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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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即使如此,他們並非無事可做,除了受到氣候和砲戰的影響外,幾乎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農事,拔花生、割高粱、收玉米、挖芋頭……等等;甚至挑水肥、擔糞土,可說樣樣來,也樣樣難不倒他們。姐弟倆分擔了美枝大部分的工作,讓她有充分的時間休息,以便調養身體。 有一天,婉玉看見一位退役老兵,駕著一輛老舊的機器三輪車,在村裡收購廢金屬品,其中以共匪打來的砲彈片較多。於是,她好奇地問: 「阿伯,砲彈片一斤多少錢啊?」 「二毛錢,」阿伯看看她,親切地問: 「妳家有嗎?」 「現在沒有,不過我可以和我弟弟一起去撿。」婉玉禮貌地,「請問您多久來收購一次?」 「不一定,」阿伯慈祥地說:「現在可說滿山遍野都有砲彈片,妳可以和妳弟弟慢慢去撿,然後放好,過一段時間我會來收購的。雖然一斤只有二毛錢,但如果撿到大塊一點的,或是宣傳彈的彈頭彈尾,一顆就是好幾斤重,累積起來也是蠻可觀的。有些人一賣就是好幾百斤,賺它個百兒八十的也是稀鬆平常的事,可說是發了一筆意外之財。」 婉玉興奮地跑回家,趕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志宏。 「什麼?」志宏訝異地,「共匪打來的砲彈片也可以賣錢?」 「有一位北貢阿伯專門在收購。」婉玉補充著說。 「山上砲彈片,可說多得是。我們現在就去撿!」志宏急促地說。 「不,這樣阿母會罵的。」婉玉搖搖頭,「我們應該在農事之餘,順便撿拾,而不是每天正事不做,一味地跑去撿砲彈片。」 「如果照妳這麼說的話,要撿到什麼時候,才能撿到一百斤啊?」 「如果我們沒有延宕日常的農事,一天還能夠撿十斤的話,一個月下來就有三百斤,而三百斤就能賣到六十塊;六十塊對我們這個貧窮的家來說,幫助可大啦!」 「姐,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從現在起,看到就撿。」婉玉說後,又有些顧慮,「不過砲彈碎片可是鋒利得很,自己千萬要小心;別錢還沒賺到,先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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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田的領悟
一件事情做久了,多遇到各種的狀況,在嘗試解決之後,往往就得到一些經驗,非但是對處理特定事情有很大的幫助,對於人的進德修業,也能作為一種類比而有所領悟。農耕是人類生產食物重要的產業,迄今已經有數千年的歷史,在實踐中,人們發現如果我們把種田的過程比做個人成長的歷程,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農事操作,比擬人的教育,會發現其中自有相似之處,而能得到一些教訓。我們會發現,人的養成與田間的莊稼成長,同樣受其本性以及自然環境、人為的努力等多樣因素的影響。 一塊適合植物生長的土地,可以經由除草、整地、施肥成為良好的田地,就像是孩子原初的心性,可以接受教育,而有美好的德行。而其間的工作是繁多而瑣碎的,每個嬰孩原本都是天真的,餓了要吃、渴了想喝,無所謂善惡,為什麼後來有的成舜禹,有的成桀跖呢?在於是否能培養美德而除去惡德而已。這就像農夫盡力除去雜草一般,左傳周任言曰:「為國家者,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芟夷蘊崇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即是說:為國謀事的人,見了惡事要像農夫見了雜草必要努力除掉一樣,把它們割斷除掉,堆積起來,斷絕它們的根,不要使它們再繁殖,然後善事才能伸張。這實在說的好啊!個人的修養品行,不也是如此嗎? 猶太人對於子弟的教育也十分注重,在其經典《塔木德》中有一則故事:一位哲學家帶領一群弟子坐在曠野上,哲學家問這曠野上長了些什麼?弟子回答長了雜草,於是哲學家問誰能告訴我如何除去這些雜草?弟子們你一言我一語,有的說用鏟子鏟,有的說用火燒,有的說用石炭,還有個弟子說斬草要除根,所以挖根就行了。哲學家並沒有即刻說出最好的方法,而是說回去後,按照各自的方法除去一片雜草,除不掉的,明年還來這裡相聚。一年後,大家看到原來的曠野已經變成了莊稼地,但是哲學家卻沒有來,幾年後,哲學家去世了,弟子們整理他的書稿,發現了一段話:「要想剷除曠野裡的雜草,只有一種方法,那就是種上莊稼。同樣,要想讓靈魂無擾,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美德去佔據它。」 誠然,人的本性並不是靜止不動的,就像肥沃的土地本來就是要生長植物的,與其專注於禁止自己做不好的事,不如積極地做好事。所以《薄伽梵歌》說:「沒有人不做工作能達到非工作;他也不能只為了放棄工作而達到完美。因為即使是一會兒,沒有人能夠忍受不工作;因為每人是不斷地被自然產生的三德強迫去工作。」(喜、憂、暗是自性的三個性德)。 因此,好的農夫不誤農時,該整地、作畦、施肥的時候,就整地、作畦、施肥,如此依照節氣時令從事農事,雖然有可能因為氣候的偶然異常,有水、旱災導致的禍患,但是從長遠來看,總是收穫的情形較多。類似的,有德的人照理是應該通達的,可是不幸身處在亂世,價值混淆,也有可能貧困潦倒的,君子這時反而要堅持操守,不可與小人同流合污。所以荀子在《修身篇》言:「良農不為水旱不耕,良賈不為折閱不市,士君子不為貧窮怠乎道。」這就是自強不息、積極進取的態度,不應為貧窮而折損了志氣,做應該做的工作,因為工作是比不工作為佳,同時在除去惡習之外,還要學習美德,如此心存善念,身做好事,行之既久,方能達到從心所欲而不踰矩的聖賢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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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碧山陳四明文獻拾遺
