備馳名國際市場。 從他身上得到一個結論: 他熱愛他的工作,孜孜矻矻,愛其所愛,別無所求,因而全神貫注,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後來,我把這結論偷偷的到處去印證,變成一種個人信仰與理念。例如:研究者於枯燥的學海書籍中,運動選手或音樂家於無窮盡的養成訓練中,科學家於總是失敗的實驗室中,....。外人眼中的苦差事,他們卻樂此不疲,專注熱愛,無所為而為。通常印證的結果,大多是那些人在他們的領域裡,往往都是出類拔萃。 眾俠們於食物小書,我也嗅到相同的「fu」(味道)。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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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的出走
一顆西瓜想離開果園。 沙地上,結成了遍地圓球,有一年的初夏,聽你訴說著,關於流浪的酸甜心情。 出走,是對自己的一種背叛。 好友說,想遠去非洲,待個兩、三年,也許,一輩子落腳就不回來了。 生命中,真的有…恨嗎? 不忍心把恨還給別人,就將愛流放出去吧;不知怎地,我竟想起廣欽和尚年輕時在深山苦修的故事:在洞穴裡經年盤坐,與老虎、猿猴同處,偶而清醒之際,爬出洞口掘出樹薯止饑,渴飲滴落的泉水….。 多少顆的心都無法安慰你,甜美的白桃!獨擁一枚苦澀的果核;而你,是撫慰大家的水蜜蜜甜桃。 你愛看雲,仲夏時節,看雲最好了,凝成碩大的棉花糖,你堅持畫成粉紅色,真的有粉紅色的雲朵,你說,你真的看過。 淡淡的雲和空氣冰冷了,願一切都消融、遺忘。 大西瓜抬上老貨車,風塵僕僕離開沙地,被太陽晒得炙燙,展開新的陌生旅程;成熟,只是為了展翼遨遊,連根拔除的斷裂,想徹底出走的因子,是你的絕望,與唯一的出海口。 生命此刻卻突然再次轉了一個大彎。 遇見彼此,我是不流浪的流浪者,你是漩渦的中心眼,雲靜歇了下來。 吃西瓜時,我一向是不吐籽的,你學著我,不優雅的吃相,狼狽而快樂,維他命E與堅果瓜仁的清香,你咀嚼著,粉碎著;愛與恨,紅心,持久地輾壓。 像一朵花兒希望我重重揉壓它,溫柔地。 就放天涯到更遠更遙遠吧,在心室,更近更貼近,你堅硬的核殼裡,已有柔嫩的綠意開始在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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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但卻未曾叫一聲「阿母」或「王伯伯」,遑論與他們話家常,其冷淡的態度教人心寒,記恨如仇的心態,更非為人子女者所該有的。老王眼見自己的親生骨肉,在短短的幾年間竟變成這副德性,既不能打又不能罵,說又說不聽,勸又勸不動,的確有一種無形的挫折感,可是又能奈何呢?或許,只有搖頭感嘆的份了。想當年在軍中,再調皮搗蛋的士兵,對他這個班長非僅不敢放肆,甚至還必恭必敬。而面對這個毛頭小子,雖然愛之深,但卻不敢責,這是他意想不到的。 煙台到底怎麼啦,或許是犯了沖,花螺在無計可施下,只好帶著香燭紙錢到廟宇和神壇燒香拜拜求助於神明。即便神明有求必應,賜予靈符兩張,一張要她張貼於大廳的神龕上,另一張燒成符水讓他喝。花螺回到家,除了趕緊貼上靈符外,也趁著煙台不注意時,把另一張燒成灰燼,並悄悄地把它混合在芋頭稀飯裡,復又灑了一些「蔥頭油」在上面,讓它混淆不清,以免被他發現而排斥。 可是事與願違,不知是緊張過度,還是碗外沾到油漬而滑溜,當她從廚房端出來時,走了幾步手一滑,整碗芋頭稀飯竟摔落在地上。只聽鏗鏘一聲,瓷碗破成碎片,摻著符水的芋頭稀飯濺了一地,花螺俯下身,望著地上的碎片出神,她不認為是自己不小心,而是歸咎於神龕裡的祖先在「點醒」、在「討食」,要不,怎麼會無端地摔破碗,而且,碗裡還有靈符。花螺趕緊走到大廳的神龕前,雙手合十,低聲地唸著:「龕內的祖公祖嬤,恁千千萬萬著保庇,保庇阮一家大小平安順贖,叫煙台著聽父母的話,毋通予父母氣歹心命。祖公祖嬤,恁千萬著保庇,年兜我會買大魚大肉,辦卡鬧熱的來祭拜恁。」 