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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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你,讓我敗了一個家
我敗家習慣衡量價格與需求,需求超現實就累積鈔能力,過程多半期待又雀躍。唯獨有次一敗塗地,就是為了當時的前任,當我為畢業論文如火如荼、焦頭爛額;他也正與同事如膠似漆、形影不離。 適逢情人節,於是我絞盡腦汁想送禮挽回感情,邊逛街邊抽絲剝繭各種我被分手的理由:是哪裡不夠好?錯失了甚麼?是哪位聰明漂亮的狐狸?最後提心吊膽敗了塊昂貴的精工腕錶,還將彼此的合照製成專屬拼圖。那次敗家心情之忐忑完全超乎預期,我都懷疑是在「送禮」還是在為我們的感情「送鐘」?果然最後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禮物(感情)一去兮不復還。 那局敗家將我徹底完敗,雖心有不甘,但多年後反思,要不是有當年如此折騰的孽緣,我恐怕遇不到現今的伴侶,生不出如此可愛的孩子,成不了甜蜜美好的家庭,收穫不下每一次為所愛之人敗家的幸福--敗家於我,還是人間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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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洲憶往
那些年,一到夏天有個老兵總是推著一車西瓜,沿著村裡巷子以他雄渾的山東腔吼叫著:「颱風雨來了,西瓜賣完了」那模樣著實有趣;冬夜,巷裡也不時傳來敲打梆子叫賣餛飩、燒肉粽聲,那年頭眷戶經濟艱困,貧賤夫妻百事哀,夫妻爭吵無日不有,鄰居有位伯伯不堪貧病交迫,硬是跳了碧潭,還有一個眷戶媽媽終年騎著腳踏車沿村叫賣自製的酒釀,時而舀些給我們甜甜嘴,多年後驚聞意外亡故,聽了教人難過。 八七水災過後,全台發起募款賑災,當時中廣播音員白茜如、徐謙、王玫、趙剛等一行居然來到村子募款,這些中廣名人好像是明星坐了大巴士來村,也就在面朝大觀路側的大道旁,一群人就與眷戶們談起災情,談起兵工及全國的動員重建,村民反應很是熱烈,連讀小二的在下都還捐了五毛錢;再有一回是菲律賓總統賈西亞來華,有個行程安排車隊沿著大觀路,見識見識婦聯會普建眷村的成果,家母等村裏主婦暫時放下家務,列隊村口鼓掌,在下躬逢其盛,今生首次見到「總統」級外賓。 五年級時村裡殉國的胡長青上將公子結婚(新娘是學校漂亮的甘老師),我們這些小毛頭還跟著大人在人家客廳瞎蹭。 話再回到上學,46年暑假後,村裏適齡兒童都分配到沙崙國小就學,公路局月票9元,沒人坐得起,孩子們都是走路上學。偶爾,我們也會朝經過的軍車招手搭個便車。那時候,往往颱風一來浮洲橋就沖斷,於是只得靠擺渡過河(大嵙崁溪,今大漢溪),一次兩毛錢,還有幾次工兵部隊架設倍力橋供人車通行。再之後,就在「歡子園」鐵路局臨時的招呼站搭乘柴油車通學,村子裏有位蘇姓學童還因為車廂擁擠墬車慘死。 六十年前的過往記憶猶新,有天下著大雨,回家途中玻璃割破腳板血流不止,蕭媽媽淋著雨硬是把我揹回了家,聽聞慈祥的蕭媽媽過世多年,心裏有著無盡的感念不捨。 我北遷重讀一年級,與杜旋、王梅櫻、楊海燕、譚名曦、聶人傑同班,班導姓李,戴著眼鏡管教嚴厲,動輒揪人眼皮,二年級結束,中山國小落成集體轉學時,許多本省學生吼叫阿山快走,讓年幼的我初次感覺到與當地人之間居然有條看不見的鴻溝。此外,小學期間與李姓老師特別有緣,在鳳山班導姓李,沙崙姓李,到了中山,李而珍、李繼漢也都是同宗,除鳳山老師之外,個個管教嚴厲令我畏之如虎。