這次降伏張禮,雖費了鄭成功一番工夫,但又能添一處根據地,收編兩三千人與糧草,對於鄭軍在潮州的前景也算跨出不錯的一步;但接下來的發展,卻是鄭成功始料未及。據楊英記載,駐在揭陽縣的鄭鴻逵得知達濠埔已平定,張禮請降,於是致書來賀,稱要和鄭成功面會機宜,「並借張禮一觀」。對這附帶的事項,鄭成功不疑有他。十二月十四鄭軍移師入揭陽縣,鄭成功便帶張禮往見鄭鴻逵。在與鄭成功討論過對鄰近不服勢力的處置之道後,鄭鴻逵便要張禮留下來,以便擺布他——「從征實錄」記載:「時定幕陳四明家屬被張禮所掠,陳請殺之;隨沉之水,致書謂『禮酒醉沒海』,藩(鄭成功)悔曰:『吾送去差矣。人必謂吾假手,後將何以招亡納叛而使投降?定國待人何□□□(此處闕文三字)!』」 由楊英的記載來看,鄭鴻逵誘使鄭成功將張禮「送上門來」,並進而將張禮置之於死,是出於陳四明的請求。陳四明對張禮被殺、自己大仇得報一事,當然知情(或許鄭鴻逵就是當著陳四明面前「處置」張禮的)。但「紀年」內絲毫不提這一段,原因無他:幹了這件事,使鄭軍在廣東的發展蒙上陰影,也造成鄭鴻逵、鄭成功叔姪間的嫌隙。 以張禮的罪過來說,聚眾劫財擄人,若將之依律典刑、治死亦不為過;但他既已向鄭成功投降,則在「殺降不祥」的古老慣例下,起碼鄭成功得保障其生命安全。但張禮卻是不明不白死在鄭鴻逵手裡,消息傳出,廣東地方的割據土豪必會認為是鄭成功不欲留下張禮,不但「吃掉」張禮的人馬、進而又假手於叔叔殺掉張禮,自己圖個乾淨;這種看法一旦形成,日後鄭成功要「勸降」都不會有人相信了。鄭成功本無意取張禮性命,但「殺降」的惡名卻得由他來扛,無怪乎他為之氣惱。對張禮之死將造成鄭成功不悅這一點,鄭鴻逵不卜可知;他之所以敢把已歸降鄭成功的張禮弄死,想來是佔了叔姪尊卑之分,鄭成功即便老大不高興也不好為此和他破臉,頂多私底下叨唸幾句罷了。由鄭鴻逵唬弄姪兒也要將張禮除掉的作法來看,他確乎是很器重陳四明,才會甘冒不諱也要為其出這口惡氣。而在陳四明遭劫後次年、即永曆四年之年初,鄭鴻逵還更疏請授陳四明「贊畫副總兵」之職(這固是因鄭鴻逵重其才具,但或也有「補償」的成分在內;若陳四明不是隨鄭鴻逵遠出潮州、又想把家眷搬來,就不會遭到打劫)。能得見重若此,陳四明當是銘感五內,但他卻不將鄭鴻逵為其討回公道之事記載下來,原因便是「不好說」——為個人仇恨而影響大局,畢竟不值得說嘴。而以陳四明之吏才,又豈會不知張禮之死,將會對鄭成功經略廣東的打算造成何種影響?陳四明對張禮的仇恨,之所以會深到定要他「拿命來」,恐非僅因家財損失;陳四明的妻子莊氏曾落入張禮之手,這班海盜可不是什麼紳士君子,也不會尊重女性。莊氏雖趁夜僥倖脫逃,但夫婦間只怕很難再親睦相處如前;即便陳四明不願為此再責難妻子,但世情閒言就足以使倆人面臨極大的壓力。劫案後的次年二月末,莊氏便投水而死;雖陳四明所記是稱當日因正值自己生辰、整天辦公沒吃飯加上回家後又沒人伺候,激怒下「語不擇音」才導致妻子尋短,但其中不曾明言處,有不足為外人道矣。莊氏會挑在丈夫生辰如此怠慢,絕非疏忽,而是蓄意以此激其惡言相向,為她接下來的自戕製造一個「正當化」的理由;由另一方面來說,也是其顧全夫君面子的苦心。瞠對如此結局,陳四明之愴痛可想見,其低調由來有自。 在張禮遭殺之後,接下來的半年多,鄭軍方面在廣東的進展並不順利,屢逢頑強抵抗。不消說,這是張禮之死起的不良效應;既然歸降都不見得能保住老命,眾土豪勢力當然寧可戰場上見個高下,也不任人宰割。而這樁討回公道之舉,在筆者認為,其實也反過來影響了日後陳四明自身的進退考量——當鄭鴻逵還活著的時候,陳四明受其庇蔭,沒人能去動他。但當鄭鴻逵在永曆十一年身故後,鄭成功方面派人來找陳四明要其繼續效力(在「紀年」中謂是遭「脅聘」,頗有被邀赴「鴻門宴」的味道。),陳四明的態度便顯得很消極,一再「病告在家」;甚至在永曆十五年年末,因其辭卻之意不被接受,陳四明只得把自己給餓到形銷骨立,就怕來催他上路的差人懷疑他不是真病。陳四明在鄭鴻逵死後不願轉事鄭成功,筆者認為原因有兩個:一是他不能確定鄭成功會不會翻「舊帳」、把早些年在潮州發展受挫的事拿他來出氣。另一個原因則是張禮雖早已被殺,但當年他投降時被收編到鄭成功麾下的老部屬中,恐怕還不乏其親信甚至親屬仍在,且思量要為張禮報仇;若給這班人曉得了張禮之死是出於陳四明的主意,那陳四明在鄭成功幕下的日子,恐將面臨「明槍暗箭」的危機,不知何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有這兩項顧慮,難怪陳四明曾有三個月之久,「每日只以米湯一二盞啖口救命」,想盡辦法就是不要去,因一去了就可能老命不保。而到了永曆十六年(康熙元年)年初,「脅聘」又上門了,這時陳四明已計無所出,最後經「揣力度勢」(筆者按:約當同時,鄭成功正因鄭經與乳母私通生子而勃然大怒,下令要斬鄭經,但諸將卻不肯奉命,鄭軍陣營內一時發生領導危機。這諒必使陳四明認為南明勢力前途黯淡,已非效力的好去處。),為保己身和日後發展,也只得去向施琅「輸誠」了——陳四明求鄭鴻逵報仇出氣之舉,雖有其充足理由,但國難之刻快意一時,又於事何補?然欺凌受侮、求一公道,凡有血性者又豈能免?亂世中人處事立身,難!難!難! 在前開詩篇、載記之外,還有一項據傳是陳四明所遺之物,筆者對其來由略有揣測,或可備一說。在「金門宗族文化」第二期第一一八頁,陳怡情先生為陳四明「紀年」所作「本文背景說明」的末段,提到在碧山陳四明故居正廳前方的花台基座有一方形巨石,四面有刻字,據鄉人傳說係陳四明日常用來舉重、鍛鍊體魄用的石塊。今年八月三日,陳怡情先生發表於「浯江副刊」之「明朝碧山陳甫毓家族傳說故事—苦父灣與陳四明」一文中,再度提及此石,但對其來歷之說則有所不同;陳先生此文中稱:「明朝天啟年間,金門時遭倭寇侵擾,人財損失慘重,四明當時年少,但有大志,日後欲保衛鄉土,及稍長,即僱人用一塊方形大石頭,上鑿洗臉盆,下側四方各鐫一字〈望.高.孕.秀〉,以勵志而自勉。余釋之是要先洗清面目,然後,望有、高舉、孕生、秀士之意也。」——關於此石用途的說法,有健身器材和洗臉盆兩種之不同。筆者認為,前一種說法可能不大。首先:古代雖有石製舉重器械,但這塊方形大石和一般「石鎖」的型制相差太大,用之以鍛練膂力必然極不稱手,況且這個用途與其上所刻四字也看不出有何關聯;再者,陳四明於「紀年」中自謂七歲就塾、十九頗有志於學,並不曾提到自己有欲以武弁為晉身之階,似無特以此為健身方式的理由。至於第二種說法:此石上有凹槽,作為盥洗用具或有可能;可是,將如此粗重之物置於屋內當洗臉臺,似又不合一般居家擺設的情形。基於陳怡情先生稱此石係位在「正廳前方的花台基座」,筆者認為,這塊石頭原本應是件「花器」、用來擺花盆的臺座。至於上刻之四字,「孕秀」當與「毓秀」同義,形容可孕育特出人、物之優良環境;「望高」二字則是名詞,據道光間刊本「廈門志」卷二載,在廈門島西南角即有一座「望高山」,以其高可望遠而得名,係當地一景。筆者揣測:這塊刻有「望高孕秀」四字大石之原主,當年諒是往遊廈門島時,在望高山上採得某種奇花異草抑或適於作為盆景培育之小樹,方為其特製一石臺擺放,並鐫字以誌。石上凹槽,乃為擺放花盆而鑿。至於此石原來的物主是誰,因其本身未提供充足線索,是否即是「陳四明」,還未可為定論。筆者之蠡測,謹供陳怡情先生參考。 在最後,筆者還有一點淺見,是關於「紀年」一文的文義註解。「紀年」中陳四明五十五歲紀事的末段,有如下之語:「余自從提督(筆者按:指施琅)進京後,即杜門掃軌,欲效先人灌園故事,何意今日再為馮婦,○為時勢所逼,誦北山移文之章,愧何可言。」對這段話中的「北山移文」四字,王先正老師註解為:「本山原指詩經小雅篇名,〈北山序〉:『北山,大夫刺幽王也。役使不均,己勞於從事,而不得終養其父母焉。』在此指任官辛苦。移文指檄文或公文。」