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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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倪議員的業績,愈來愈旺,她已在縣民之間樹立了威信。那兩個小女孩也暗自佩服:「童伯伯工資三萬,咱們也是三萬,這不太公平吧!」 議員聘任的助理月薪,由議會經費支出,議員有自由調配的權力。童沐人進了倪議員服務辦公室,完全是幫忙性質,他怎麼計較工資待遇?倪蘭雖然每天忙得團團轉,但是倪蘭除了對童老抱有愧疚之心,而且還產生了敬愛之情。她開頭稱呼他「童伯伯」,繼而喊他「童秘書」,後來改稱「童老」,有一次吃喜酒回來,辦公室無人,倪蘭竟然俯下身子,摟住童老的脖頸,低聲細語:「沐人,別這麼累啦,讓我心疼啊!」 童老渡海來台,四十年如一日,一直素食,直到那晚他才開了葷,這是後來我所知道的秘史。 他倆婚後,如膠似漆,和花蓮的鮑剛夫婦相媲美。我讓余敏打電話問倪蘭,童老年逾六旬,長年吃素,他的床笫生活還行麼? 倪蘭在電話中悄悄告訴余敏:「童子雞,太棒了!又香又脆,百吃不厭!」 有一次到倪蘭家作客,發現櫃台上擺著燕窩、雞精、靈芝、維他命丸等補品。我問:「這是誰吃的?」倪蘭爽快地說:「我買給老爺吃的。」聽了這句話,我感動得捂嘴偷笑。 倪蘭作了縣議員,放棄了藝術生涯,我覺得是很大的損失。她當初跑碼頭、闖江湖,跟台北一小撮空頭文學家和美術家鬼混,走錯了路。但是,倪蘭創出了知名度,轉身入政壇,卻成了為民喉舌的民意代表。倪蘭做事踏實、認真而且熱心,她是用汗水贏得群眾的尊敬。倪蘭每次選舉,她的選票是跑不掉的。如今童老作了她的秘書,如虎添翼,如魚得水,倪蘭做立法委員已是指日可待的事。 童沐人做事一絲不苟,潔身自愛,當年他在岱東高中任圖書館長時,凡是新出版的優秀文學作品,他一定搶先購置,讓師生閱讀。有一次省教育廳督學到各中學視察,發現我校圖書館管理完善,設備進步,各種人文社會或自然科學書籍齊全、豐富,感到非常訝異。我曾記得童老獲得的一筆獎金,他分文不取,悉數購買了書刊,擺在圖書館。我的新文學啟蒙,應該感激佟琦老師和他胞弟童沐人,他倆的做事風範對我有一定的影響。 倪蘭和童老婚後,行事風格變化很大,作為一個民意代表,應該和民眾打成一片。那裡有困難,她到哪兒去謀求解決,不在意傳播媒體是否宣傳自己,卻在意是否真正解決了民眾的難題。他倆婚後一年,倪蘭被推選擔任了縣副議長。這不能不歸功於丈夫的鼎力輔助吧。 日子過得像深山之間的湖水一樣,平靜無波,偶爾從水面上激起一朵水花,那是小魚鑽出頭來啄食花蕊或鳥糞。冬天,余敏去宜蘭探望孫女回來,患了感冒,發燒達到三十九℃,我把她送進醫院。經過初步檢驗,可能肺積水引起的熱度,但是過了一週,體溫始終難以下降,到底是什麼病呢?通過斷層掃描,檢驗血液,以及討論和觀察,醫生才告訴我:可能患了膠原病。 什麼是膠原病? 我在書案前翻查《辭海》,才瞭解這是一種非常麻煩的疾病: 膠原病又稱「結締組織疾病」,以結締組織的纖維蛋白樣變性和黏液樣水腫為主要病變的疾病的總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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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我的熱淚已奪眶而出了。 佟琦早在鳴放運動時,便出了紕漏,被批為「右派份子」。那時,他的精神狀態還很正常,工作繁忙,擠時間讀馬列主義文藝理論書籍。可是,佟琦的兩眼烏黑,看不到光明的遠景,他像一片沒有落地的楓葉隨風飄蕩,任憑「文化大革命」風吹雨打。佟琦時常對他的同事說:「這樣鬧下去行麼?國家要出事啊。台灣會打上來的啊。為什麼沒人向毛主席匯報呢?」 幸虧他的同事沒有揭發他的言論,否則他會被押進牢獄的。佟琦怎麼知道這「文化大革命」就是毛主席發動的呀! 佟琦是積壓心底的苦悶與憂思,最後精神崩潰的。這是童老從青島人民醫院查獲的佟琦生前材料。 童老隻身住在五堵,孤獨無依,我盼望他趕快找個伴侶,安度晚年。那晚,倪蘭打電話給我,因為議員和民眾接近,許多事務需要助理,她急著想找一個文筆通順,熟悉行政事務的人,作為秘書,月薪暫定三萬元。供給食宿。 男的還是女的? 最好是男的,年紀大一些的有經驗。 聽了倪蘭的話,我忍俊不住笑起來。 你笑什麼? 我介紹的這位童老師,過去做過大學圖書館館長,他不知道願意幹不? 我知道。過去在基隆,你曾經給我介紹過。咱們三個還有余敏在吳抄手四川館吃過飯。童老非常合適,他今年六十出頭了吧? 差不多。 妳願意請他當秘書?我當然求之不得,就怕童老不願意…… 童老單身在台灣,他一直沒結婚。 他夫人呢? 在青島改嫁了。 這麼一位瀟灑的帥哥,也實在太老實了。將來我給他介紹一個退休的中學教師,四十五歲,從未結婚。 倪議員,妳說話可算話呀。我馬上打電話。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撥通了童老的電話,向他講述此事。童老起初有些猶豫不決,我勸他不妨幫她的忙,若是感到不愉快,馬上走路,倪蘭是不會強人所難的。於是,童沐人在電話中說:「好吧!下禮拜一,我就去上班。」 童老師做事認真負責,他到職之後,把堆積的案件整理出來,分門別類,一目瞭然。原先的兩個助理,都是大學畢業的小女孩,每日啃英文,考托福,再不就是在電腦的網路上,跟男朋友打情罵俏。倪蘭心地寬厚,不忍心把她們辭退。因為在她競選期間,這兩個女孩餐風飲露,穿街走巷,扯破嗓門為她助選拉票。如今,童沐人坐鎮辦公室,使那兩個助理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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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流星
