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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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
……我妄想著告訴自己﹐您會好起來的﹐靠您自己的雙手拿起那年代已久的木梳﹐仔細的梳過那一縷一縷潔白如雪的髮絲﹐然後再周致的將髮髻盤起…… 七日。台北的天空飄著微微細雨,就像思念的淚水,一滴滴的落下。為了我們,阿嬤又奮力的苦撐了四個多月,就如同最後為您打上點滴的范阿姨所言:「我們都不辛苦,最辛苦的是躺在病床上的阿嬤。」 自您跌倒的三天後,就未曾再自己下床過,處處為我們著想的您,堅持不去醫院。去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第一次接到緊急電話趕回家裡,看著您疲憊的躺在那舊式大眠床上食不下嚥、氣若游絲,眼淚禁不住的潰堤,徬徨無助的我,究竟能為您做些甚麼呢!最後,您終於在那天下午,答應讓曾與您有一面之緣的女醫師到家裡來為您看診。自此,才有這四個月來,我們一起奮鬥的最後一段溫馨回憶。 傍晚,蕾如醫師來了!您還記得當時與她初次見面,您的腳痛風痼疾復發,踝關節腫得厲害,她不嫌老人家的腳髒,立即俯身為您按摩,事後您都還一直津津樂道,稱讚她是位好醫師。她帶著一整袋的醫療器材,有條不紊的替您抽了人生第一次的血,雖然您已昏沉沉的,但她仍不忘輕聲的安撫,稱讚您從未進過醫院的好身子。鮮紅、溫熱的血液順著針尖緩慢的流進檢驗管內,心都糾了起來,但我告訴自己,您會再好起來,像小時候一樣,可以為我泡牛奶、哄我入睡。您知道挑嘴的我,牛奶要加點阿華田才能騙過我的嘴。 我決定在金門多待兩天。緊握著方向盤驅車前往署立醫院,醫師將剛從您身上抽的血交給檢驗科分析,我與父親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靜靜的等候檢驗結果,時間緩慢的跳動,焦慮不安的心情全寫在發燙的臉頰上。約莫一小時,檢驗報告出來了,上面記錄的各種數據,就如同醫師對您的稱讚,在在顯示您近世紀的身軀依舊硬朗。我告訴自己,您會再好起來,就像小時候一樣,您牽著我們兄弟的小手,一起徒步上學去;放學後,您一定會先到學校門口等著,我會在您的帶領下握著您溫暖的手,一起走回家。 緊握著方向盤再度回到家中,您的手背上多了許多看似複雜的管線,點滴靜靜的順著針頭,以兩秒一滴的速度,不間斷的流進您的身體。此刻,您的房間裡開始多了點滴瓶、棉花、藥袋……,雜七雜八的佔滿您的桌面。醫師再度為您換上您該補充的點滴液,此時已經是晚上近九點了,大夥的晚餐都還沒吃,尤其是幫我們四處奔波的蕾如醫師,隨遇而安的地瓜稀飯和著幾粒花生米、一些菜脯,就露出滿足的表情。開車送醫師回山外,回到家中緊張的看顧著點滴的進度,因為我相信,等您補充了足夠的營養,我們就可以像以前一樣,一起坐在客廳,聆聽您充滿活力的說著那永遠說不完的過去,到時候我一定要用新買的攝影機,記錄下您話說古早時的點點滴滴。 短短的兩天很快的過去了,載著醫師往返醫院、緊盯著點滴的流速、更換點滴瓶,是這三天最主要的任務。每當蕾如醫師來看您,體貼的您就揮舞著手喊著要她趕緊回去,我曉得您是不捨她每日的勞累奔波。看著您精神逐漸恢復,在我回台灣前又能認出我來。乘車前往機場,這次雖然您已經沒辦法再和過去一樣,追出大門口來,目送車子消失在您的視線中,但我相信不久後,當我要去搭飛機時,您可以再小跑步的追著車子,眼眶泛紅的看著我去搭飛機,而我會搖下車窗,不斷的揮手跟您喊著:「阿嬤,外面風很大,您趕快進去。」 回到台灣,每天只能從電話那頭關心您的狀況。歲月仍舊在您的身上留下了痕跡,為了減輕居家診療的困難,您終於答應前往醫院接受完整的照護。會診的醫師們、五樓的護士以及幾經波折請來的看護阿姨,讓您得以恢復往昔的元氣。那次您接到我的電話時,一定有認出我來吧!雖然您的聲音有點含糊,但我相信,下次再打電話回去時,可以再聽到您那宏亮的聲音,就像每年您生日,我在電話中為您祝壽,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爽朗的聲音,總會不斷的叮囑著我要吃飽、穿暖。 在醫院的日子一定不好受,沒有您熟悉的四柱大眠床,也沒有您桌上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做伴,我猜那整個月您一定沒睡好。為了您好,看護淑瓊阿姨恩威並用的哄著您吃飯、替您做復健、幫您擦洗身體。不消一個月,聽到的是您又恢復了以前的食量,相信堅強的您,一定可以再重新燃起生命的希望,那時候我們又可以一起圍坐在餐桌前吃飯。您每餐總是固定兩碗稀飯,一碗稠的,一碗稀的。而我不會忘記,我們祖孫倆都愛吃地瓜稀飯、配著菜脯蛋、喝著自己醃的鹹菜煮的排骨湯,就像過去一樣,您總是笑著說:「咱嬤孫兩人很同心,連愛吃的東西都一樣。」 一個月後,您滿懷希望的回到家裡來,多想要再靠自己的雙腳四處散步,然而卻是力不從心,很久沒到戶外的您,已經分不清楚晝夜,夜裡總希望能找個人陪在身邊,宏亮的聲音不斷的喚著日夜守候在您身旁的兒媳們。我想,再過一陣子,您一定可以像以前一樣,每當初一、十五就一大早摸黑的到樓上拜拜。那時不管多累、天氣有多冷,我都會從被窩裡爬起來,幫您點香、一起替我祈求考試有好成績,然後我會再墊著腳,替您插上天公爐的三柱香。我知道您一定會說:「憨孫啊,你怎麼會那麼淺眠,一聽到聲響就起床。」我會靦腆的答說:「因為睏未去啊。」 年關將近,在結束學校所有的課程後,我匆匆的回到金門,再向您喊了聲「阿嬤」,這次您很清楚的認出我來。看著您蜷曲的手腳,我開始著手幫您做復健,您答應過我的,您要再自己拿起碗來吃飯、還想再拿著拐杖四處逛。 我知道每次拉動您手腳,那瘦弱的身軀都得承受著莫大的痛楚,但為了您好,就算您不斷的喊著要我停手,我仍然狠心的往下拉,讓您生氣的在我手掌上打了一下又一下、啪啪作響,這是您這一生第一次打我,被打的雙手雖然一點都不痛,疼痛的卻是我的心頭。為了轉移拉筋的痛苦,我開始讓您跟著我,哼起小時候您念過一首又一首的歌謠,一起回憶著過去的種種。因為我希望,有一天你還可以坐在石今墘的椅子上看著我剝海蚵,一邊稱讚我剝蚵仔的速度,一邊幫我挑出好剝的海蚵。就算再冷,您一定會陪在我旁邊。 再次為您準備過年的紅包,此時,您已經無法再替我一一細數出大家族中的每一位成員了,第一次沒有您在身旁引領的包完一大疊的紅包。一如往昔,我仍然仔細的反覆檢查紅包袋內的鈔票數量,因為在您眼中,這圍牆裡的每個孫子,不管是男丁或女口、內孫或外孫、孫子或曾孫都一律平等,紅包袋裡不能多一張,更不能少一張。那年起,您要我接下這個重責大任,紅包從早先的兩百元,不斷的提高到現在的六百元,因為這些兒孫們就是您的希望,每一個從您手上送出的紅包,都代表著一個傳承,承載著您無窮的智慧、滿滿的福氣。每年從您手上接過的紅包,我都存進銀行,今年的紅包我一樣捨不得花,但卻也不會再存進銀行。內心還是盼望著,明年一樣能再從您手上接到我替您準備好的紅包。 這個冬天好冷,冷得家人無法常常抱您坐在輪椅上,推著讓您能在圍牆內逛大街,我們都怕,怕您在外頭吹風會著涼。這個冬天好冷,冷得我們還來不及載您去打流感疫苗前,您就染上了流感。過完年後,您的身體再度發出警訊,昏迷的症狀再次出現,如三個月前趕回金門看到的您一樣,又無法認出我來了。然而這次問題更複雜,您那羸弱的身軀,還得忍受著感冒症狀的肆虐,著實讓您吃足了苦頭。精神不濟的您,像之前一樣食不下嚥,大夥費盡一番的努力,一小匙、一小匙的把您所需的營養素都往您的嘴裡送。蕾如醫師再度來到家中為您打上點滴,然而這次已不像先前一般,能很快的找到適合的血管,因為您那受過一番折騰的身子,已經開始抗議了。因此,才打不久的點滴,就全都從脆弱的血管滲到組織間,讓您的右手腫脹不堪,足足多了一倍粗。但我知道,當您手的腫脹消了後,若是看到在下田耕種的兒孫們,一定會再用那雙手拿起沉重的鋤頭、鐵耙,賣力的走到田裡把合適的農具拿給我們用。那時,我們會欣然接下農具,再跟您撒撒嬌,讓您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我們工作。 盼望您能夠再站起來,看顧著這圍牆的裡裡外外,父親又拜託了社會局顏專員幫我們請了位曾擔任護士的范阿姨,經驗豐富的她再度為您換了點滴的位置。