(筆者按:王老師註解的開頭兩字本當是「北山」,「本山」諒係手民之誤。)對於陳四明原本的文義所指,筆者的看法與王老師不同:「北山移文」四字不必分而論之、「北山」也不是指詩經篇名(王老師可能是被「之章」二字誤導了,才會想到詩經上去);「北山移文」也者,即是南北朝時的南齊人孔稚珪所寫的一篇文章之名。孔稚珪作此文,是為諷刺與他同時代的周顒:其人本在北山(即南京之北的鍾山)建草堂隱居,裝出一副高士模樣,可是一旦以清名博得徵召起用,便迫不及待跑去海鹽縣作官;後來在他將上京入覲的途中,又要順道往北山一遊,好像還很眷戀山林生活似地。對於這種走「終南捷徑」的假隱士,孔稚珪很看不下去,於是便假「鍾山之英,草堂之靈」的口吻寫下這篇文章,揭露周顒的前後不一。陳四明之所以會「誦北山移文之章,愧何可言」,從「紀年」中的自道來看,是緣於他自施琅進京後,本有意回歸田園,結果卻還是重作馮婦、又當了海澄總鎮馬化麟的幕僚,並接受其贈予的「靴帽袍儀」;起初的決心,在出仕受見重的好機會下又給打消,是以感到慚愧——然筆者覺得,陳四明雖稱出仕是「為時勢所逼」,但他心中其實是感到自豪的:若非其能力獲得肯定,施琅豈會把他列入向馬化麟推薦用人的名單、甚至在馬化麟蒞任後還特意來信強調陳四明之「老成練達,忠厚誠懇,文理精深」、要馬對他青眼相看? 觀「紀年」中的自道,在陳四明四十二歲之時,鄭鴻逵去世了,那時他便曾有「從此欲焚筆硯而侶樵漁」的念頭;可是幾年後,陳四明還是去了施琅軍前「輸誠」。其「退隱」之心,原就不是第一次打消了。且容筆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紀年」中陳四明欲脫離案牘生涯的「宣言」,是不能太過當認真看的——他作不到、也不欲如此。作不到是因為他乃一家之主,有「食指百餘」待哺,一個無甚恆產積蓄的書生若再失去薪俸,全家豈不是得喝西北風?光靠「侶樵漁」,是養不活一家子的。至於筆者謂其「不欲如此」,只要看陳四明樂道自己幕僚生涯中歷次受褒受見重的經歷便可知:身負吏才、希冀盡展的他,豈會甘願就此撒手,將自己的抱負與本領給輕輕拋卻了? 在陳四明的一生中,「仕」與「不仕」,以及出仕的對象,主導了其心理走向與行止;要不要「事二姓」,在他身處的年代,也是許多士人同樣得面臨的抉擇。雖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但當國家已無能庇一匹夫之時,個人除了為自己打算,還能如何?「紀年」中所揭露的,不僅是可資為南明歷史的參考資料,也是亂世中的一個士人處在夾縫中冀求生存的記錄——他活下來了,但這中間承受過的種種痛苦辛酸,豈是筆墨紙面所能描寫得盡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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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魔術師
因為世界過於蒙眛 你以神奇點亮眾人眼睛 因為人生有太多欺騙 你讓我們相信,鴿子與玫瑰 如同愛,並非無中生有 虛無其實是萬有 萬有涵養,時間盡頭 落幕後,天地的虛無 一方箱子,一塊布幔 再以魔術棒,小小一根 指點了重複的舞台人生 這世界,信仰正在死去 從你手中,孩子們 看見了神蹟的紋路 還有夢想 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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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幸好美枝的身體,經過短時間的休息和調養後,並沒有繼續惡化,倘若靠加追來做藥膳,始能藥到病除的話,勢必要讓人徹底的失望。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撤除的次日,一隻羽毛光澤、美麗又可愛的加追,頭部竟然已鑽進網裡,雙爪緊抓住下端的網繩,雙翅則不停地掙扎和舞動,脫落的羽毛迎風輕飄,但始終無法掙脫人們設下的陷阱。志宏見狀,簡直喜出望外,他緊緊地抓住加追的背部,小心翼翼地撐開纏在它頸部的網繩,讓它的頭往後縮,當網繩從它的頭上滑出來時,驚恐的鳥兒並沒有做任何的掙扎,志宏興奮地把它抱在懷裡,直往家裡狂奔。 當他上氣不接下氣,快速地奔回家,一見到婉玉,就趕緊告訴她說:「姐,我抓到加追了!」。復又轉身,提高了分貝,「阿母,我抓到加追了!」 婉玉一手把他拉住,迫不及待地說:「你怎麼抓到的,快讓我看看。」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志宏神氣地說。 「少臭屁好不好!」婉玉消遣他說。 美枝聞聲走了過來。 「阿母,我們網到加追了,可以殺來為您進補。」志宏雙手抓著加追,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等一下我就去殺,然後加生薑,慢火燉。」婉玉不知從那裡學來的經驗,「阿母,聽說加追能補血呢!」 儘管孩子們說得口沫橫飛,但美枝並沒有太大的興奮,只淡淡地說: 「它只是一隻野鳥,不是仙丹,沒有像一般人想像中的那麼神奇。你倆仔細看看,它讓你們緊緊地抓在手中不能動彈,不知會有多麼地痛苦。孩子,放了它吧,讓它重獲自由,翱翔在藍天白雲間。你們有這番孝心,我已心滿意足了,它比任何補品還管用!」 志宏和婉玉簡直聽傻了,好不容易網到這隻加追,要燉給阿母進補,她卻要他們把它放了,讓它重獲自由,翱翔在藍天白雲間,姐弟倆面無表情地相視著。 「放了它吧!」美枝再次地囑咐著。 「把它放了。」婉玉看看志宏,附和著說。 志宏低頭看看手中的加追,復又摸摸它光澤亮麗的羽毛,而後走到大門口,雙眼仰望蒼穹,輕輕地鬆開雙手,加追「劈」地一聲,快速地展翅飛向藍天白雲處。即使姐弟倆都有一份失落後的悵然,但阿母的話一向說了算數,心裡並沒有任何的不悅。 志宏和婉玉雖然小學畢業了,但隨著砲戰而疏遷赴台的金門中學,迄今尚無返金復校的打算,因此,他倆和島上所有的畢業生一樣,均處於無書可讀的狀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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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後記
