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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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送雨衣的人
那一天午后,莫名下了一場滂沱大雨,毫無預警地打在城市的街道,所有的人,躲的躲,逃的逃,瞬間街景成了熱蝸上的螞蟻,一刻也閒不下來。我便躲在一個老屋下,幸好狹仄的空間還容得下我的摩拖車和行李;左右騎樓的騎士與行人,大家面面相覷,總巴望著雨趕緊停止。 正當無奈、嘆息之際,我隱約聽見老屋裡的聲音:咳嗽的聲音、搬動桌椅的聲音、腳步躂躂的聲音,接著,一扇木門便悄然地被開啟了,是一位老阿伯。他拿著一件黃色的薄雨衣,遞給我,告訴我:「少年啊,出門在外,一定有許多的不方便,不嫌棄的話,就拿去吧…!」我不好意思又滿懷感恩地接下這件雨衣:「謝謝,謝謝」,好像所有的福份都被包裹在其中一般,充滿暖意。我和這位老阿伯素昧平生,卻意外獲得這件「厚禮」,心裡著實五味雜陳。 左右騎樓下的人,都看到了阿伯遞雨衣給我的這一幕;這更讓我羞紅了臉,我心裡默想著:我是一位年輕人,當大家都在等待雨衣時,我是否該分送出去,給比我更需要的人呢?我瞥了左右,有一位騎腳踏車的高中生、有一位年輕媽媽帶著一位幼稚園小女孩、有一位背著公事包的上班族青壯年、還有幾位一般的路人甲…。我決定當個「分送雨衣分送愛」的人,接受阿伯的愛心,進而把愛心傳遞給那位有著小女孩的媽媽,因為我相信,他們比我更需要。 我判斷的理由很簡單:這個年輕的媽媽應該是趕著要上下午的班,還要接送小女孩去安親班,而且,一件雨衣二人穿,多麼值得呀! 不僅如此,我也相信,只要我把這個行動分享出去,小女孩一定能沾染到「傳遞愛心」的感動,並且母親也會教孩子:「記得跟叔叔說謝謝喔!」果然,母女的感恩與感動,都寫在臉上,寫在雨中,寫在城市的午后。 這個時空,天色仍迷迷濛濛的,大家依舊守候在屋簷、樓下,雨絲毫也不領情,淅瀝淅瀝地下著。每個人都在等待,就像在等待一位有愛心的人出現一般。這一刻,是可遇不可求的; 往往,我們過於習慣得到與接受,卻很難做到單純像老伯伯一樣的人--「分送雨衣的人」。當善意與愛心傳遞出去的時候,它可能只落在一個人的身上,也可能一個一個無止盡地蔓延擴展出去; 愛不會止息,因為每個善念,都能讓心裡的悸動,持續發酵。這場雨,在考驗我們,在驅使我們燃起心中的燈火,做一個真正「分送雨衣的人」。 故事結束了嗎?雨停了嗎?這位媽媽與小女孩,說了一聲謝謝,穿著雨衣繼續下一個旅程,未來他們在遇到類似的情況時,會不會想起被幫助的一刻,而延續這個善舉?感動結束了嗎?愛心停止了嗎?在這個世界上,我相信因為有一股人性的力量,才能讓生命更豐美,讓社會更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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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中國」觀後感
一口氣看完「舌尖上的中國」,是部美食紀錄片,走遍60個地點紀錄著中國各地的美食生態,展現食物在儀式、慶典、生活、倫理中所代表的意義,並且結合了當地的人文、地形、氣候,在我的眼中,這不只是紀錄片還是一部蘊含食物地理的好影集呢! 總共7集,分別是第1「自然的饋贈」:在不同的地理環境中,如海洋、草原、山林、盆地、湖泊等,以及自然環境的差異,像是乾旱、潮濕、酷熱、嚴寒,會形成不同的飲食習慣和生活方式。片中以香格里拉森林中的松茸、浙江竹林的冬筍和湖北嘉魚縣湖水裡的蓮藕為主題。 這些食物我都曾吃過,但是,餐桌上感覺不出差異,而片中現場記錄所帶來的震撼,讓人印象深刻! 第2「主食的故事」:不同的地域(黃河流域以黍和麥為主的旱作農業,而長江流域是稻作農業),不同的民族,會造成不同風貌的主食。片中舉了許多實例:陝北人吃黍做的饃饃、嘉興人吃糯米包的粽子、陝西人的臊子麵、寧波的年糕等。 台灣飲食多元,大陸各地的主食在台灣都成了「特色美食」,捶手可得,看過紀錄片後,我下回品嚐炒年糕、粽子、饃饃,必定會在心中默默懷想,食物中所蘊含的主食格局。 第3「轉化的靈感」,主要說明「發酵」對於食物的改變,如雲南的豆腐、蒙古的乳豆腐、安徽的毛豆腐、紹興的黃酒、東北的大豆醬。 發酵這道功夫真是不可言傳,只能意會!必須親自操作,歷經無數次的失敗,不斷地嘗試、不斷地努力,才能抓到一點訣竅,在漫長歲月的試煉下終有心領神會的一天。 啊!我想:食物的發酵過程和人生頗想似,有些事情的「關鍵」僅能靠悟性,要靠自己的真心去掌握,旁人是幫不上忙的。 看完「舌尖上的中國」1~3集,不由得對自然食材充滿感恩和烹調出美味佳餚的製作者滿心敬佩。趕緊接著往下看… 第4「時間的味道」:藉著漫長的時間,人們採用醃臘、風乾、糟醉和煙熏等方法保存食物。這集特別介紹了台灣雲林口湖的烏魚子呢!烏魚子即是取烏魚卵巢鹽漬後陰乾的水產加工食品。 每年冬季冬至以後,大陸沿海的烏魚會洄遊南下產卵,經過台灣海峽,從彰化縣鹿港鎮附近靠近台灣沿岸,此時烏魚的卵巢正是成熟階段,所以,台灣產的烏魚子特別肥大鮮美,成為台灣西南沿岸的特產。 第5《廚房的秘密》:這集介紹廚房中的技藝,如火候、刀工、調味、佐料、蒸技等。 讓我大開眼界的是,一位72歲的廚師製作淮揚菜--「文思豆腐」精湛、純熟的刀工,先將一大塊嫩豆腐切成薄如紙片,然後再切成細如髮絲,放入湯頭烹煮,依然綿延不斷。 