脆弱的身軀,從上到下已經找不到適合打點滴的血管了,腫脹的右手在找尋血管時,繃出了一道長長的裂痕,組織液不斷的從裂縫滲出,您默默的承受了這些痛楚。最後,范阿姨還是耐心的在手臂近端找到了適合的血管,冷冷的生理食鹽水又再次的流竄在您的身子裡。在感謝范阿姨的耐心與辛勞之餘,她道出了您這四個月來的寫照:辛苦的不是我們,而是躺在病床上的您。您是為我們再努力的活過來。我妄想著告訴自己,您會好起來的,靠您自己的雙手拿起那年代已久的木梳,仔細的梳過那一縷一縷潔白如雪的髮絲,然後再周致的將髮髻盤起,趁著陽光灑進廳堂的午後時分,搬出那古老的手搖縫紉機,取出您最愛的泛著天空藍、有淺淺牡丹花紋的緞子,用那把滿是銹斑的舊式剪刀,裁出您心中一貫不變的版樣。到時候,您一定要再喚我來幫您穿針線,我會看著您靈活的縫出一件件合身的衣、褲。因為,我最愛蹲在一旁,看您巧妙的用碎布變出一顆顆結實的鈕扣。 在幾瓶點滴的補充下,您開始慢慢的恢復精神,雖然感冒的症狀還沒完全康復,但在我回台灣前,您又可以認出這每天餵您吃飯的孫子、喊出我的小名。再次,我又得背著行囊回到求學崗位上,像先前一樣,透過電話那頭的家人,聽著他們述說著您一天比一天恢復的狀況。我癡心盼著您的身體一定會再好起來,甚至要比以前更硬朗,心想,下次我跌倒受傷了,一定可以再去找您,用那刺鼻的青草油,在傷口上塗了一層又一層,就像小時候一樣。您知道青草油塗在破皮的傷口上很痛,我會一陣嚎啕大哭,到時候就得靠您那中氣十足的肺活量,在傷口上吹了一次又一次,就像小時候一樣。只要您在,我會堅強的忍著痛不哭。 然而二二八前夕,一通未接來電,當我再拿起手機時,您已經安祥的在天上望著圍牆內外的兒孫們。我想試著用最快的速度趕往機場,但決堤的眼淚早已模糊了捷運列車的方向,慌亂的思緒未察覺搭的列車竟然離家越來越遠。匆促的趕往機場,眼眶紅了一次又一次,七十分鐘的航程怎會如此遙遠,螺旋槳的聲音不斷的翻攪著腦海中混沌的思緒。再次踏上故鄉的土地,在大門口下了車,我聲聲呼喚著:「阿嬤~阿嬤~」,攔不住的崩潰情緒,像沾滿青草油的傷口,我跪著、爬著放聲大哭,喚著您,希望您能再來替我的傷口吹幾陣風。可您知道嗎,這次破皮的是心頭,而我卻再也等不到您過來握住我的手,輕輕的在傷口上吹啊吹。家門的戶碇變高了,高得我要跨卻跨不進去,奮力跨入後,伏臥著哭倒在地,聲聲的呼喊著永遠靜靜躺著的您。 這是送您離開後的第七天。您就如同那被撕下的春聯,滿是「和喜、自在」的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獨自走在台北的街頭,依習俗的剪了頭髮,天空飄著綿綿雨絲,彷彿在替我對您的思念作旁白,當我再輕輕的喚一聲:「阿嬤」,雙頰不覺又多了兩道淚痕。 後記:阿嬤一再叮囑:「呷人一口,得還人一斗」。在阿嬤就醫過程中,要特別感謝署立金門醫院多次來家中為阿嬤診治的陳蕾如醫師。阿嬤住院期間,多蒙主治醫師徐偉勛醫師、傅仰賢醫師、李國卿醫師、董文雅醫師及五樓護士等的悉心醫治與照護;看護呂淑瓊阿姨、沈芝青阿姨無微不至的照顧。在家療養的時候,又蒙翁偉玲護士、羅娟小姐半夜為我們送來藥品與點滴,以及呂曉珍護士、王玉鐲護士定期的居家護理與關懷;陳信雄醫師、吳錫鋪醫師、陳水湖醫師等提供醫療協助,社會局顏恩威專員及范金敏小姐為我們奔波、更換點滴。如今阿嬤功德圓滿,安祥辭世。感念所有醫護朋友竭盡一切的醫療,多給我們和阿嬤再有這四個多月寶貴的時光,這份恩情將永遠銘記在每一個家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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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射除刺青
捲起衣袖 掀起一甲子的記憶 年輕的心 在熱血沸騰時代留下英雄標記 將誓言刻劃在手臂上 讓手握的三○步槍更精準瞄向敵人 歲月如子彈般的速度 讓人來不及反應 雙鬢卻已斑白 雷射對準刺青 光束溫熱士官長心中對和平的期待 褪去勢不兩立的誓言 老鄉的稱呼會喊得更親切 顛沛流離的傷痕會沖淡一些 當年的雄心壯志依稀在腦海 迴盪 故鄉的影子仍舊在心裡 徘徊 鄉愁溶在58度的高粱裡 乾杯 朦朧中找尋故鄉的方位 心中的大纛並未褪色 寫著民主的承諾 褪去刺青 記憶卻更鮮明 後記:探望多年不見的士官長,他手臂上「反攻大陸,解救同胞」的刺青已雷射褪除,但在他佈滿皺紋的臉上仍寫著對時空環境轉變的唏噓和對兩岸和平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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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原以為孩子的思想較單純,很快就能接受我這個父親,想不到竟禁不起那些好事之徒的冷嘲熱諷,才會衍生出今天這種局面。 小阿嫂,對於當年的行為,我感到抱歉。如果沒有發生那種事,相信妳現在的生活會很平靜,更不會有那麼多的困擾。」老王搖搖頭說。 「不,你沒有錯,當年你並沒有以男人的優勢來脅迫我、強暴我,而是我們兩情相悅、兩廂情願。如果現在仔細檢討,錯的是我不守婦道,錯的是我們不該有孩子。這幾年來你對這個家庭的奉獻有目共睹,原以為煙台這個孩子會體恤你的辛勞,會感受到你給他的父愛,認同我們相互扶持、相互照顧的誠摯心意,長大後延續李家王府的百年香煙,想不到這個孩子的個性和行為,竟做了一百八十度的重大改變,這是你我都想不到的事。如果不能說服他,不能得到他的諒解和認同,我們只好認命,就當作沒有這個孩子。」花螺內心有無限的感慨。 老王微閉雙眼,不置可否。 「我今晚無論如何都要把話說清楚,」花螺狠下心,「他聽得進去也好,聽不進去也罷,我非得把話說清楚不可!」 吃年夜飯時,煙台仍然擺著一張冷冷的臭臉,老王打開高粱酒,並倒了三小杯。 「來,煙台,過年嘛,我們喝一杯。」老王把酒遞給他說。 「我不會喝!」煙台隨即把酒遞還給他。口氣非僅不好,態度也不佳。 「難得回來過年,應該高高興興才對嘛。」花螺試圖讓氣氛緩和。 「我有不高興嗎?」煙台反問她。 「沒有不高興最好,不要忘了這是你的家!」花螺不客氣地說。 「家?」煙台不屑地。 「難道不是嗎?」花螺反問他。 「在我不懂事時,它的確是一個溫暖的家,也謝謝妳把我養大。當我長大後,當伙伕班長退伍來到這個家,當我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傳聞時,我對這個家已經感到失望。」煙台說。 「你相信外面的風言風語,而不相信自己的父母是不是?」花螺問。 「我的父親已經死了,還有誰能讓我相信?」 「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但今天我必須坦白告訴你,班長才是你親生父親!」 「妳的坦白,讓我非常的敬佩,有妳這麼坦白的母親更讓我感到驕傲,但事實勝於雄辯,我是該聽妳的,還是該相信外面的風言風語?」 「什麼意思?」花螺一時意會不到。 「妳的坦白,足可證明外面的傳言不虛。雖然,我很感謝你們兩人賜予我生命,但我相當相當的不認同,你們竟在我阿爸戇牛尚在世時做出那種違背傳統的勾當!」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花螺紅了眼眶,低著頭。 「煙台,我承認我們當年的行為有差池……。」老王想解釋。 「姦淫人家的老婆天理難容啊!」煙台毫不客氣地指著他說。 「不要愈說愈離譜!」花螺憤怒地從椅上站了起來,「沒有我們有你嗎?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你可以對自己的親生父親說這種話嗎?你要知道,你體內流的是班長的血液,你是不折不扣的王家子嗣,總有一天你必須跟著班長回去認祖歸宗,戇牛和你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你要認清這個事實!」 「我老實告訴你們,我寧願做戇牛的兒子,也不願人家說我是花螺討伙伕班長所生!」煙台高聲地說,絲毫沒替母親留一點顏面。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花螺走上前,伸手就是一巴掌,而後氣憤地咒罵著,「夭壽死囝仔,汝袂好,汝袂好,汝真袂好喔!沒有我討伙伕班長,有你嗎?有你嗎?有你這個不孝子嗎?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真是白養你了!如果你不認自己的父親,不念母子之情,你還配做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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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眼淚