李而珍老師福州人,四年下遷居高雄,期勉同學要專心課業,他日大專聯考放榜,她會看看同學們都考到什麼學校。當年我被修理的很慘,畫花臉,打板子,日前看到一張當時師生合照,反而懷念起老師了,敬祝老師松柏長青。升高年級時,班導郭俊斐老師客家人,素以嚴厲著稱,受業兩年,課堂上我的處境幾乎沒有好過,總是個人頑劣不討喜吧,怨不得人。平心而論,郭師教學的確認真,記憶中總是襯衫西褲,鏤空的棕色皮鞋,老師過世多年,往事歷歷,雷霆雨露都是師恩,多年之後,那些莫名其妙的糾結早已雲淡風輕。 程德明校長(夫婿豫籍姚廷芳立委)一家及部分老師住在校舍,間間教室牆面貼著「學、想、問、做」四個大字,期勉學子敦品勵學,多年之後學校的公民老師曹興仁修了博士成為補教名師(其弟則是聲言投入重金協訓三百萬黑熊勇士抗中保台的前聯電董事長曹興誠),美術老師李錫奇更是成為國際知名的版畫家;此外,工友退伍軍人老王,是校長的安徽老鄉,對我們這些小朋友非常有愛心,做沒兩年離職,換了一位「823砲戰」來台的金門人老董(班上同學李錫照、吳超芬同時期避難來台)。63年在藝專居然又見老王,一頭華髮健朗如昔,相談之下說是當年蒙程校長關照介紹來此服務,台灣雖小,這種巧遇想必也不多見。 高年級時每天第二節下課,學校茶水間都會沖泡美援脫脂奶粉,那味道實在很差,人手一杯捏著鼻子硬是給喝完。 小學畢業進了樹中,五十年代那個鄉下地方民風保守,相當排外,一個40多人的班上,眷區孩子區區4-5個,每天在本地同學言語、肢體霸凌下,學習環境極其惡劣,遂無心於課業,成績直落。一天午間與柳懷仁嬉戲動了拳腳,為綽號「鬍鬚」的陳姓體育組長以粗鄙台語喝斥,一手揪住一個,面朝面的對撞、過肩摔,當下眼冒金星,口鼻流血倒臥操場。這個受過軍國主義教育的前台籍日軍,對兩個13、4歲的孩子如此施暴,神勇有餘,其惡行則令人髮指,真是忝為師表,杏壇之羞,今日思之猶有餘恨。懷仁受創尤重,不知是否影響到他日後的不良於行、經年臥床,終至不起,而我也從此荒廢學業自毀前程,書劍不成蹭蹬一生。 浮洲里眷區(婦聯一、二村、力行新村、文和新村)先後經歷50年波密拉、52年葛樂禮兩次風災水患,為眷戶帶來嚴重的災損,當時除了樹林駐軍,板橋職訓總隊也派出管訓隊員來村整建,然而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最終還是難逃遷村。54年起,眷戶們陸續遷往南港、內湖、板橋、中和、五股、鶯歌,暑假閒來無事總喜歡坐上軍卡,內湖、中和的幫馬姊、瑤華這些鄰居搬家。記憶中,與我55年同時搬遷五股的還有譚東旭、惠復生、張迎輝、鍾華慶、胡麗華、曾錦玲、劉秉文、林宗白、李效玲、馮廣明、曹吉屏、戴錦娟、徐功國、陳滬蘭、鄭玉鳳、尹班長。 遷村晚期,一個民間豫劇團來村賣藝,也沒有多少眷戶去觀賞,有一日沒一日的,炎炎夏日,有個團員跑到附近的溪裡消暑,不慎做了波臣,劇團演不下去只好另尋生路,再之後又有個電影公司借復興堂開拍臥龍生名著「天涯俠侶」,男主角居然是余天,女主角于凌,落落大方長得很正點,休息時也會跟我們這些眷村小土著瞎聊,看在余天眼中頗是不悅,這位俠士不知天高地厚,斜著眼一幅臭臉,叫劇組關門拒客,接下來戲就不好拍了,有陣子連他也不來了,想是敬業精神不夠,如今無端想起了這些年少輕狂的糗事還挺有趣的,這一晃都快一個甲子了……。 4-50年代的台灣各地廣建眷村,收容了數十萬幾經戰亂驚惶甫定的民國孤忠,風景不殊,幾番人世滄桑,這塊東瀛鐵蹄踐踏過的華夏故土,如今已是我們安身立命的家園。轉眼七十年走過,上一代凋零殆盡,我們也垂垂老矣。眷村消失了,知交故舊各自東西,各種台灣意識的塗抹更是取代了「中華之愛」,1949的禮讚終究成了天寶遺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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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轉教育