當我第一次看到這本書的書名,心中就浮現了許多問號,為什麼這本書會叫做(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呢?又為什麼是星期二呢?好奇心驅使我去翻開這本書,當看完這本書之後,心中的疑惑總算解開了,我學到了許多課本上沒有教到的東西,也試著去思考許多平常從沒有想過,但卻很重要的道理,對我來說,就像上了人生中的一課,收穫良多! 這本書的作者是米奇.艾爾邦,內容是在敘說作者從一個電視節目得知十六年不見的大學恩師墨瑞.史瓦茲的現況,使他們師生再度重聚,但一切物換星移,昔日那位身體硬朗的教授,因為患了一種名叫路格瑞氏症的病,所以身體會日漸衰退,最後走上死亡的路。同樣的作者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懷有遠大抱負和理想的學生,墨瑞將為米奇上最後一門課,科目叫做「生命的意義」,時間就選在每個星期二的早晨,因為當初兩人見面的時候大都在星期二,就這樣他們倆又像回到了過去,但不一樣的地方是這門課沒有評分,沒有教科書,學生也只有米奇一人。 墨瑞,他面對死亡一步步的逼近,勇敢的去面對,每個人面對死亡都必然會心生恐懼、徬惶不安,或選擇逃避,但墨瑞卻很誠實的面對自己,不再自怨自艾,他選擇把握住生命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有意義的過完他最後一段人生,他告訴米奇有關家庭、工作等等的人生哲理,在他對米奇所上的14堂課中,他說:「學會死亡,你就學會活……」,生命的意義沒有一定的說法,我們往往會被困在現實的枷鎖中,自己也迷惘其中,但在死亡邊緣,或許才能深刻的體會活著的意義吧!作者從教授那邊學到了生命中沒有什麼「太遲了」的事,因為生命直到最後一刻都是變動不定的,作者也找回了當初的自己,雖然墨瑞在上完最最後第14堂課後就走了,但在作者的心中他是永遠的教授,這門課也會繼續的上下去。 看完了這本書,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若作者沒有與教授再次見面,那又會變的怎樣呢?每個人有時都會迷失自我,找不到方向,這時就需要有人為你指引方向,告訴你生命該怎麼走,墨瑞就是一位這樣的人,現在的我學會了許多人生的哲理,像:如何與人相處?如何勇敢的面對挑戰……?也更懂得要好好把握住生命,不要白白的浪費光陰,因為沒有人會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把握住當下是很重要的,這真的是一本很棒很棒的書,看完這本書,我也跟著上了生命的一課,相信那會是一輩子受用無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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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碧山陳四明文獻拾遺
在明末抗拒清人征服統治的歷史中,曾有不少出身金門的人士在南明的陣營中出過力,隨後或伴同王朝的終結含恨而卒、或成了隱逸不仕的遺民;而也有人在大勢不可挽的情形下投向新朝,處於夾縫中轉換了身分。天下底定之後,這些古人有的能在史籍中留下諸多可以追考的事蹟,但湮沒失名者諒亦不鮮。歷史,總是對帝王將相不憚於連篇累牘。至於人口中佔絕大多數的草芥小民或伏處下僚者,身經流離屠戮、饑饉貧病等諸般苦楚後,幾乎都是無聲無息地在「歷史的洪流」中消失,連水泡兒也沒見冒一個上來──能為自己寫下生命的記錄、而又能僥倖流傳至後世者,不僅罕見,更是彌足珍貴的、「由下往上」的視野所寫的歷史。 民國九十四年出版的「金門宗族文化」第二期中,刊載了明末清初時金門後山人陳熙憲所撰「明朝陳四明紀年」(以下簡稱「紀年」。此文由王先正老師註解、陳怡情先生作「背景說明」);這份年譜,便是如此一件歷經兵燹劫難後存留天壤間的遺物。撰寫者陳熙憲(字堯度,「四明」為其號。以下筆者亦從陳怡情先生之文,以「陳四明」稱之。),身處明清之交,在貧寒中由吏員作起,雖知書負才、力圖向上,怎奈運命撥弄,順少逆多;不僅眼見妻子、侍婦,與兒子們亡故,甚且自身也數遭「死中復生」之厄。其前半生雖得遇鄭鴻逵,投清後有施琅、馬化麟等提攜見用,但終不得顯達遂志,直到年逾花甲還一度流寓外鄉,為全家生計發愁。這般有若轉蓬飄零的一生,是足以衍成傳奇的故事;但若非他自己執筆,今人又能緣何得悉? 陳四明的生平行實,在「金門縣志」中未有記載,其他志書更遑論矣。雖然陳四明所記同時代的聞人如鄭鴻逵之行事、與其身歷戰役等等,可與其他史籍對映,但他自己的一生行誼,除了「紀年」中曾自述者,卻是相當缺乏其他載記可供參照。關於這方面,筆者近日蒐集到一些文獻,或可由其他角度來為陳四明的「紀年」略作補充。 在陳四明的生涯中,前半生提拔過他的鄭鴻逵(「紀年」中尊稱其「定公」,因鄭曾獲封「定國公」故也。),是鄭成功的叔叔、鄭芝龍之三弟。在陳四明「紀年」之三十三歲部分有提到,鄭鴻逵頗有文采,「精詩賦,尤工草聖,著有數馬樓文集行於世」。陳四明所提及的「數馬樓文集」,筆者未能發現,但鄭鴻逵的另一部詩作「及春堂集」,現已收入二零零四年大陸九州出版社、廈門大學出版社合作刊行之「臺灣文獻匯刊」第一輯第四冊。此「及春堂集」分為初集、二集兩卷,筆者於初集之中檢得四首「疑似」鄭鴻逵為陳四明而賦詩作,茲於下介紹。但在抄出此數首詩之前,筆者當先對鄭鴻逵本人及其詩集所收作品的時序稍作介紹,以作為對詩篇背景之理解基礎。 按:鄭鴻逵,字榮羽,號聖儀。幼年即聰慧,過目成誦,喜文藝亦善論兵說劍,可謂文武俱通。鄭鴻逵早年曾為盜,是鄭芝龍所領導的「十八芝」之一。崇禎元年鄭芝龍接受招撫後,鄭鴻逵為尋求正途出身,於崇禎三年參加武舉考試並中式;最初他擔任天津巡撫鄭宗周之部將,繼而轉隸都督孫應龍麾下。崇禎五年明將孔有德叛變攻打山東登州、萊陽之役中,孫應龍戰敗,鄭鴻逵因而被牽累逮繫天津,但其後未遭咎譴便獲釋放。據「賜姓始末」等書的記載,在出獄後鄭鴻逵還曾一度前往山西,於時任大同巡撫之張廷拱手下供事,惟確實起迄期間不詳。至於之後由崇禎九年夏季至十二年五月中旬這一段,依「及春堂初集」中的各詩詩題來看,鄭鴻逵是回到福建(在「及春堂集」初集書首之黃慶華序文中,稱這段期間鄭鴻逵係「韜光海嶠」)、但也曾一度去湖北參戰:大多時間鄭鴻逵是居於晉江縣的安海、亦曾至詔安縣南澳之雄鎮關遊覽,而據蘇琰為「及春堂初集」所作序中言,崇禎十一年秋季鄭芝龍受命「西征」之時,鄭鴻逵曾招募部隊隨兄助陣(依明末攻勦流寇的戰役發生時間與地點覈之,鄭芝龍應是參與圍攻佔據襄陽之流賊羅汝才;後羅汝才於當年十一月投降),並在該年底班師回閩──在吟賦「及春堂初集」各篇詩作時的鄭鴻逵,其行事大略如此。 由「及春堂初集」所收五十餘首詩作的次序來看,第一首題為「丙子中夏夜掉」(按:丙子係崇禎九年,西元1636。「掉」疑當作「棹」,即「櫂」,謂划船),以下為「夏仲月夜時聞北征」、「秋中西疇勗弟姪」等詩;「戊寅(崇禎十一年,西元1638)」年所賦記述從征與班師心境的詩作,係出現在近卷末處。此集的兩篇序及跋文,則皆作於崇禎十二年己卯之端午節當天或稍後。由此觀之,「及春堂初集」中各詩,當係依寫作先後時序編排。筆者檢得鄭鴻逵詩題中出現「陳四明」的作品,後於其班師回閩之篇,故當成於崇禎十二年春季;然鄭鴻逵詩題中雖明言其姓與號,但筆者還是有點疑慮,故言「疑似」鄭鴻逵為陳四明而賦詩作。 使筆者不敢斷然認定之因,在於鄭鴻逵詩題中有「地望」的問題。這四首詩中,第一首題為「同浙西陳四明登天上山新搆院」。通常在古人詩文篇名中,於提到他人稱謂之前出現地名,通常是言其里籍。