稱幽默大師的林語堂老先生,舉了不少的理由和比喻,說明「出嫁是女子最好最相宜最稱心的職業」,因此妹妹摒棄粉筆生涯,披了婚紗,嫁了一個門當戶對受薪階級。 這一位「吃頭路人」,在清晨六點準,冒著毛毛細雨站在街頭,等待妹妹上學教書搭車時,瞧一瞧妹妹的長相如何?還好,沒戴眼鏡,嬌美的臉靨,沒有青春痘的痕跡,苗條的身材,沒害過天花的小腿,膚色晶瑩溫潤,因此公車已遠馳,這位相親的大男人,竟忘記頭上飄的是毛毛細雨,足下踏的是車馬川流的街頭,好一會,他醒過來了,該回廠裏工作了,幾百塊月薪(四十年前)的工作也該好好幹,不然,佳人娶得成否還是大大的問號?如果砸破了飯碗才該死呢! 「怎麼,看你滿臉春風,該看見了吧!我介紹的女孩子不錯吧,我在她姊夫的家裏見過她一次,滿好的一個少女,介紹給你,你說該不該謝我?」 建松一看到二弟全身濕淋淋直淌水的可憐相。臉上卻是微微綻出笑意,還有一份興奮,一份緊張,還加一點點羞怯,這一切讀出他一見傾心。 「滿意,當然滿意,問題是她不知對我是否也滿意!」建柏傻氣的回答大哥。 「這事交給我,我與她姊夫是好朋友,眼前有橋有路怕什麼!看我的好啦!」建松拍胸慨諾著。 第一關是老丈人董新輝,當大女婿東旭對他老人家說道:「老丈人,文文二妹都二十歲了,學業也告一段落,我想做媒把她介紹給我一個朋友的弟弟,您想可以不可以。」 「你做的媒錯不了,女大不中留,找個好婆家嫁出去,好了卻一樁心事,減輕我精神負擔。」 董老先生最賞識大女婿。他窮,但懂事理,有禮貌,人緣好,對他更是親如父子,滿親熱,這段親情不是金錢能衡量的,所以他一聽到東旭想替二女作媒,立刻就答應。 東旭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道:「這人姓洪,人勤快,又忠厚,煙酒不沾唇,身體健康,就是錢袋扁一點,是在一家餅干廠裏『吃頭路』,老丈人最賞識『吃頭路』人,女兒專揀『吃頭路』人嫁,我就是第一個『吃頭路』的女婿,您老不嫌多的話,不妨再來一個吃頭路的女婿!」 哄堂大笑就為東旭的句句「吃頭路」。 「文文,妳若不嫌他窮,不妨與他認識,他對妳是滿傾心,聲聲說中意。」做姊姊的下工夫做媒婆了。 「中意個鬼,我又不認識他。」文文嘟著嘴回答。 「他一天清晨六點在街頭,冒著毛毛細雨,專程等妳上學看妳,看到妳之後,忘記天在下雨,忘記『頭路』在等他,結論是對妳一見傾心。希望再見妳時會在我們的客廳,希望妳高抬玉手,別看低了他,辜負他冒雨相佳人的衷情。」 文文噗嗤一聲笑出來,擰了姊姊一下,結束了她天花亂墜的介紹詞。 他來了,穿了一身白衣褲,不高的身材,大大微突的眼睛,鼻子還不錯,只是嘴不自然的抿著,懷疑他缺了門牙,還好,他臉紅紅的,不自然的緊張地笑了一笑,牙齒滿潔白的嘛,可以應徵牙膏廣告。 文文拿著托盤請他們喝汽水,看她大大方方沒一點怯場的窘態,說來還是做老師的好,天天對著一大群猴子似的學生,嬌滴滴的古典美可不行,非眼到、口到,甚至御駕親征站在調皮的孩子身邊不可,大概文文是把這大男人當做大男生,莫怪建柏坐立難安,手足無處放,說也不自然,笑也不自在,只好介紹人導演兼說書,「今天天氣笑哈哈」一番無關緊要的寒暄後,建柏兄弟倆像放學鐘響後的學生去匆匆了。 像脫離審判堂的建柏也該汗淋淋,心怯怯了。 中國人最喜歡說緣份,我是中國人也相信緣份,你怎能怪我呢?二妹文文和建柏真的好起來了,不是我做姊姊的吹毛求疵,建柏並不是上上之選,論學問,中學未畢業,英俊瀟灑嘛,邊都沾不到,甚而有些木訥拙於言詞,「吃頭路」明知於先,不能以此點來衡量人,只是以妹妹的年輕漂亮,有學問,要擇偶的話,儘多選擇的機會,既然他們有緣份,感情日進千里,日子在愛情的搖籃裏晃,我這做媒婆的,總不好意思在這緊要關頭喊「倒戈」!雖然我覺得建柏配不上文文。 父親沒有當鋪朝俸的眼光,不會衡量價值,不會孳孳為利,為什麼?且聽東旭與父親大人提二妹的婚事。 「老丈人,您的第二個『吃頭路』的準女婿的父兄,托我來問您老人家,少年的不相棄,兩情相悅,做長輩的該來主持訂親啦,您老人家要幾匣禮餅、喜糖、要什麼禮數來訂婚--」東旭一貫笑嘻嘻地說。 「什麼喜餅喜糖的,費錢又費事,我一生不喜歡麻煩人家,也不喜歡麻煩自己,你想大派喜餅給親友,忙得頭昏腦脹,『金口銀口』的呂宋人挑嘴得很,不一定喜歡吃這些糖餅,吃的時候,一天要禮券應酬,怕會食而無味,何必呢,告訴他們登一則訂婚啟事是必要的,其餘的禮數就是擇一吉日家長來下聘,兩隻戒指就好,盡禮就是,他們若有金玉珠鑽來,我還嫌費事收藏呢!婚事儘禮就是,奢侈鋪張是多餘的,人家賺錢不容易,何必折磨人!」 老人家這一點最可愛,可惜窮了點,不然僑領學他,節約當可行! 「您老人家好不容易養大一個女兒,怎能這樣簡單,糖不吃,豬腳麵線也要省掉─」 「告訴他們,不必給我老的吃什麼,我女兒嫁過去後好好給吃飽穿暖,別虐待她就好了。」 「老丈人,您是最好商量的老人,做你的女婿最輕鬆。」東旭笑著說,這也是由衷之言,對老丈人他有一份欽敬一份感激,老人家從不以「吃頭路人」看扁他,還一再勉勵他,希望他假以努力,有朝一日,他會出類拔萃,出人頭地,知遇之恩,賞識之情,夠他感動,夠他折服。 父親一生最氣不過奢華鋪張一時,而後負債半世。 「你想想看,女大當嫁,男大當婚,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本來是喜事一件。為什麼要那麼多繁文縟節,而使人不勝其煩,不勝其苦,有錢人家天天可以過節,喜慶鋪張熱鬧,經濟能力游刃有餘,花的是他們的錢,誰也不該閒話多多,問題是我們寄根於友邦,我們的風尚言行,在在入人耳目,使人有所感觸,有所誤解,這可能蛀損我們彌久的美好關係,而這點是我們維護猶恐不周的事,不該等閒漠視的,話說回來,僑社普通家境之輩,窮一生之精力,也許積了一筆兒女娶嫁之本,但一生點滴之累積,何必為一時虛偽的面子,奢華鋪張而揮之於一旦,為什麼不移用於新夫婦的建業,甚而能省下來的,有備於新家庭以備不時之需。」董新輝對女婿討論僑社一般婚喜的情況。 父親喝了一口茶,又大發老人的嚕囌。 「婚喜事我看最大問題的是女家,多有吹毛求疵之輩,盡了中禮,還想兼備西方禮節,這需要也不可免。龍鳳之輩,婚事當然保持龍鳳之姿態,甚而乘機炫耀彼此的財富的有之。泛泛之輩因自卑而死力維護自尊,某某人說起來你也認識,女兒訂婚時向男家討了許多喜糖禮餅,而沒有這麼多的親友鄰居可分發,結果拿到崇仁醫院免費部和華僑養老院去向全天下人報喜,這樣把男家當『孟嘗君』也夠絕!你說氣人不氣人!」 「爸,他們向全天下報喜,你氣什麼嘛!」一向惜言的二妹插嘴,全家人都笑得起哄,老爸也忍不住笑了。 「僑社『輸人不輸陣』的觀念作祟,為了面子,扛石磨也得扛,婚事中男方若敢提婚事從簡的話,這豈不是門縫看人,豈不是輕視加怠慢,女家不大發雷霆才怪,這樣,婚事未成,往往為這繁文縟節,而兩親家忽意,怨言閒話一大籮,我看成婚之時,就是滿天大撒『緣錢』,我想新娘未必就能成為新家的寵兒!自己打腫臉孔裝胖子的滋味,相信充過的人必不會甘之如飴,何況是被迫打腫面孔不七孔生煙,怨氣沖天才怪!」 東旭在老丈人洋洋大篇感言下,只有點頭的份,接下去他也參以些許意見,算是與老丈人共鳴! 「華僑社會的家庭,若能摒棄虛假面子問題,辦喜事不奢華鋪張,婚嫁當不至於咬緊牙齦,冷汗浹背,看看一般訂婚的情況,糕餅喜糖一大車載,聘金小禮成千成萬,布匹絲羅綢緞繡,繽紛亮麗,首飾金玉珠寶鑽,璀璨奪目,價值數萬不數千,這一切不過贏來觀禮的親友幾聲讚羡,而這一切卻是一張張鈔票堆砌的,唉!好看一時,負債半世,或是累積一生,揮之一旦,何苦呢!這些排場叫多少『吃頭路』人的子弟,對娶華女的婚姻裹足,蓋因石磨扛不起,只好放下,昏頭轉向啦!這樣,多少華僑家庭中,年華老去的閨女待字閨中,未婚華僑青年儘多,但不敢高攀,怕石磨扛不起,自取其辱,這樣情形的嚴重,不亞於目前經濟動盪不安的局面!