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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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
那年,妳來了 在輕柔的微雨夜裡 我跌進了湖心激盪漣漪 妳漫步在微陡的風群 移動的時間在蟲鳴聲中伴隨星空 妳微闔眼睫吐放一株蘭心笑意 成群花蝶圍繞我掀起一首詩 妳紅暈的臉頰飛進花瓣上 閃爍、明亮 而我繼續沉睡在 雨中 毫無痕跡的 有月光的夢裡 找尋妳和我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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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男孩還是女孩
「孩子你是我的寶,男孩女孩一樣好……」此時我坐在電腦前面閱讀,看見科技帶來的方便,曾幾何時,這種方便檢查胎兒是否健康的超音波,演變為許多夫妻犧牲胎兒的藉口,為的是誕生只受歡迎的男嬰。年輕夫妻想知道,肚子裡胎兒是男是女,是否健康?他們更想知道的是,腹中胎兒,生命到底需不需要被終止?前一陣子的新聞,描寫了某國家因為胎兒性別問題,許多貨真價實的生命,未見陽光,立即消失,在那瞬間,那瞬被診斷出為女嬰的瞬間。不久之後,耳熟能詳許多的文明國家,居然也榜上有名。這也突顯重男輕女並非是重視傳宗接代的單一個案,胎兒性別選擇已經是國際化現象。 對於傳宗接代,生男娃彷彿是無比重要的事。產檢的時候非要醫師將性別查個清楚,當胎兒性別不符合自己期望便選擇放棄胎兒。我只是感覺困惑,對於同樣是自己親骨肉,男孩女孩有什麼差別呢?孕婦存在的壓力,都是深怕自己肚皮不爭氣,然而,當她們真能心想事成地生出男嬰,是否也懂得用什麼方法教育孩子? 幾年前的農曆春節前夕,阿姨的柬埔寨媳婦一聲不響帶著兩個女兒搭機回國,一去不回。阿姨有一個智能障礙的兒子,那一年為了傳宗接代,花了數十萬娶回一個柬埔寨新娘。阿姨雖然重男輕女,因年輕連生女兒遭遇過挫折,很能體會生不出兒子的種種委屈,所以沒有給媳婦壓力。當媳婦陸續生下兩個女嬰,失落的阿姨讓希望捲土重來,重新把期待寄託在下一次,等待註生娘娘賜予男孫的那一天。 阿姨對待媳婦總是和顏悅色,完全沒有架子,儼然就是一位慈母,對於媳婦娘家也是大方給予金錢援助。在外人眼中,媳婦已經在她心中取代女兒位置,簡直比女兒更重要。「因為媳婦生的孩子是內孫,是拜自己家的祖先;孫女雖然是女孩,但是尚未嫁出,就仍是自己家的人。」相當保守的阿姨繼續說:「早已嫁出的女兒就不同了,如同一桶潑出去收不回的水,女兒嫁出,就是別人家的了。」母親很想將阿姨這種冥頑不靈的想法連根拔起,卻又無能為力,然而很可惜,這種全心全意終究輸給金錢的誘惑,媳婦帶走幼小女童遠渡重洋,以孩子為貨品,獅子大開口地向阿姨索討金錢。她擬定幾項條約,要錢,要土地,要房子,女兒的價值在此時只是她手中的籌碼,是取得一切的重要依據。 曾經我以為,阿姨會放棄那兩個孫「女」,母親後來告訴我,阿姨對於內孫這個名詞很執著,雖然是孫女,尚未出嫁就是拜自己家的祖先牌位。阿姨因為長期百般疼愛,感情已經深入心靈,無法割捨了,她找律師、找翻譯,用盡一切方法與力量去爭取親生孫女,只是,骨肉還是分離了。 同樣是親骨肉,我還看一位母親讓人的憤怒無處宣洩卻也無可奈何。那母親育有一男一女,女兒是老大。有一次放學回家,不懂事的弟弟趁姐姐不注意,將全數寫完的回家功課一一從書包裡拿出來亂塗鴉,那是隔天就要繳交的作業啊!姐姐於是發起脾氣,雖然生氣倒也沒有動手,只是罵哭了弟弟,母親一語不發走過來,毫無預警賞了那小姐姐一巴掌。 