拱月的眾星中, 許多又大又亮, 好些晦暗不明。 盛夏之夜, 天空硬是被裝載的好擁擠, 恰似呼應人間的人滿為患, 彷彿地下有多少個人, 天上就有多少顆星星。 霎時, 突如其來的一道光芒, 驚天動地般劃破天際, 像是露珠凝結成霜, 又如破冰碎落一地, 喔!原來那是流星。 儂說地下有人死了, 天上才見流星殞落; 歡云流星隱喻祥兆, 好運即將翩然降臨。 兩人合力齊心祈願: 「速將厄運送走,好把喜事來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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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學瑜伽
不知不覺中在社區大學竟連續了六個學期學瑜伽的日子,雖是斷斷續續,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用心去學,卻是自己唯一像做運動的學習課程。 因早年唱遊課時教小朋友翻跟斗,做示範時,傷了頸椎,不幸中之大幸,沒癱瘓,卻是頸肩酸痛,導致大小毛病叢生,如中醫所說氣血不順,不通則痛,退休以後,想好好調養,一直沒法改善,有人建議做什麼運動,什麼健康養生,身體不爽快,做任何事也不來勁,加上自個愛到處遊玩,要自個兒找個活動,就是散步而已。 退休兩年後,美珍、秀中她們一群同學也提早退休下來,為了充實生活趣味,活絡身心健康,就去找李秀羨老師,在竹韻舞蹈教室開班,學起了瑜伽來,美珍一直遊說我去學,我一想十幾年前,婦女會借金門高中舞蹈教室開瑜伽課,學校同事一窩蜂報名去學,一期三個月十天課(每週六下午),最後不了了之,真沒信心再去學,自己不去學,卻慫恿玉珍,說了一大堆學瑜伽的好處,等玉珍去學了幾個月了,竹韻班的同學們,終於說動了我,也正式開始接觸瑜伽。 一開始,不太能適應,連最起碼的靜坐,都無法靜下心來,加上頭暈頭痛胸悶,真不想學了,秀羨老師一直鼓勵說學做瑜伽,可以改善身心健康,治癒我的頸肩背的酸痛,姑且信之,有一搭沒一搭,有空就去竹韻教室跟秀羨老師學,和一群可愛的伙伴們做瑜伽,沒多久時日,竹韻教室解散了,秀羨老師很熱心,到社區大學開課,我們這群人,就跟著去參加星期五上午班的生活瑜伽,還有星期日文化局的課,這其間有人做了有心得,還特請葉淑蓮老師星期三上午在體育館開班,就這樣進入瑜伽世界,有了點心得。 做瑜伽才知瘋瑜伽的人不少,中外名人也吹著Yogo風,尤其是藝人,瑜伽原是印度修行者的法門,強調靜坐,著重身體的伸展,讓身心靈達到平衡,如果依自己個人身體狀況去做,它是種簡單、易學、效果不錯的養身運動,只是我們會迷思於那些瑜伽老師高難度的動作,心想自己老大年紀的硬骨頭,怎做得了,其實隨個人修行,依自己程度,配合身體情況,正確伸展,讓自己想起兒時學舞時,老師有時也說腳抬直,抬不高沒關係慢慢來,其實做瑜伽也如此。 有時想金門真的是個福利大縣,撇開三節酒、交通、教育等,光是運動場所,幾乎是無條件免費使用,也因此少了消費者使用者付費的概念,而社區大學提供的學習課程,學分費也不多,只要想學,在金門真的是快樂輕鬆學,就說瑜伽場所,社大的舞蹈教室、文化局的舞蹈教室、體育館的舞蹈教室等,不敢誇是頂極,但也是入流的活動場所,由衷感謝有這麼好的地方,讓大家運動學習。 有了好的場地,當然也得有認真、熱心的好老師,帶領大家做瑜伽,像我這種懶人,沒人帶領操練自己來,根本就沒勁,真要自己做瑜伽,大概只有「攤屍休息」。 因為自己學做瑜伽是比較被動,應該說是消極懶得動,好在秀羨老師很積極,社大瑜伽常替我們先報名,而她自己也很認真,在瑜伽領域,不斷地進修學習,剛開始覺得老師帶領動作好快,我自己因調息不很順暢,而瑜伽呼吸和平常呼吸略有不同,是丹田腹部呼吸,吸時小腹突出,呼時小腹收縮,做「拜日式」一呼一吸,一開始呼氣、閉氣、吸氣,搞得上氣接不了下氣,慢慢地適應老師的帶領,而她很可愛,學了新的招式或理念,滔滔不絕,不忘把自己所學一下都讓人家也跟著來,忘了我們是菜鳥,還很用心告訴你什麼式有什麼功效,老師有時帶領做了動作,會問這什麼式,香香和秀中比較用心就會說,譬如「美人魚式」,老師就說它的功能:預防治療感冒、近視及老花、面部縐紋等還有增強頸椎彈性、頸肌靈活、消除五十肩等,而我就有點迷糊,做個簡易的半「輪式」,和「橋式」類似,我說橋式,老師馬上糾正是「輪式」,然後又說它雖然沒像輪式腰腹完全抬起,但功效是一樣,治便秘,可以消除腹部脂肪,強化甲狀腺、氣管機能等。 秀羨老師如果有事沒空來授課,在社大就會請方麗鳳老師來幫忙,她在山外開班,比較會循序漸進帶我們,做些養生簡易動作,原來瑜伽還有跟太極相似的經絡導引,十二種經絡養生操也是站姿導引瑜伽,可惜沒人帶領又忘了;在文化局有時會請葉淑蓮老師或蔡鳳雛老師來帶大家做瑜伽,蔡老師比較注重靜坐心靈式的放鬆,不急不徐,跟著做下來,整個身體滿舒服的感覺;而葉淑蓮老師,是對自己要求很嚴的人,學什麼得像什麼,比較著重耐力肌力的訓練,以前跟她學過元極舞,大家算是鄰居朋友,比較能開個玩笑,一開始跟她做瑜伽,我常常做到一半就沒力撐,垮下來攤屍休息,慢慢地被操得還可以挺,如秀中所說,學了各位老師的精華,卻都做到皮毛,但都做很開心。 做任何運動只要持續都是有效,而任何運動不正確都會造成傷害,所以做瑜伽時,老師都會叮嚀無法做到的動作不要勉強,因為瑜伽有些動作,是很容易傷到膝蓋、脖子、腰部及大腿外側肌肉,而瑜伽雖有很多好處,可以增進血液循環、腺體分泌、提升新陳代謝、增加身體柔軟度、減壓抗壓及有助體重控制、修飾腹臂曲線也就是雕塑體態,但卻不是神奇到什麼病都能治,有病還是得看醫生,找出病因,對症下藥,但學瑜伽在緊張生活可以學放輕鬆,讓身心靈健康,至少毛病少了,人就輕鬆愉快。 自己能連續六個學期上瑜伽課,真得謝謝那些認真沒有什麼酬勞,義務為瑜伽付出的老師們,其實還得謝謝竹韻一起來做瑜伽的伙伴們,可惜有些伙伴都沒空來玩,還跟香香開玩笑,來做瑜伽的人越來越多,竹韻老伙伴就我們幾個,麗虹、秀中、玉珍、你和我,歡迎竹韻老伙伴歸隊,希望更多人來享受瑜伽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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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族