然而,神龕裡李家的列祖列宗會接受她的祈求嗎?因為煙台與李家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如果說有,或許只能說是李家媳婦討伙伕班長所生。即使戇牛的神主牌寫著孝男李煙台,但無論他生前有多麼地「戇」,也不容許自己的老婆去討伙伕班長,生子來作為他的孝男。今天煙台之於會對花螺和老王不敬,是否是戇牛心有不甘在黃泉下顯靈報復,還是李家祖先對不守婦道的花螺的另一種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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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
……美雲不敢怪爸爸媽媽﹐因為不是他們掉進豬屎坑﹐他們是沒辦法體會自己的感受﹐那種世界之最的厄運……。 「我毋是反對恁出去 ,毋閣,美雲仔,咱每一個人一日的時間攏是同款遐濟,二十四小時,所以愛ㄟ曉知影安排家己的時間,毋通歸仝攏踮外面趴趴走,嘛著用括時間先讀一括冊,按呢九月開學了,才袂隊人毋對。」爸爸說得語重心長。 媽媽則是說:「攏已經是直要讀初中的人囉,也袂曉稍學一下咧啊恁阿姊咧,著踮厝內看冊,一日到晚干旦知影摻彼群囝仔痞踮外口連回,汝看,今嘛落入去豬屎崛仔喔。好佳在是美雪有佇厝,伊也知影變竅舉竹竿甲汝拖去來,那無,看誰ㄟ來救汝,汝喔,毋定對早著淹死佇豬屎崛啊。」 「哈哈哈……淹死,摔落去豬屎崛淹死,哈哈哈,有夠好笑……」美蓮誇張的笑,絲毫不記得當她看見陷在豬屎坑動彈不得的美雲,還曾為她一掬同情之淚。 「美蓮,汝免笑,麥有一仝換作是汝輪入去豬寮內喔。」美雪說得真實在。 「這是不可能的代誌,除非我家己爬入去。」 「沒啥米不可能,汝看美雲也毋是嘛沒想到伊家己會栽入去豬屎崛,所以恁攏麥閣踮彼咧空地仔面頂 。」爸爸提醒小女兒。 別說爸媽禁止她出去玩,就連美雲自己對那塊空地也產生「敬鬼神」一般的畏懼之心,她不但害怕再接近那塊空地,甚至連外出的次數也快速銳減了。 然而就算美雲永遠都不想走出戶外,媽媽也還是有時會要她去路口雜貨店幫忙買鹽買糖的。 無論如何美雲還是得出門。出門,少不得就會引來鄰居的關切,這鄰居還有可能是隔了兩塊菜埔遠的人家呢。 家人不留情面的數落調侃,美雲能夠瞭解爸媽是在教導她、姊妹是在笑話她。但是外人的關切,其實美雲心裡多少也清楚,那之中或多或少是帶了些微戲謔的虛情假意。 「美雲仔,聽講汝彼日駁落去豬屎崛?有按怎麼?」迎面走來的春花嬸微笑問著。 「毋按怎啦,多謝。」 「是講汝是按怎駁落去ㄟ?奈毋卡細膩咧?」 「阿阮著咧耍密相找,我……」 「後擺著細膩ㄋㄟ!」 「我知啦,春花嬸。」 背對著春花嬸,美雲吐吐舌,以後當然要小心囉!這種事不能再有第二次了,不然她在這小地方就真是沒面子,人人都知道她摔進豬屎坑的事。 像春花嬸這樣的還好,至少讓美雲感受到真正的關心,但是有些人表現的關切就有點過度,美雲心裡當然也明白,那其實是調侃揶揄加訕笑。 「欸,美雲仔,聽後壁厝彼咧振宗講汝彼一仝踮豬屎崛內底泅水?」 「啥米?泅水?毋是啦!」 「毋是嗎?伊是按呢講ㄟ。」 「肖ㄟ,誰ㄟ去豬屎崛泅水?」 「那無,汝是踮豬屎崛內底做啥?」 「猶ㄟ用哩做啥?」美雲沒好氣地說,「我是不細膩駁落去,振宗伊攏亂講。」 「是喔?我著講嘛,誰人ㄟ食飽遐閒走去豬屎崛泅水咧?」 誰會無聊到在豬屎坑裡游泳,志強家大圍牆外就是一條溪水清澈的小溪,真要游泳不會去那裡嗎?美雲知道這是振宗故意損她的說法,那天分明也在場邊流露緊張神情的振宗,而且是最先開口替她呼救的人,事過境遷之後居然告訴別人,她在豬屎坑裡游泳,真是教她生氣。 「汝麥聽伊黑白講,彼仝阮是咧耍密相找,我要走去密的時陣不細膩駁落去ㄟ。」 「駁落去?汝著按呢駁落去豬屎崛?喔,哈哈……」 那天不在場的人,經過目擊者的繪聲繪影,而對美雲表達不適當的關切外,那些當場驚慌失措的玩伴,比如志發、秀珠、秋嬋等人,事過境遷再遇到美雲,也都是大老遠就扯開喉嚨哈哈大笑,「呵呵……美雲汝奈ㄟ想要行去豬屎崛?有夠憨呢,遐阮從來著袂踏去哩,汝奈ㄟ……呵呵……」 「……」美雲恨得牙癢癢,不願開口回應。 