我站在一旁看著,怵目驚心中還帶點憤怒,卻也不免擔憂的想著,這母親用這種溺愛方法日復一日的教育自己兒子,究竟,是一種幫助,還是一種傷害? 曾有一位遭受異樣眼光到處被冷嘲熱諷的美人,只因他男扮女裝的行為不被認同,因而被排擠、唾棄。他說他在長輩期盼下以男孩身分來到世上,可是這不是他想要,他說他喜歡穿高跟鞋,短裙搭配絲襪,濃妝豔抹走在人生道路上,可是,這身打扮卻也讓他狠狠跌了一跤,只因,他不是女人,奇裝異服讓他成為大家茶餘飯後對他的批評與恥笑,他努力了很久,到底敵不過人言可畏。當他在感慨自己身為男兒身,恢復正常打扮時,是否也象徵他將放棄一切,關於女人美麗與優雅的浪漫想像。 在男女性別上,固然無法保證哪一方沒有遺憾,至少,是否可以做到公平,完美的兩性平等。 每次出門,我一定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突顯自己身為女人的幸福,偶爾路人會投來熱情的眼光,對我讚美:「小姐,妳好漂亮喔!」我說句謝謝,以微笑回應他,身為女人,呵!真是一件快樂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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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浯江副刊」歡迎各界投稿,來稿請以WORD檔案寄送投稿信箱,文件格式12級字、細明體,不特定設置行距。稿件一經錄用,將同步刊登於本社相關網站(含官方網站www.kmdn.gov.tw及「電子報紙數位閱讀網」archive.kmdn.gov.tw/kmdnnews/)。 請勿一稿兩投,嚴禁抄襲,投稿者文責自負;有抄襲爭議之稿件,在未確認為投稿者原創前,本社得不支付稿費;若查證抄襲屬實,扣發稿費,來稿永不錄用,並保留相關法律追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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乏‧味‧地瓜葉
她的同事很宅,她也是。是職業影響個性,還是因為個性選擇了職業,她不是很明白,反正就是這麼無所謂,答應學長,接下遊戲軟體測試員這份工作,一做至今,形成她的生活的原型。 同事阿仁喜歡套用廣告slogan,這麼介紹自己:如果不是在回家的路上,準備玩Game,就是在辦公室裡,一樣玩Game,不同的Game。她可不一樣,回到家她就不太碰電腦,網路也只是備而不用。在家她不玩連線遊戲,只是偶而,也是很少,玩一下懷舊的遊戲機。 「火鳳凰」是她的最愛,單純的規則,不花大腦,只是不斷射擊外太空來的,邪惡的入侵者。學長提醒她,那款遊戲的正確名稱是「長生鳥」。有差嗎,她不明白,不過是一款比她還老的遊戲罷了,叫什麼名字不是都一樣。 很小的時候她問過母親,這個遊戲機那裡來的,母親沒回答。總之,「火鳳凰」是她玩電腦遊戲的啟蒙,就這樣。 放無薪假的這段時間,如常,她不想出門。事實上,非生存之必要她根本不開大門,有人摁門鈴也不應;朋友都知道要找她只能發簡訊,讓她回call。另外一個事實,知道她手機號碼的人,或者說是朋友吧,也很少。 所以被迫放假的時間,她常常望著窗外的老巷,發呆。自私的鄰居,將自己的機車停放到等待法拍的透天厝的騎廊,卻在自家門口用醒目的粗黃線畫上一個大方格,格內再畫兩條斜線,連接四個交角,變成一個大叉叉;還有,夜深街靜時養狗的人便出來溜狗,四處留下標記私領域的排泄物;…等等,為什麼自己記得都是這些不重要的瑣事,她一樣不明白。 她記得阿仁轉述一個不太營養,還帶點偏見的故事,想逗她開心。阿仁的父親有一位日本客戶,一天阿仁的父親招待這位日本人一粒名產釋迦,只見日本人一臉苦惱,不知從何下手,後來日本人要求一根小茶匙和碟子。