這以後怎麼得了!」 父親第二個「吃頭路」的子婿於訂婚禮過後,就成了註冊的未婚女婿,好了,建柏天天名正言順的來上課了,風雨無阻的,啊!愛情的力量多麼偉大,它使聰明人做出傻事,叫傻子迸出智慧的火花,至少愛情使拙於言詞的建柏,對二妹倒有講不完的悄悄話,和情意綿綿的笑,看他的眼睛發亮,流轉著快樂滿足的光輝,真教人羡慕。 二妹罩上婚紗,化了粧,異常嬌美,不辜負建柏冒雨相佳人的苦心,不費吹灰之力娶來嬌妻(聽說建柏來訂婚的「小禮聘金」是向他叔父借來好看的,幸而父親原封不動,數也不數,原璧隨神籃回洪家),他的運氣好,老丈人心直如筆,萬事好商量,不是他的女兒生來比別人醜,或是有所殘缺,更不是昨日黃花年華老去,也不是一字不識的盲女,就是跟「吃頭路」人有緣,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母親是中國舊典型的婦女,她不識字,不知三從四德怎樣解釋,從何寫起,她的一生像推磨的驢子,循一定的方向圈圈轉,數十年如一日--服事丈夫,照顧兒女,忙不完的家務像掙不開的鎖鍊,我想母親也不想掙開這愛之鎖,數十年沒一點怨言疾色,有事詢問她的意見,「我不懂,問你爹去」,這話是她的生活準繩,所以在嫁女的大事,她不參予絲毫意見,一切唯「她爹是從」。 二妹結婚的好日子,媽換上一件光鮮的衣服,穿上數年才穿一次的皮鞋,做起岳母大人來,也許家境不裕,兒女多牽累大,媽沒有時間和精力於家務之外再婆婆媽媽,所以她往往有事就做,有事「問他爹去」,她的生活如鐘擺,單調但準確,她對我們一家如船的龍骨,生活的重心。雖然媽是一位這麼淡泊的婦女,眼看養了二十年疼了二十年的女兒要離舊巢往新家去啦,不無乳燕高飛的傷感,所以她老人家默默的,眼含淚光,二妹在親友的祝福聲中,在建柏的喜擁之下,坐上飾滿花串轎車,絕塵而去!啊!又是一粒油麻菜子下地,種子是撒在肥沃的田園或是荊棘叢生的瘠地,看她的造化了,以後是段怎樣的新生命? 做二妹結婚誼母的光華嬸的車先送我和母親回來。 有說「娶媳房裏紅,嫁女房裏空」,真的,開門進去,家裏靜悄悄的,幾小時前的熱鬧那裏去?滿室的寂然伴著靜靜的家具,一抹斜陽裏可見浮揚的灰塵,母親怔了一下,眼淚忽雙垂,我喉嚨也有一股酸楚! 光華嬸溫柔的勸著母親,她說道: 「─呂宋嫁女不比唐山,三朝回門後,天天可以回娘家來看媽,妳也不必傷心,女大當嫁,妳也了卻一樁心事─」 「我不只是傷心文文出嫁,我的手剛才被車門壓傷了,痛徹心肺--」說著母親舉起右手,食指中指淤血,皮綻肉開、血肉模糊的…… 唉!辛勞一生的母親,從不輕易落淚,她咬牙熬過了一輩子,今天她老人家眼淚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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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當他無意中看到神龕裡戇牛的神主牌時,孝男李煙台奉祀這幾個字,非僅讓他感到心酸更是刺眼,一份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即便他不是自己的生父,卻也因為他的憨厚而戴上綠帽子。無論他們的理由有多麼地充分,在這片純樸的土地上,一旦有如此的勾當,就是違背傳統的倫理道德,必須受到譴責。他寧願是戇牛的兒子,也不願被歸類為花螺討伙伕班長所生。煙台想著想著,雙眼瞪著戇牛的神主牌,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阿爸,你放心,我永永遠遠都是李家的子嗣,更是你李大條的兒子,即便遺傳自你戇牛的憨厚,也比母親討伙伕班長所生感到驕傲、感到光榮!」 花螺目睹孩子這副冷漠的樣子,除了痛心和求神問卦外,也始終找不到應對的方法。於是她再次地和老王商量。 「班長,我們應該趁著吃年夜飯時,把事實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倘若他只聽信外頭的胡言亂語,不分青紅皂白處處和父母作對,又不聽我們的解釋,真是白養了他一場。」花螺神情黯然地說。 「這次回來,並非出自他的自願,而是我寫信請陸總部的同鄉特別關照,也施予一點壓力,才不得不回來。我的用意除了想讓妳們母子見見面、話家常,也希望能把之前不愉快的事儘快地冰釋,畢竟母子情深啊!」老王說。 「不,我倒希望他能儘快地叫你一聲爸,只因為他是你的骨肉,更何況你對他的關照,簡直是無微不至啊!只要他能做到這點,其他我一概不計較。」花螺紅著眼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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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故事─寫在母親節前
前些日,剛辦完第十三次資源回收摸彩兌獎活動,並將中獎號碼登報公告,俾便鄉親對獎及領獎,這幾日來,鄉親絡繹於途,斷續前來兌獎與領獎,日昨,一位年約八旬的老嫗走上了二樓,手持彩券十來張,行動遲緩,氣喘吁吁的朝我這方向走來,見此情景,個人立起身來,詢問其是否欲對獎,該老嫗稱是,並說自已並不識字,欲煩勞代為核對是否中獎,聞此,個人招呼其先行坐下休息,同仁亦端來茶水奉茶,請其稍事等待,由同仁代為核對是否中獎。 在查對的等待期間,阿婆的話匣子一開,首先自言由於年事已高,且自年輕時身體狀況即不佳,因此,只爬個樓梯,上到二樓來,即氣喘吁吁,雙腳酸軟無力,心跳不已,所以需要稍坐休息一下,並表示歉意,個人回以無妨,儘管安心坐著休息,核對好自然會告知其結果,只是為什麼不叫家中晚輩前來對獎呢?阿婆聞言,噓了口氣,喝了口茶,又悠悠的說道,她的一生命運多舛,幼時她生長在南洋,被她的家翁領養回了金門,年紀稍長,即要協助操持家務,在艱困的環境下,努力打拚營生,及笄之年,養父母將其與夫送做堆,當上了童養媳,婚後,由於沒有讀書,又不懂得節育,幾年間,孩子一個接著一個來到家中報到,阿婆屈指一數,總共是九男一女,整整十支手指頭,聽到有十個子女,個人心中亦甚是訝異其子女之眾多,也瞭解其負擔之沈重,因為在民國四、五十年間,夫妻二人維持生計都已很難了,更何況是養家糊口,一想到父母養育我們子女六人都已歷盡艱辛,更何況阿婆,有十張嗷嗷待哺之口,其艱難更是可想而知,真不知她是如何支撐過來的。 喝了口茶,阿婆又娓娓的道來,浩繁的十口,實是無力撫養,只得忍痛將其中三位分人撫養,夫妻自己獨立撫養其餘六子一女,想方設法,力求一家溫飽,撫養子女長大成人,阿婆說,為了生計,常常自個挑著菜或海蚵遠到賢厝、水頭、舊金城等地叫賣,那時候,金門地區的環境與交通之惡劣可想而知,咱們一個大男人來做,都是畏途,何況一個女流之輩,想到吾父吾母為生活奮鬥的過往,思及阿婆的人生歷程,個人孺慕與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張口詢問阿婆今年高壽,阿婆回道,今年已經八十三歲了,算計了一下,個人又問阿婆說,您可是民國十八年生,阿婆回以正是,哦!原來您差我母親一歲,我母親是十七年次吶!個人又回道。 此時同仁已對好了獎,拿來了一個鋼製保溫杯,告訴阿婆說中了一個普獎,此時,阿婆茶水已喝完,我又為其添加了一些茶,請其潤潤喉,阿婆見此,又是連聲道謝,說真是不好意思,打攪了我許久,一直靜心的聽她一個人在滴咕,不過現在有人聽她訴說,她的心輕鬆了不少,真是感謝我,停頓了一下,阿婆又接口說道,如今六子一女都已長大成人,各自成家立業,可是也都自立門戶,不在身邊(此時,我見到了阿婆心中的孤寂與落寞),想當初在四十六歲之齡,她的先生壯年早逝,離她而去,自己一個婦道人家,一肩擔起家計,更是捉襟見肘,生活難以為繼,曾有人欲為其說媒,再尋人生第二春,可是思前想後,自己改嫁後,孩子們的生活要如何維繫,而如果改嫁後,嫁到好人家還好,如果不好,又要如何離開,重新回來面對自己的孩子呢?因此,她放棄了改嫁的念頭,茹苦含辛,咬牙苦撐,努力撫育子女長大成人。 只是呀!現在孩子們各在一方,只有她枯守著舊家業,又拖著殘病之軀,所以才會對我喋喋不休,她說!