志強雖然沒對美雲跌下豬屎坑這件事發說過什麼揶揄的話,事實上事件發生當時他也沒發生說過什麼評論,甚至也沒為他們家在空地上挖了兩個坑儲存豬屎這種作法,說句抱歉的話。美雲原以為志強是這群玩伴中最仁慈的一個,即使他沒為他爸爸蓄豬屎,而引發她摔進豬屎坑這件事感到愧疚。但是後來幾次遇見志強,赫然發現他的瞳仁裡其實包藏了比其他的人更多譏刺,那斜睇的神情好像是在對美雲說:「汝奈ㄟ遐憨?連遐是豬屎崛著袂曉判斷,真是毋知影汝市一中是按怎考到的?」 暑假過後美雲就要進入台中市立一中(現居仁國中)就讀,市一中是中部的指標學校,中部幾縣市想升學的小學畢業生,都是把目標定在中市一中。美雲自己累積小學六年的功力,是如願考上了市一中,但竟然會玩耍時沒能做出正確判斷。 美雲轉念又想,考不考得上市立一中,和是不是會掉進豬屎坑,應該沒有連帶關係,會莫名其妙地掉進豬屎坑是對地理環境不熟悉罷了,她為自己的失誤找了一個理由,這應該無關乎聰不聰明。 不過,美雲倒是恨不得時光倒流,一切重新再來一遍。回到那天,她寧願傻傻地、乖乖地跟在大家後面,沿著豬圈穿過小縫,躲到志強他家大埕去。她不會再在心裡譏笑其他的人笨,她也不會再自以為聰明,她更不會再踩上那塊空地,最重要的是她就不會掉進豬屎坑了,她真的不想要……有那段記憶。 「美雲哪,汝奈ㄟ干旦食菜?食肉啊。」媽媽一連觀察了好幾天,餐桌上美雲總是只夾青菜和蛋,雖然也會吃些魚,但就是不吃豬肉。 「喔喔,好啦。」美雲虛應其事。 「喔啥米喔?雖然咱兜毋是有錢人,毋閣恁這陣攏嘟嘟咧大漢,需要營養,媽媽買豬肉來煮,遮是要予恁有營養,叫汝多食肉,汝著食,知影麼?」爸爸關心女兒的發育,也加進勸說行列。 「美雲去予豬屎驚到啊,今嘛毋敢食豬肉啊啦!」美雪搶著替美雲澄清。 「豬肉是按豬的身軀頂面切落來的,也毋是按豬屎崛戽起來的,怕啥咧?叫汝食,汝著食。」 「喔,好啦。」 美雲嘴上雖是回答好,但是實際上她的筷子仍然沒動到那盤帶皮的滷肉。爸媽無法體會美雲那種驚懼,只是盯著美雲望了好一會,美雲始終不去碰那盤肉,忍不住又叮嚀一次。 「美雲啊,汝ㄟ身體也毋是特別勇健,袂凍干旦食青菜,來,食一塊滷肉。」媽媽夾起一塊肥瘦均勻的滷肉往美雲碗裡放。 美雲看著那塊突然放進她碗裡的豬肉,腦海裡浮現的是那日自己突然掉進豬屎坑的畫面,一時間酸水從胃部湧起,直嗆到喉嚨。 「嘔……」 美雲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那口酸水嚥了回去,但是看著滷肉,她仍然不知如何下箸呢。 「嗄?我?」美雲愣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啥米我?媽媽夾予汝,汝著食啊!」爸爸不解地說,「彼仝豬屎只是糊到汝ㄟ身軀,閣再講嘛已經洗甲清清氣氣啊,汝到底猶咧驚啥?」 美雲不敢怪爸爸媽媽,因為不是他們掉進豬屎坑,他們是沒辦法體會自己的感受,那種世界之最的厄運,普天之下美雲所知道的人裡面,就唯有她衰到極點,她心裡那股始終揮之不去的厭惡感覺,任何人都無法體會的,何況在她心裡深深印著一個「髒」字,這會兒硬是要她把在豬屎堆裡打滾過的「髒」豬仔的肉放進嘴裡、吃進肚裡,簡直是要她的命嘛! 遺憾的是,美雲心裡對豬的抗拒,家裡沒有一個人能夠明白。 「汝看媽媽對妳上好,夾一塊上大塊閣割皮的肉予汝呢!」 姊姊的話像針一般刺進美雲心裡。媽媽夾豬肉給她就是對她好,這樣的說法,美雲是不太想接受。 「豬肉有豬皮包條咧汝是驚啥?」媽媽不明白美雲恐懼的便是那層豬皮。 「豬皮……」聽到豬皮美雲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豬肉有皮才好食啊。」爸爸無心的話加重美雲的負擔。 就是因為豬肉帶皮才讓美雲受不了。豬一天到晚在豬圈裡自己的屎尿堆中打滾,那層皮不曉得已經沾染過多少牠們自己的排洩物?這樣帶著皮的肉怎會吃得下去嘛? 「對嘛!媽媽攏毋夾予我,我上細漢呢!」美蓮吃著味。 「那無,汝愛著予汝嘛!」 美雲正要夾起碗裡那塊滷肉,媽媽立即出聲制止,「不行哩,美蓮想要食,媽媽閣夾予伊,彼一塊汝著是愛食落去。」 面對這樣的情況,美雲真是左右為難,她低頭慢慢扒著飯,有一口沒一口的,就像志強他們稻埕上失魂落魄的小雞,無精打彩的啄著地上散落的稻穀,一粒一粒啄著。 