日本人先是剖開釋迦,勺出一小匙,連肉帶籽,送進嘴裡,然後在齒舌間去籽,嚥下果肉,吐籽回匙,最後再優雅地倒回小碟裡。阿仁促狹地說,想再遞給日本人一顆土檨仔,看他怎麼辦。 阿仁告訴她這個故事時,正好是學長被挖角,跳槽到另一家更具規模的敵對公司的時候。學長想帶她一起過去,她婉拒,她已經厭倦做旁人的班底,或是備胎。現在,學長只是隨便一位路人甲乙,罷了。 除了電玩,阿仁最大的興趣就是美食,不過阿仁的品味其實不高,至少她的味蕾是這麼說的。只是歸到底,所謂的飲食不過就是齒舌間機械的動作而已。所以,她不想浪費時間準備食物,至於餐桌禮儀那是做給人看的,無涉吃食自身的目的。 所以,預感自己有個長假,不打算出門的時候,她就依賴陽台上的地瓜葉,還有書櫃裡的芽菜來過活。那時候,她會到傳統菜市買一大袋山產的地瓜,再問問雜糧行的老闆,紅、黃、綠、黑四色的豆類是不是經過抑芽的處理。 地瓜葉水燙,就是必要維生素的來源,甜甜的塊根可以提供澱粉和纖維素。所以,如果不怕單調,又是夠懶的話,兩顆新鮮的地瓜,切片,留下芽眼埋進土裡。剩下的地瓜洗淨,不要去皮,預留一個星期早餐的份量,其餘的放進冰箱裡冷藏。預留的地瓜全部去皮,蒸熟,依每天的份量個別包覆保鮮膜,一樣放進冰箱,每天早上取出該日的那一份,退冰,冷食。 黃豆是必要的,除了水煮成湯,最重要的是她喜歡黃豆芽,嚼久一點可以嚐出若無似有的甜味,勝於其他芽菜的草腥;至於打成豆漿,那就留給勤快一點的人吧。依時令,或是心情,也可以熬一鍋紅豆湯,當正餐;綠豆稀飯也很好,適合夏暑;鹽炒黑豆,那是極為沮喪時才會料理的零嘴。好心情的時候,她會想拌炒一鍋紅豆沙,用作餅餡,但是這件事從沒發生過,因為想到得用豬油來炒,又懶了。 說到豬油,豬油菜拌乾麵,那是人間美味,最好上面再擺上豬油粕。小時候,她住外祖母家,常常等在油鍋下,拿燙嘴的油粕當零食。後來她問母親,為什麼不炸豬油?母親沒回答;她又問,為什麼家裡都看不見爸爸,也沒有照片?母親一樣不回答。再後來,她什麼都不再問了,只是在廚房裡望著母親,指揮幾位叔叔伯伯,服務餐廳裡其他的叔叔伯伯、嬸嬸阿姨、和他們帶在一起的小孩。 本來以為日子就該這麼過下去,當然這樣也很好,只是阿仁傳來一則簡訊,漸漸改變了她的想法。阿仁說,學長猝死在電腦前,手裡還握著尚未上市的搖桿的測試機,電視新聞都報導了。聽完這個消息,她腦中空白了幾分鐘後,才想起學長,哦不,是駿生要離開她們的住屋時,留給她的,唯一的紀念品。 她花費好一番時間,才找尋出躲藏在一排過時教科書後頭的那本書。書裡說的是一個人突變成一隻大蟲的故事,因為情節實在不合常理,本來是引不起她的興趣,然而因為駿生的關係,她才耐住性子,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吞下去。但是,時不時被來陽台偷吃地瓜葉的街貓,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那隻貓,她見過幾次,是一隻黑身白腹的流浪貓,常常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躡手躡足切過騎廊的牆沿,穿街過巷。前兩天,貓來了,吃了一些地瓜葉,走了,隔天又來。她一直沒驚動貓,只是靜靜地觀察貓的舉動,直到貓不再來。那盆地瓜葉餵養貓,卻不夠同時維持她的生存。她決定,不再種了,下次換種檸檬香茅。 始終,她一直不知道那個人變蟲的故事的結局,也不想,最後將書又收進書櫃裡。 食盡冰箱的地瓜和紅豆湯,還剩一點綠豆芽可以收割時,母親已經北上,要求她接下餐廳的生意。如果是以往,她一定斷然拒絕,現在她有些動搖。這時,阿仁難得離開辦公室,不在回家的路上,攜來一袋鹽酥雞,跟她說,捨不得她回鄉。她大啖美味的雞塊時,不忘謝謝阿仁的好意。 同時,她收割陽台上所有殘活的地瓜葉,回贈給阿仁。她說:「地瓜葉富含纖維素,通便,適合宅男…」她遲疑了一會兒,彷彿有些了悟,才無奈地接著說,「和宅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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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雜記