從老廚師的刀下讓我明白,一項「技術」必須歷經漫長艱辛的考驗,從不會到會,再由會到熟,熟而後通,通後則精,熬過這段磨練才能造就今日的精湛「技藝」! 第6《五味的調和》:從飲食中的甜、鹹、酸、辣、鮮,引伸出生活裡的酸甜苦辣。 第7《我們的田野》:最後一集,介紹一些餐桌上食材的來源,凸顯人們順應自然或改造自然的生產方式。如海參、鮑魚、海膽來自黃海附近的獐子島,克服環境限制,以人工培育方式「耕海牧漁」;芋頭則來自江蘇興化水鄉天然的垛田,四面環水,很適合芋頭的生長。 呼!欣賞完7集的影片,以後我享用每一餐都會更專心,一邊慢慢咀嚼一邊感受食物中蘊含的自然人文、烹調技巧和營養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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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聽蟬
船也許搖,也許不搖,我耳朵鬧轟轟的,彷彿耳裡堆滿血。邱將軍喚我,阿才,阿才,我望向邱將軍,知道他還沒死,我聽見他跟我說,快,毀了敵錨。我撤刀,找到被屍首掩住的斧頭,跟幾個士兵一起砍。我的肩中了一箭,卻不自知。 謝阿才不確定他是真說了、還是在心裡說,說完後,摸著自己左肩。這是蔡牽種植在我身體的一株植物啊,陰至雨來,植物勃發,一邊往頭頂長、另一邊往下腰走。這只是蔡牽種植的一株植物哪,士兵斷手斷腳,苦痛更甚,巴不得自己就是一棵樹。這時候我就安慰他們說,活著才知道痛,真死絕了,也還是樹,卻是從樹頭鋸下的兩片薄板。 謝阿才有一事、沒一事地說著,年四十開外,渾似六十年紀。不知為何,謝阿才雖然說得糊塗,心裡越明白,問張春明說,你記得富商說他姓蔡,還是不記得他說過? 張春明還沒意會,一旁的張輝白說,富商什麼都沒說。 蔡牽想,老天爺是待他不薄,冥冥之間彷彿有神。 當時,邱良功、王得祿聯軍攻來,一支船隊制住蔡牽重要部屬朱濆,另一支又分做兩部,截住朱濆的支援,並朝他全面進攻。邱、王兩人俱為李長庚舊部,李死後,兩人越是糾緊纏鬥。蔡牽與朱濆越戰越遠,往黑水溝而去,蔡牽則往台南外洲仔尾靠近。蔡牽知道邱良功欲逼之擱淺上岸,再挾其優勢兵力格殺。我慌了,因為我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踏入邱的戰術,卻無可奈何。我持箭拉弓,朝邱良功射去,未及船,即落海。邱站得英挺,氣宇軒昂,真是英雄人物,小時候父母帶我進廟祭拜,牆上畫的、站在菩薩或城隍爺旁的,也都是這樣的英雄︰這英雄竟從廟裡走出來追緝我? 蔡牽分戰船做三隊,中隊發砲掩護,左右兩隊突圍,然而砲彈用罄,左右兩隊俱為邱的戰船制住,又徐徐往中間靠。再不久,所有戰船都將擱淺。蔡牽心想,左右是死,不如匯簇一擊,在戰船漸近沙洲之前,戰船首尾相接,有砲放砲、有箭射箭。沒料到首尾相接之後,戰線拉橫且拉長,邱的戰船無力包圍,也打橫了船,拚命擊砲、射箭。 船底輕觸沙洲,浪漸漸失了力量,緩緩晃動,這一來,就算是死,也算死在陸地了。邱見蔡牽戰船已擱淺,不知道沙洲範圍,不敢靠近。蔡牽跟弟兄奮戰多時,蔡妻與孩子守在船艙內,聽著外頭浪聲、殺聲混做一塊兒,顯得艙內更靜。蔡達坐不住,輕開一小扇窗,正看見敵人船艦一字排開,浩蕩蕩,把整個海平線都埋了。他們把海整個擋住了,隔天的太陽要從那兒出來呢?晚上的星星還找得著升起的路徑? 我好像就要死了,我能跟同安的爺爺、奶奶葬在一起嗎?蔡達揉揉眼,以為自己瞧錯了,只覺得窗的另一邊,沙洲越來越遠,這是怎麼一回事?蔡達告訴母親,蔡妻看見,顧不得危險,馬上衝出船艙大喊蔡牽。蔡牽一看,大聲笑說,老天爺眷顧,派了海神相助,漲潮了,撥出一部分下屬繼續射箭與高嚷,另一部份則揚帆搖槳,沿著沙洲邊緣逃逸。 邱良功離沙洲遠,瞧出事有怪異時,蔡牽戰船已繞行沙洲遠遁而去。 蔡牽想起前戰,看看天、望望海,不禁在心裡闔掌膜拜。船過黑水溝,往福建走,途中截了貨船,得財物,攔了幾艘小漁船,才知金門將迎城隍。說起來,船隊能及時發現漲潮,趁隙逃逸,都是蔡達跟妻子的功勞,他們央求上岸看熱鬧,蔡牽也就答允。 蔡牽抓一把從青嶼購得的花生,粒粒堅實,清脆爽口。蔡牽把購得的花生分做百來袋,分給部屬當零食。蔡牽在青嶼,曾有托付一對兒女給張春明的念頭,但想到若身分事洩,蔡達、蔡娟死時,便連一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了。蔡娟似是知道他的盤算,朝他定定看著。十二歲的女孩,面容姣麗,神情淡然,彷彿一陣浪,得去那兒、該去那兒,都只是一片浪;又依稀一陣風,無論風頭、風尾,又誰來計較。 蔡牽行經風獅爺前,不禁問,風真被神吃掉,風真的變小了嗎?蔡牽暗嘆一聲,朝船上走,他真希望風真變小了。 船隊循東南沿海往上走。蔡達口袋裝花生,挨著甲板,撥開吃淨後,往海裡投殼。他拉著姊姊興奮地說,他的花生船隊,航行海中。蔡娟往蓊鬱的海中瞧,果見幾十個花生殼浮浮沉沉,有的已滅頂,殼蓋朝天,多數殼底在下,如扁舟,悠然獨游。 船走遠了,蔡達又把吃掉的花生殼往海裡扔。 邱良功追失了蔡牽,改而襲擊蔡牽大將朱濆,於滬尾與王得祿夾擊,追至蘇澳,毀朱濆巢穴,清廷授邱良功浙江提督。邱與沿海等將領建立通報系統,掌握海賊行蹤。一日,福建沿海上,煙火瀰漫,海上官兵驅船巡視,只見衣櫃與斷槳漂流,知是海盜所為。沒幾天,福州、馬祖沿海船隻再受騷擾,財產雖保全,船側被轟破一個大洞,幸無人傷亡。邱良功研判海賊沿海岸線而上,若輾轉上岸,回返浙江或江蘇巢穴,擒捕不易。