美雲的碗裡的飯菜都快扒上半碗了,就是那一塊肉還在碗裡,爸媽都吃飽下桌了,美雲還悶著頭煩惱如何處理那一塊滷肉。突然靈機一動,她想到平常就嗜吃豬肉,剛剛還爭著寵的妹妹,美雲開口小聲說:「美蓮,這塊豬肉予妳吃。」 「好啊,我吃。」美蓮興奮的接過滷肉。 「噓,卡細聲咧,那無媽媽ㄟ聽到。」 「……」美蓮很識趣的噤聲了。 「汝麥共媽媽講喔!」美雲提醒妹妹別露口風。 「喔。」美蓮夾過姊姊給的滷肉,興奮的吃著,一邊吃還一邊興奮說著:「人家志發伊兜的豬公賣掉啊,閣買入來幾啊隻豬仔子喔,二姊,細隻豬仔足可錐喔,汝攏毋知影,汝若是看到,嘛ㄟ想要甲姻逗陣 喔。」 「甲細隻豬仔 ?我著毋是起肖啊。」 「細隻豬仔真咧真古錐,若毋信稍等一咧我帶汝去看一咧。」 「無愛。」 一次豬屎坑落難經驗,猶存的餘悸和豬屎的臭味,沒有一天不跟著美雲轉,美雲只想如何將那駭人的魅影驅離生活,哪還會要和豬有任何瓜葛!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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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夢幻湖
記得,在開學初的第一份旅遊報告,才在寫秋天剛到,轉眼間,冬天似乎又近了。 難得一場小雨後,久違的藍天,從雲縫中探出頭來,從小油坑上,再一次的去體會自然之美。山上的風,微冷,卻也吹拂不盡內心探訪自然的熱情,這學期的出遊,因為多加了一些仔細,讓自己多看到了些不一樣的事情,從一開始在溪中看到小蝦,後來二子坪上看到蜂鳥,或許,今天也能看到些不一樣的新奇事物吧! 前些日子的大雨,讓整個陽明山到處可見剝落的石塊,有幾處甚至地基都被掏空,令人怵目驚心,儘管事情已然發生一段時間,由今天看來,當時自然的怒吼,似乎仍是歷歷在目。向上走,有幾張閒置已久的椅子,蒙在上面的,是昨日夜晚隱退所殘留的露水,許多凋萎的花瓣飄落其上,浮香淡漠,陽光低迷。 夢幻湖畔,因嵐氣的薰陶,更顯其夢幻,遠處的路上,似乎有幾個神祇安排灑落的黑影,濃得化不開的煙霧,擋開了我看清楚他們面目的可能,再走近一看,竟是一窩竹雞。 當真如梁實秋所說的「豐腴而不臃腫」,十來隻的竹雞,毛色紅褐,叫聲婉轉動聽,身上的幾點白斑,讓人不禁懷疑牠們,是不是剛從雲中沾染幾片白雪才急急忙忙跑出來的,快門猛按,使勁捕捉這樣的奇景,以往,竹雞對我而言,只是虛幻之物,偶爾看到,也只不過是從草叢中的縫隙之中,看看被草分割的秀影竄動;或是遠遠的看見牠們漫步於無人的羊腸小徑上。也許是因為涉世未深,幾個毛球竟不懂得怕人,蹲下招呼,牠們竟飛奔而來,大概是餓壞了!這些可憐的小東西咬嚙著我的手,似乎乞求著一些麵包屑……。寂靜的天空,冷冷的照著,但孤獨的我,卻似乎找到了知心的夥伴。 近看夢幻湖,因雨水豐沛,夢幻湖更顯其幻夢,因雲氣繚繞,幽靜而更顯其靜幽,清風拂過,推皺了水面的縠紋,幾株水草,沉默於水底,增添了氛圍的寧謐。可不是嗎?環境中沒有人,怎能體會出這樣的幽靜?只有人的環境,又怎能詮釋這樣的氛圍?對於詩的境界,似乎又有了進一步的體悟,也許不能言於口,卻是能感動於心。看看這樣的景,想想自己的心,平常的世俗紅塵,早把我的心給腐蝕了,一次又一次的受騙上當,讓我的心一如破碎的玻璃,赤腳走過,滲出血來,真的厭倦了那樣的生活,卻如何也逃脫不出那樣的桎梏,過去依稀是那樣的美好,但不論如何也想不起回去的路……。 生命中是否也有那樣的一座夢幻湖?一個讓我能夠忘懷一切聲名、一切論爭,甚至於一切書籍的夢幻湖,讓我能照見自己的靈魂–竹雞、水韭、芒草、水草,和孤寂的我?(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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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載行李的綠色車車──喜歡車車的孩子之二