距開學已經兩個禮拜了。開學那天的天氣很悶熱,弄得人直冒汗;整個教室裡靜悄悄的,泛著詭異的沉默。我想起第一年來到這裡時,好像也是同樣的情形;只是那時下著毛毛細雨,天空陰沉沉的。 大概是視角和整個建築結構的關係,二樓的天空比一樓小了很多;望出去,天空被樹枝切成零碎的片段,樹葉上閃著絲縷陽光,有點刺眼。天空變得好小,那抹蔚藍也變得遙遠,模糊了起來。 然後我淡淡地想著,所謂的好班,到底是祝福還是詛咒?每個人都搶破了頭想要擠進來,可是進來了又怎麼樣呢?以前想著要進來,可是一旦走進這裡,卻發現似乎是走進一個牢籠,充滿爭鬥的牢籠。 它是祝福,最甜美的祝福。它是我們的信仰,它是傑出的象徵,它代表著無比的光榮,無限的榮耀。所有人會用一種不同的眼光看你──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彷彿你高人一等似的。可是同時,它也是一種詛咒,最深沉的詛咒。你必須時時刻刻的戰戰兢兢,步步為營;你必須小心謹慎,才能在這裡存活下來。這裡的每個人都是最好,每個人都是第一,也沒有人想要成為最後。所以每個人都想著要怎麼樣才能更好,後面的想要超越前面,前面的怕被後面趕上。表面上和諧溫馨一派祥和之氣,暗地裡卻是波濤洶湧,明爭暗鬥,就這樣形成了不知算是良性還是惡性的循環。 課本,習作,講義,考卷,黑板。老師在台上講著,旁邊的同學一個個振筆疾書。教室好像有低氣壓籠罩著,死氣沉沉;接著無數的文字、符號、式子通通一股腦砸下來,砸得人頭昏眼花。我看向窗外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烏雲密布,然後閃電和雷聲落下,沒多久就嘩啦嘩啦地下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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蟻族的地閻王~蟻獅
有一句廣告詞讓我銘記在心:「想像力,就是我的超能力!」如果可能的話,將我們的身軀縮小至昆蟲般的大小,當雜草變成叢林、螞蟻變成巨獸時,則世界將會是怎樣的光景?有不少電影以這樣的題材,加上現代的特效,讓我們更容易透過鏡頭想像這樣的世界。但是,其實只要我們帶點想像力仔細觀察周遭的生活,我們很容易在金門這個島上發現許多異次元世界的存在! 金門島因為乾燥以及沙質地遍布的關係,許多地方只要用想像力將之放大,則怎麼看都像似個大沙漠!而且這個沙漠危機四伏。步履輕巧的螞蟻,或是紅褐色、或是黑色的,快速的奔馳在這片一望無際的沙漠上。就如同我們透過電視節目所知的沙漠影像一般,沙子堆成有著海浪般起伏的沙海。而在沙漠的凹陷處則躲藏著螞蟻的剋星-蟻獅。對螞蟻來說,一不小心掉進這蟻獅佈下的陷阱,不斷陷落的流沙中心處正是通往螞蟻墳場的結界。等在流沙中心處的則是地閻王-蟻獅,伏擊著任何掉落的小昆蟲。 蟻獅,對螞蟻來說是有著一對大獠牙的巨獸,牠們總是安靜的躲在地底下,等待獵物上門。但實際上,有著三年壽命的蟻獅,並非終其一生都是潛伏在地底下。身為脈翅目的蟻獅其實是蛟蜻蛉的幼蟲,其三年的幼蟲期就這像我們所熟知的模樣躲在自己設下的漏斗狀陷阱下方,而其成蟲則是詩人感慨人生苦短的蜉蝣(蟻蛉)。每當我們在河流附近看見蟻蛉時,都是牠們的人生終點站的模樣,當然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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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人·在瓊林戰鬥坑道