剛搖身成為國中菜鳥代課教師數月,主要教導七年級國文科目。起初為了維持學生的學業,以紙筆測驗來驗收學習成效,然而在某次小考中偶然聽見學生的抱怨:「唉!又要考試,一直考考考,都快煩死了。」一語驚醒夢中人,那刻起,喚醒個人教育熱情,誓言翻轉傳統教學評量。 面對108課綱所訴求的「促進學生適性發展」與社會所盼望的「翻轉教育」,我大膽嘗試以課堂活動的方式完全取代紙筆測驗來當作小考,舉七上國文課程單元古蒙仁〈吃冰的滋味〉為例,文本主旨為作者以懷舊情懷敘寫童年吃冰的甜美回憶,將文本寫作手法詳細講授後,隔日小考以「冰品廣告標語撰寫」之分組課堂活動來讓學生嘗試應用,首先我以5W1H的分析手法讓學生基礎理解脈絡,並舉例教師我的作品以身作則,僅供參考。 創意發想的測驗原以為會遭受強力反抗,學生們卻積極小組討論撰寫與詢問標語的詳細分析內容與風格可行性,於音樂的背景伴奏間,讓自己彷彿是公司企劃部成員般努力思考,激發壓抑已久的創意。漫遊在小組同儕間的互動,目睹學生們認真、兩側嘴角上揚享受其中的神情,細細欣賞學生們所繳交的馬卡龍冰淇淋廣告標語作品,頃刻,自己嘔心瀝血設計此活動,明確收取學生的行動回饋,深感欣慰與成就感,也許於現今置身雙語政策與學業成績的雙重壓力下,或可打造片刻桃花源。 不在乎結果,只在乎是否曾經擁有,藉由整合媒體素養、視覺藝術、國文與企業管理行銷等領域,讓國文從原本白話文、文言文與筆試如此單調課程,轉變為有趣、自由的實作課程,達成教育學家杜威「做中學」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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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道吹喇叭
中正紀念堂四周圍牆內的廊道,繞一圈,也有兩公里呢,解決了下雨天,無法走路運動的問題。 其實,它也時常成為民眾練樂器的地方。初學樂器的人,特別是薩克斯風或小喇叭、大喇叭等聲響較大的樂器,在家裡練習,總怕噪音會吵到鄰居,到中正紀念堂廊道最好了,因為人少,或只有路過的人而已,比較不會擾人。 這天,便看到一位男子,在廊道練吹小喇叭,悠然自適,沒有壓力下,竟然也覺得他吹得不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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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緣天註定
問起我的婚姻,很多人知道老婆與我同鄉,就以為我倆一定是青梅竹馬的姻緣,其實不然,實際上我和她是「同是長干人,生小不相識」的關係。 那一年,辦理留職停薪就讀研究所,正忙得焦頭爛額,同在北部的五專同學卻突然來電要我緊急「支援前線」,應急「代打」好讓他交差。原來,他正在追求的女朋友下達命令,要他介紹男友給她一個至好閨蜜,交往正熱,他自然不敢違抗,反而拍胸保證,使命必達!而他也知道我課業繁重,所以一開始要介紹另外一個同學,誰知約會前一天,這個同學因事趕回南部不能赴約,火燒屁股,不得已千拜託萬拜託,請我務必幫忙,不管日後結果如何,但求讓他可以交差。總不能見死不救,只好勉強答應,反正「應付應付」而已。 果然,那天「代打」回來,對那個女孩幾乎沒有印象。只是交談之間,得知她原本與我同鄉,住在我外公家的村落,五歲時才舉家遷徙到北部。 事情過了近半個月,彼此都沒有聯繫,但我心裡總有一點點說不過去的歉意,對人不理不睬,會不會太傷女孩子的自尊心?於是禮貌性的拿起電話,也意外的牽起了我們一世情緣。 