今晚回娘家,雙胞胎哥哥亮帶來一張100分的考卷,我許諾孩子考滿分給獎,我常要他們在獎金的袋子上註明考試的日期,這樣可以累積不同的獎項,也給自己更多進步的動力,還未上幼稚園的阿晏弟,自己舉手,說:「姑婆,我也要!」我驚訝!也高興他小小年紀就能為自己爭取機會。我說:「可以,那你要有好的表現,你來說車車的故事,說的好,姑婆給獎!」他用滿是活力的腳步,衝進房間,帶了一部綠色的小車,再回到客廳,站得筆直的說起車車的故事,阿晏弟說:「這部車車可以載行李,它還會一閃一閃的。」我說:「它有裝電池嗎?」阿晏弟:「沒有,它不會一閃一閃的,它會載行李,可以打開。」邊說著邊真的把後車廂打開,還一直說車車可以打開哦!我覺得孩子真的表達生動、豐富,口齒清晰又流暢,我說:「說得太棒了,姑婆給獎20元,可以嗎?」阿晏弟說:「可以。」很開心,他阿伯幫忙找了紅包袋來,他也要學哥哥在上面寫字,我請雙胞胎弟弟瑜來幫忙,阿晏弟一直告訴哥哥說:「車車可以載行李,行李箱可以打開哦!」我還幫他拍照。 記得有一次姪子珍開車從金城載著阿晏弟到瓊林,雖然只有十多分鐘的行程,但是阿晏弟來說卻是精彩極了!在伯玉路上他居然可以遇上多種不同的車,公車、小轎車、計程車、吊車、救護車、消防車、貨車、卡車、大卡車,他數得可高興了,他觀察非常的敏銳,常常可以說好多車子的故事,讓人十分的佩服。 今年元宵節朱子祠的花燈展覽,他的阿爸帶他去看花燈,那天早上我沒有跟到,但中午他們父子正要出門,我說要一起去,到了現場才明白,原來是早上先去看花燈時,喜歡上了消防車模型的花燈,下午專程要與花燈拍照,於是下午就如願的與消防局的消防車花燈拍照留念,還有小學生做的大公車花燈,只要是車車造型的花燈他都要一一拍照,真是車車迷。 清明節掃墓,消防局為防火災,備了消防車,阿晏弟看見了也要和消防車拍照,他的表姐、表妹自然也搶著要拍照。 今年二月,新加坡的表哥回金門,居然又專程為阿晏弟帶了他最喜歡的玩具車,他說是舅公送他的車車,他還會打開搖控展現超炫的車車,在客廳裡嘟嘟嘟的跑著叫著。最近我出公差,在松山機場候機,會利用時間把機場上的車子拍了下來,帶回來給阿晏弟看,有一次候機時在書店前看書,忽然想到阿晏弟喜歡車車,於是仔細的在店內尋找,居然被我找到有小小的玩具模型車,就在臨上飛機前買定了一部,帶回來給阿晏弟,他開心的「姑婆!姑婆!」叫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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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即使他鬧彆扭不願與家裡聯絡,只要他平安無事就好,天下父母心啊,為人父母者豈會與他計較。逐漸地,花螺的臉上有了笑意,老王依舊在田裡默默地耕耘,他們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或許,只有一個心願,那便是冀望孩子早日歸來,所有的田園和厝宅,勢將代代相傳、歸他所有。然而,孩子是否會領情呢?卻也不盡然,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想法,一旦他們在外成家立業,一旦兩老回歸塵土,故鄉的田園和厝宅,勢必會任由它荒廢。屆時,李家王府的香煙該由誰來延續?當花螺和老王同時想起這件事時,內心的無奈和感嘆,實在是「無人知」。 而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煙台竟於春節前夕,從台灣回來休假。爾時的毛頭小子,現在已是英挺的陸軍步兵下士,當他穿著軍裝神采奕奕地出現在花螺和老王面前時,簡直讓他們認不出來。然而,即使孩子已長大成人,也受過軍事教育的陶冶,可是之前不愉快的事件,依然在他心裡難以釋懷。 若依常情而言,無論成人或小孩,倘若因某些事故遭受父母的責罵,或有什麼不愉快的爭執,一旦歷經時間的沉澱,也就自然地冰釋。而儘管煙台為老王帶回一條「雙喜」香煙,也為花螺買了一瓶「雪花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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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愛