這是對亡靈們的再一次回向,他們已是一群活死人。陳鴻昌必須這麼說服自己,才能排遣他的憂鬱。這憂鬱,來自於認識到這是一個遭受嚴重支配的世界,包括他熟悉的藝文界。現在,這些個五年級呀、四年級呀、三年級呀,甚至是六年級的「亡靈們」,請你們都閃去一邊,他抬起俊秀下巴,揚手,捲高袖管,深深呼吸。他的網站入口出現俊美微笑的線條,脣鮮豔,眼烏藍,髮粉紅,觸動滑鼠,進入。 進入的是巫一般的世界,甚至比巫更有力量。 很多人在留言板上留話。左上角顯示出十幾萬人次瀏覽,這是個可怕數字,他敢說,這數字遠遠超過閱讀副刊跟文學雜誌的人次。不斷累積的數字讓他鬆了一口氣,雖然他們都匿名跟他交談,但這群沒有真實姓名的人是以真實的文字跟他發生接觸,沒有任何力量能跟文字的傳播抗衡,跟文字比起來,名字又算得了什麼。 陳鴻昌想了一遍今晚該放什麼話題。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當他面對原無一字的留言板時,那個空白就會在他心中放大、放大,然後,這放到無限大的空間會因為一丁點的黑產生聚焦,於是所有線索產生交集。這一丁點的黑字只是一個字,任何一個字,有來頭的是這個字何以誕生?為何是這個而不是別的?無論是那一個字,都跟他心中莫名的悲愴感產生聯繫。他不懂,何以他的才華只能被這個巨大的空白認懂,為何他的顯著地位卻也無法突破這巨大空白,跟真正的現實發生關聯。 陳鴻昌一個字一個字打下去。鍵盤似個巫具,他敲著敲著,深信這空白巨大將產生質變,會流動,匯聚成龐大黏稠的流質,會湮滅一切。他想起電影魔鬼終結者那個會變形的機器人,他的手可變成刀,穿過電梯門,還能揮發全身,流進空調系統。只要變成流質,它跟他都會無所不在了。 陳鴻昌放上一篇抨擊某小說家的議論。他得意地笑了笑。認真反應網路議論的人不多,但攻擊性言論卻往往能把志同道合的人湊合起來。他在這一刻大眼睛瞇得緊緊、眼角抬得高高,他知道植入的這粒種子會在隔天、隔天、再隔天,長成一株用茂盛文字結成的黑鬱大樹。可觀的是這樹不會被鋸倒,會永遠存在而流傳。 他並不完全沈溺網路,他認真讀書,還勤於寫作。陳鴻昌約了人在咖啡廳碰面,他先到,一頁一頁專心讀。約的人來了。有三對,一對是同志,男的;另一對是同志,女的;最後這一對,總算是異性戀。他想起魯迅用過這個筆法。他得意地示意他們坐在一旁,大方地闔好書本,讓別人知道他早來是在讀著什麼樣的書。 陳鴻昌說,最近文壇熱鬧得很,男的寫女生的八卦,女的喊冤,吐回去一口痰。三對愛好藝文的情侶是在各自的小圈圈都有影響力,但在他面前,卻都喪失了語言能力,乖順坐著,聽他繼續把話講完。他們已領略了陳鴻昌在留言板上犀利言論的威力,他是刀頭,他們是刀的雙鋒。他又說話了,這回說的是文學載具已在他們努力下發生變革,唐詩、宋詞、元曲到明清的戲劇、小品都不像今日世界發生這麼大的變革。書寫工具不一樣了,流通消息的方式更是大相逕庭,只有那些個老古董,還在堅守不變的傳統,他們根本不知文學的基調就是一個「變」字。他們點頭,他很滿意地說,沒辦法,我們注定要當文學史的關鍵人物。 陳鴻昌說完,像個小女生一樣羞怯地笑。他們一起笑了,他們都笑得很甜。 他們喝完咖啡,剛好趕上大樓裡一場新書發表會。他說,大詩人跟大主編主持,他嘲諷地笑,他們都知道這笑容的意思。他曾在網路上說大詩人的詩串起來剛好可以當衛生紙,大主編的散文排列開來以後,只有一個字值錢,那就是他題上去的「屁」字。儘管罵過他們,但見著面時他似乎忘了這檔事,笑得開朗,臉頰露出親切的酒渦,自動介紹他是誰。大詩人跟大主編也不是白混的,都聽過他的名號,撐起眼皮,放大瞳孔地盯著他,感慨地說沒料到年輕,寫作才華卻高。陳鴻昌在這一刻忽然憂鬱,怕被知道惡罵他們的事。 記者會開始了。一個青壯代小說家出版的新書。他沒興趣他的書有那些價值,在乎的是為何大詩人跟這大主編都願意來這站台。陳鴻昌不由得感到憤怒。他安穩坐著,讓三對情侶意外的是他還順水推舟問了個可以讓小說家暢快說話的題目。這個題目是:請問你的寫作歷程?小說家開始感動地述說時,他心裡卻開始哈哈大笑個沒停。大詩人從文字觀點看小說家意象特質,大主編從敘事結構看小說家佈局能力,他想,為何不是他坐在上面,儘管被問的是一個蠢問題也好? 記者會結束後他帶著同伴,跟三個台上人物親切話別。傍晚,他們一行人在麥當勞喝完最後一杯可樂,準備回家。他說,看見了吧,剛剛那場記者會就是文壇赤裸裸的權力結構。他們不明就裡。陳鴻昌說,小說家還是個評論家,曾發表論文,把詩人跟主編捧上天。喔,不,應該是天堂,而且是越飄越遠的天堂,別忘了,他們都是一群亡靈,沒有人會記得的亡靈。他們都懂了。其中一個女同志在當晚把這段對談放上留言板,讚嘆他眼光如炬;男同志同伴留言說,大主編跟大詩人都對他的大名如雷貫耳,可惜陳鴻昌是異性戀者,不然一定會去追求他。當晚,他當然也在留言板現場,看播下的種子茁壯了沒,也看交相湧來的言談把他簇擁越高。 談論的人越來越多,陳鴻昌將適時出現,振奮他們。他來了,他能感受到他們指尖顫動,異性戀者喉嚨滾動,嘴唇乾裂;同性戀者暗自咬牙,頻頻呼氣。他看見自己映成螢光幕上那個一丁點的黑字。黑字擴大呀擴大,忽然收攝時,他們都被掌握在那小小的黑字裡。不,他抗議,那不是一個小小的黑字,這黑字是無限大的。 正寫到爽快處時,手機響了,竟是大主編來邀稿子來了。陳鴻昌答應後,急忙在剛剛怒罵的話語插播這則消息。網友們齊聲恭賀。一人說,他的文學造詣是無法掩藏的,另一人說,這邀稿,很明顯地是遲到了,憑他能耐,大主編早該十年前就邀稿,還應該給他一個專欄寫,不限字數地寫。他笑得像個羞怯的小女生,可惜沒人看到。看了幾則恭賀語後,他想起剛剛的文章還沒罵到一半,他得罵完大主編跟大詩人才行。 他敲擊的字再度出現時,留言板上覷然無聲,陳鴻昌寫說,我們不能被宰制,只有我們知道歷史的真確走向,我們不能屈服。我們承受這壓力,是因為我們成為歷史人物的必然性使然。