正午時分,溫煦的陽光輕輕熨過瓊林村,一股舒服的暖意將我包圍,踩著愜意的步伐,我悠閒地穿梭在古意盎然的巷弄間,享受一種闃靜的氛圍。離開怡穀堂,我走進對面的瓊林里公所,準備進入瓊林戰鬥坑道。從里公所提供給遊客的簽名簿上,驚訝地發現自己竟是今天第一個造訪此地的遊客。 來到坑道口抬頭一看,高掛一副對聯,寫著「道窮洞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橫批則是寫著「別有洞天」,這些字句,彷彿發出催促的聲響,讓我迫不及待,亟欲洞窺其堂奧。 隻身在狹窄的坑道裡穿梭,連腳步聲都引起一陣迴響,詭異肅殺的氣氛,在四周悄悄蔓延。時過境遷,即使早已功成身退,瓊林戰鬥坑道仍不改迂迴和曲折的本質,在昏黃燈光的照射下,幽暗的坑道更添幾分滄桑。 我忍不住停下腳步,閉上雙眼,想像當年瓊林戰鬥村內,居民們組成的民防自衛隊在坑道內交錯竄動的身影,淋漓汗水夾雜著急促的腳步聲,在寬僅容身的坑道內,吞噬了許多溼冷而黏膩的青春,戰爭現實可怕的本質,讓人感到無奈。 侷促的指揮所內,張貼著戰鬥村簡報、武器彈藥裝備統計表與精神標語,「金門的精神」標語寫著「一、生活不怕苦;二、工作不怕難;三、戰鬥不怕死」,言簡意賅的涵義,讓我對當時的氛圍多了一分體認。指揮所是民防時期的指揮中心,設有對講機可與外界哨所相通,回報並掌控外界的情形。 眼前一扇標示著「主坑道」的漆黑大門深鎖,這扇門的背後,藏了許多說不盡、道不完的悲涼故事,還有更神秘深邃的坑道,與那段戰爭歲月一起沉睡。 綿長的坑道如長蛇的身軀向前蜿蜒,一時看不到盡頭,幾次左彎右拐後,開始感到焦慮,誤以為自己走不出這迷宮般的坑道。 更讓我不安的是,孤獨和寂寞的感覺悄悄爬上心頭,無論我故作輕鬆地吹口哨,或者透過大聲唱歌來掩飾,仍無法改變這坑道內只有獨自一人的事實。複雜的心情隨著越來越沉重的腳步,在坑道裡千迴百轉。 終於,標示著出口方向的牌子出現眼前,昏暗的坑道掠進幾許大自然的光亮。出口處位於一座碉堡掩體,走出坑道,我貪婪地用力吸幾口清新的空氣,迎接我的是一尊高大威武、身披紅巾的風獅爺,威風凜凜的祂手持令旗,擋下肆虐的東北季風,是瓊林聚落重要的守護神。 初春三月天,盛開的郁李迎風搖曳,在瓊林戰鬥坑道的出口,笑著歡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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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草香─記金門賢庵麥田與其一隅生命蓬勃的艾草
這一季 見太武迎風 愛把天地叫做豐收 紛紛 落向成熟的芒 金色 展向天邊 你穿著青色的衫 佇立 風在穗子間遊走 惹得金髮姑娘簌簌起舞 你卻低首 任陽光蒸散 專屬於素顏的 艾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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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軍報國男兒漢