我和妳 悄然相遇於網路世界 縱使分隔在虛實兩地 彼此愛卻是這般濃烈 想當初 每每午夜夢迴深夜時 連線啟動了美好視訊 妳搔首弄姿裝腔作勢 情深處 傾心陶醉那隻字片語 訴說的一絲一縷甜蜜 每每教我魂縈夢又牽 線斷了 頓時失去妳伊人消息 彷彿淹沒在茫茫人海 惹得我胡思亂想抽搐 別了嗎? 逕自猜忌著妳的心意 任思緒恣意奔走狂流 心神卻始終不定難寧 錯了嗎? 寄託在不可能的幻想 除卻思念再沒別的了 愛讓我甘心永遠等待 還要嗎? 死心塌地追逐一個夢 屬於妳我未來的美夢 遠在天邊近似在眼前 算了吧! 該是認清現實的時候 收拾起滿滿過往行囊 踏上心灰意冷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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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
掉進豬屎坑已經過了許多天,美雲總疑心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還殘留了豬屎。只要想到,她就對著自己手臂嗅個不停,可她又不願讓妹妹看出她還陷在豬屎陰影下,所以總是以國語小小聲問著姊姊。 「姊,妳幫我聞聞看,我身上還有沒有豬屎味?」 「沒啦。」 「可是我總覺得身上還有臭味,不信,妳仔細聞一下。」 「疑神疑鬼,心理作祟。」 「真的沒有嗎?我怎麼好像有聞到?」 「神經啊,都已經過一星期了,妳還聞得到豬屎味,那這樣請妳也聞聞看我手上還有沒有豬屎臭味?」 「我……」 「我什麼我?讀書,別鑽牛角尖了。」 那天是美雪發揮了手足愛,在第一時間把她從惡臭中救了起來,美雲一直感激在心裡,她作夢都沒想到平常最怕髒的姊姊,為了救她,居然二話不說眉也沒皺一下,赤手空拳直接就抓住她那沾滿豬屎的手。也因為那天美雪的作為,美雲對姊姊的印象完全改觀,她不再是美雲心裡想的那個,只管她自己讀書、不管別人死活的姊姊;她也不再是對所有事情充耳不聞的姊姊。 美雲還記得小二那年,年關下阿嬤和媽媽正忙著做蘿蔔糕,兩歲多的小妹解了大便,露天坐在小便桶,尖聲喊叫要人幫她擦屁股。 「媽媽,我屎放好啊,拭尻川啦!」 媽媽正在蒸籠裡忙著攪蘿蔔絲和在來米漿,一時也分不開身,於是向著房間喊美雪去幫美蓮擦。 「美雪啊,美蓮屎放好啊,我咧無閒,汝去甲美蓮拭尻川。」 「臭摸摸,叫伊家己拭啦!」美雪從房間丟出一顆炸彈,兩母女就這麼隔空交戰起來,「誰人的屎袂臭?美蓮猶細漢,我咧無閒做粿,才著叫汝。」 「叫伊坐咧等汝,汝黏覓才幫伊拭嘛!」 「查某囡仔人遐呢愛應嘴應舌,叫汝去汝著去,講講遐濟。」正忙著的媽媽不耐煩了。 不只媽媽火氣上升,連阿嬤也開口訓了美雪一句,「美雪啊,予汝箱好命啊喔!」 「家己放屎袂曉家己處裡,著麥放嘛!」美雪音量雖是變小,媽媽靈敏的耳朵還是聽見了,「汝咧講啥?汝著無家己的衫仔褲家己洗咧,閣講美蓮猶蔗細漢。」 「細漢細漢,講細漢著ㄟ凍等人伺候喔?」最後剩下喃喃自語。 母女的對話停止之後,這屋子就沒聽見說話聲了,大家都以為美雪終於去幫美蓮了。哪知過了好一會,美蓮哼哼唧唧啼哭要人擦屁股的喊聲再度掀起風雲。 「嚶嚶……人要起來啊啦,媽媽……拭尻川啦,嚶嚶……」 媽媽這才發現美雪根本沒走出房間。 「喔,好好,美雪,汝這咧死查某囡仔鬼,叫汝鬥做代誌,汝著毋通……予我做閒,汝著知死……」 媽媽和阿嬤把蒸籠放上灶爐上,還得留神整個蒸粿過程,為的是蒸出一籠好吃的蘿蔔糕。她既是走不開,美雪又不肯幫忙,一時怒從中來,整個人就宛如一只蒸籠,不斷冒著氣。 「美雲哪!」 「啥?」 「汝卡乖,去幫美蓮拭尻川,屎桶順勢倒倒咧啊!」 「喔。」美雲一聽,除了幫妹妹擦屁股,還得清她那個小便桶,不禁皺了皺鼻子,口裡再窸窣了一句,「攏嘛是阿姊,害我著愛來摸屎……」 美雲這話隨著蒸氣飄進了媽媽的耳朵,媽媽突然間閃起要給這聽話的二女兒一點獎賞,「等咧菜頭粿炊好,先予汝食一塊。」 美雲一聽待會兒有剛蒸熟的蘿蔔糕可吃,先前那些許不情願,彷彿秋風掃落葉般一掃而光了。 那次美雪把阿嬤惹火了,廚房的事留給媽媽,阿嬤放下進行到一半的蘿蔔糕,氣呼呼地進了美雪房間,一隻食指戳著美雪的太陽穴直罵。 「汝無看恁媽媽摻我攏咧無閒做粿嗎?