邱命人嚴密監視海面,並派官兵喬裝漁民 就近監視。 邱良功分撥千人,做先鋒,以船為家,未得令,擅下漁船者以軍法論。船上每日檢驗武器、火藥,並補充糧水。不久,邱得消息,海賊十來艘,正過福州往浙江台州漁山而進,邱良功令下,船旗招展,不一刻即出發︰並傳訊王得祿,以便合擊。 海巡嚴密之後,蔡牽戰船難以登岸修補,只得與其他賊寇互通有無,交易箭跟火藥。船邊走邊修,多處砲口尚未修復,正循線北上,尋一小島修補戰船。漁山地小,只十幾戶漁民,蔡牽欲以兵力逼迫,封鎖漁山,休養生息。 蔡牽船到漁山外海,拋錨暫止,差屬下乘小船登岸偵查。蔡牽一路行來,遇船躲船,故意低調,為防邱良功在小島埋伏,慎重調查。沒料到其他海賊沿海而搶,兩天後,蔡牽決進佔漁山時,邱良功大軍開到,蔡牽大驚。 蔡牽啟錨,欲駕風北上,邱軍砲火擊發,雖不在射程內,砲彈掀起陣陣巨浪,拖延啟航。蔡牽見勢頭不對,調度船隊打橫,欲如上翻,破解邱的「分船隔攻」,船首並一半朝東、一半朝西,混淆邱良功。 蔡牽與朱濆的勢力被切斷後,不僅喪失支援,戰術運用也大打折扣,十來艘戰船不及邱良功一半兵力,十來艘再分做兩部,勢力又打折扣。蔡牽想到朱濆不禁慨然。這不是喪氣的時候,蔡牽命人擊戰鼓。邱良功瞧見蔡牽陣勢,暗自佩服蔡牽雖居弱勢,卻能快速審判。前一回,不意走了蔡牽,邱良功不敢大意,戰船齊發,大範圍圍住海島,再分頭駛近,等進入射程,即眾砲齊發。 船隊末,幾艘戰艦中砲起火,蔡牽決以奇兵分進,令下屬乘小船,揹箭筒,往邱的船隊逼近。十來艘小船下海,靠近箭的射程時,只餘八九艘。蔡牽親自擂鼓。父親,如今我擊鼓,但不在廟會,不在迎神、送神的香隊,卻似地獄,為我的每一個部屬送終。蔡牽屬下射倒幾名官兵,但以低位襲擊高位,本不易為,邱下令射箭反擊,蔡牽下屬不是被射倒,就是藏匿入海,游回戰船。 兩邊海戰時,很少人注意到時辰,蔡達注意到了,他在船艙中,高興地跟母親還有姊姊嚷著說,漲潮了、漲潮了,上回發現漲潮,救了船隊,這回該也如此吧。蔡母戚然地摟著一對兒女。 一旦開始留意時間,便會不知不覺盯著時間。時間描在雲邊、寫在天空,藍藍的天開始染上一些胭脂,再細看,發現那些紅啊、粉啊的顏色先在雲邊著了色。再細看,當東方的雲開始羞紅時,西邊雲、西邊風,已開始顏色的魔幻。果不其然,蔡娟朝東看看、向西瞧瞧,她預料在一個時辰內,雲將被染得酡紅,風會不冷不熱,這時乘涼甲板,便連陸地都沒有這等痛快。 我正待往外再瞧,母親按低我的頭,她木然望向船艙外,敵艦徐徐靠近。我往外看,包圍過來的,豈只是船,是一大片描著胭脂邊的海,往這兒來。父親嚷著說,能降的都往前頭去吧。蔡牽說,快入夜了,邱良功怕船隊乘夜色逃逸,必定趁著天猶光,大肆進攻,加上王得祿也守在外圍,降或不降,都是訣別了。 敵軍忖知此際情景,戰火稍歇,戰船仍寸寸進逼。蔡牽安慰屬下說,投降可能活命,不降就一定死,大家兄弟一場,就此別過。邱的戰船靠近,蔡牽船上的動靜肉眼可視。蔡牽正與下屬喝最後一碗酒,邱知其意,等待蔡牽率餘眾來降。蔡牽屬下赤裸上身,以示降意,什麼東西都沒帶,分乘小船而去,也有倔強者站立甲板,神情漠然。 蔡牽再喝一碗酒,猛然想起船艙內,還有家眷。他推開緊閉的艙門,為妻子斟一碗酒,跟蔡達說你還小,本不該喝酒,但還是喝了吧。抓過蟬的人都知道,黃昏時野林中,也許鄰近日夜之交,天色漸末的寧靜氣氛渲染開來,又似乎是蟬不知道有沒有明天,叫得特別大聲。蔡牽聽著晃晃浪聲中,蟬聲從漁山島傳了過來。兒啊,不知人生荒謬,抓隻蟬,卻比殺個人困難得多。 蔡達哭起來。蔡妻摟著,天大的事情,都有父親頂著,別怕。 蔡牽又喝幾碗酒,酒乾烈,嗆了幾下,揉胸口,發現懷中還擱著幾粒花生。蔡牽捏爆花生,大笑聲中,丟花生入嘴。蔡達撿著殼,握著殼。 投降的海賊雙手綑綁跪立甲板,有的哽咽而哭,有的不安地站起,探望蔡牽動靜。邱良功長嘆,蔡牽三十出頭就橫行黑水溝跟大陸沿海,十五年來,朝廷傾力緝捕常功虧一簣,邱看看蔡牽的船,再望遠,看見紅霞漸濃、夜色漸密,交代官兵全神戒備。 蔡牽大笑著走出船艙,再往底層走,不一會兒,轟隆一聲,蔡牽戰船猛然震動,彷彿是海折了一下。海,掀浪起,幾名拚死不降的海賊反應不及,紛紛落海。蔡牽又跌又走地上了甲板,進船艙,關艙門,架門閂,鎖死。船激震時,蔡妻跟蔡達跌作一團,蔡娟撞上門窗,又滾了幾圈才扶穩。蔡娟看見父親鎖死了門。 餘暉穿窗櫺,描著父親最後一次的身形。父親不動,來回張望,似想再看一次母親、弟弟跟我,我不知道餘暉夠不夠亮,我看見夕陽加速下沉。我手中握著一粒石子,在青嶼鄉擲石子遊戲贏來的。阿清跟張輝白都說,我手勁巧,若勤練,必定成為青嶼鄉--不,成為金門島的擲石子高手…… 最後,我鬆開手,把石子擺回阿清畫妥的方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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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和音樂的魔力
有時候 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受 文字卻有能耐 把所有感受說得淋漓盡致 有時候 以為... 悲傷離自己很遙遠 直到音樂偷偷告訴你 挑動你的情緒 演繹你的故事 才發現... 悲傷一直躲在你身後 有時候 聽一首歌其實很殘忍 太多重疊的部份讓人很難去承受 但或許藉著一首歌狠狠的痛過這些 會好的比較快 釋懷得比較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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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緣‧禽緣