他很認真地敲出「唉」這字,放大它,接著說,聖人都是這等命運的。網友們嘩然,不少人還潸然淚下。那晚,他的文字真的流質化了,滲透了許許多多的子民,網友們很認真地大力流傳他的「聖人論」。從那晚開始,他的另一個網路名字便名之為「聖男」。 他退下留言板時,忘了主編約的是什麼稿,急著找剛剛記下的便條紙。還好,他找到了那個題目。陳鴻昌凝望草草寫下的「我跟文學」邀稿題目,燈下,紙條格外雪白,他得意地轉動紙條,紙條旋轉旋轉,像個小紙人一樣朝他露出潔白的笑。他也笑。他繼續轉動,幾乎深深陶醉在小紙人帶給他的快樂訊息之前,忽然想起有個人也曾經有過一個小紙人。那是早逝詩人林燿德。他震了一下,竟想起林燿德那篇「答錄機」。 那個野心勃勃、惹爭議、也惹回憶的林燿德,他寫著答錄機裡那個沒有眼睛、沒有鼻孔,只有一對耳孔和一張被剪成O型的嘴部的小紙人。陳鴻昌想起很久以前,他年歲尚輕,曾隨朋友到停屍間探望林燿德。穿過廊間一群屍體。乾瘦的老婦躺在推車上退冰,她陷下的臉頰跟下腹還留有未退凍的冰。老翁張嘴、揚手,似要抗議什麼,但已被時光永遠凍結,只有他仍在驚恐跟戰慄間持續前進。走廊盡頭就是林燿德。他躺著。善談、善辯的他,真的不肯再說一句話、再移動一下下了。他的光跟火,真的就此熄滅了嗎? 陳鴻昌看著邀稿紙條,緊緊捏住,彷彿掐緊答錄機裡那個蒼白的、沒有表情的小紙人,那團紙被捏得又緊、又熱,竟似在他手中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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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何暢經營歌廳,他為了提高歌唱的品質,以海底拾珠的精神,尋求優秀的聲樂家進場演唱。他常向我說:老李,你別把聽眾看成白癡、音盲,這裡面的聽眾有些是從維也納、義大利音樂劇院出來的。這正如同讀者群中,也會有曹雪芹、關漢卿翻看你的作品,千萬不要存著僥倖的心理,騙過編輯,也瞞過廣大的讀者。 為啥你還聘請朱翠這樣的明星?她會唱歌麼? 不會唱。她名氣大,有號召力量,把聽眾拉進陽泰歌廳,這是我的目標。客觀地說,文藝商業化的做法就是如此,但是歸根結底,必須做到「內容決定形式」。搞任何事情都應該抱定這個原則。 何暢的話,給予我無限的啟發,我只看到好萊塢的演職員發財,卻沒看見人家流血流汗;義大利那位並不算美貌的電影明星蘇菲亞‧羅蘭說:「魅力產生於真實和真誠。」演戲如此、唱歌如此,寫小說何嘗不是如此! 童沐人返鄉探親,帶回不幸的消息,他的胞兄佟琦,在去年七月一日中共建黨紀念日,默默走上望夫崖--如今改名望海台,跳海自殺,結束了他苦痛的生命。童老師在電話中告訴我:佟琦跳海以前,曾振臂高呼口號:「毛主席萬歲!」 這次返鄉,他的兒子跟他吵了一架,批評童老在故鄉將要解放前,為了追求資產階級享受,拋棄了妻子兒女,獨自去了台灣,讓他們受到政治上的牽累,生活上不得溫飽,如今給他們匯一點錢,像地主老財賞給叫化子似的,小氣、吝嗇,令他寒心。童老氣憤的說:「我再也不給他寄錢了,我兒女的生活,比我強得多,我還租房子住呢!」 我依舊關心佟琦的家庭,他離婚的妻子生活狀況,是否有兒女,以及他們目前住在什麼地方?童沐人苦笑著說:「佟琦患了精神分裂症,早已和家庭隔絕了往來,他已經離開人間一年多。」在童老的心目中,佟琦的跳海自殺,是他最理想的歸宿。過去,佟琦曾自殺多次,皆被搶救,造成他很多的痛苦,最後選擇跳海,毫不拖泥帶水,真是一命嗚呼,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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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雙落厝的傳說
金門臨近大陸,僅隔著一道狹窄的金廈海峽,由於島上的居民,大多源自於對岸的廈門、泉州與漳州。因此,兩岸人民往來密切,自古即有地緣近、血緣親、語緣通、文緣深、俗緣同等「五緣之親」,情感血濃於水! 古時候,金門島上的聚落民宅,普遍是閩南傳統建築,舉凡磚、瓦、杉木、石條與石塊等建材,統統來自大陸內地,只有採自海邊的細沙與蚵殼燒成的白灰,從金門本島就地取材。同樣的,蓋房子的泥水匠、木匠、石匠等大師傅,也統統來自內地,只有小工或雜作,一些比較沒有技術性的工作,才由本地人充任。 因此,放眼島上的聚落民宅建築,無論是渾圓的馬背屋脊,或是簷角雙翹的燕尾,甚至是屋瓦走向、磚塊壘砌,其造型與格局,均蘊含著濃厚的閩南風味,乍看與內地的聚落,並沒有什麼不同。 金門是海中孤島,冬天雨量稀少,東北季風凜冽,遇到風起時,四野裸露地飛沙走石,居民深以為苦。此外,昔日農村社會,牲畜與人生活在一起,不僅衛生條件差,且醫藥不發達,居民疫病叢生,尤其,教育不普及,民智未開,深信「百般病,由寒引起」,所以,一般民宅窗口都很小,以減少寒風吹襲,同時,許多村落的迎風處,都立有「風獅爺」,藉以「驅邪、鎮風沙」,祈求合境平安。 其實,金門島上的民宅窗口都很小,最主要的原因,是金廈海域盜匪出沒無常,動輒登島打家劫舍、擄人勒索,居民聞海盜色變,所以,房子外牆構築特別堅厚牢固,有時候,甚至是整片外牆用石塊或石條砌成,卻沒有開鑿任何窗牖,即使鑿有窗口,也是非常狹小,因而一幢四合院,仿若是一座小城堡,除了防風之外,防盜、防搶的功能更為明顯。 事實上,昔日金門是童山濯濯的海上孤島,到處黃沙滾滾,民不聊生,成年男丁被迫相偕挽著包袱,拋妻別子遠離父母,搭船「落番」到新加坡、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南洋群島討生活,靠出賣勞力賺取微薄的血汗錢,寄回金門奉養親人。 然而,在人生地不熟的蠻荒異域做苦力,由於勞動環境差,衛生條件不好,傷亡率極高,因而十之八九窮途潦倒客死他鄉,所謂「六亡、三在、一回頭!」