叫汝鬥腳手一咧,汝著嫌肝狗胗,著做袂到,後擺甘ㄟ凍望汝友孝?幫恁小妹拭一咧仔尻川,汝著嫌臭,卡早恁媽媽甲汝落屎落尿,甘著袂臭?汝喔?予汝讀冊,汝煞讀去尻脊後,了然喔!」 「查某囡仔人愛惜本份,厝內的代誌比讀冊要緊,日常遮ㄟ代誌若攏袂曉,人情義理攏毋識,著算予汝讀甲博士,又閣按怎?讀閣卡濟書嘛是了然啦!」 「阿嬤甲汝講,做人卡要緊,美雪仔,汝讀到小學四年啊呢,若是猶毋知影做人的道理,按呢歸去書著免讀。」那一次美雲看見姊姊被阿嬤罵得眼淚像兩條小溪流,靜靜流過她平整的臉頰,一開始並沒有同情姊姊,美雲甚至覺得姊姊是活該。可是當阿嬤罵個不停時,她又覺得姊姊很可憐,姊姊也才這一件事不幫忙而已,阿嬤就氣得叫姊姊不必上學,好像嚴重了點。 然而時隔幾年,姊姊竟然與之前完全不一樣了,是阿嬤那次的責罵發揮效用嗎?這時細想才想起自己掉進豬屎坑那天,姊姊好像自始至終都沒抱怨過一聲臭呢!尤其那天晚餐桌上,姊姊和妹妹爭相要把她失足的糗事說出,姊姊也只是說笑一般,壓根沒提到臭這個字眼。 「爸、媽,恁攏毋知影,今仔日早起美雲仔扮一齣戲喔!」美雪難掩笑意地說。 「呃?扮一齣戲?」爸媽同時問了。 美蓮看姊姊起了頭,她便搶著要說,「我講我講。」 「等咧啦,汝搶啥?我先講啦!」美雪喝止了美蓮再往下說,「阿都美雲摻志強彼一陣人踮外口 ,我著聽到是咧耍密相找,阿奈ㄟ一時仔久了後,著聽到振宗咧話『毋好啊,毋好啊,美雲落入去豬屎崛啊』……」 「啥?美雲甘真咧駁落去?猶是振宗亂講的?」媽媽有些懷疑那句話的可信度,爸爸則是說,「應該是囝仔 的時陣刁工講的啦!」 「嗄?阿姊汝有聽到喔?」美雲插嘴。 「伊話甲遐呢阿大聲,我也毋是臭耳人當然嘛有聽到。」 「大姊若無聽到,要按怎甲汝救起來?」美蓮說。 「對啊!猶是美蓮卡巧。」美雪摸了摸美蓮的頭,「是講,爸,遐毋是振宗滾耍笑喔!」 「阿無是真的喔?」 「啥?美雲汝對豬屎崛踏過?汝奈ㄟ行對遐去?」媽媽詫異。 「阮 密相找,大家攏對志強伊兜的豬寮邊鑽過,阿二姊著挑仝要走近路,伊就對豬屎崛甲踏過……」 「夭壽喔,遐要按怎ㄟ踏哩?阿後來咧?」媽媽的眼神流露出一絲絲害怕。 「後來,後來二姊著駁落去豬屎崛仔啊!」美蓮說著嚥了一口口水,接著再說,「阮大家嘛是聽到振宗話救人的聲,才閣鑽倒返來,一看,足恐怖ㄟ呢,二姊伊歸身人攏浸佇豬屎崛內底,干旦剩一粒頭佇豬屎崛外口,阮大家攏驚甲要死,振宗姻小妹摻美香攏哭出來啊呢……」美蓮越說語調也流露出恐慌,彷彿又回到當日的情景。 「汝家己嘛哭啊閣講別人。」美雪吐美蓮的嘈。 「阿人嘛ㄟ驚啊!」 「阿美蓮仔汝是咧驚啥?也毋是汝駁落去豬屎崛啊?」爸爸索性放下碗筷問。 「因為我ㄟ驚二姊淹死佇豬屎崛啊!」 「喔,原來汝是毋甘恁二姊喔!」爸爸故作輕鬆地說,但媽媽卻還是驚魂未定,「彼咧所在奈ㄟ凍行?美雲汝是毋知遐是豬屎崛嗎?」 美雲委屈地搖搖頭,「恁攏無人共我講,人根本著毋知嘛!」 「啥?汝毋知?」美雪到這時才明白為什麼美雲會踩上豬屎坑,原來她完全不知道空地上的坑是什麼?「美蓮摻汝 遐久攏無共汝講喔?」 美雲搖頭表示,美蓮則是趕緊辯解,「我有共伊講遐袂凍踏袂凍耍。」 「汝阿無講遐是豬屎崛。」 「我有講……」 「好啊,駁著駁去了啊,後擺家己愛卡精光咧,人無去的所在著麥去,毋通愛搞怪摻人無同。」 媽媽訓了一句之後,三人同時噤聲,半晌媽媽又想到什麼的又開口問了,「後來美雲是按怎爬起來的?」 「才毋是二姊家己爬起來的,是……」美蓮搶著報告,卻是被美雪給制止了,「好啊啦,汝有夠愛講話呢!踮踮人袂甲汝當做啞狗。」 「哼。」美蓮朝著美雪扮了個鬼臉。 「美蓮。」媽媽喝斥小女兒。 之後,美雪口述營救美雲的驚險過程。 「遐ㄟ豬屎足黏,要共美雲拖起來有夠歹拖ㄟ,我差一點阿著予伊拖落去。」 「美雲啊,好佳在是恁阿姊有佇厝內,那無,看汝要按怎?叫天天袂應,汝著ㄟ淹死踮豬屎崛內底喔,看汝後擺敢閣遐愛 麼?」 「橫直攏已經救起來啊,要ㄟ記得這咧危險就好啊!」爸爸做了總結。 接下來好一陣子美雲天天夜裡做惡夢,她夢見自己又掉進豬屎坑,雖然是百般不願和那臭豬屎牽扯上任何關係,可偏偏夢境不由人。 那個夢做多了之後,在夢境裡美雲也懂得用力揮手要浮游上岸。只是讓她感到奇怪的是,後來這幾回的夢境,姊姊不但沒有助她一臂之力,反是將她的手狠狠的甩回去,完全不管她的死活。