向晚時分,幾乎村落裡的小鳥都棲息到學校來了,密密麻麻,滿綴畫過牆根上空的絃索,啁啾吵雜,雀躍吱喳,敘說分享一日所聞,直到夕照滾落,夜幕罩下紗籠,繫上斜斜半月,星星眨閃,打天際線款款瀉下銀瀑,一切場景換過,禽鳴也就稀稀落落,收斂鼓噪,還天地於半透明澄澈的空靈。 週遭看得到、聽得到的鳥類裡面,最喜歡白頭翁,牠的體型不算小,大於麻雀,小於八哥和大捲尾,靈活輕巧,尾羽輕揮,移枝踏樹,凝眸迴視,牠,跳啊跳,叫啊叫,啾啾啾的叫聲,多一分嬌俏,忽而屋前,忽而屋後,有時草地上拖著長長尾祤。 小時候櫥櫃花鏡上,有一幅春暖花開圖,幾隻喜鵲鬧枝頭,隨著年月褪去色澤,轉為今日回憶裡的白頭翁意象,頭上一撮意氣風發的白色羽毛,情緒高昂時,就像剛吹洗過的蓬鬆髮梢,橄欖綠的背羽,有著春天煙薰的綠意,比之綠繡眼穩重高雅,親近人群,那翎祤,我認為不輸給大捲尾的拖曳英姿,不遜於五色鳥的艷麗。論起個性,麻雀聒噪、八哥膚淺、綠繡眼匆匆、五色鳥總是躲著我,我喜歡白頭翁,我也有如此白髮如翁如婆如智慧。 櫥櫃花鏡上的喜鵲,曾經伴隨我多少童年歲月,位移挪繪在畫紙上,年年啼喚在我心靈中的耳畔,如今櫺格窗外,活蹦亂跳的禽鳥,悠悠飛穿,循著蟬唧鳴唱,蓊蓊鬱鬱在那個「照花前後鏡」的孩提。取下書櫥裡的花鳥畫冊,濡筆染丹青,如果摻雜歲月色澤,應該勾勒幾筆墨韻,至於棲身的枝椏,我會添上幾枝嫩芽,展紙繪禽描秋意,啁啾婉囀踏枝情,一路情緣,一路禽緣。 納悶那繾綣喉韻,不棲木棉,不踏樟樹,不歇雀榕,不宿阿勃勒,「揀盡寒枝不肯棲」,研判樹皮上的刺兒、雲片、瘤腫,都成臭青母盤旋而上的階梯,而黑板樹幹粗壯光溜,是「溜類」最佳絕緣體,是禽隻高枕無憂的夜棲眠席。 夜安了,歸巢的倦鳥,此下靜謐流瀉而篩過蔭林的銀輝,灑落一地的細碎玉影,與我對影於樹下閒步共徘徊;辛苦了,小小禽兒,如今已習會「一」「人」二字──那「知之容易起身難」的「一以致之」,以及一撇一捺互梗互助的做「人」道理。 今晚,我將藉照月光,挪管設計明日學習單:「我愛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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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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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聽蟬
風獅爺看著月升海面,分不清楚這是青嶼的月、還是船上的月。不遠前竹林下石棺內,忽傳長嘆。石棺葬著張敏、張慶跟張本。三兄弟得勢於明憲宗時代,死後葬京城,並於青嶼故鄉立衣冠塚。張敏說蔡牽強賊,情有可原啊。張本說,殺人越貨,國法不容。張慶戚然地說,想我們三兄弟受冤屈而遭閹刑時,國法何在? 三兄弟的叔叔因抵禦海盜,聲譽日隆,賊寇後與叔叔的仇家串通,誣陷叔叔走私牟利,假造文書與金銀,藏家中,官兵按情報搜索,人贓俱獲。雙親與叔叔判處充軍,三兄弟遭閹刑,送入宮當太監。明末亂世,三兄弟才華幹練,謙卑自抑,遠離禍端,且獲皇帝寵信。 風獅爺輕咳幾聲打破僵局,這強賊蔡牽倒存孝心,不忘本哪。沒料到這一說,惹得三兄弟哭得傷心,雙親與叔叔充軍後音訊全無,他們日後得權,打探下落卻不可得。鬼哭磔磔、竹搖口辟口辟,混將起來,不寒而慄,村內竄出幾條狗,邊吠邊往天摩山上奔,忽又拔腿急退,怪叫地躲進黑夜中。風獅爺哈哈笑說,你們這幾個鬼,嚇不了人,倒嚇退了好幾條狗。 狗群的強吠跟詭鳴,轉折頗大,三兄弟聽著,又哭又笑的。風獅爺心念一動,暗數前塵,忽然想到是祂、或許也不算是祂,追問金門眾神,誰是祂的父親?風獅爺立地翻了個筋斗,嚇了三兄弟一跳,忙問祂怎麼了?風獅爺翻筋斗只一剎那,在剎那中,穿越時空,看見一尊泥塑的風獅爺,巴著開墾金門有功、居民敬稱恩主公的陳淵,問祂誰是父親?祂不會只是村人胡亂以糯米、泥沙、石塊堆砌,再著彩漆,就成為神? 風獅爺看見日後自己的後裔,將隨氣候、地勢、禁忌、鎮煞等因緣,雄踞金門各個村落,姿態或微笑或豪勇、或兇猛或可愛,撲噬每一季的颶風。 日後祂的後裔,將囑神授而為神,如祂銜後浦城隍爺之命,在金門首任總兵官陳龍的斥令下,雕鑿打造。 風獅爺站定,哈哈大笑。三兄弟更感到納悶。風獅爺說,可知道為何你們死後卻在青嶼出沒?那是你們生前有功社稷民生,受尊崇,死而不死;那麼,我何以石身而為神呢? 三個人同感好奇,等待風獅爺說。風獅爺沒好氣,虧你們是神,方才我不是已經說了嗎? 後浦城隍自同安「分香」而出,蔡牽也是同安人,風獅爺忽對蔡牽感到親切。有一事風獅爺耿耿於懷,蔡牽臨去前問張春明:立風獅爺,風真被神吃掉,風真的變小了嗎? 五月過,季風來自西南,風勢漸大。風獅爺怒聲退風。風從天上來,颳過海、大浪層起,吹向島、砂石亂掃。風獅爺吼得嘴巴痠疼,風只有多、卻沒有少。夜半,星月遮掩,天、海與地盡皆掩沒,風像幽靈急走。風獅爺大叱時,忙問張敏三兄弟,風勢如何了? 張敏說,哪有空理會這個,不知道張春明禍端臨頭了嗎? 白天,張春明進家廟,喃喃朝列祖列宗禱告。蔡牽到青嶼收購作物時,村民往親戚家買作物,親戚細問後,嘖嘖稱奇,跟來青嶼一看究竟。該親戚叫謝阿才,曾為兵丁,追隨金門出身的將領邱良功討伐海賊。