換言之,十個「落番」的鄉親,能衣錦還鄉或落葉歸根者,終究是少數,許多家庭的老人家,天天倚門企盼,巴望「分批仔」能捎來音訊和匯款,因為,一般家庭若有僑匯,才能吃得飽、穿得暖,甚而有錢修建房子棲風避雨,一家老小能過較良好的生活。 當然,所謂「行行出狀元」,仍有許多幸運的「出洋客」,憑恃著刻苦耐勞、奮勵向上的精神,赤手空拳在僑居地打下一片江山,事業有成賺了大錢,不少人不忘故土家園,爭相匯款回故鄉蓋「番仔樓」、興辦學校,所以,在金門島上聚落裡,都有一些高聳的「番仔樓」,那是華僑出洋打拚的心血結晶;也因此,金門自古即是有名的「僑鄉」,「番客」遂也成為海盜覬覦的對象。 金門位居閩、台海域交通樞紐,自古即是海疆重鎮,明洪武年間為防倭患,在島上置守禦千戶所,築城設寨,因其形勢「固若金湯,雄鎮海門」,所以取名為「金門城」。清康熙年間,開始在島上設立總兵署,駐紮水師緝捕海盜;嘉慶年間,鄉賢李光顯和邱良功兩表兄弟,先後在閩南、江浙一帶緝捕海盜,屢建奇功,諸如邱良功圍剿漳州大盜蔡牽,終結橫行於閩、浙、粵三省水域近二十年的海盜集團,獲朝廷封「三等男爵,照例承襲」,即為明顯的實例。 滿清皇朝被推翻之後,民國成立之初,原駐防金門清軍裁撤,軍械悉數繳盡,島上沒有任何駐軍及海防,以致海盜猖獗、出沒無常,經常上岸進行綁架、搶劫,居民被搶、被殺害不計其數;遭強擄人質慘遭酷刑,或剁下手寄回勒贖時有所聞,根據金門縣志記載,僅僅是民國十四年之中,金門島上遭綁架、搶劫高達四十三案,縣官束手無策,居民寢食難安。因此,諸多村落建築瞭望台和「槍樓」,由壯丁組成自衛隊輪流巡邏守夜。 所謂「槍樓」,就是為防範海盜入侵,在制高點構建一幢高樓,四面堅厚牆壁及頂樓女兒牆均設置槍枝射口,易於監控海面或要道,當海賊來襲時,守衛的哨兵在槍樓居高臨下,以火力對付盜賊。諸如金沙鎮沙美的西、南兩側村郊,以及成功村海邊,目前仍保存有「槍樓」,為昔日海盜騷擾金門作見證。 當然,提起「槍樓」,民國二十年建於金城前水頭的「得月樓」,最具代表性,亦是華僑在南洋經商致富,匯款回到家鄉蓋「番仔樓」,附帶興建防禦「槍樓」的經典之作。因為,「得月樓」高達十一公尺,內部分為四層,並有露台屋頂一座;由於外牆堅厚達五十公分,且四面牆壁及頂樓均置有射口,視野極為遼闊,槍口火力扼控四面八方。尤其,樓底設有地下密道,形成銅牆鐵壁的城堡,易守難攻,讓「海盜」望而生畏,不敢輕易進犯。由於這一座「槍樓」是當年金門島上數一數二的眺高建築,亦是水頭村的地標,猶似「近水樓台先得月」,因而被附庸風雅稱作「得月樓」。 當然,「得月樓」是「南洋錢、唐山福」的象徵,可惜歷經七十餘載風雨歲月侵蝕,又經戰亂無情砲火摧殘,外牆留有許多彈痕,部份椽木腐朽,門窗破損,或有傾圯之虞,幸經「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斥資新台幣二千多萬元,於民國九十七年進行整修,目前成為島上重要的觀光景點,終日訪客絡繹於途,爭相佇立樓前攝影留念。 因為,海盜成群結隊,持刀、帶槍蠻橫不講理,鎖定目標上岸之後,通常是抬著「石條」強行撞開門板,或開鑿牆壁入屋搶劫財物,甚而殺人放火,因此,居民稱海盜為「強摃」。相沿至今,金門民間罵人「強摃」,指的就是蠻橫不講理,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退守金門,兵荒馬亂之際,部隊強行以民宅當營房,或為構築防禦工事佔用民地,因為,泰半官兵來自大陸北方,所以,被統稱為「北摃」,暗諷和海盜一樣的不講理! 話說民國初年,位於金門東半島臨近「金廈灣」的洋山村,和島上所有的村落一樣,放眼盡是古老的紅磚瓦屋,許多人家的正廳門楣上,分別書有林姓「瀛洲傳芳」、蔡姓「清陽衍派」、張姓「清河衍派」、王姓「太原衍派」、陳姓「潁川衍派」等等宗族堂號,藉以傳承家族脈絡,象徵子孫不忘宗族本源。 當然,洋山村民也和島上居民一樣,平日靠種蕃薯、或在海灘插石養蚵過生活;成年男丁也相招逗陣「落番」討生活,所以,村內也有幾幢二層歐風式的「番仔樓」點綴其間,顯得異常醒目。 值得一提的是,到南洋打拚致富的「番客」,回到故鄉蓋房子,並非全然興建歐風式的「番仔樓」,洋山村靠海邊有二幢「太原衍派」的「雙落厝」,就是典型之作。其中,靠北邊的那一幢,佔地廣闊,氣勢雄偉,庭前還有一大片圍籬的「門口埕」,王姓屋主曾是「出洋」的華僑,在新加坡打拚事業有成之後,返回金門老家興建的房子,堅持不蓋歐式風味的「番仔樓」,依然獨鍾傳統的紅磚瓦屋,正是長年旅外思鄉情切,希望尋回對故土家園的不捨眷戀。 據村內耆老表示:王姓人家孩子成年之後,也挽著簡單的行囊,搭舢舨經廈門到「番邦」新加坡謀生,平日省吃節用,念玆在玆地奮鬥打拚,稍有積蓄之後,由經營小本生意做起,經過多年的努力,終於拚出一番事業,決定斥資回浯島建造宅第,以便告老返鄉頤養天年。 說做就做,劍及履及,王家老夫婦專程搭船返回金門,一面僱工整地,一面到內地泉州購買石條、磚瓦,更遠赴福州購買杉木,親自選擇最好的建材,並僱用三支桅的大帆船,直接運到村外海邊卸貨。 同時,王老先生親自到泉州與晉江一帶,聘請蓋房子的土水師傅,也到惠安請來木匠和石匠,再搭配本地的幫手小工,正式動工興建「雙落厝」。由於主要構築師傅來自內地,均具備專業技藝,經過二年多的施作,一幢坐東向西、美輪美奐的「雙落厝」在海邊落成,顯得耀眼奪目,連航行在海上的賊船,亦能盡收眼底,好像在他們面前擺著一塊鮮美的肥肉,焉能不動心? 「雙落厝」落成之後,王家老夫婦把在異邦的事業,交棒給年輕的下一代經營,深知金門海盜出沒無常,因此,特地從「番邦」僱用一個「黑印度」槍手當保鑣,一起搭船返回金門定居。豈料,返鄉不久,「強摃」真的找上門了,雖幸運保住性命,但已嚇破膽,不得已的情況下,被迫再舉家「落番」避難,留下大門深鎖的宅院,和一連串的傳說故事。 根據村內耆老表示:過去金門沒有駐守海防部隊,也沒有海巡、岸巡人員把關,金廈兩岸人民可以自由往來,因金門沒有工廠,島上居民日常生活必需用品,均靠大陸內地供應,所以,平日有許多來自對岸的小販,穿梭在各村落間叫賣販售。 因為,前來打家劫舍的「強摃」,係來自大陸內地,行搶之前,通常都會先派出「探子」,扮作小販前來賣水果、日用品或收購破銅爛鐵,遊走在各村落之間,主要任務是觀察地形、地物等情報,甚至,打扮成算命、卜卦的半仙,藉機登堂入室,蒐集有錢人家的屋內陳設,以利賊頭進行打家劫舍。 