安徽穎上縣,有位趙國安,週歲喪母於戰亂,家鄉一道河,國軍打共匪,百姓竄逃心慌慌,母親帶他去渡河;平日一艘渡船乘坐二十人,那日超載四十個,地點在新佶子渡口。 成人攜幼兒,走到哪裡都為了生活,他們將袁大頭綑綁於腰際,當船行駛河中央,太重翻船沉河底;大人全滅頂,惟獨兩個小孩漂岸際,趙國安是其中之一。 口耳相傳、渡口翻船,趙國安的父親到河邊去尋覓,已有好心人家將他抱起、保暖著他的身軀;另一位孩子是同村的鄰居,他的親人失而復得流淚水。 才一週歲,失去母親沒奶水,購不著牛奶,小小年紀的趙國安,以麵糊維繫生命;而父兼母職的父親,與他緣分只有十二年………。 十二歲那年,家鄉生活困難,趙國安的父親帶著他到淮南大統挖煤礦,初換環境、水土不服,勉強支撐三個月,客死異鄉;同伴將他埋在附近的山林地,簡單為他辦後事。 雙親已走遠,趙國安當孤兒,自食其力地在附近村莊受雇放牛群,亦能到墓地陪父親。約莫一年多,收入不固定,順著來路往回走,叔伯不忍趙國安衣衫襤褸、在外奔波,將他留下照顧。但自家生活已困窘,多一個人吃飯是他們的負擔,因而對他越來越疏遠,噓寒問暖是奢侈,將來照料是空談。 民國三十七年冬天,共軍打阜陽,國軍被擊垮,阜縣自衛隊員就住在趙家,趙國安鼓足勇氣問排長:「我可不可以去當兵?」 排長看他年紀小、志氣高,應允讓他去從軍。趙國安知道從軍苦,但寄人籬下的心情更難受,他要活得有尊嚴。於是,十四歲的年紀就成了地方部隊的一員,在寒風颯颯的冬季,跟隨軍隊從家鄉出發,經縣城、徽州、安慶,過渡江,到金縣,在帽領縣過農曆年。 一個多月的行走,趙國安身穿黃卡其軍服、自備家鄉的布鞋,空中飄著雪,冷冽沁骨底,邊走邊甩手,才能得到一絲的暖和。原本預計中共半年才會渡江,意外他們不是用簡陋的草船,而是做木船,以木頭做成三角架、用圓鍬當槳划,快速地渡江。趙國安只好隨隊向南走,到浙江省金華、義烏兩縣,再翻山越嶺到福州市福鼎、連江縣,部隊則在平潭編為七三軍迫擊砲連。 民國三十八年五月,中共攻陷福州平潭縣城;七月,國軍七三軍退守平潭,大船往海中航行,沒有泊岸邊,倒是停在海中央,部隊分批乘坐打魚的小船、再爬繩梯上大船。船開兩天一夜,抵達基隆港。上岸之後,每人發一個麵包、一碗稀飯裹腹,隨即搭乘火車到新竹埔頂,借住一間國小,白天學生上課、晚間他們入住校園,用稻草鋪在地上睡覺。 七三軍來到台灣,重新整編,趙國安編入五二軍第二師,師長劉玉章,部隊三個月到六個月換防一次。 民國三十九年,部隊向南,駐守嘉義中庄營區,趙國安軍階為士官、下基地訓練一年。趙國安擔任機槍手,三個人負責一挺機槍,一個槍手、一個彈藥兵,他則扛槍管;隨後移防台南那巴林營區,再轉防高雄仁武,部隊沒打仗,就屬一般的訓練。 軍隊來來去去移防,中士副班長趙國安於民國四十四年首次隨部隊輪調來金門,連部在山西、部隊在海邊,他則守海防,站崗的位置很平安,別個地方有人斷頭在異鄉,他警惕自己,晚上站衛兵,要睜大眼睛,不要打瞌睡,嚴防水鬼摸上岸,屆時不知項上的人頭在何方。 民國四十六年,趙國安輪調台北六張犁營區,再轉防桃園八德鄉附近的營房,待命來前線。遺憾錯過八二三砲戰,於四十八年過年期間、搭乘開口笑抵達大金門,再乘坐運補船到小金門西路和東林,守護龍蟠山。 趙國安駐紮小金門期間,奉命築工事、挖壕溝、做碉堡;簡陋的土洞短時間不會塌,遇上大雨,泥土含水分太多會崩垮,彈藥庫與糧庫都曾塌過,他們將土挖走,緊急搶救。過後則負責開鑿緊鄰東林的龍蟠坑道,先挖土、再鑿石頭,用鋼彈和鐵鎚,一人扶著、另一人敲打,然後用炸藥將石頭炸開,坑道於四十八年完工。 民國四十九年六月,擔任盟軍歐洲戰區統帥的美國總統艾森豪訪華,中共砲彈來襲,言明是歡迎艾森豪,小金門中彈,剛完工的海水淡化機,尚未取用,就被擊壞。 民國五十年,台金又調防,趙國安被調至繡有馬車臂章的新單位,從小金門到大金門南雄師;於五十五年經過長官的鼓勵、報考陸軍官校專修班第十三期,同年七月十八日開學,受訓一年一個月,於五十六年八月二十八日畢業,分發金門屏東、擔任准尉見習官,再掛階少尉;並由屏東轉調第三士校當區隊長。 趙國安在第三士校服務十餘年,區隊長、兵器教官、行政官、總隊長,從少尉到少校,青春歲月奉獻給了第三士校。第一士校在陸軍官校的預備班、第二士校在中壢、第三士校則在金門;當第三士校裁撤,趙國安於七十四年被調至明德班,擔任少校隊長。 