鄭鴻逵在「陳四明」之前加上「浙西」,這一點使筆者感到猶豫--觀陳四明「紀年」開頭自述其祖籍,乃河南光州固始,其後陳家人循海南遷,「就浯拓基」,並沒提到與「浙西」有任何關係。若說鄭鴻逵之詩確係為金門人「陳四明」而作,那何以會在詩題中冠以找不出與他有何關聯性的「浙西」二字?不過,會以「四明」為號,卻又似非偶然;「四明」一詞,既是浙江省鄞縣西南之山名,也常被用以指稱此山綿亙之奉化、慈谿、餘姚、上虞等縣地區。陳熙憲自號「四明」,莫非其與浙江真有某種連在「紀年」中也沒提到的關聯?若按「紀年」之敘事內容所及,陳熙憲是於永曆二年(戊子,西元1648)方成為鄭鴻逵幕僚;如果鄭鴻逵在「及春堂初集」中為之賦詩的對象並非金門人「陳四明」,難道世上竟有如此湊巧之事,在九年前(崇禎十二年,西元1639),鄭鴻逵便已見過另一位來自浙西的「陳四明」? 對於這個疑點,筆者推敲老久,認為有兩種可能:一是陳四明真有某種與「浙西」的關聯,故鄭鴻逵如此稱之。另一個可能性,是陳四明入公門時,沒有報出自己真正的籍貫,而是詭稱自己原係浙江人──古時候當吏員的人,為了避免日後萬一辦公事出了差錯會牽累家門,是會採取某種「預防措施」。例如「水滸傳」第二十一回便有敘述,在宋江入公門當押司之初,其父宋太公便去縣衙門遞狀告其忤逆、「出了他籍,不在老漢戶內人數」;後來宋江犯案遭緝,官方派員至其老家逮人,宋太公便以父子已無干連來撇清。其實宋江素有「孝義黑三郎」之稱,說他「忤逆」、任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幌子而已──或許陳四明也是怕若惹上是非會「帶衰」在金門老家的人,才會故稱來自「浙西」,並以「四明」為號來取信於人;連在崇禎十二年見到鄭鴻逵時,也因未及深交而沒敢說實話。到底這兩種可能性何者方是,筆者很是躊躇。但若說天下有如此湊巧之事:鄭鴻逵一生中曾結識過兩位「陳四明」,一來自金門、一來浙西,這種巧合的可能更是微渺。故筆者還是傾向相信,鄭鴻逵之詩係為金門人「陳四明」而作,惟在其稱謂前冠上「浙西」的緣故,尚是愚昧的筆者猶未能剖明之謎。 由「紀年」的敘述來看,陳四明是在永曆二年三十三歲之時,經舉人鄭自國的引薦才得謁鄭鴻逵,進而獲招攬入幕。不過,「紀年」中也曾提到,在十一年前陳四明二十二歲之時(崇禎十年,西元1637),即已於隨陳世熙巡海時到過鄭芝龍的防區;或許陳四明就是在當時便與鄭鴻逵有過交際,兩年後又前去拜訪,鄭鴻逵才會寫下與其同遊及送別之詩。 筆者檢得的這四首詩,在「及春堂初集」中是接連排列,於「同浙西陳四明登天上山新搆院」之後,尚有「暮春集西疇別陳四明」,以及「又和黃薇甫、蔡士藻韻別詩二首」。後兩首之詩題中雖未言及「陳四明」,但係緊接在為陳四明送別之詩後面,故筆者認為:當時鄭鴻逵是與「黃薇甫、蔡士藻」一同來送別,三人各自拈韻成詩,而鄭鴻逵才思敏捷,復依黃蔡二人所用韻又作了兩首詩。因是在同一場合而作,故「又和」二首詩題中不再複言是為誰送別。對「黃薇甫」、「蔡士藻」兩人的來歷,筆者還沒能查出眉目,也無法覓得他們為陳四明而作的送別詩。至於鄭鴻逵詩題中提到的地點,「西疇」即今日安海鎮之西的西安村東部一帶;此地在明代即已是安海當地著名的「八景」之一,號曰「西疇春曉」,有十里山水如畫的景緻。另外,「天上山」的確實方位,筆者雖尚未得其詳,但料其應即在安海周邊,不致太遠。 前面筆者提過,這幾首詩當是成於崇禎十二年春季。在陳四明「紀年」之中,崇禎十二年的記事除了「年二十四」便無他語;前一年陳四明才剛娶妻,或許是因長官體恤其新婚、假給得多,他才能有空往晉江縣安海去拜訪日後其生涯中的貴人。陳四明後來在鄭鴻逵幕中供職九年有餘,恩主所著「及春堂集」他一定讀過;而在他老來撰寫「紀年」時,或是因赧於斯時未曾對鄭鴻逵坦言自己真正里籍,才不提及當年有拜訪鄭鴻逵之事。鄭鴻逵之四首詩作如下: 同浙西陳四明登天上山新搆院(原書詩題下小字註:得天字) 卜搆新書院,尋芳雲外天。青山環作帳,蔓草結為氈。 鐘度風聲遠,湖開月色先。逢君名下士,相與話安禪。 暮春集西疇別陳四明 幽林聞語鳥,千里客相親。花落為春老,酒闌得句新。 浮當戶近,嫩柳裊風頻。吟罷來疏雨,臨岐為洗塵。 又和黃薇甫、蔡士藻韻別詩二首 謝豹啼聲月下忙,林花雨灑不禁粧。 故園春色還相待,千疊雲山歸阮郎。 青青楊柳滿江堤,上有流鶯送馬蹄。 莫向攀條下別淚,相思遙對鏡湖西。 ──除了以上幾首鄭鴻逵與陳四明同遊、送別而作之詩,筆者尚於明末文獻中檢得一處與「紀年」所述有關的資料,係陳四明家財遭搶劫一案的後續發展。依「紀年」所載,這樁劫案發生在明桂王永曆三年,陳四明三十四歲之時;在此案發生前,陳四明已在鄭鴻逵麾下當了年餘幕客。該案經過如下: 己丑年三十四(1649),七月內遣人回浯挈眷,九月十一日舟到揭之錢岡港口,被海賊張禮所劫虜,○利財將舟擱岸,分贓攘奪,失於提防,以故余儒人莊氏得以乘夜脫走。然余從前粒積,一草一粒悉入強盜之手,此余生平大破耗也。 在「紀年」之中,己丑年的記事僅有如上數十言,以下便是「庚寅年三十五」云云。對於家財盡失一案的後續,陳四明沒再提隻字片語。其實,這樁冤仇,後來是已經討回了;而陳四明對「此仇已報」一事,不可能無所知悉,惟其甚為低調不置一辭,卻是有一段隱情。要瞭解這箇中機微,就得從犯案的「海賊張禮」身上說起了。 現存記載南明鄭氏史料諸書中,有「從征實錄」一種,原書係福建南安石井的鄭成功家族後裔所保存的手抄本,現收入「臺灣文獻叢刊」第三十二種。是書作者楊英,籍貫不詳,他書亦鮮載其事蹟。惟由該書首頁所言:「戶部主事楊英為輯造先王實錄事,謹將永曆三年己丑九月陳策從王,十月初一日蒙錄用,□(筆者按:闕文)永曆十六年壬寅五月先王賓天□,凡所隨從戰征事實,挨年逐月,採備造報。」等語,可知楊英此人是在鄭成功軍中擔任戶部職,因其經理鄭軍糧餉、隨侍側近,故得聞見記載鄭氏軍中之事,其詳處有他書所不能及者(像陳四明家財被劫一案,「臺灣文獻叢刊」數百種載記中,就僅有楊英此書曾提到)。 依楊英所記,永曆三年九月至十月初,「藩駕(鄭成功)」居於「中左(中左所,即廈門)」,十月初六鄭成功傳令出征,船隊指向廣東潮州,意在與屯於潮州之鄭鴻逵軍力會合,以圖於廣東發展抗清實力。此次鄭成功南征,先是進軍海澄港、攻打雲霄港及漳州府詔安縣等處,接著於十一月初一由分水關進入廣東潮州。在抵達潮州黃崗之時,當地正處於「不清不明」的狀態,「土豪擁據,自相殘併,糧課多不入官」。在九月間搶劫陳四明財物並擄其家眷的海賊張禮,也是在潮州佔山當大王的諸寇之一;據「從征實錄」所記,張禮之根據地在潮陽縣,以此來看,陳四明所自述劫案發生的「揭之錢岡港口」,應即是潮陽縣北方的揭陽縣之港灣。面對這些在國亂之際蜂起的軍閥,鄭成功必需一一將之討平收編、壯大自己以圖恢復大業。 在鄭軍入潮州之初,佔據黃崗之土豪黃海如於不曾動武的情形下自動歸附,並來謁鄭成功。當鄭成功向黃海如說起自己欲取「一處為練兵措餉之地」的打算時,黃海如即力勸鄭成功拿下富饒的潮州;當時有位潘姓參軍也在旁提議,以號召勤王軍為名向各土豪發出通告,「順者撫之,逆者討之」,以此大義名分,鄭氏的討伐收編便十足有理。於是,鄭成功在潮州「先撫後兵」的基本方策便展開了。首先,鄭成功在十一月初八日擊潰了拒絕提供船隻的土豪許龍,獲得萬餘石糧粟,並有陳斌、楊廣等聞風來歸。