孩子們個個也都很孝順,時常返家探視她,讓她稍覺安慰,只是,舊居目前破落不堪,她想要重新整建修繕,可是孩子們都勸她勿再忙碌了,就看她高興住誰家就到誰家去住,言談之間雖無責怪之意,但是我卻看到一絲的失望之情,有點不忍,卻又不知如何安慰於她,只得勸她注意健康,多加保重身體,至此,阿婆終於站起身來說:好了,叨嘮了你許久,真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送阿婆到樓梯口,想到行動不便的她,把她帶向電梯,幫其按下一樓樓層,請其慢走,阿婆再三言謝,慢慢隱身電梯間,消失了身影,獨留一個悵然的我。 回到座位上,我的思緒猶是翻騰不已,想到阿婆的一生,真是一位可敬可佩的長者,位在金城東門鬧市的邱良功母節孝坊,其母許氏,經過二十八年的艱困歲月,猶能博得美好的晚年與一生的節譽而流芳迄今!阿婆呀!您的劬勞與偉大,猶勝之而無不及啊! 值此母親節的前夕,聽到阿婆的一生際遇,想到辛勞撫育我成長的母親,讓我想到了「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這一句語,在這世上,每一位為人母者,終其一生,無時無刻都在為子女的美好將來而努力奮鬥,犧牲奉獻,每一位都是偉大而可敬的;為人子女的,能不在母親的有生之年,好好的奉養孝敬她,以回報她的養育之恩嗎?還是那一句老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畢竟年邁的父母,需要的不止是三餐的溫飽而已,更需要的是為人子女們的真心關懷,與閒來無事時,多陪著他們坐坐聊聊,排遣孤寂,洋溢溫暖,了無遺憾,如此而已,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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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美食奇遇
想去金門旅遊已經很久了,或被事情耽擱、或總是意志不夠堅定,最後往往無法成行。 今年冬天,台灣氣候異常嚴酷,讓我狠狠生了一場大病,醫治一、兩個月仍無法痊癒。這場病,忽然讓我感到生命的無常,時間的短促!我決定不理會這場病,去做我一直想做卻遲遲未做的事,金門行,便是我的第一順位。 來到金門,才發現金門是一個十分豐富的所在,無論是美食、人文、歷史,以及地理景觀,這使我不得不花許多時間去認識它。我預估至少要花十天左右,才能粗略了解金門的輪廓,住在古蹟水頭民宿裡,將有助於我快速認識金門,然而,住下來才發現,這小小的水頭村,連同周邊,若真要細細品味,慢慢追索,就要耗去許多天,因此,儘管離碼頭那麼近,我卻沒有小三通的意願,因為光金門,就足以讓我留連忘返了。 我在水頭村的的百萬民宿落腳,民宿背依有名的銃樓,腳一踏出門,右轉,什麼得月樓、風獅爺文物館、僑鄉文化展示館…就近在眼前,這個村,根本是古蹟集中營,若在台灣,想看到這麼多有意思的古蹟,可能得整個福爾摩莎繞一圈,但是在金門,只要來水頭村走一遭,收穫絕對比台灣還多。 原本想花費巨額時光一一走逛,無奈住到第四天,舊疾惡化,只得匆匆離去,與即將到來的建國百年浯島城隍爺遶境失之交臂。 所以,我可以書寫的金門記憶便少了很多,比較足以和他人分享的「金門驚艷」對!就是「驚艷」二字,打字時,從電腦蹦出來的兩個同音異字﹝本想打經驗﹞,正好準確到位的翻譯出我對金門美食的印象。 之一〈哈式蔥油餅〉 清晨時分,我在邱良功母節孝坊的菜市場尋覓早點,被哈式蔥油餅攤前等候的群眾吸引,心裡十分好奇!這蔥油餅又不是什麼稀罕的美食,幾乎是所有中西式早餐店都有的配備之一,這小店,憑什麼讓那麼多人甘心等候?趨近一看,才知道小店攬客秘訣。 台灣蔥油餅何其多,但現做現煎可就少見了!你看那店裡的麵粉灑了一地一桌,幾片剛加入蔥末的生麵糰,已被 成蔥油餅的雛形,正柔嫩的躺在 麵桌上,白泡泡幼綿綿的,讓人忍不住想用食指和生麵團來個ET的接觸,考量到衛生,最後決定做罷。然後,退出店內,我也甘心和其他人苦苦守候這一塊酥香的蔥油餅。 老闆娘手腳夠快,我並沒有等候太久,便吃到如同想像中可口的蔥油餅!逛菜市場,果然是認識一座城市最迅速的方式。 哈式老闆娘,一人從麵粉開始製麵做蔥油餅到煎的金黃香酥交給客人,校長兼撞鐘,完全不假他人之手,這本已難得,更難得的是,她始終面帶笑容,從容應付客人並與之閒話家常,這份悠閒與恬靜,便是金門最大的特色,最強的軟實力!這是觀光大國無論如何擴建大樓、賣場、交通如何便利都無法與之抗衡的。 請問你,為什麼願意花十萬去希臘旅遊十天,還不就是貪圖那裡悠閒的生活步調與美麗的建築,其實,這些元素,金門都有。 之二〈成功鍋貼館〉 和哈式老闆娘聊天,知道我對美食有無可救藥的堅持後,她建議我到隔壁的「壽記廣東粥」吃看看,當時我傲慢的回應,這種食物,台北多的是,基本上不列入考慮,然後,我就騎著從旅遊中心借來的免費腳踏車,輕輕掠過「壽記廣東粥」,然後,沿著伯玉路到「特約茶室展示館」,最後到達金湖鎮成功村的「金門日報」。 會想拜訪「金門日報」是因為,前一晚和民宿老闆娘的兒子在水頭村夜遊時,恰好碰見一位「金門日報」的工作人員,我跟他反映,連跑四、五家超商,都買不到金門日報,可能是時間太晚了,早已售罄,我厚臉皮的詢問那位金門日報員工,可否送我一份,他隨即進屋拿出民國100年4月25日的金門日報給我,我順便問他金門日報的所在。 隔天,我在超商又買了一份金門日報,六元,準備帶回台灣收藏。很多台北人可能不知道,除了金門有自己的報紙,馬祖、花東也有自己的報紙,到那裏旅行,報紙不但是重要的旅遊指南,更是了解當地風俗民情的最佳情報。 我是一個很隨興的旅行者,出門前不太做功課,因此,並不清楚成功村的背景,直到我離開金門日報社址,順向繞了該村一圈,才發現該村竟然暗藏一座華麗美艷的「陳景蘭洋樓」,這座建築,表面不啻鏤刻一位金門子第顯赫的一生,背後更暗藏著金門近百年的起伏,其外觀,堪稱金門的「花樣年華」,如果導演王家衛還要再拍新片,金門各式古蹟洋樓絕對是最佳場景。 被成功村「陳景蘭洋樓」的美撞了一下之後,我跨上腳踏車,準備回到主要幹道,下坡一半,突然瞥見一塊偌大招牌,上頭寫著「成功鍋貼館」,肚子剛好有點餓,便停車走進去。 早上十點多,鍋貼店尚在準備,不知收不收客?禮貌詢問後,知道已經開始營業,但問題來了,店家說:因為製作方法的關係,一次得點三十顆,正當我不知所措時,角落一對情侶點了二十顆,我剛好點十顆,與他們有了一鍋之緣。 這成功鍋貼和台灣的大不同,餃子外形,皮厚有嚼勁,顯然手工製作,鍋貼酥脆底下還黏貼著一層蛋皮,吃起來多了一層香氣和口感。吃鍋貼時,還傳來一股比鍋貼更香的氣味,原來是老闆在炸排骨。 聽說排骨也是成功鍋貼一絕,可惜我孤家寡人,不好點菜,想等下次和友人同來,再大快朵頤一番。 吃完,抹淨嘴巴的油,跟老闆娘大讚鍋貼好吃,一點都不輸台北,老闆娘說,許多旅客來金門都會來吃,我說我只是來金門日報路過,不知道成功鍋貼如此出名。說著說著,老闆娘還大方帶我參觀廚房,她說:她們的排骨都是新鮮的,客人點菜後才醃才炸,這讓我想起哈式蔥油餅。 其實,金門許多食物好吃的秘訣很簡單!就是不搞花招,真才實料老老實實的製作,不求快,商業絕非第一考量,讓客人吃了會感動,那才是金門人的心願。 之三〈壽記廣東粥〉 那天午后,我騎腳踏車從山外回來,有點累,趕緊洗了一個我最愛的「下午澡」,這是我在金門最喜歡做的事。然後打開民宿大門,帶著嶄新的皮膚,坐在屋影下,吹金門的風,偶而,移到陽光下暖暖身。其實,在金門什麼都不做,只是待在民宿大宅院裡發呆,感覺也很棒!正當我在陽光下,元神即將出竅時,三個人從百萬民宿前走過,問我可不可以進來參觀? 民宿老闆不在家,而我又是唯一住客,便反客為主的邀請他們進來聊天,他們是來推銷黑大蒜的廠商,其中一位居然是「壽記廣東粥」的老闆,粥店老闆問我:昨天是否騎著腳踏車經過「壽記廣東粥」?想來是我離開「哈式蔥油餅」時被撞見。既然如此有緣,我決定隔天去拜訪「壽記廣東粥」。 四個小瓦斯爐上蹲著四個小鍋,老闆一派輕鬆自然的應付源源不絕的客人,又是金門人特有的自在。 這粥果然有門道!熬到沒有形狀的米粒下,暗藏一整副豬大骨頭,這其實沒什麼,重點是粥的配角,個個有來頭:炸魚塊,用的是海魚,且調過味。豬肝,兩大片,新鮮粉嫩。豬碎肉丸子,調過味,現煮現捏。另有豬肉絲,份量也不少。最後,就是蛋花。 壽記粥品之所以好吃,重點是老闆對品質的堅持。他派放配料有順序,什麼該先放什麼該後放,以及時間的掌握,這都是關鍵。例如豬碎肉丸子,因為是生的,顆粒又大,裡面又有五花的成分,須先放,也可久煮。