明德管訓班,隊長很難當,既要扮黑臉、又要扮白臉,不守規矩的要留意,幹部會議要注意;趙國安告誡幹部們,與其事後檢討、不如事前預防。 明德班是軍方用來輔導行為偏差、違反軍紀所設立的特別班隊;進入明德班被管訓的人員,大都是不服從長官管教、擅離職守、打架滋事;管訓期間三個月至半年,趙國安按規定排課表,偏向心理輔導與體力訓練,每天扛著沙袋在肩上晨跑。平日不能休假,但長官二至三星期會來探望,尤以輔導長走得最勤。 一般管訓人員,提前回部隊的兩大主因,除了部隊派人來擔保、即是在班表現好,明德班發文給單位。在明德班擔任隊長期間,班裡從未出狀況,當趙國安於民國七十六年九月,從軍中退伍,不到兩星期,明德班即逃走一個被管訓人員;長官來找趙國安,詢問該人的下落,趙國安告訴他:「我退伍,不會帶走你的兵。」 家鄉已無親人,趙國安不再觸景傷情,當踏入金門這塊土地,就決定留在島嶼。 當年在西園守海防,連部在村莊,長官規定放假要幫老百姓的忙,挑水、掃地、拔花生、挖地瓜,他服從命令軍愛民,因此認識了該村黃姓人家。 黃家有女孩,他無心電感應;數年後在桃園八德鄉相遇,黃母帶著女兒赴台,到燒磚工廠推磚,姐姐為妹妹撮合姻緣。黃女幼時曾經得天花,發高燒、傷了喉嚨與耳膜,從此聾啞伴隨她;趙國安悲天憫人的心懷,答應終生照料她。 女方生活清苦,黃母期望趙國安入贅,她們方能由公家領眷糧。好人做到底,趙國安從此冠上妻子的姓氏,喚為黃趙國安。直到升了官,家境有改善,他填表上呈內政部,將姓氏變更回來。 軍中結婚有規定,存款要三千,身分亦是辦業務;趙國安兩樣均具備,填結婚申請表、上呈師部做調查。年齡差距十一歲,監察官問女孩會不會講國語,妹妹無法回應、姐姐代替回答。 婚後,趙國安對妻子疼惜有加,不因她是聾啞,沒有人天生願意這樣,他憐憫於她的處境,平日溝通雖然費功夫,但他耐心地與她比手畫腳,以心靈感應代替口語的傳述。 退而不休的趙國安,在金湖菜市場當管理員,而後加入民間清潔隊;有一位老兵生病住院,養豬場無人管理,他接手幫忙,自己也養羊,夏天放羊吃草,冬天乾旱、餵食有困難,年歲已大,近來,他選擇離開職場、在家頤養天年。 育有二女二男、均已長大成人的陸軍少校退伍的趙國安,曾獲頒勳章與獎章多座,並獲得中國國民黨小組長證書、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互助組長榮譽狀、金門縣政府績優鄰長獎狀。目前是山外里第十六鄰鄰長,在建華的一棟透天厝,守著妻子守著愛,有情有義、數十年不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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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俗諺摭譚
中秋是中華民族傳統節日,現在已列為國家法定節假日。這個節日民間民俗活動非常豐富,除了熱鬧非凡的「博餅」外,還有許多歷代「人相習,代相傳」的民俗。閩台百姓用一名言簡意賅的俗語加以概述,以下擷取幾例並加扼要闡釋。 一、年到中秋,舊扇舉去收 農耕時代,鄉下沒有電風扇,更沒有空調。農民驅熱的方式或到樹下納涼,或用扇子煽風。扇子多用竹篾編制叫竹扇,用麥杆編制叫麥扇,用紙糊叫紙扇,用蒲葉做的叫月扇。這些手工製作的扇子,既可以煽風,也可以趕蚊子,於是有人便在扇面書寫「破扇引清風,拍死蚊仔公」的字樣;扇子還可以做演戲的道具,如:「同安車鼓弄」,車鼓婆手上的月扇,《陳三五娘》戲中陳三故意掉在地上的金錢扇等。 因「扇」與「散」諧音,有「送扇不相見」之嫌,所以閩台男女婚姻忌諱以扇子作為定情物。到了中秋,天氣轉涼,加上「一場秋雨一場涼」,扇子的功能也就逐漸減弱。傳統的農家很節儉,那些還可以使用的扇子(尤其是塗過桐油的篾扇),捨不得丟棄,隨手收藏,來年再用。 