美雲是結實的愣住了,難道前次姊姊的伸出援手,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只是一時轉性,其實她終歸是個只顧自己不顧別人的自私鬼。夢境最後美雲想到這事便是一肚子的火,還虧阿嬤和爸媽從小教導,五根手指連著掌心,血濃於水,不能不珍惜手足情份,不能捨棄同胞姊妹不加幫忙。越想越氣,突如其來就生出一股力量,倏地,美雲一蹬就跳上了坑岸上,而姊姊也正迎面甩來手掌,美雲瞬間自豬屎惡夢中甦醒過來。 「汝咧做啥?睏毋好好仔睏,半暝兩隻手揮來揮去,汝是咧打棒球喔?」 「啊……我作夢夢到閣落入去豬屎崛啊,嘟啊要想辦法爬出去啦!」 「喔,我拜託汝啦,汝是『一朝被蛇咬,終生怕井繩』喔?歸暝手亂亂揮亂亂動,汝看,攏直要予汝踢甲黑青啊啦!」 「嘿嘿……」 美雲心虛乾笑兩聲就想打混過去,原來不是姊姊不顧姊妹情份,是已經被她踢打得受不了,不得不做出自我防衛措施。 「明仔晚開始汝麥睏踮我邊仔,予美蓮睏中央。」 「喔,好。」 兩個做姊姊暗中做好的協商,那個被協商的主角正甜甜的睡在通鋪的邊上,原來由大到小一字排開的睡法,就要改變了。美雲心想也許這個改變,可以讓她免於掉落豬屎坑的惡夢,說不定就因此而讓她們姊妹之間的感情變得更好。 「來耍喔,美蓮、美雲。」 玩伴們又在屋外喊了,妹妹早已蹦蹦跳跳的跑出去,美雲雖然仍對戶外的活動蠢蠢欲動,但她實在害怕面對一踏出屋子迎面就來的豬屎味,那氣味彷彿時時提醒美雲,不要忘記那天豬屎坑的親吻記憶,只有她有,別人是沒有的。美雲不想回憶,可是影像卻又無比鮮明的自動播放出來,美雲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將那一段讓她喪氣的影像藏起來,最後她乾脆不再踏上屋外空地一步。 「二姊,行啦!大家攏咧叫啊呢。」美蓮又回頭來喊美雲。 「隨在大家去叫,汝若想要去 汝著去,我無愛去。」 「為啥米?汝猶ㄟ驚閣再一擺落入去豬屎崛喔?」美蓮猜測的問著。 「毋是啦!」美雲不願正面承認內心的恐懼。 「咱袂踮彼咧所在 啊,若是要 密相找,汝ㄟ妳記哩愛沿豬寮邊行著走著好啊。」 「我著無愛 ,汝閣囉唆啥?要 汝家己去 嘛!」 「好啊,是汝講汝無愛 的喔,那按呢我著要家己出去 啊喔。」 美雲堅持不出去就是不出去,美蓮只好自己一個人出去和鄰居小孩一起玩。 美蓮在屋外玩得自在無憂無慮,美雲經由小窗口看得入神。從一根木棍撐出的窗戶看向不遠處的豬舍,美雲還是無法想像自己怎麼會掉進那一坑,那些臭豬的屎坑?那一塊六七坪大的空地,三分之一的面積是豬屎坑,其他是泥土地。強烈的日光天天照射,表面看起來沒什麼差別,除了豬屎坑凸起的小顆粒比較多之外,其餘的都和一般泥土地沒什麼兩樣。 其他小孩到底是依循別人的模式,所以不會踏上那塊空地?還是他們比較敏銳的嗅覺,早就察覺到那是一塊藏污納垢的深坑,並不適合 ?美雲責怪自己小看他人的經驗,也未將大家含糊的警示放在心上,以致才有個終生難忘的、悽慘無比的經歷。 不過,她也深信這事絕不會再有下回了! 如果可以選擇,絕對不會有人自願掉進豬屎坑。 這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完全不可相提並論,甚至也和地藏王菩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發願截然不同。 但美雲就是不當心地掉進過豬屎坑。想當然耳,這樣的「新聞」經由目擊者的播送,必然成了小地方眾所周知的笑料了。大家知道後,竟然沒有將心比心去體會那種悲慘,連稍微表現出感同身受的憐憫同情也沒有,唯一有的是,大人視為稀鬆平常,好似那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段可能會出現的插曲,而小孩們則是流露出夾雜訕笑與虛情假意的關懷。 事實上除了美雲自己,其他人,包括第一時間竭盡所能拉她上岸的姊姊,和一邊為她著急的妹妹和玩伴們,在她的危機解除,緊張氣氛崩解之後,他們也跟著宣告與她苦難的遭遇脫離關係,人人又回復到各人本來的面目。 爸媽後來態度一致,要美雲好好想想自己即將上初中了,該知道什麼事是最重要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