但赤肉絲就不能如此,煮太久可會柴掉。而豬肝,必須最後放,這是烹飪者都該知道的常識。至於時間的控制,若只有一鍋那還容易,要同時煮四鍋而品質一致,這就要點功夫了。 我喜歡壽記的清淡,他以芹菜珠代替嗆鼻的蔥末,使粥品呈現出一種雲淡風輕,就像金門四月的天空。 從這碗粥品上,我看到壽記老闆的細膩,若你夠細心,甚至可以看見老闆調味的鹽,被泡成水,裝在甕裡。表面上,那是怕客人吃道未溶的鹽粒,其實,這是老闆對客人暗藏的一絲,無色的熱情。 吃完壽記,讓我再次對金門感動,不管我買什麼,我實際獲得的往往比我付出的還多。 例如我去買鳳梨、金門枇杷,他們不是便宜就是給我更多!可是,其實金門的物價應該比台灣貴,因為多了一道船運的手續,然而,金門從未將此轉嫁到遊客身上,甚至於,許多東西都比台灣便宜。可是,若你到馬祖旅遊,很快就能感受到物價的上升,這可能跟人口少有關係。 不過,儘管金門、馬祖在物價上有差異,但,這兩地的人倒是都十分純樸善良,彷彿桃花源記裡,時間凝固,未受世俗影響的另一世界。 之四〈金水食堂〉 黃昏時分,我從小金門回來,經過得月樓前的廣場時,被一隻躲在主人腳後的動物給攫住目光。 以為是狗,趨近一看才知是頭雛羊。小羊主人對我笑一笑!說那羊兒的母親沒奶水,只好抱回來自己泡牛奶餵,餵了近兩周,羊兒似乎產生銘記印像,已經會認人了。 我在陽光下,摸著羊,和羊主人攀談起來,一聊之下才知道,原來羊主人是「金水食堂」的老闆兼主廚。 金水食堂的老闆叫盧文雄,57年次的盧文雄,小學讀了十一年才畢業,因為不擅念書而跑去學廚藝,當兵時在國防部,李登輝還常吃他煮的菜。退伍後在台北闖蕩,當過許多大餐廳的主廚。近年想落葉歸根,以及實現自己的夢想,因此頂下金水食堂,決心重新開始。 這家餐廳離我住的地方還蠻近的,但我卻一直沒有發現。其實就算看見,我也不見得會走進去,因為庭院深深,說是餐廳,其實更像飯店。除非這餐廳時時刻刻人潮洶湧,因為,人多會帶給客人安全感。否則,這對金門不熟悉的旅客而言,會是個挑戰。 說實話,若不是遇見那隻羊,我也不會走入金水食堂,既然來了,也不訪試一試他的菜。 由於預算和人數的關係,我只點了他的蚵仔煎,心想,從這小吃應該就能看出廚師的能耐。金水食堂最擅長的其實都是一些大菜、手路菜,至於在地料理,我相信盧文雄做了一些些改良,所以才會有芋頭蓋飯這種料理。 果然,蚵仔煎與眾不同!周邊微焦,吃起來酥脆,不同於一般的是,盧文雄將蔬菜全切成丁末,混入蚵仔煎,裡面好像有高麗菜、蒜苗、洋蔥之類,因為薄,說是蚵仔煎,其實更像韓國的海鮮煎餅,頗具創意,也十分可口!喜歡嘗新的人可以一試。 這就是我在金門的美食奇遇,這些食物都是不經意發現的,沒有透過美食指南、報章雜誌、或網路流傳,如此自然的美食經驗,使我與金門有了更深一層的感情,因為我們一起發生了一段故事,絕非只是吃飽走人,如此簡單而已。 希望我的病趕快好,讓我很快可以重遊金門,也希望沒去過金門的人,開始計畫前往,但,千萬記得,在飛機降落尚義機場前,丟掉你的台灣速度,用金門自己的時間,慢慢遊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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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砲聲‧豆渣圓(傳統金門風味飲食)
臘冬的金門,四面環海寒風刺骨,北風颯颯的吹著,景色十分蕭瑟,草木皆枯,遍野見不著綠意,除夕的前一傍晚,天色已昏暗,伸手不見五指,我摸黑穿過窄窄的長巷,一步一跳一心想去找我的玩伴阿益,他家與我家同在一莊子裡,相隔四五棟房子,中間尚隔著一座菜園,我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往前走著,滿天的星斗,四下卻是一片寧靜,突然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巨響,劃破天際,嚇了一大跳,原來是宣傳砲砲聲,「碰!」「咻!」「狂!」這是宣傳砲特有的節奏,開始砲擊了,非常熟悉的聲音,從小就如影隨形,就像見到老朋友一樣,這砲聲亦步亦趨,尤其在這寒冷的黑夜裏!奇怪的是不知道怕,反而給我壯膽不少。藉著阿益家窗戶滲出來的微弱的燈光,我飛也似的衝過菜園,二步併著一步走,跑進了阿益家的大門!連蹦帶跳穿越天井進入大廳;偌大的廳堂空盪盪,祇有一盞矮小的煤油燈,閃爍出昏黃的光線,八十多歲的老姑婆,正低著頭剝花生;看不清她臉上表情,屋外砲聲價響,她竟不為所動,想必這單打雙不打的砲聲已夠熟悉,或者另有心思;為著明年春天需要的花生「種」吧!她有點耳背,我親近身子,對她喊: 「老姑婆,我是老三啦!想找阿益,他在不在?」 「哦!阿益在他房裡吧!你吃晚飯了嗎?」 「還沒也!」我往阿益的房裡邊走邊回答她。 「那我拿兩顆豆渣圓給你吃吧!」 說著她便起身,把擱在腿上的「柑仔」放在小板凳上,拄著枴杖,微駝著背,慢慢走向櫸頭的廚房,裡頭沒有燈烏漆抹黑,我身冘心她老人家會跌倒,急忙回過頭,跑向前來,幫她找到火柴,擦的一聲火柴棒一亮,暫時驅走了部份的黑暗,我小心將火苗引在煤油燈的芯。一陣濃濃的媒油味立刻衝入鼻孔,瀰漫屋內些微煙火味,黃黃的燈火上頭冒出縷縷黑煙,老姑婆短小的身子,緊靠在灶邊,蹬著腳尖,右手奮力掀起厚厚竹編的蒸籠蓋,左手伸進蒸籠裡拿出兩顆豆渣圓,對我說:「來這個給你吃,晚上才蒸好的!還溫溫的呢!」我用兩手接過來,找到一個碗公把豆渣圓放進去,老姑婆拿著醬油幫我淋上去,還告訴我:「這豆渣圓有放海蚵,加點醬油會更香更好吃哦!」我用筷子把豆渣圓夾開成四塊,一口一塊沾著醬油直吞入喉,其中豆渣味,芹菜香,海蚵甘甜,無可比喻的美味,感覺非常幸福!這已是五十年前的往事了,不知怎的,竟然歷歷在目。如今老姑婆已作古數十年,每每想起往事,那一幕溫馨的畫面一陣陣湧上心頭! 金門高中畢業(民國63年)後,當年夏天搭著登陸艇來到台灣,旅居他鄉的學子,談不上飲食,能溫飽就不錯了,奇怪的是就此不曾再見到豆渣圓的蹤影,豆渣圓在金門傳統上都是在除夕的前一晚,家家戶戶必吃的一道菜,有道是「二十九下昏,吃豆渣圓配雞湯」,至於為什麼要在這一晚吃豆渣圓,這典故我還要費點心思去查證,在金門人通常把除夕夜叫作「廿九下昏」,事實上,吃豆渣圓都是在除夕前一天吃,也許古早人比較不富裕,每逢過年都需要宰殺雞鴨拜神及祖先,在拜神之前,把煮雞鴨的湯留著配豆渣圓吃。而後,生活比較進步,除夕夜都會準備比較豐富的菜餚,而除夕當天中午,也祭拜完成。雞鴨已可入菜,想當然耳,不會只有雞湯可以喝而已;所以提前一天,吃豆渣圓喝雞湯,應該比較合邏輯吧! 如今想起豆渣圓,腦海浮現的是老姑婆、阿益、砲聲以及家鄉的種種……。 豆渣圓的作法如下: 豆渣一斤 地瓜粉一斤 太白粉1/4斤 大蒜苗(切細)一大碗 芹菜(切細)一大碗 海蚵:半斤(需先濾乾) 或瘦肉:1/4斤(可切成肉丁或肉糜),牛皮菜或高麗菜葉若干、用以墊底,先用熱水燙平比較好用。 蒸40分鐘即熟可食 味素、胡椒、鹽少許 註: {1}以上比例為標準,如果地瓜粉太少易散開,加上太白粉比較及表面也較粉亮。 {2}冷卻後的豆渣圓可儲存數日,再佐以蒜苗炒出另一道風味的好菜。還可以和麵線煮出豆渣圓麵線,是道地的金門傳統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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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過往小記(三則)