當今由於環境破壞,氣候變化,甭說中秋,就是到了「寒露」,家家戶戶的電風扇、空調機仍是呼呼作響。 二、年驚中秋,月驚十九 俗話說「入秋快丟丟」,一年到了中秋,很快就到年關了;一個月到了十九,馬上臨近月底。舊時代人民群眾生活貧困,物資匱乏,生活上既要節儉,又要善於安排,否則「冬頭三頓飯,冬尾捧升四檜問(到處借糧)」。況且年關一到,真是「囝仔(小孩子)暢年兜,大人亂抄抄」,一家過年的吃、穿、用,都叫人揪心煩惱,因而有了「怕中秋」(實是「怕過年」)的說法。 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是教人珍惜光陰,古人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一年中無所事事,「朝看東流水,暮看西日墜」,到了中秋,一年時光大半已過,再不振作,「只爭朝夕」,那真是「萬事皆蹉跎」了。 三、八月十五,吃番薯芋 閩南人早期的主食是大米、番薯和芋頭。古同安由於旱地多,水田少,自產稻米不足,因而「米粟則取給臺灣而已足」。但鄉下農民還是「地瓜遍地皆種,比戶皆食,間有不知稻穀之味者」(光緒版《馬巷廳志》卷十二);金門鄉親則多是「吃番薯,配海魚」。農曆六月十五農家有「薦新」習俗,說是「六月十五三項新」,即把新收穫的大米(俗稱六月冬)、地瓜、芋頭用來敬天酬神,這是人類對大自然感恩的一種純樸儀式。但剛出產的番薯、芋頭,由於還不夠成熟,糖分不足,所以民間又有「新芋漸奔奔,新番薯厚根(剛產的芋頭很淡,地瓜不甜還多根渣)」的俚語。但到了中秋節,田裏的地瓜、芋頭已經成熟,用來食用是地瓜甜,芋頭香。所以民間中秋日「以月餅番薯芋魁祭先及神」(光緒版《馬巷廳志》卷十一)。芋頭以檳榔芋最為聞名,同安褒美有「進士芋」的掌故,如今已注冊商標;金門則有「烈嶼芋,口母免步(不用嚼)」的俚語。 四、八月十五,關門閂戶 閩南氣候,到了秋天,開始刮東北風。古同安的小盈嶺(今屬翔安區),因缺口像個漏斗形,東北風由此刮入,沙塵被帶到馬巷的新娘山,以至當地有「沙溪七裏口,無風沙會跑」的俚語流傳。南宋紹興二十三年(1153年)朱熹首仕同安縣主簿時,翌年便在小盈嶺立「同民安」石坊「以補嶺缺」,期冀「安斯民於無既」。原屬同安縣轄的金門島,早時「風沙若霰」,到了中秋的時候,婦女出門要裹頭巾,家家戶戶還要關緊門窗,否則風沙往屋裏灌,低矮的房子還會被埋沒。明成化十九年舉人洪敏的老家西洪村,據說就是因為風沙填壓而外遷。為了抵禦風沙侵害,民眾便在動物中找出有著「拉虎、裂犀、分象」威力的獅子作為保境安民的守護神。如今金門田間路口屹立的各種形式風獅爺,不僅是民眾心目中鎮風制煞的信物,同時也成了遊客觀光的風景點。 五、元宵聽香,中秋看月娘 昔時閩台元宵、中秋都有「聽香」的習俗。就是未婚女子為擇佳偶或未育婦女為求子嗣,「拈香牆壁,竊聽人語,以蔔休咎」(民國八十年增修《金門縣志》卷三)。但中秋夜最大的樂事就是賞月,俗稱看月娘。「月到中秋分外明」、「八月十五的月亮——正大光明」都是讚美月光的詩句和俚語。傳說中秋是「太陰娘娘」月亮的聖誕日,家家戶戶用月餅和瓜果祭月,並焚香燒金紙鳴炮拜月。月亮是永恆的,「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唐.李白),唐代福建觀察使常兗一首教唱村童的「月光歌」流傳至今,因此不能有任何對月亮不敬的行為。小孩子不懂事,用小手指指著當空的皓月,老奶奶或媽媽趕緊念道:「月娘刀鈍,囝仔刀利,指你無代(沒事),拜你三拜」。在缺乏科普知識的年代,天上「月蝕」,老百姓說是月亮被天狗咬了,「眾少則敲鑼打鼓,擊盆器,曰救月」(民國八十年增修《金門縣志》卷三),所以民間又有了這樣一句俚語:「 壞某(老婆)會煮糜,破鼓會救月」,可見民間對月亮向來都是十分崇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