接下來,鄭成功便發諭給張禮,要他備船提供鄭軍運輸;但張禮拒絕了,也就因而成為鄭成功的下一個目標。十一月二十九日,鄭成功的大軍逼近達濠埔,正是張禮的老巢所在。鄭成功觀察形勢,得知當地有三處賊寨:達濠、霞美與青林,各有千餘人,可互為應援,張禮本人則在青林寨。鄭成功欲生擒張禮,於是採取「圍點打援」的戰術:先攻達濠寨,引誘張禮離開青林往援,以伏兵打垮張禮的支援部隊,並強登達、霞二寨,再合兵進攻退回青林的張禮。此計果然奏效,十二月初二日,張禮勢蹇請降,鄭成功也應允,准其「待罪歸命」,於是達濠埔三寨俱平定。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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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妳怎麼會是大箍呆呢?」志宏認真地,「很多人都說妳是我們學校最漂亮的女生……。」 「亂講!」志宏尚未說完,婉玉板起臉,搶著說:「別聽他們胡說!」 「算術老師也是這麼說的。」志宏又補充著。 「他去死啦,老豬哥!」婉玉氣憤地,同時也警告志宏,「你以後少跟我說這些三八話!聽到沒有?」 「姐,妳還真兇呢!」志宏笑著,「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人家說她漂亮,惟獨獨妳不喜歡!」 「漂亮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說後又提高了嗓門,高聲地說:「阿母的身體快一點復元,才是我們所冀求的!欄裡的豬快一點長大,才是我們所希望的!田裡的作物能豐收,蕃薯、芋頭、花生、玉米、高粱能賣到好價錢,那才是我們所企盼的!其他都是廢話一堆。」 「還有一件事妳沒說到。」志宏神秘地。 「什麼事?」婉玉睜大眼睛,不解地問。 「讓我們快一點網到加追,好給阿母補身子。」 「但願皇天不負苦心人!」婉玉興奮地一笑,快速地伸出手,「來,我們擊掌加油,並為阿母祈福!」 一聲清脆而厚實的雙掌碰觸聲,輕輕地掠過被砲火摧殘過的雲空,純真的笑靨久久地在他們臉上停留,無情的歲月不知會為這對遠房表姐弟,孕育出一份什麼樣的情感?但願蒼天能賜福於這塊土地,以及在這塊土地上,默默地承受著肉體與心靈雙重苦難的島民。只是惟恐,天不從人願……。 第五章 連續多日來,志宏總會利用早晚時間到芝麻田巡視一下,看看是否有自投羅網的斑鳩。可是,直到他們畢業離校、芝麻採收,圍在田埂上的破網,依然不見加追纏網的蹤影。甚至那些竹桿和木棒,也耐不住多日來的風吹雨打而有點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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鸕鶿之雪森林
金門,有一片雪森林是鸕鶿的傑作。金門有一片人字型天空,是顱鶿作的像框。如果,你在飛機降落金門前的那個轉彎時看去,會是那片森林,正撥動他深邃睫毛的情景。如果你在冬季的某個傍晚,日落起始點往天空,看去,會是鸕鶿最不吝惜地,不間斷地發送他作的像框時刻。兩個景一樣叫人睜大眼睛,拉大耳朵,張大嘴巴,站著不動般驚喜。 金門的鸕鶿是冬候鳥,大多遠從俄羅斯一帶,飛來金門過冬的這批鸕鶿群體,越過半片陸地到達慈湖畔最多。慈湖擁有完整的捕食環境,是鸕鶿一早出發,到海上捕魚的一大地點,有足夠的魚群,飽足鸕鶿龐大身軀的原動力。在慈湖後方,一大片木麻黃林,也給予鸕鶿夜棲的好所在。於是,經過一天的捕食,在傍晚後,群聚一起休息的鸕鶿,在木麻黃林上靜默不動,補充體力。鸕鶿的體型在金門侯鳥中,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也是潛水捕魚高手。在抵達金門這塊渡冬的土地上,鸕鶿一樣順著時間表,從清晨計算起。鸕鶿的捕魚技巧,就像在烏蘇里江岸一樣有著深思熟慮,來到金廈海域更顯純熟。常常展現的是潛水捕魚,也有集體的車輪式翻滾法,把魚帶離水中,直接跳躍進口的這一招。招招都有一套原則,靠著有份量的船身和帶蹼的雙槳,最後加上嘴型前端彎彎的設計,構成一套完整的捕魚系統,不拍手叫好都難阿! 金門冬天的傍晚將近時刻,天空佈滿各由一隻領航鸕鶿帶隊,成群分批歸林的路徑,刻意等待的仰頭是期待下一秒眨眼後,四方紛紛歸來的黑點身影出現。他們不會若隱若現,他們會大聲的在天空說話,告訴大家歸航的進行節奏。節奏在起飛前早已溝通好,看他們的揮動的節拍,半拍無不準確。除了固定的速度,小黑點已移至上空前進中,他們用人字型的Logo,當作互相信任的標誌。人字型畫出的兩排堅定的眼神,肯定正望著領航的那隻同伴,看到那片木麻黃林正逼近,回到昨晚的那棲木枝頭上,明日的清晨也在轉頭處,歇息片刻。 在我的相機裡,裝滿了剛剛鸕鶿發送的像框。像框充滿鸕鶿的側面,飛舞翅膀瞬間,也有從背影望去人字型的大型圖像,在天空排排站。一下子。慈湖的天空掛滿鸕鶿的訊息,每天數十個人字型或一字型的呼喊,都在喊醒人類的回憶,看著像框,回憶鸕鶿那年的到來。鸕鶿會知道金門的環境依舊,再來。站在土地上的我們,也才再看到鸕鶿的鳥況依舊。 在慈湖畔待久一點,南山林道的那一層霧,也會瀰漫到那一片雪森林。朦朧的霧氣,忽隱忽現的遠景,白色的森林之下,鸕鶿停歇的黑點,仍隨著風一波一波湧現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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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的運動場
「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這是一句耳熟能詳的話。相信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更能體會箇中的含意。殊不管其是否真的能達到人瑞般的長壽,但至少在身體保健上,肯定是有其正向的價值存在。 應該是從十幾年前,肚子裡懷著老二那時開始吧!喜歡利用黃昏時段到運動場走一走。挺著一個渾圓的肚子,漫步在人聲鼎沸的運動場上,身旁不時「咻!」的一個身影,趨前揚長而去,雖然在諸多「快速度」的人影中,顯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但是大家並不以為忤,因為那是一個非常自由自在的地方,每個人都是用著屬於自己的速度在運動著自己的身子。 剛開始的散步,那是「三天捕魚,兩天曬網」般的隨性。今天有空了,工作不累了,就會想到運動場上走它一走。但有時碰到有空,人卻懶了;遇到不累時,事情還有一大堆沒做………。總有找不完的藉口,所以一星期能夠規規矩矩的出現在運動場上兩三次,那就要唸「阿彌陀佛」了。但隨著年歲的增長,機器老化的「症頭」一個一個悄悄的浮現出來時,才驚覺到「運動」的重要性。有人曾說過:「世上最正常的真理就是『無常』。」