一般而言,有錢人家蓋宅第,大門都是特製雙層木板門,倘若第一道門板被「強摃」強行破壞,還有第二道門板可防禦。此外,也會在牆壁預留藏寶的暗洞,通常是以活動的木板或磚塊偽裝遮掩,一有風吹草動,取下活動的木板或磚塊,值錢的東西往洞裡塞,再迅速蓋上,外人乍看之下,不易露出破綻。 據傳說:賊頭決定「出草」行搶,並非敲鑼打鼓、或大張旗鼓公開招兵買馬,而是利用一支乾枯的大竹竿,將尾端敲破碎裂,唆使小嘍囉在村子裡拖行,以竹竿發出「切切」的聲響當暗號,通告當晚將「出海」,有意願參加者,自行前往海邊集合;倘若當晚行搶過程之中,有一個人死亡,則當晚搶劫得來的財物,全部歸死亡者所有,作為償命之用;如果二人死亡,則由二人均分,其餘依此類推。如果幸運無人傷亡,則當晚搶得財物,賊頭自取一半,剩下的由參與者人人有份均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盜亦有道」吧! 依據「雙落厝」右鄰林姓耆老表示:以前,「雙落厝」的大厝身左側廂房,窗口下的牆壁上,有一道很明顯的補痕,那是海盜行搶遺留的痕跡。 林老先生說:他曾不止一次聽其父親說過,「雙落厝」遭搶的那天傍晚時分,其父剛好從官澳沿著海岸的小路騎馬回家,途中目睹兩艘三支桅的帆船,從角嶼的海面順風而下,天就快要黑了,帆船貼近金門的岸邊緩緩前進,顯得異乎尋常。 入夜之後,家門外突然人聲鼎沸,火把炬光照亮天際,並夾雜著撞擊門板,以及敲打牆壁的聲響,且不時傳出砰砰槍響。當時,不敢開門出去瞧個究竟,只能偷偷拿著木梯爬到門牆上,希望偷窺門外到底是發生什麼事,豈料,眼尖的「強摃」衛哨疾聲喝斥: ──與你不相干,快去睡覺,否則恕不客氣! 隔天,天際露出曙光之際,「強摃」走了,「雙落厝」的正門兩道木板被撞破,屋內滿地是匪徒臨走前排放的糞便,從南洋回來的「番客」老夫婦,被五花大綁丟在大廳後面的迴廊,嘴巴還被塞著破布,所有家當被洗劫一空。幸好,一些貴重的金飾珠寶適時丟進「尿桶」裡,沈在屎尿底下(昔日沒有抽水馬桶,各家戶皆使用屎斗)。 據說,當晚海盜一共來了三百多人,他們分工合作,有人合力抬著石條,來回衝撞大門木板;也有人開鑿牆壁;同時,更有人以疊羅漢的方式爬上屋頂,伺機進入「雙落厝」搶劫。畢竟,海盜已事先做好情報偵蒐,早知「番客」帶回來一名保鑣「槍手」,所以,不敢貿然行動,一面撞門、鑿壁,步步進逼;一面嘶喊吼叫,藉以聲張虛勢。 據說,當時,村內壯丁組有自衛隊,輪流在村北的海邊「槍樓」裡值更守夜,但是,「強摃」繞道上岸之後,即派出一組人馬阻絕通往「槍樓」的聯外道路,而且,衛哨佈滿村內大小巷道。「雙落厝」被「強摃」包圍,對外孤立無援,屋主驚聞門外喊聲震天、火把炬光照亮天際,早已嚇得腿軟,只有埋伏在窗口的保鑣「槍手」,不時向窗外放冷槍,但終究寡不敵眾,最後彈盡援絕,被海盜攻進「雙落厝」洗劫財物。。 事後,村人在海邊的草叢裡,發現從南洋帶回來的「黑印度」槍手慘遭殺害,槍枝不見了;而且,「雙落厝」的屋外地上,出現多灘血跡,血滴從屋前、屋後,一路迤邐到海灘,很顯然地,匪徒亦有人死、傷於保鑣槍口之下。 儘管,到南洋討生活的「番客」,十之八九窮途潦倒、或老死他鄉,但是,經過長期蕃衍,如今,旅居南洋的金門華僑,據保守估計已超過七十萬人,甚而形成「金門幫」。諸如:盛產石油的島國──汶萊,總人口約三十四萬人,華人即有五萬人之多。 甚至,許多「出洋客」秉持金門刻苦耐勞的精神,在僑居地開創睥睨寰宇的大事業,分別在經濟金融、電力能源、海上運輸、觀光旅遊等領域獨霸一方,如旅居馬來西亞的工商鉅子楊忠禮、旅新加坡全球航業翹楚張允中、銀行家黃祖耀等等,所開創的事業王國,在當地社會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名揚國際! 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退守金門,「國、共」兩軍隔著金廈海峽重兵對峙五十年,海岸構築大大小小的碉堡,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日夜監視海面,且海灘佈滿地雷、鐵絲網,和阻絕船隻靠岸的軌條砦,因此,來自對岸打家劫舍的海盜,也銷聲匿跡五十載。 近年來,隨著台海兩岸關係逐漸和緩,金門島上駐軍幾乎撤光了,海防空洞化,兩岸人民又恢復往來,海上走私與小額貿易頻繁,雖然,目前兩岸仍分屬不同政體,金門駐有海巡、岸巡部隊,擁有各型快速艦艇,並透過電子偵測系統,能有防止偷渡、走私,但有朝一日兩岸政權溶和,那時,海盜是否會再「登門」行搶,正是許多鄉親的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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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學諺語
(六六句)有:「人飼人一支骨,天飼人肥律律」。「會曉趁未曉開,未曉開是戇人」。 「好歹粿著會甜,好歹某著會生」。「有食藥有行氣,有燒香有保庇」。 「舊柴草緊著火,舊籠床好炊粿」。「歸身軀死了了,剩一支嘴未死」。 「呣是哭就是笑,呣是屎就是尿」。「問神就有呣著,看醫生著食藥」。 「囝仔有耳無喙,有尻川賣放屁」。「呣驚虎聲兩翼,只驚人起二心」。 「垃圾食垃圾肥,清氣食目凸雷」。 (七七句)有:「有錢講話會大聲,無錢講話人伓聽」。 「蘆薈開花長落落,欲找好尪找嚨無」。 「每日若大笑三回,卡好食人蔘高麗」。 「有人怨人大尻倉,有人笑人面無肉」。 「父母疼子長流水(無時停),子孝父母樹尾風(有時陣)」。 「搬巢雞母生無卵,青狂豬仔食無潘」。 「不孝新婦三頓燒,有孝祖囝路裡搖」。 「現陣三人共五目,日後無長短腳話」。 「世界講小嘛真小,天邊海角遇會著」。 「生的恩情請一邊,養的功勞較大天」。 「人講生緣免生水,生水無緣上剋虧」。 「萬兩黃金未為貴,一家安樂值千金」。 「識時務者為俊傑,知進退者為英雄」。 