一次海戰肩中箭,陰雨來時,箭傷發作,痠疼難耐,只好辭軍旅,回故里。謝阿才擠在張春明家中,見到蔡牽覺得面熟,便留意蔡牽舉動,遠遠盯著。謝阿才征戰海賊,雖多次與蔡牽短兵相接,依稀見過,又無法判定蔡牽面貌。謝阿才帶著疑惑回家。 邱良功住後浦,出世不久,父親過世,母親許氏撫養兩兄弟,深得居民敬重。謝阿才為邱良功舊部,常跑後浦,探視許母。他問許母邱將軍近況,邱良功的兒子邱聯恩在一旁說,正與王得祿將軍,往黑水溝擒殺惡賊蔡牽。謝阿才一聽到蔡牽這名字,心頭一震,想起青嶼天摩山上遙遙瞧見的面熟背影,不正是蔡牽? 蔡牽惡名傳聞金、廈與台灣,嚇唬孩子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說,再哭、再不乖,就教蔡牽抓走你。可是,一個惡名昭彰的海盜頭怎能守在青嶼大半天,只為幾袋地瓜跟花生? 謝阿才跟總兵府要了緝捕蔡牽的畫像,拉了村人一起探訪。張春明一聽,嚇得魂飛,手執畫像,說不清楚跟他買作物的是不是蔡牽。謝阿才又問,那人可說他姓蔡?天色晚,謝阿才借宿親戚家,要張春明仔細想想,趁晚餐後,偕親戚,兜轉青嶼村,打探見過蔡牽的村民。 阿清跟蔡牽一對子女玩得親密,阿清說,那位大叔雖嚴肅,卻很客氣,放任子女跟他玩;村人阿雄跟張春明交情好,花生、地瓜籤各賣了好幾袋,謝阿才問話時,阿雄還巴望著那位富商隔年再來。謝阿才遮住通緝字樣,讓阿雄看畫像,阿雄說畫中人輪廓粗、面容凶惡,買作物的富商卻和善多了。謝阿才密詢時,張春明心神不靈,他不相信那人是蔡牽,打量畫像,又越看越像。五月之夜,霧氣瀰漫,才出門,才知道天是寒的。他入廟祭拜,又到家廟禱告。夜侵天摩山,風一陣一陣、如鬼一個又一個飄過,雖預備了香燭,遲遲不敢走向風獅爺。 張春明不知張敏聽完他的禱告,急忙奔往風獅爺,卻見風獅爺問祂風勢。 風獅爺說,富商正是蔡牽,這還有得假嗎? 張敏罵風獅爺糊塗,富商若是蔡牽,張春明便犯有供輸海賊之罪,嚴重者則以私通海賊論,將如張敏雙親跟叔叔,判處充軍。張慶說,祂三兄弟在世雖權傾一時,死後賜葬故里,但遭閹刑,畢竟無後。過幾代,祂們的石棺無人聞問,都是張春明的兒子張輝白掃墓祭祀,恩情不能忘啊。張本也急了,虎霸霸地揚聲說,一定想個法子啊。 三兄弟齊齊望向風獅爺。風獅爺說,算起來,們當神的時間長,道行夠,怎巴望我呢?嘴巴雖這麼說,心裡已有盤算,尋了謝阿才借宿的宅子,化了一個夢。隔天謝阿才起床,脖頸忽然一涼,想起夢中景,喝稀飯時不禁問親戚,青嶼這兒真有張敏三兄弟?親戚納悶他怎麼知道。謝阿才驚惶,三兄弟可是因為親叔叔被人誣陷受累,當了宦官,後來飛黃騰達?親戚更疑,三兄弟事蹟隨年代漸逝漸被遺忘,他若不是恰巧聽張春明提過,也都忘了每逢家祭時,拜的是誰、又因何而拜? 謝阿才垮著臉說,跟你說是作夢知道的,你相信嗎? 謝阿才按原計畫,吃罷早餐後,往張春明家再探蔡牽,才走出門,吹著風,依稀覺得青嶼處處有神。 謝阿才狐疑地東張西望,經過井邊,特別繞道,免得神推他下井;走過泥濘路,抓緊鄰居肩膀,免得神絆他一跤。謝阿才又想,哪來這麼幼稚的神?自己哈哈大笑。笑罷又想,沒來由做這等怪夢,該有因緣吧?待看見張春明,陡覺張春明只剩下半個,眼紅腫、眼窩陷,手中握著昨天給他的畫像,只過一晚便已糊皺。他的兒子張輝白也沒睡好,卻怒眼瞪視。 謝阿才語塞,談起邱良功。提到嘉慶十二年(西元一八○七年)清主帥李長庚率軍王得祿、邱良功與蔡牽海戰,蔡牽戰船砲彈猛發,李長庚不幸罹難,王、邱分任閩、浙提督,以分船隔攻的方法對付蔡牽。分船隔攻是以艦隊制住蔡牽黨羽,餘船專與蔡牽對抗。謝阿才閉眼,遙想有一次海戰,兩軍越戰越近,士兵以長勾搆住敵船後,趁機上船肉搏。風大浪高,邱的座船風蓬與蔡牽的糾打一塊兒,蔡牽屬下持長矛勾破邱良功風蓬,再以船錨鎮住座船,邱大喝一聲,操雪亮寶刀劈向敵人。匪眾多人圍攻邱良功,長矛刺中邱的小腿。邱藉一口氣,砍倒幾人,倒轉寶刀刺進甲板,雖小腿血流不止,但屹立不倒,邱良功命軍士擂鼓,全力衝鋒。 我衝了過去。倒在邱將軍腳下的幾名海賊還沒斷氣,爬著、掙扎著,我不知道他們是往活裡爬,還是拚死拿起刀,打算再刺邱將軍。我揮刀朝他們砍。好沉的刀啊,我砍了他們的後背、腰、手跟腿,他們繼續爬。刀越沉,我幾乎提不來,但不知為何,刀被不像是我的手臂高舉著,斬斷一個海賊的上臂,再將另一個海賊的耳跟腮幫子都削斷了。血,是另一種浪,邱將軍腳下的血已巔做一朵大大的血花,賊兵的血也隨起伏,四處移流。我看見他們的血混做一塊。忽然急浪上來,帶走一些血,可又重新注滿。 不知道過了多久,忘了我收拾了幾個賊兵的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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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鳥語專欄情有獨鍾話公視