{1}村莊邊境兀自孤冷。在木麻黃和雨勢裡。 我看見詩詞風景裡的蕭瑟。像童年走過的記憶。 風燭驚夜。破瓦殘垣。搖曳著瞞暗的暴黑。 像一箋辛棄疾。悲壯。沉默。靜靜北方。炊煙匍匐而過的 遷徙。痛與沼澤。屏息著緩緩的小傷。 座落在破腐陳舊的年代。那些不可置信的審判。牢獄。 沿著故鄉的胸口摸索。迴盪。 {2}巷口夕日。斜射一方懸空的臉龐。那老伯。那湧動的清淚。 在流亡旅次的未知命運。時間擴張而濡漫。幽幽窗外的柳暗花明。 仰望。咬齒興嘆。傾聽。風中嗚咽的伏擊。爆裂冬季。砲彈。哭。 以及死亡。裸露靈魂。看見抽芽的成長。那些向春天奔跑的孩子們。黎明在前方。那年。老伯十六歲。懦弱。征伐。漫漫風雨。在疼痛乍醒的白晝。看見自己。 {3}不止一次。母親說。地瓜是我們的根。我們的命。 一鍋湯湯水水。養活一窩的孩子。荒山野地裡的那些田畝。枯萎羅列。 時間浸淫。呼嘯跋涉。汗水灌溉後的收成。高粱和菜園。在三餐邊緣翻仰。安頓。生活泥濘。我們低身越過荊棘曠野。奮力攀爬融雪的另一個春天。在黑暗砂丘夢魅中。勤耕。播種。綠芽初生。我們看見微光裡的希望。卑微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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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不管基於何種事因,煙台「變款」已是事實,而他對這個家感到失望的最大理由,或許是讓他抬不起頭來的花螺討伙伕班長的醜聞。這則醜聞不僅讓他顏面無光,也同時傷了他的自尊心。 即便老王是他的親生父親,自己又是花螺懷胎十月所生,但對於他們的作法卻無法認同。因為他身分證父親欄裡記載的是李大條,當李大條尚在世時,他們怎麼可以做出那種天理難容的勾當。因此,當他聽到自己是花螺討伙伕班長所生的傳聞時,簡直難以接受,甚至恨透了他們兩人,這也是他選擇離開這座島嶼,與不願寫信回家的最大理由。 此次回來休假,純粹是受到長官的壓力,因為有人向上級單位反映,說他從未寫信回家,亦未曾利用假期回家探親,置至親於不顧,不是一位革命軍人應有的態度,故而強迫他回家休年假,他才勉強踏上歸途。然而,回來歸回來,之前和家人所衍生的心結並未解開,心中更是難以釋懷,因而,和他們並沒有什麼話好說的,年後第一班船他一定走,什麼時候再回來則是未知數。一個堂堂正正的革命軍人,豈能忍受自己是母親討人所生。雖然離開這片生長的土地有點不捨,但如果沒有離開,這道陰影將如影隨形,永遠存在他心靈的最深處,何能抬頭挺胸在社會上立足!或許,不明就裡的人會認為他不孝,可是,又有誰能真正瞭解他心中的痛楚……。 除夕那天,花螺準備了好多菜色,經過老王巧手的烹飪,可說色香味俱全,煙台強忍著內心的不悅,依然協助花螺一碗一盤地端到大廳的供桌上祭拜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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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物語(三)
回家 運動時間,在環山道路上,遇見一位年長我約莫二十歲的阿伯。他,踩著細碎的腳步前進,那步伐有點蹣跚、有點凌亂,甚至,還讓我覺得有些許慌張!走沒兩步,他又停下來東張西望,看著前後的路徑,眼睛失去了光采;顯現遲滯的模樣!我走在他後頭不遠,他的一舉一動盡在我眼底,首當其衝,我判斷阿伯似乎是「迷途」?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阿伯,汝屋家住哪裡?」我怕他老人家真的迷路,便用客語問他。 「崖!崖!崖!住在埤頭那位置。」阿伯口中的「埤頭」就是山城大河壩堤防的起頭處。 「崖帶汝轉屋家好嗎?阿伯。」我誠懇的想幫助他。 「嘸使啦!崖知路。」阿伯清晰的口齒,讓我放心不少。 阿伯依舊踩著細碎的腳步往前行,可,他走的方向卻不是「埤頭」的路;他往相反的方向行去!我仍然跟在他身後,以防萬一。 阿伯細碎的步子從來沒有停過,他走到山道間神社舊址的石造牌樓前停下。然後,面向廢棄的神社,摘下帽子深深一鞠躬,我聽見他流利的說了一長句,我聽不懂的日語。不過,我猜那大概是一句類似「抱歉」的話。只是,我不明白:他到底為啥要向日本神社致歉? 然後,阿伯戴回帽子,回頭,因驀然發現我正站在他後方而顯得有點訝異!隨即鎮定地展現他紳士般的風度,向我笑著說:「要轉來屋家囉!崖屋家就在埤頭。」 這一次,他走對了方向,他正移動細碎的步子,朝著他的家屋走去,留下陷入長長沉思中的我! 愛戀 愛戀一個人,為伊柔腸寸斷;為伊消得人憔悴!「思念」總是不分晝夜爬滿心頭;愛戀一個人,哪怕咒誓:願為伊效犬馬之勞,縱使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愛戀,會是一帖興奮劑;也會是一劑毒藥!得之,能讓你奮發向上,邁向人生快樂的頂峰;失之,則令人垂頭喪氣,終致精神崩潰,人生甚至會因此而一蹶不振! 愛戀一座城市,總是希望:能在城市的任何一條街道巷弄,悠遊自在泅泳,好似一條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的魚。 一旦遠離那座愛戀的城市,整個人,便猶如孤苦無依的幽靈,無所適從!一心想著:如何能夠及早回到那座愛戀一生的城市?畢竟;那兒珍藏著太多人生中寶貴的記憶! 愛戀故鄉,總是盼望老來能夠「落葉歸根」,即便變化做塵泥,也要回歸故里。只因:故鄉是生命的來處,只有故鄉的懷抱,足以容納漂泊的靈魂。故鄉是:每個生命的個體無法和母親切斷的臍帶! 愛戀一座城市;愛戀身邊的每一個人;愛戀台灣這塊土地;愛戀這塊土地上的事事物物。愛戀,隱藏著天下無敵的動力,世間缺乏了愛戀就了無生趣。 星散 迫於現實,離開「日久他鄉變故鄉」的南方都城;回到生長到少年時期便離去的原鄉山城,暫時與朋友們星散了。比起繁華的都城,山城顯得猶如小姑娘般嬌羞!而,都城有我相交多年的好友;在山城卻是知交無一人! 離開了南方;也離開了朋友!空閒時,與朋友電話聯繫,才知道:朋友一個個星散了;像星兒一般天各一方,如今星散,不知下回相聚,會在哪個銀河星系? 最不捨的,則是:相交已逾三十載的文學知交,竟然相繼傳來噩耗!他們懷抱滿腔繆司的熱情倉促離世!竟然毀棄當年熱血青年時期,在南方夜空下的誓言:要共同記錄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生活子民們的奮鬥血淚史。 散落天涯的星子,總有齊聚夜空共綻光芒的時刻。那時,已然星散的朋友,都將共聚一堂。如是;我將更為珍惜彼此同歡共樂的每一分、每一秒。 永遠也不會忘記,昔日南方都城夜空下,各自散放友誼光芒的珍貴畫面! 永遠都無法抹去離別時刻的苦澀滋味,但盼:分離是為了下次的相聚;星散只為另外一場圓滿的大團圓。 缺席 「不要在孩子需要妳的時候選擇缺席」。這句話,是當年我在兒童作文班執教時,給予小朋友家長,尤其是身為「媽媽」們的一句忠言。 這句肺腑之言,除了親身經歷過女兒單親成長過程的傷痛,在作文班小朋友們的作文習作簿中,我也經常閱讀到他們對於父母之愛的渴慕,其中,成分占多數的則是對母親的思念與愛。因為,大多數的孩子,在身不由己的現實環境中,被迫跟隨父親生活,「母愛」自然成為他們幼小心靈的渴望! 當然,也有部分並非單親家庭的孩子,但他們的母親常常得為了家庭生計,不能做個「專職媽媽」,在生活壓力下,母親被迫「缺席」了孩子們的成長過程! 孩童的成長教育是人生的「黃金時段」,能夠參與孩子的成長課程不缺席,對孩子的未來是何等寶貴的記憶?那是成熟人格完整教育的良好時機。然,大人往往迫於許多「無奈」,只好選擇「缺席」! 現在,早已從作文班退休的我,遇有機會,一定會奉勸尚有幼童的母親們,不要在孩子需要妳的時候選擇「缺席」。這是我的切身之痛;也是我在許多小朋友臉上讀到的「渴望」訊息! 方向 人,生活必需要有「方向」,才不至於漫無目標;永遠達不到成功的彼岸。 「方向感」確實是「人」在生活中的必修課程,而現代年輕人,大都由於缺乏「方向感」以致心靈空虛、精神渙散!於是,在社會上的「競爭力」就顯得薄弱不堪。也因此,有一些少不更事的下一代,甚至從此沉淪而難以自拔! 之造成如此怪象的原因,應該要歸咎於上一代的過度保護心態。在青少年的成長階段,成人社會不僅沒有以正確的價值觀教導他們;或者「以身作則」啟發他們,反而在教育方式上,做出許多負面範例,致使下一代誤認「方向」;因而失去「方向」,成人的錯誤行徑,甚至成為他們脫罪的藉口!未來的社會,如果再繼續如此惡性循環?則,我們的社會競爭力,將從此消失於無形! 「迷失方向」或許還有返航的機會,而,一旦「方向錯誤」或者毫無「方向感」?則,生活不但雜亂無章;即連生命的存在,也會受到嚴重威脅! 人的生活要有方向和目標,生命才顯得充實、飽滿。心智成熟的人,皆須具有明確的「方向感」,這樣,才是對生命負責任的態度;也是維持社會秩序的不二法門。 小黑 牠,是我蝸居山城以來,認識的第一隻狗。在山城,我除了家人,沒有其他朋友,小黑,可以說是除了人以外的第一個朋友。