「有人入門來討債,無人入門來討禮」。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 「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難過金錢關」。 「芒冬開花掃磚廳,竹芒開花掃土埕」。 「根深呣驚風搖動,樹正何愁月影斜」。 「八月中秋雲遮月,正月十五雨扑燈」。 「身上無衣被人欺,腹內無膏無人疑」。 「豬肚煮湯嫌無菜,土豆擘旁你著知」等等。 (八八句)有:「坐者伓知企者的苦,飽人伓知餓人的肚」。 「親生子不如自己財,自己財不及荷包內」。 「大道公媽祖婆鬥法,互風佮雨做一下到」。 「上好大家以理妥協,呣通靠拳頭母大粒」。 「有人進入山內趁食,有人出外落海討掠」。 (九九句)有:「出門雙手親像兩片薑,返來三龍又加兩皮箱」。 「有錢死某隨時換新衣,無錢死某半路折扁擔」。 「一支牛尾遮著牛骹川,一支竹篙押倒一山坪」。 「有人好意點燈來照路,無人存心點燈去照肚」。 「頭家勸徒有路去路,無路再返來找老主顧」等等。 (十十句)有:「九月九晾日十月日生翼,十一月懶惰查某理未直」。 「先人講有心磨鐵鐵成針,嘛有講有心鑿山山通海」。 「人講飼子無惜殺一隻豬,飼父母那有惜加一雙筷」等等。 另外還有單句式或是不同的長短句式的諺語,同樣都具有音律清晰、節奏鮮明的特點,例如: 單句式的「一勤天下無難事」。「畫龍點睛」。「一山不容二虎」。 「老神在在」。「天公疼戇人」。 二二三句式的「好食,好睏,好放屎」。「有趁,無趁,食一漢」。 「一否,兩好,三兩光」。「一朴,二虹,三相思」。 二三句式的「紅水,黑大扮」。「立冬,補嘴孔」。「大普,餓死鬼」。 「水鬼,掠交替」。「乞食,趕廟公」。「九月,九降風」。 「司公,呣驚鬼」。「熟識,賺厝內」。「春天,後母面」。 「四月,無正雨」。「五月,無澹土」。「惡蛇,翻頭齒交」。 「六月,火燒埔」。「春霧,曝死鬼」。「夏霧,做大水」。 「一馬,配雙鞍」。「羊仔,見青好」。「好馬,不離鞍」。 三四句式的「好額人,乞食性命」。「好手段,一滾就爛」。 「呣成雞,愛放白屎」。「無想貪,著免信神」。 三五句式的「好好鱟, 呷屎若流」。「雲行東,想雨日日空」。 「一粒雨,槓死一個人」。「求平安,較好添福壽」。 三六句式的「聖聖佛,拄著悾憨弟子」。「家裡無,呣通飼闊喙婆」。 四五句式的「一面要死,一面要食米」。「食飯流汗,做功課畏寒」。 「食兇困重,做穡貓貓相」。「千金買厝,萬金買厝邊」。 四六句式的「一人舉篙,不如眾人呼號」。「無三寸水,就想欲划龍船」。 「千富萬富,呣直著該己厝」。「甘願做牛,呣驚無犁通拖」。 四七句式的「甘食甘分,有通食閣有通剩」。 五六句式的「人佮人做伙,好頭不如好尾」。 五七句式的「樹頭企乎在,呣驚樹尾做風颱」。「食老三項醜,加嗽泄尿兼滲屎」。 「食老三項醜:第一哈肺流目屎,第二放尿家尿滓,第三放屁兼滲屎」。 「月內食一嘴,卡贏月外食呷畏」。「人濟話道濟,三色人講五色話」等。 常用的各種不同的句式諺語,可說是不勝枚舉、比比皆是,可說只要肯用心去研究,去歸納,當會發現更多諺語的藝術及表現風格的不同,更會感悟出老祖先們在語言上驚人的創造力與智慧結晶,讓我們後世子孫,能運用它來處理生活上所遭遇的問題,所以諺語的確是每一個金門人家庭的傳家之寶,但願能一代傳給一代聽,一代教給一代學。 有趣的閩南話的歇後語: 閩南話的歇後語也很多,比起普通話的歇後語有些更來得逗趣,茲分享個人記憶在腦際中常聽到的閩南話的歇後語如下,()中與前面普通話的歇後語一樣是省略的語句。 阿公娶某(雞婆)。阿婆炊粿(倒凹)。查某人嘴齒(你的──女牙)。十七兩(翹翹)。 阿婆仔生子(真拚)。鴨母食田螺(硬規)。墓仔埔放炮(吵死人)。浸水棉紗(歹紡)。 頷頸仔生瘤(抵著)。紅龜包鹹菜(無好貨)。財子壽(三字全)。食呣著藥(換帖)。 蚊仔叮牛角(無采工)。無齒食豆腐(抵仔好)。查某矸仔倌肉(看有食無)。 無掛牛嘴籠(亂食)。十二月睏厝頂(吝嗇──凍霜)。田螺含水過冬(等時機)。 菜瓜摃狗(去一缺)。謝將軍消遣八將軍(七仔笑八仔)。清明呣返厝(無祖)。 七月半鴨仔(呣知死)。請鬼提藥單(該死)。種瓠仔生菜瓜(有夠衰)。 食紅柿配燒酒(存死)。嘴巴角抹石灰(白食)。一孔掠雙尾(好孔)。 水蛙生尾(假龜)。一粒田螺煮九碗公湯(無味)。一隊水肥車大塞車(拖屎連)。 祖傳佛經(世世唸)。全身蓋棉被(無頭無面)。啞口壓死子(無話講)。 囝仔穿大人衫(大輸)。閻羅王出告示(鬼話連篇)。海龍王辭水(假細膩)。 開刀生產(破產)。姜子牙釣魚(線仙──散仙)。去土州賣鴨卵(死了)。 火燒豬頭皮(面熟面熟)。火燒目眉毛(目孔赤)。牛牽到北京亦是牛(歹性第)。 大兄無坐正(歪哥)。老幼皆善人(大小善)。六月芥菜(假有心)。老甘蔗頭(根節)。 火燒厝(無趣-厝味)。水流破布(行到彼,坎到彼)。肉包仔摃狗(有去無回)。 甘蔗歸枝喫(無斬節)。幼稚園招生(老不修──收)。煙筒破孔(歹講──管)。 圓仔吵大麵(膏膏纏)。火燒雞寮(芳貢貢)。火燒孤寮(無望)。番薯屎(緊性)。 火燒金紙店(匯乎土地公)。囝仔跋倒(馬馬虎虎──媽媽敷敷)。籠床坎無密(漏氣)。 和尚划船(無法──髮渡)。雞屎落土(三寸煙)。缺嘴仔食麵(看現現)。 六二(五四三)。尋空尋縫(掠漏)。飲白滾水放茶米屎(火大)。貓爬樹(呣成猴)。 貓食鹽(存辦死)。烏矸仔貯豆油(看未出)。烏雞母生白雞卵(事實如此)。破雨傘(興展)。烏人食火炭(黑食黑)。放錄音帶(有聽聲無看影)。放屁脫褲(無需要)。 戲棚頂的皇帝(做不久)。四十錢提二釐(三八)。神明著賊偷(失神)……等。 總之,無論是普通話或是閩南話的諺俗(俚)語、歇後語,在歷代先民們的努力的創作下,已經表現出許多幽默風趣詼諧的完美句式及藝術,並且在說理形象方面,在押韻用詞上,真的是妙趣橫生,令人拍案叫絕的句子俯拾皆是,在此特別要向大家表示歉意的是,因為許多用字是配合方言來顯示,也許頻頻使用很多不當又不雅的別字代替,尚請各位諺俗語的同好先進前輩,能不吝賜正。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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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歇息世苦──送杜天厚弟兄