民國60年代,臺灣三家電視台先後開播,先有1962年的臺視,再有1969年的中視,然後是1971年的華視。從此,臺灣進入「人人看電視、家家有電視」的年代。 但那時的金門尚處戰地戒嚴時期,隔著臺灣海峽播出的電視,隨著天候的變化,時而清楚,時而朦朧。直到1978年,華視為了國防部的電視莒光教學節目,在金門特設轉播站,島民才沾邊受惠而得以看到清清楚楚的華視畫面。因此,形成了一段金門人「家家看華視·人人識葉青」的特殊島景,華視勞軍團一來金門,總是受到軍民最熱情的歡迎,金門阿公阿婆對葉青華視歌仔戲的熟悉度甚至超過楊麗花的臺視歌仔戲。 不過,我對華視並沒什麼特殊情感,反倒是對1998年在臺灣才正式開播的公共電視情有獨鍾。 公共電視在臺灣,一向給人小眾、嚴肅、綜藝少、社教多的印象。但我對公共電視最早的印象卻是從開台大戲《鹽田兒女》切入,那時金門的電視收視情況還不是很好,《鹽田兒女》連續劇以黑白的畫面出現,幾天清晰幾天模糊,我卻是每天準時開機,認真地守著公視畫面,雖然不免是里里拉拉地看完它。 從此,我迷上了公視連續劇,一看多年。 看遍公視連續劇後,以主題為主,我把歷年來播出的公視連續劇分為三個時期: 一、早期的文學連續劇,或改編自文學作品,或以文學人物為主。如琦君的《橘子紅了》、徐志摩的《人間四月天》、白先勇的《孽子》、張愛玲的《她從海上來》等,這些作品讓觀眾能藉著戲劇再讀一遍文學家豐富的心靈世界。 二、中期的臺灣鄉土連續劇,以50-80年代的臺灣社會變遷為主題,探討當代臺灣社會的多元族群。如《後山日先照》、《愛》的閩南族群、《寒夜》的客家族群、《風中緋櫻-霧社事件》的賽德克原住民、《再見忠貞二村》的眷村人家等,公視以戲劇形式引導觀眾去關注同居於這塊臺灣土地上的不同族群。 三、後期的現代連續劇,關懷80年代後臺灣社會的次級群體,如《一樣的月光》和《祖師爺的女兒》演臺灣歌仔戲團、《赴宴》、《米可,GO》、《東方茱麗葉》、《45度C天空下》演臺灣年青人、《外籍新娘》、《出逃的公主》演臺灣外籍移民等。 若問公視連續劇對我的吸引力在那裡?理由很多:從播出方式來說,首先是精簡不拖戲,公視連續劇堅持二、三十集的長度;其次是沒有廣告的中斷,可以專注地享受一個小時的戲劇時間。再從戲劇內容來看,公視連續劇的品牌,已有一定的製作水準,不論編劇、導演、攝影、音樂、演員……,常常是集一時之勝。 文學連續劇固然品味唯美,臺灣鄉土劇也能涵藏價值多元的寬廣視野,現代連續劇更是能連接上臺灣現代社會的脈動。 除了連續劇,在多台電視新聞的爭奪戰中,我亦偏愛公視晚間新聞,因為它最能掌握新聞的專業性:新聞報導公正持平,新聞畫面乾淨清爽,不隨便煽動觀眾的情緒,也不隨便拍攝聳人的特寫,而且,與多台新聞相比較,明顯地,警察局新聞最少,民生新聞最多。看完公視新聞,觀眾能知道該知道的國內外大事,不必去理會太多不必知道的事,我信任公視新聞的守門人角色。因此,有數年時間,當公視晚間新聞由7點改為8點播出,連續劇順延為9點至10點時,我也隨之改變打開電視的時間。直到最近,公視晚間新聞再度恢復7點開播,我也才恢復7點看新聞的習慣。 這幾年,公視已停止製播新的連續劇。「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長期被公視連續劇養出了一定的觀賞口味後,我已看不慣其它電視台的連續劇,尤其是動輒百集、可任意拖戲的長命連續劇。故隨著公視連續劇的停播,我也自然地改變了看9點檔連續劇的作息。 那麼,在失去公視連續劇的舊愛之後,公視頻道還有我的新歡嗎?有的!如音樂節目《音樂萬萬歲》、家訪節目《誰來晚餐》、專題節目《主題之夜》、美食節目《美食縱貫線》等。其中,《音樂萬萬歲》是週日晚間9點的音樂節目,節目初名《週日狂熱夜》,由哈林、范范聯合主持,後來易名《音樂萬萬歲》,主持人亦易人為黃韻玲、小胖聯手,再易人為黃韻玲、康康聯手,我皆一路捧場收視,在這純歌唱的節目裡,不遊戲,不搞笑,美好的旋律,完整縈繞一個小時,歌者過癮,聽者也舒暢。不過,此音樂節目最近幾度易名,幾度換主持人,似乎處於不穩定狀態。 如上所述,對公視節目娓娓道來,如數家珍,足以證明我對它的情有獨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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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病」
詩人說:戀人的所在,是心永遠的方向。 行期漸近,心思似也變得敏感,仿佛聽到遙遠的呼喚,我叫思念別吵,期待後的甜蜜會把我緊緊擁抱! 胡適他老人家作過一首<相思>詩,詩中寫道:「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幾次細思量,情願相思苦。」將思念矛盾複雜的心情躍然紙上,哲人尚且如此。 李清照的詞<一剪梅>也寫道:「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原來相思如此動人。 古人能把相思寫得如此無風仍脈脈,不雨亦瀟瀟般透徹,相必也曾備受相思煎熬,才有如此發自內心的感受。無怪乎相思被稱為是一種「病」,而且無藥可癒。此刻的我亦心有戚戚焉,讀來更覺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原來此刻的我正相思著妳的相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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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聽蟬