說是「朋友」,其實,也只是牠對我表達友善態度之後,就我所認知的觀點而已,牠可是從來也沒有、也不會表示甚麼?更別說:是否認定我這個朋友? 首次見到牠,牠不僅顯現生澀的模樣;臉上甚至佈滿防衛性的猙獰面貌!為了拉近我倆之間的距離,我試圖討好牠,但又不知其名?見牠一身黑,便「理所當然」的叫牠:「小黑」,果然,牠的尾巴立即搖晃得特別起勁。於是,我高興的想要靠近牠、摸摸牠的頭示好。但,牠卻警覺地往後退卻,牠怕我侵犯牠;我也怕牠冷不防咬我一口!人狗之間的相互攻防,趣味十足! 稍歇,我再次展現友好誠意,叫道:「小黑~~小黑~~」,這次,牠不再感覺陌生,甚至伸出舌頭舔舔我的手指尖,我遂用另隻手輕撫牠的頭,彼此建立了友誼的第一步。從此,我散步到山下路口,經常看見小黑的身影,有時牠在路上徘徊覓食;有時牠會懶洋洋地趴在路邊,享受日光浴!而,每當看見我走過去,牠便會起身向我奔來,投我以熱情之姿! 松鼠 久違了的松鼠,躲過長長冬季的寒冷,終於,在春訊來臨時,悄悄探出半個頭,張望四周光景。之後,又縮回牠毛茸茸的頭顱,躲進茂密樹葉深處,那裡頭,包準有牠溫暖舒適的家。我卻擔心:松鼠一家有沒有足夠的食物,讓全家飽足三餐?平安過冬? 屋前林子裡的松鼠,聽說已經居住了一段很長的時候。也許是其它樹林移民遷徙過來的吧!今年才小一的侄子說,曾經看過大松鼠帶著小松鼠出來馬路邊嬉戲,他興奮地向我訴說松鼠的親子遊戲!我想:小侄子應該是現代孩子當中最幸運的,在他童稚時期,竟然有機會在日常生活中,親炙松鼠的作息! 晴空萬里時,我經常站在屋家門前,望向松鼠居住的樹林,卻總是看不見牠的家到底築在哪?我在心底替牠劃了一張「天倫之樂」的歡樂圖! 有時遇見下雨天,我隔窗擔憂:松鼠的屋家是否經得起大雨的澆淋?而,寒冷的冬夜,牠們一家又是如何躲過寒流來襲? 如今,終於又看見松鼠的蹤影,牠們想必自有一套自保的求生秘笈,讓一家溫暖過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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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為而為
因工作,常要接待來自世界各國的廠家客戶,訪者大多遠道而來,人地生疏,往往都要盡地主之誼代訂飯店、接機、帶進帶出的,有時照顧其吃飯交通等民生問題,更像個保姆般。 去年,日本近鄰來了一位訪客,一反常態,不用接機不用代訂飯店,神秘與低調令人費疑。但是,一天工作相處下來,賓主融洽、歡愉。言談間得知貴客在日本是他的行業中之翹楚,酷愛旅行,擁有二條遊艇。他也好奇我來自何方?告知金門小島,可聽聞過?他說澎湖去過,哪兒有他印象深刻的新鮮海鮮,那是他的嗜愛,問我金門是否一樣。那當然,腦海浮現的是小時候屋外石條椅上,飄香著摻雜有海水鮮味的蒸蟹滿盆,原味滋美,赫!我的家鄉擁有最原味的、令人垂涎的天然海產。 食物,只要是美味可口,就能征人脾胃,那怕是在貧鄉瘠土,一樣令人難忘。反而,多年下來美麗的家鄉毫無進步的仍是狹窄空間的機場與碼頭,想到就涔涔出汗。 這個暫不管它。不安份的思緒又飄到第一次出書編輯時萌生的念頭:有一張「竽葉」的照片,我的圖說是這樣寫著:「滿山盈眼的翠綠,大片大片的竽葉,上下疊翠。或是土質、或是氣候,或是莊稼人的用心,烈嶼一直種植有最好吃的竽頭。」 「如果有一天整本書,書寫著家鄉的美味美食,配上令人垂涎欲滴的照片。如紅燒排骨香竽、紫菜蚵仔煎、廣東粥、洪媽醬油鯊魚、紅落穗糕,…。等等鄉土小吃,一網打盡。那美食的文字書寫必須字字珠璣,彷彿跳躍出紙張油墨間般,令人忍不住夾筷出去。並帶著幾分溫潤、優雅與神氣。然後大批大批的觀光客絡繹不絕於途、按圖索驥來尋求書中所寫的美食。嘻嘻嘻!那真是太美妙了。」 食物,有時是吃著一份記憶,一些情感,一個精神傳承,一種文化。 尤其今日,在旅行的豐富面貌下,飲食的庶民文化,也是我個人辛苦商旅中,最為樂此不疲的一章。這種從生活飲食,進而認識當地文化的人文的旅行,相對於自然山水的旅行,自有摺摺動人之處。 因此,這理想的食物小書,必須區隔於旅遊指南或民俗文化集錦,那是出自最真誠的情感,透過文學的書寫,成為動人的篇章。 就個人劣根性而言,多種春秋大夢,日日在做,不差這一樁。實現與否,隨著現實生活庸碌的淘洗,這食物小書就像晴麗的天空,電光一閃,又消失了。 偶然的機會,我脫口而出對眾人洋灑我的美夢,沒想到一群磁場與我相近的傻子,居然一呼四應,神定氣閒的說著話。這話是擲地有聲且俠氣似的允諾,妳一人書寫太辛苦,讓我們來幫妳。當真?這可是沒任何報酬。不用,不用,這事好玩又有意義。 有意義?約莫猜得出大俠們幾許心思。少小離鄉,青壯年期,汲汲趕著人生的道路。如詩如畫的中年,悟了幾許道理,再頻頻回顧來時路,兒時的故鄉生活似乎變得彌足珍貴。 不明白,這兒時的故鄉生活在人生旅程的歲月上,已退居比率少數,為何仍念念不忘? 道是刻苦的年代,孵育童年的食物,總是記憶中有著單純可貴的幸福感。例如眾俠之一的她說了一段小時的故事: 吃不飽的歲月,年節拜拜時,大人差遣兩個毛頭小子提著謝籃到公廳拜拜,籃內飄香的菜餚都是粗糙當令的時蔬,僅於最上端有兩片薄肉舖面。回程時,大人見了肉片缺一的菜餚,又看看嘴角殘留油光的小子,了然於心,不戮破也不忘幽默的對孩子說:「俺祖金聰明,知道要撿肉片吃。」 如果,這食物小書是鄉愁的緬懷或紓解,毋寧期待它是燦燦日照下的幽林小徑,一路可尋訪至夢土的烏托邦。 文藝少年,隨著光陰的淘洗變成了文藝中年。都會的午后,兩人刻意相約,逃離忙碌的辦公室,她打從東區來,我等在捷運口,遁入詩人口中夢幻似的午茶樓上。 亮晃晃的陽光,瀉入大片玻璃窗,心情跟著飛揚起來。一壺溫熱水果茶,大盤法式薄餅,搭著雪白鮮奶油花朵與鮮豔欲滴的時令紅草莓。一份茶點,兩人仍推來推去,計較誰吃得多。 她,婉婉細訴,青少年期影響她最深的一本書─「飄」。直到現在,書末的一句話:「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希望明天又是一個新的開端始。」她仍奉為座右銘。 我談著我的「簡愛」,如何在貧瘠與孤寂的年少島嶼生活,啟發追尋人生的決心,勇敢、堅強、執著及其它。 她說,開始著手書寫的「紅龜粿」,三番兩次電詢長輩求其作法,她說要做「紅龜粿」,必須先從供奉祖先的神桌「採屯」(其意是歲末年終的打掃清潔工作)開始…。認真的態度,一如小時寫作文般,夠了夠了,這就是我要的文章。 談著文學書籍,談著文字寫作,剎那間,兩人似乎沉浸在一股莫名的興奮情緒中,臉上的滄桑自動隱去,時光馬車載我們回到天真、情感澎湃的少女期。啊!幸福,莫過如此。 這段午后的約會,旨在說明如果沒有這些臭氣相投的朋友,我的食物小書不可能初露曙光。小女子我生性羞澀內斂,凡事喜歡做了再說,絕不事先大聲嚷嚷,如做不出來,那太丟人!但是眾俠卻催促我先行文預告,敲鑼打鼓一番。 他們說得有道理,要我這樣大剌剌公佈眾俠認定的書寫題目,形如畫押認帳,早日繳卷。何況,其中一人貴為國際大律師,如同公證,無所逃遁。 這些拭目以待的作品,有楊樹清的金門湖南菜,吳鈞堯的嗆蟹與曬花生,翁翁的筵席菜,妙玲的餛飩麵線,牧羊女的紅龜粿與蚵仔煎,周延鵬的燕菜,李台山的除夕.砲聲.豆渣圓,…。哇!真期待一場色香味俱全的文字饗宴,早日上桌。 多年前,在一位同業前輩身上,悟了一個的道理。隨時看到他,總是揚著開朗、熱情的語調,向人滔滔不絕他的不織布機器。待熟稔,他說不久前經歷了一場大病與事業的挫折,從此改變了他的人生觀。樂觀奮鬥凡事不計較,這些教條式的口號,他實踐得淋漓盡致。與他接近,充分感受他對不織布機器擁抱的熱情。因為這是他的專業,他所生產的設備馳名國際市場。 從他身上得到一個結論: 他熱愛他的工作,孜孜矻矻,愛其所愛,別無所求,因而全神貫注,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後來,我把這結論偷偷的到處去印證,變成一種個人信仰與理念。例如:研究者於枯燥的學海書籍中,運動選手或音樂家於無窮盡的養成訓練中,科學家於總是失敗的實驗室中,....。外人眼中的苦差事,他們卻樂此不疲,專注熱愛,無所為而為。通常印證的結果,大多是那些人在他們的領域裡,往往都是出類拔萃。 眾俠們於食物小書,我也嗅到相同的「fu」(味道)。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