三十二年前我們曾是金門縣政府同事,我於教堂結婚時,他亦參加詩班唱詩,後因分別調離服務單位且離開金門,彼此未再謀面。 退休後我返金定居,他亦結束大陸生意回到金門。 近幾年來我們經常碰面且互相鼓勵寫作投搞,將心情感想以文字留存。彼此盡力參與教會事工! 他因退休得早,年資及職級都不高,所領取的終生俸,僅足妻兒溫飽。他與妻兒住的公寓二樓,可以以「家徒四壁」形容,沒裝潢沒擺飾物,客廳連最起碼的茶几都沒,以紙箱充代。 雖如此,他仍繼續為已成年的兒子每月付台幣八千元的房貸,至癌症復發擴散才停止。每個月他都遵守聖經的話語,奉獻所得十分之一於教會,至離世的前一週仍然如此! 他的第一次婚姻並不圓滿,但他等兩兒一女成年後才離婚,而且離婚是前妻所提。離婚後他對前妻沒有怨懟,對外人僅以個性不合告知。 他現在的妻子是在大陸經商所識,很能吃苦耐勞且識大體的一位女性,為他育有一子,現讀小學一年級。一個是未成年的幼子,一個是沒拿到身分證的配偶,母子兩人是他離開世界不得不捨的牽掛! 三月份獨自一人在台大醫院接受放射治療,我去探視他時,看到無人相伴孤獨悽苦的身影感到相當心酸!因放射治療導致陰囊腫脹如網球般大,舉步維艱!三月底返金後病情更是每況愈下不見好轉。 在接受放射治療期間,他自知復原機會渺茫,仍不放棄希望,寫出足堪媲美李密<陳情表>文情並茂的<向上帝借時間>,閱讀者莫不動容唏噓!週日禮拜他仍參加詩班上台獻詩,吟唱詩歌時他全心投入詩歌的意境中,神情愉悅滿心歡喜! 自他住進署立金門醫院,我每隔兩三天就去看他一次,起初看他時他說:「每次你來都很快就離開(我是擔心他太累故未久留),我有很多話要說都來不及說」,我請他放心,我會好好陪他說話,那天我分成上下午各一次,陪他聊了約四個小時。在談話時間中,他還親自找來葬儀社安排自己的後事細節並議價。 從他的身上我看到基督徒的榮光彰顯與堅定的信心意念!他即使躺在病床上,對探訪者仍笑顏以對,李牧師娘說從他的笑容裡知道上帝與他同在。 感謝上帝垂憐,讓已無治癒可能的他在六月十七日清晨睡夢中脫離世苦,安返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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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染
端午節前一天,同事問我平常胃痛的感覺,在我形容完之後,他說:「活了三十幾年,終於知道什麼是胃痛了。」我提醒他粽子少吃,糯米不容易消化,這位同事很哀怨的回答:「我覺得不是因為吃粽子才胃痛,應該是被妳傳染到的。」我一聽傻眼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胃痛會傳染,我五、六歲第一次胃痛被送到金門衛生院,而且還住院觀察因為,醫生擔心若是盲腸炎,恐怕會危急生命,幾十年過去,終於知道這樣的症狀叫做【胃痙攣】。這麼多年來,家人就不曾聽過誰被我傳染到胃痛;自有記憶以來,那些年我家尾廳神明桌上,長年擺著一瓶張國周強胃散,那是我吃完地瓜稀飯,酸水若冒上來,一小匙胃散入喉,立即就能見到效益。我的阿嬤心疼我常【燒心肝】,冬令時節進補,會特別【煨雞液】給我吃,我總是鼻子一捏,乖乖吞下那一碗濃濃中藥味的雞湯,再偷看妹妹們吃雞肉心滿意足的樣子,真希望自己是可以吃肉的人,因為阿嬤說:喝雞液就不能吃雞肉,不然就看不到成效了。也許中藥的發揮效益,也可能我後來很少再吃地瓜,所以,不舒服的感覺就很少再有了。家人從來不曾有人像我一樣可以痛得直不起腰來,必須到醫院掛急診,我周遭的朋友更是無法理解,為什麼可痛得連走路都有困難,也因此當這位同事回答我,他的胃痛是被【傳染】,我還真是一時無法意會,他看我一臉無辜的樣子,才笑著說:「常常聽到妳喊胃痛,我的胃也跟著湊熱鬧了。」 我家寶貝超愛吃飯,有一次帶她喝喜酒,正中午十二點等到一點,致詞的人還在狂熱的介紹著新人的【天作之合】,我看孩子快餓壞了,請了服務人員先送一碗飯上來,這位小女孩看見熱騰騰的米飯,眼睛發亮並立即展開攻勢,五分鐘後已見到碗底,然後,她很開心的說:「媽媽,我吃飽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同桌的好友笑著打趣說:「以後請你們家人吃飯,真的只要準備一鍋米飯就可以了。」每次與友人用餐,大家看見這位小女孩歡天喜地的用餐,都會說:「好像好好吃喔!」這樣的用餐,因為這句話,真的都會變得特別好吃,所以,只要聚餐就會有朋友特別叮嚀:「要帶你們家小孩來,因為,看她吃飯好好吃的樣子,都會傳染給我們,讓我們覺得這餐飯特別美味。」 去年,在公司裡執行了一項政府專案,因為第一次執行就看到不錯的成效,所以,透過執行單位的推薦,就有業界同樣工作性質的人【相借問】專案該如何做。在公司與他們會面,提及專案執行過程中應具備的心態,我笑著說:「執行這個案子,我都設想著在我面前有一千個階梯要爬上去,因為又高又陡,所以,我會先設定一次爬五十個,每個里程碑的完成,都給自己拍拍手,肯定付出看得到成效。」同業聽完笑著說:「妳真的很阿Q喔!不過,這樣的熱情是會傳染的,我相信今年我們也一定可以把這個專案做得很好的。」握手道別時,這位同業問我:「可以邀請妳到我們公司傳染一下對工作的熱情嗎?」 在新流感新聞沸沸揚揚時,我的同事照樣出差,他說:「別想太多,病情一定很快被控制住的,況且有藥可醫,不用害怕被傳染到該怎麼辦。」聽完同事這麼說,我從原來關心病情發展到幾級程度,以及煩惱孩子的暑假到底該不該安排渡假活動,心念一轉,立即上網訂好回金門的機票,在孩子學期結業式的那一天中午,一家三口包袱款了就搭飛機回金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