清明雨紛,蔡牽拗不過妻兒要求,派小船一艘前導,趁清晨霧濃易渡,登陸金門後浦港附近。下船後,屬下引領至海邊山坳,就著野林掩護,褪下黑色外裝,換穿農衣。蔡牽扛鋤頭,妻子挽菜籃,一女一兒折下樹枝當劍耍。屬下四人也扮作農夫,分兩批,隔十來步,一前一後護衛。 後浦迎城隍,手腳快的居民,已搬方桌到門口,預備隔天祭拜。三批人分別入住客棧,擺妥行李,就在客棧喝稀飯、配醬菜。蔡娟十二歲、蔡達十歲,正好奇調皮,看著行人與小販來回走,兩雙眼睛跟著兩頭溜。蔡達瞥見對面雜貨店門前一排木劍,要了幾個銅錢,買了一把關公使的青龍偃月刀,就著桌子旁,殺殺殺地揮舞。不一會兒又攔住小販,買了幾支麥芽糖。蔡妻要小孩別顧著玩,沒吃早餐,唸沒幾句,微笑看著兒子胡亂揮耍。蔡娟大眼睛眨啊眨,卻只是看。 早市,雞鴨魚肉跟蔬果匯簇,居民挑揀著,預備祭祀。初春,地瓜與花生剛播種,機警的農戶取出前一年曬乾的花生跟地瓜籤,裝了好幾個麻袋,擺在路旁。蔡妻與部屬站在一邊,看肉販宰羊。肉販見人潮逐漸擠多了,高聲嚷,黑山羊,現宰現賣,直接問圍觀的居民,要腿肉、肋排還是肥腸?被問著的居民微笑不語,蔡牽的屬下搶快說,要腿,這一來,民眾怕搶輸了,紛紛預定。肉販大喜,抽出三尺長的尖刀,往山羊的脖子一抹,羊咩叫幾聲,前腿曲伏,不停抽搐,最後四肢攤平。羊血補腎,不可滴失,肉販早擱著幾個碗公,輪流接著。 肉販拿小刀,連皮帶毛一起剃下,蔡娟跟幾個姑娘嚇得躲得遠遠的,蔡牽看了幾眼後,到農戶那兒,抓起一條地瓜籤,稍用力,即斷折,蔡牽稱讚地瓜籤曬得又乾又好,拿起折斷的地瓜籤嚼幾口,清爽甘甜。農戶的花生細小,即壓即裂,取出花生仁掰開,清香撲鼻。蔡牽買了地瓜籤跟花生,回頭問他,還有沒有? 農戶叫張春明,金門青嶼村人,聽蔡牽一問,忙說等等,遠遠地朝對街幾十來步遠的兒子喊,輝白啊,有人客還要花生、地瓜籤,你那兒還有嘸?少年聽到,揮揮手,不一會兒拖來花生地瓜各一麻袋。張春明父子趁迎城隍,分兩處兜售,居民食慣了花生、地瓜籤,沒把握得以賣出,沒料到才擺攤,即販賣一空。蔡牽琢磨著弟兄百餘人,雖已買幾大袋,終是不足。張春明說,家裡跟村裡張羅張羅,備個十來袋總不是問題。蔡牽問了地址,約好五天後逕赴青嶼取貨。 蔡牽看著張春明父子,若父親還在、若我還年小,我將如這對父子,也來趕集。那是哪一年啊,我幾乎忘了,父親扛我在肩頭,我拎著塗抹膠水的竹棍,鬼祟祟地伸進林子裡,黏住一隻蟬。父親說,這是我這一生以來,自己抓住的第一隻蟬。父親取來母親的針線,綁住蟬腳,手一揚、線一跑,蟬高高飛天。蔡牽想往事,右手搭上兒子肩膀,心想兒子還沒抓著他的第一隻蟬,這時節,卻也沒蟬。 蔡牽下屬幾乎買下腿、肋骨、內臟等,扛回下榻的客棧,給了幾個錢,請店家代為醃製。張春明父子得了錢,高興收攤,來時各扛幾大擔作物,回程只兩根扁擔。張春明父子寅夜而起,執火把探路,直到晨星稀,點綴寶藍色天空時,才到後浦,喝幾碗粥,趕到市集。心想孩子從沒見過迎城隍,不如暫歇一晚,尋了個客棧,要了便宜的房間。 城隍每三年大迎一回,得繞境三天,第一天,香隊先在南門集合,行經下市、後豐港、賢厝、水頭,中午進後浦城隍廟請香後,繞巡古坵、東社、官裡、吳厝,後歸返後浦值年的爐主廟休息,第二天從爐主集合後,繞京榜林、盤山、西浦頭等,返歸爐主廟休息,第三天正是四月十二,始繞後浦城四境。這一天,正逢大迎第二天,蔡牽一行人在市場,只聽聞居民與小販討價還價,敲鑼打鼓的聲響忽然清晰可聞,蔡達奔跳著走出市集,見香隊從彎路走出。 第二天,蔡達未亮就起床了,拉著蔡牽看迎城隍。房內幽燭一盞,靜默如心,外頭人聲鼓譟,蔡牽輕輕咳嗽,不一會兒,前後兩房,各傳來咳嗽應合。天寤寐,不久漸亮,且越亮越快,蔡牽拉著孩子手說,你瞧,太陽都被你催出來了。蔡牽在客棧等,迎城隍的「報馬仔」敲一面小鑼,告知信眾遊行隊伍將屆,果然不久後,一片盛大的旗隊走了過來,四名親勇扛兩面大鑼打鑼開路,樂工騎馬吹奏哨吶、鼓、銅鐘,然後顏柳督察與范謝將軍為眾神開道,蔡牽跟兒女說矮的是七爺、高的是八爺。 父親哪,記得您曾扮過七爺,威風凜凜,為眾神清路,我在人群中,訝異您的頭怎變得如此巨大,您移動大大的頭顱,朝我看,揮揮手,而今,七爺、八爺是另一個人的父親,正威風地走進孩子們的回憶,而我又能給孩子、給蔡達、蔡娟什麼樣的回憶? 蔡牽彎腰,拍了拍站在人群中的農戶,張春明回頭,見是昨天買下作物的客人,蔡牽說上來一起坐,喝杯茶或者喝碗酒?張春明平時木訥,忽然感染香隊喜氣,點頭進客棧,蔡牽下屬移來板凳,讓父子倆坐。張春明喝酒、張輝白喝茶。張輝白坐了一會兒,按捺不住,跟父親說想跟在香隊後頭走,蔡牽忙說,不如就帶著他的兩個孩子一同去玩玩?張輝白應允,三名少年興奮地跳下客棧。 張春明打量蔡牽,農戶打扮,英氣逼人,暗笑自己見識淺陋。蔡牽說他姓蔡,同安人,知道迎城隍熱鬧,特帶下屬來看。張春明才恍然大悟。蔡牽四十開外,妻子頂多三十歲,該是二房或小妾吧。又一會,恩主公轎、關帝爺轎、四王爺轎依序而過,居民舉香膜拜,蔡妻已機伶請託店家代購香燭,悄設香案。張春明拉開板凳就地而跪。蔡牽下屬喜氣洋洋,卻直挺挺坐著,蔡牽走過去拍拍他們的肩說,今天,我們就拜一回神吧。 張春明在村裡購得地瓜籤、花生十餘袋,不知蔡牽是否需要蚵仔乾,仍備上一麻袋。第五天一大早,張春明又興奮且不安,不知蔡牽是否依約取貨。他差兒子到村入口小徑等。上午,日躍海面,日上半山,天摩山上風獅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再一點一點變小。就要中午了,只怪當時沒收訂金,眼下代購的作物,可還賣得出去? 張春明等得焦慮,到廟跟風獅爺前上香,笑自己傻,神明哪管人間交易小事。張春明祭拜妥往回走,還沒到家門口,聽見背後有人叫喚。張春明聽詳細了,那似是蔡達喊他叔叔。可是,入村小徑一個人影都沒有,卻看見阿清探出門口,朝這兒打量。尋思間,一陣腳步聲刷刷地靠近,回頭看,正是蔡達從天摩山麓走下來。蔡達想跑下來,但雙腳入沙,不管如何費力,還是慢。山上幾個人影,正是蔡牽跟他的屬下。張春明一顆心這才懈下,知道阿清還再往這兒張望,忙 喝他,讓他叫張輝白回來。 