所以過去認為重要的,現在可能退居變成了次要;而不重要的事,現在反而鹹魚翻身,一躍變成了挺重要的事了,運動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每天晚飯後,我總要安排個半小時以上的時間,到運動場走一走。夏天時,落日餘暉的燦爛美景就在眼前,晚風徐徐吹來,有如火爐般躁熱的身子瞬間獲得了降溫,讓人打從心底的舒適。冬天時,北風怒吼聲就在耳畔飄盪,雖然是迎著刺骨的寒風前進,身子卻愈發的熱呼呼起來,原本哆嗦綣曲的身子,也因而放鬆而舒張起來,那種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 順著跑道一圈圈的走著,但我的眼睛也不忘觀察著與我同在一條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大皆是中老年人,可能是只有警覺到健康愈來愈不如前的人,才會想到要運動;偶爾也見著幾個小孩子在跑道上奔跑追逐,但大多是跟隨家人而來的。有的是成雙的夫婦,有的則像我一樣形單影隻,邁著隨性的步伐,一圈一圈的繞著運動場,有如磨坊中拉著石磨繞圈的驢子。大家的心中都有著一個相同的念頭:「運動了,身體就健康了。」 散步日子久了,腦子中漸漸刻畫了些熟悉的面孔和身影。那是右手每次握著一方小手絹的七十幾歲阿婆,獨自踽踽的慢行,不知她是否還有家人?那對近六旬的夫婦,都有著魁梧的身材,先生走的姿勢是微駝而前傾,太太則是抬頭挺胸的後仰,真是互補的絕配;那個有著一百七十幾公分的小弟,每次都在衣領的後面夾著MP3,一邊運動著身子,一邊聆聽著美妙的音樂,真是一舉兩得;那身材一高一矮的小姐,都有著一頭飄逸的長髮,總是一前一後繞著最外圈慢跑著,一條伸縮長褲的臀部後面,寫著幾個偌大的英文字句,引人無限遐思;那是一對已年逾七十的夫婦,爺爺身材高大,奶奶正好矮小,人生牽手相伴經過風風雨雨數十寒暑,如今在飯後仍能相約到運動場上走走,雖然他們走的路線總是背道而馳,但相約而來,結伴而回,何嘗不都達到運動的目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偏好的方式。有的沿著跑道最外圍,一圈一圈的繞;有的則繞一圈就向內圈跨一圈,待繞到最內圈時,八圈正好達到自己預計的運動量,不必花腦筋去記走了幾圈。有的則是像蛇行般的,沒有固定的跑道,走起路來也是踉踉蹌蹌的。多次在跑道上看到吐出的白色穢物,原以為是白天運動選手被「磨練」的痕跡。後來在一次無意中,竟目睹了那走得踉踉蹌蹌者「作案」的過程。大多數的人都是把運動場當成了健身的場所,莫非那人卻把運動場當成了喝酒後醒酒的秘方?不管如何,但至少他喝了酒,上的不是「馬路」,而是「人路」,沒有車禍發生的疑慮,更沒有被警察臨檢的擔憂。 每晚運動場上走它六圈、八圈,發現身子愈發舒坦了,腳力更加有勁了,即使走再長的路,也不會搥著雙腿喊累了,精神比從前更是好了。再環顧身旁的常客,發現諸多的熟面孔中,女士的小腿大皆是修長的,男士總是神采奕奕的。即使像我這種學生時代因騎腳踏車過度,走在馬路上,後面總是跟著一群「兔子」的人,如今也漸從受青睞的行列中脫身而出,這何嘗不是持之以恒散步的收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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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的另類教育
「不要哭,不要再哭,警察來了!」小孩只要啼哭不止,父母通常在束手無策之下,只好使出「鎩手」,藉著警察來哄騙小孩、嚇阻啼哭;換言之,「哭」就是不乖,而警察專抓不乖的小孩。 在民智未開、文盲普及的年代裡,對於年幼無知的小孩,如果跟他講道理,一則父母繁忙,無暇費時;二則大人也未受教育,所知有限,只好遵循傳統教法,代代相傳,相沿成習。這種「欺哄」「恐嚇」的教育,雖不是最理想的教育,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仍不失為另類的教育方式。 回顧兒時,我們都是一群被「嚇大」的小孩,金門家鄉的父母,常以這套方式管教小孩,由於事隔久遠,記憶漸失,僅列幾則,與鄉親一起回味。 △「吃飯若無扒乾淨,以後會娶貓某。」——「貓某」就是臉上長滿麻子的太太,這句話對我產生極具震撼的威力,為了擔心將來娶到貓某,總是吃得一粒不剩,甚至舔得一乾二淨,久而久之,也變成一種習慣,絕不暴殄天物。待我長大,讀到憫農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以及朱子治家格言:「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還有謝天一文所言:「記住,飯碗裡一粒米都不許剩,要是糟蹋糧食,老天爺就不給咱們飯了。」才深深體會惜物愛物的道理,也更加感受父母當年苦心的教導,正如俗諺所云:「惜衣有衣穿,惜食有食吃」,粒米必惜,致富之源也。 △「食雞腳爪仔,寫字會顫抖不止。」——記得兒時,家裡每有殺雞進補,雞身和雞腿,總由父親與小孩分享,剩下雞頭、脖子、雞爪和屁股,才由母親一人啃食,雞頭與脖子,根本無肉;雞爪和屁股,又是「污穢」部位,然而母親總是啃得有模有樣、津津有味,似乎在暗示子女,我吃的也不差。直到懂事,才深深了解,這全是出自母親的一片愛心,雞肉在以前並不常有,母親那裡捨得吃一口,為了子女的營養著想,只好編出一套說辭,不讓小孩去碰觸這類不潔難吃的部位,每思及此,心中便感過意不去。正如一般人所說:「年長的一輩,年輕時由於家境貧困,物資匱乏,沒有好東西可吃;及其年老時,生活改善,已有好東西吃,卻因擔心「三高」而不能吃。」真是生非其時,「吃」不逢辰啊! △「食甜食鹹,會臭腳鼻黏。」——「食鹹」在此應指正餐,「食甜」應指糖果餅乾之類的零食,大人因為擔心小孩吃了甜食,會影響食慾,而誤了正餐,以致營養不足,發育不良,故而編出了這套說辭,真是「高明」,也是用心良苦。至於「臭腳鼻黏」又是如何?未曾有過,也未曾見過,母親說是在膝蓋與腳掌之間流血生膿,長出像鼻涕般的黏液,聽後實在可怕! 茲以今日醫學觀之,飯前吃甜食,確實會影響食慾,吃多了「垃圾食物」,對於牙齒和腎臟,弊多利少。因此,當年的這種說法,全為小孩著想,只要立意良善,不論前提如何?應該值得肯定。 △「看女生小便,會生目針。」——記得兒時,大約是低年級,與一群鄰居玩耍,走到半途,幾位小女生突然蹲下尿尿,一些小男生也跟著低頭瞧瞧,回家稟告母親之後,母親便出此言警告,讓我擔心數日,深怕長出針眼,因為當年只要長針眼,會被同學嘲笑。 孔子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孔子教人,以此做為修身之本,要求弟子的言行舉止,均要合乎禮教。現今社會秩序維護法「妨害善良風俗」第八十三條規定:「故意窺視他人臥室、浴室、廁所、更衣室,足以妨害其隱私者」,處新台幣六千元以下罰鍰。足見當年父母的教法,在禮教與法律上,均已不謀而合。 △「屁股坐在書上,將來會不識字。」——兒時只要坐在書上,父母便立即以「坐書會不識字」警惕之,故對書本總是戒慎恐懼,敬重三分,不只不敢坐,也不敢任意摔它,這真是好的教育。誠然,「書是哺育心靈的母乳,啟迪智慧的鑰匙」,可說是每個人的「良師益友」,一本好書的完成,是作者嘔心瀝血、智慧結晶,得來不易,讀者應知感恩珍惜,豈可輕率糟蹋,不加尊重。 △「十個去算命,九個不可吃牛肉。」——「算命仙仔」真是宅心仁厚、體察萬物,十個來算命,九個說不宜,自幼母親就告誡我,讓我對牛肉敬而遠之,不敢違反,如此一「算」,全國不知少殺了多少牛隻? 至於牛的重要性又是如何?我們就從「生」這個字來著看:「生,會意字, 譽 土,艸木長出土上為生。」另有一種解說,是從楷書的角度來看:上「牛」,下「一」,「一」為地之通象。我國自古以農立國,牛與土地是最重要的生產要素,缺一不可,牛之貢獻大如天,無牛協助,人類不知何以維「生」,牛對人類,終其一生,辛勞備至,無怨無悔,感恩已恐不及,豈有殺之食之之理?照常理說,老牛也應安享晚年,最後還要厚葬追悼,這才合乎人道。 △「吃飯時以筷敲碗,將來會當乞丐。」——記得兒時,飯前偶會以筷敲碗,有如打擊樂器一般,後來連弟妹也有樣學樣,父母見狀,便出此言制止,心想如若因為一時好玩而演變成乞丐命運,實非我願,經此「恐嚇」,果然立竿見影,以後再也不敢了。 平心而論,吃飯禮儀也是一種生活教育,吃有吃相,豈可亂來,成何體統。「國民生活須知」對於進食方面規定「喝湯不宜有聲;碗盤筷匙,不宜撞擊作響。」當年尚未頒發「國民生活須知」,然而父母已在日常生活中逐一教導我們。 △「手指月娘,會被割傷耳朵。」——「月亮」就是「月娘嬤」的化身,也是天神之一,對於神明,務必虔誠恭敬、拱手膜拜,不可指指點點,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兒時常見耳朵有割裂傷者,生膿流血,聽說這是用手指月亮的後果,也就是月娘嬤施加的懲罰,見後的確嚇人。記得兒時,每到中秋之夜,母親一定備妥月餅、柚子和芋頭等祭品,用來祭拜月娘嬤。平日如果我們以手指著月亮,母親隨即牽著我們的小手,口中唸道:「月娘嬤,恁是兄,阮是弟,不通拿金刀,割阮的金鉤耳。」如此一拜,月娘嬤也會寬宏大量,不加追究。我想!這大概是教導小孩對神明的敬重,由敬神而類化為對人的尊重。 △「人若不孝,會被雷公打死。」——孔子說:「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又說:「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孝敬父母,是理所當然、無庸置疑;人若不孝,天誅地滅,天地不容,這句話是另類教育中最可怕的「恐嚇」,也是最嚴厲的懲罰。 兒時叛逆,對於父母,經常頂撞,不服管教,每當打雷時分,我便心生畏懼,是否這一回的閃電是衝著我來的?也因而逐漸修正自己的孝行,相信當年這句觸犯「天條」的教言,一定嚇阻了許多不孝的事件發生,也培育出不少的孝子。所謂「人在做,天在看。」「壞事勸人休莫做,舉頭三尺有神明。」超自然的力量不可忽視,「神教」有其一定的教育效果。 △「吃飯配米粉,會白頭毛。」——兒時經常聽到這種說法,每當吃飯時,即使米粉香噴可口,也不敢同時進食,深怕滿頭白髮。照常理看,米粉也是稻米製成,算是同一性質的食物,絕不相剋,也不違反「甜鹹相沖」的原則,何來此說?令我百思不解,也不知其中的教育意義何在? △「撿拾地上錢包,會娶到鬼新娘。」——母親說金門無此說法,但台灣有此一說,我覺得這也是一項很好的另類教育,姑且不論其真偽,或只是一種迷信,但有其正面的意義。 孔子任中都宰,一年即大治,達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之境地。倘若人人路不拾遺,不貪別人財物,不做非分之想,臨財毋苟,拾金不昧,則善良風俗將由此建立,大同世界也為期不遠。 △「夜間吹口哨,會引來鬼魂。」——這一則也是金門沒有而台灣有的說法,乍聽之下,雞皮疙瘩掉滿地,確實恐怖。鬼魂無形,是否引來?無法證實,姑且不論真假,夜間吹口哨,帶來吱吱喳喳的噓聲,確有幾分嚇人,尤其在夜深人靜時分,怪聲怪調,有如魔音傳腦;倘若擾人清夢,不僅缺德,還有違法之虞,社會秩序維護法第七十二條規定:「製造噪音或深夜喧嘩、妨害公眾安寧者」處新台幣六千元以下罰鍰。因此,即使鬼魂沒來,也會引來鄰居的抗議。 △「男抖窮,女抖賤。」——父親經常抖腳,我也不知是遺傳,還是環境,竟也抖起腳來。記得有一次在學校批改作業,右腳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鄰桌同事之小二女生,見狀問我:「你在發抖啊!你會冷嗎?」讓我啼笑皆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抖腳真會造成男窮女賤嗎?我想應屬無稽,但在別人眼中,不論像「發抖」或是像「起乩」,畢竟是輕佻不雅的動作,尤其在眾人面前,更不適宜,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這是最基本的儀態,還是能改則改,不抖最好。 兒時對於父母之言,視同「天條」,信以為真,不敢違逆;長大之後,雖知父母之言,並非真實,但也絕不責怪,反而更加體會父母的苦心與用心,這些出自善意的謊言、舉世無雙的另類教育,令我肅然起敬、心悅誠服。感謝當年父母「處心積慮」「不擇手段」的教育方式,才能教導出當年許許多多安分守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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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兩首
〈她的大背包〉 她的東西很少 但總背著 一只大背包 昨天的心事 明天的作業 想說 該說 和不願說出的話 都一頁頁 夾在書與書之間 那 從未被鬆動的死角 習慣了大背包 就沒能再放下 自己的監牢 沒能 再去抉擇 要與不要 一股腦的接受 騰放 把所有的新鮮 安置在 袋底的一小角 她依賴著 一只不存在的 大背包 聆聽著 夜與夜的消逝與來到 依靠著 不斷走動 卻始終靜止的牢 也好 忘記 自己的腳 背包底 翻轉著 剛抽出的樹梢 跳動著 韻律的金黃色海潮 她 蜷縮在 背包的懷抱 關於這些 卻沒能聽到 〈兩代之間〉 你是不是已經學會 當大人笑著你青青的臉 你還以粉紅色的笑靨? 你是否已經忘記了從前 曾伴隨你共同走來的這一些 依然徘徊在你汪汪的眼 所有的話語成了水 所有嘈雜的聲音 也淡淡的 被淹滅 我們都在學習 慢慢改變 但總是有些事 不能也不願 也始終都 學不會 那好比 我整了整你被風吹亂的瀏海 用指尖畫過齊眉的額頭 只有這時 我們才知道自己曾追求的一切 早已鮮明的 覆蓋在眼前 就好比 我該對你做的 全是你所為我完成的事 而我說不出的話 就是你不肯說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