蔡牽答謝張春明,對他多備一袋蚵仔乾這事,特別稱許,多給了好些錢。張春明家來了這許多人,轟動村里,他們站在各自的門口觀望,隔了許久,阿雄跟幾個村人才鼓起膽子走過來,問蔡牽等可還需要別的作物?蔡牽道自己經商,只做乾貨的買賣。張春明不貪心,不再張羅買賣,讓給阿雄等村人,蚵仔乾、芋頭、魚乾等,積極的村人忙著張羅,都說貨物最遲傍晚可到。蔡牽本欲取貨後就走,環顧青嶼地形高低起伏,狂颯風,四處奔,忽覺回到同安老宅,料想此去多舛,就多盤桓。 蔡牽一行人不從村子進,卻從天摩山出現,張春明覺得奇怪。蔡牽手指天摩山後,他的船就停在坳口。蔡牽望見站得高挺的雕塑,納悶那是何物,張春明解釋說,是風獅爺,鎮風的。正午,太陽大,恰適以折抵春寒,蔡牽命下屬搬回貨物,取些酒到張春明家,自個兒往天摩山上走。一對子女跟張輝白僅第二次見,卻熟稔,叫做阿清的少年也加入,湊兩隊,玩騎馬打仗。風颳得蔡牽的臉微疼,沒料到陸地上也有這等雄風。青嶼地貧,作物不興,辛苦長出的花生地瓜,便格外清脆甘美。蔡牽蹲下,看兩邊狹長的耕地,未知裡頭埋了什麼種、能發幾隻芽、能養活幾口人? 蔡牽瞧見竹林下石棺上掛幾張墓紙,我沒忘記你們的墳哪,父親、母親、妻與孩子,我把你們堆成一個家,一個挨一個,任誰都不寂寞。父母親您可識得未曾謀面的兒與媳?妻子哪,你要費心,撐起你被泡爛的肺葉,再使些力氣,強拉著孩子,與公婆見面。還好,孩子生前已削瘦如竹,想必你不管帶他上那兒,都不費氣力了。 蔡牽信步走,嬉鬧聲像野花,孩子們一朵朵開在廟埕,蔡牽站定看,越看越難過。嘆什麼氣哪?不嘆氣,難道在這殺人?若哭得出,我何必嘆氣?我嘆人間不公義啊,官府強徵民力,薄田幾片又逢天災,繳稅幾銀?我幾乎忘記父母親臨死前,蒼蠅都欺上門來,沾了滿滿一個嘴巴。父母的死,你怎能忘記呢?我當時小,不忘記,就活不下去了。 你記得什麼?我記得我趕著一批一批的蒼蠅,從父親的嘴、從母親的瘡,從任何殘餘溫度的地方趕走牠們。後來,我開始打蒼蠅。恍若做了一個長夢,我發覺眼前竟非父母,先是妻、後是子,一個咳血,才嘔出,蒼蠅即隨蹤而至;一個拉稀,拉在床、在卵葩,也拉在我的胸口。若當初不殺蒼蠅,今日可會殺人?還是得殺吧,不殺人,人就殺你,你沒飯吃,就會越來越沒飯吃。人,不能少了最重要的第一口飯,少了它就沒尊嚴。然後,情況惡化,你沒第二口飯、沒第三口,人們眼中將沒有你。 可你看眼前的青嶼,他們不窮嗎?可他們沒殺人?殺人不過手起刀落,怎知沒有另一種殘殺,沒有刀、沒有血,只有悲愴,以及遺憾。蔡牽拉攏衣領,阻擋強風︰沙石襲,蔡牽臉孔麻麻疼。這是什麼樣的世道,父不見子成長、兒不見雙親遲老,蔡牽蹬了蹬沙地,踩了踩耕地,都硬梆梆,稍有回音,瞬間被大風稀釋、帶走。 既然世道若是,到底,誰欠誰呢?殺人越貨,誰又欠誰呢?那些枉死或遭劫而拖累的人們,又跟誰討公道? 蔡牽默然。 蔡牽倏而憬醒,察覺荒野中,有個聲音,細密密,跟他說話。蔡牽環伺,卻見眼前的風獅爺圍一只紅色披巾。披巾揚,披巾如一個法螺,哺哺啪啪。披巾風起,聲音宏亮,在廟埕恐怕還聽得見,蔡牽到此刻才聽聞。風獅爺前一只香爐,三柱餘香兀自燃燒,仰頭看,風獅爺張嘴、睜眼,雙爪舉胸前,平台三尺高,無比威風。風過,披巾如撐帆,他們說是神、是哪來的神呢?沒有風颳起的披巾,還能威風嗎?他們說是神,可對我卻沒有半點意義啊。 他們說是神,便只能當他們的神。 太陽斜。越斜,越多作物被帶往張春明的家。蔡牽預感將有大事,多收乾貨以防萬一,竟統統收了。張輝白、阿清、蔡達、蔡娟已換過許多種遊戲,此刻正在地上畫框,框內堆石子,再以石塊丟擲,蔡娟手勁巧,機伶一擲,撞開了好幾顆石頭,高興地跑前撿拾戰果。蔡達大喊慘了慘了,輪到他投擲時,框內石陣已七零八落,但仍專心地丟出石頭。蔡牽看著一對兒女,再看看張春明,閃過一個念頭,推想後勢發展,卻放棄了,禁不住長嘆。 蔡牽收拾貨物,下天摩山小徑,上船。走到風獅爺前,問張輝白,立風獅爺,風真被神吃掉,風真的變小了嗎? 風獅爺看著眼前的海盜蔡牽。看到一間茅屋內,死去的蔡牽父母,看到他的妻跟子,也都死了。蔡牽三十三歲,夥同饑民為寇,先搶小船、再劫大船。賊寇漸聚,結為船幫,馳騁閩、浙、粵等海域,封鎖航道,強押商船,收「出洋稅」。嘉慶七年(西元一八○二年)率船隊攻打廈門海口的大、小擔,過兩年,蔡牽駛至台灣鹿耳門,破溫州水師,又一年,自稱鎮海王,船隊駛入台灣鳳山,包圍台灣府城,浙江提督李長庚聯合福建水師張見陛,在廣東黑水合擊蔡牽,蔡牽兵敗,發砲擊斃李長庚,蔡牽兵退閩浙海域,部署餘眾,面對未來的戰局。 正在這個時候,船過金廈海域,蔡牽裹冬衣,站在甲板,妻子款款走近。初春之海風勢已末,浪來浪過,船起落,彷彿打瞌睡。妻子也是同安人,有一年蔡牽喬裝,修建雙親與妻兒墳塚以後,偷偷回返故宅。茅草屋頂整個掀去,木柱幾支則乾黑腐朽,正出神時,一名少女拿著鐵桶往井邊汲水。蔡牽認出鐵桶正是自家舊物,他拋家下海,鐵桶轉為他人所用。蔡牽盯著桶子看,少女先吃一驚,繼而羞紅了臉。蔡牽情不自禁地跟走了一段,少女回頭看,更是驚訝,手一鬆,抖掉半桶水。蔡牽在籬笆前止步,聽見籬笆內,婦女揚聲責罵少女,數落她連汲水都不會,漸漸地,咒罵越毒也越離題,連爹娘祖宗都扯了出來。蔡牽隔天再到老家附近守候,截住少女汲水的路。少女驚羞交集,辨明來人並無惡意,繞過蔡牽往井邊走。回程時,蔡牽還候著。少女心頭忽然一陣清明,擱了鐵桶,跟蔡牽走。蔡牽領她到家人墳前上香,就跟蔡牽上了船。 後悔嗎?當時早知眼前的男人行路不正,可是正了,又如何?當一隻牛、一匹馬,當人妻卻無尊嚴、當人母卻無奶水? 海平線上,弦月升,像醃製的梅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