電話那頭,女孩先確認外公家座落位置和姓氏,再說她爸爸不僅認識我外婆,還要叫她姑姑,同時和我舅舅也是小學同學,種種巧合著實讓我嚇了一跳,不敢置信。 緣起於外公是山上人家,竹筍採收時節外婆常挑到山下叫賣,認識了一戶同姓大哥,鄉下村落小,民風淳樸重情重義,遇得「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同宗自然格外親近珍惜,日後便結拜為兄妹。外婆這位結拜大哥正是女孩的爺爺,在鄉下尚有聯繫,但到女孩全家搬到北部就斷了音訊。 我們的相遇像極了電視泡沫劇,卻是百分之百真實,而有了外婆這層關係,也催化了我與女孩的交往。再和女孩約會,愈覺女孩蕙質蘭心善解人意,交往日久,情感也日益加深,她的默默關心鼓勵更成為我研究所艱澀苦悶課業的最大支撐,待到研究所畢業,我們即步入禮堂互許終身。 「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我和老婆的緣份就是如此奇妙,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反倒五專同學和當時的女友最後告吹,各有歸宿。這一切,只能說「姻緣天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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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層次的風味
常言道,人對食物的喜好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有所改變。小時候常覺得某種東西美味,心裡都會想著希望一輩子都可以吃到,可是長大以後,偶然再吃到時,卻怎麼都覺得味道不對了。 記得二十來歲時,無意間吃到芒果乾,是用本土愛文芒果加糖浸漬,再用烘乾機乾燥而成,聞起來滿是香氣,吃起來果肉豐厚,還保有原來的纖維口感。據果農說,一顆芒果只能做成兩片頂級芒果干,其他的邊角料就成了NG品。那是個沒有網購的時代,要自己打電話給果農,確定數量和匯款成功才能達陣。但果農很忙,收訊又不太好,能接通電話買到果乾,真的是超幸運。那時我心裡想,這種人間美味,永遠都吃不膩。 步入中年後,每年還是會訂一些芒果乾回味,卻發現那僅止於回味,反而是鳳梨乾和芭樂乾變成了我的新歡,仔細探究後,後兩者的共通之處是味道都有層次感,酸中帶甜或是微甜回甘。甜味從主角變成了配角,互相的襯托反而帶出了好滋味。下廚做菜時,除了秉持少油少鹽的健康原則外,撒些天然的調味料,簡單的炒青菜也會有豐富的味道。 現在的我喜歡試試各種味道,因為它讓我的心情隨之變化,酸甜苦辣鮮,就像人生一樣,努力的活過才能體會那個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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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洲憶往
民國46年初夏的夜晚,我家自鳳山北遷到由婦聯會募款協建,甫完工不久的板橋鎮浮洲里婦聯一村,眷舍在復興堂(大禮堂)正後方,是頭一家。 鄰著水溝有個院子,圍上竹籬一半種花一半養鴨,家家戶戶門楣上都釘著一塊類似「本戶是由臺灣省進出口公會捐建」、「本戶是由菲華僑界捐建」的銘板,我們那排依次是白敬仁家、汪靜怡家、蕭京娥家、徐宗帆家、馬世齡家、鄭念華家、楊飛飛家;前門依序是曾樹楚家、曹湘明家、鄧家、呂桂華家、徐恩普家、劉蘭君家、史庭驊家、李復憲家;後門依序是蔡人憲家、富秀蘭家(富家遷來之前則是5-6人的武裝警衛班,蔣夫人來村宣慰時負責警衛安全)、林醫官家、梅少文家、尤東才家、于家、張文治家、李淑芬家,除了林醫官是屏東客家人,其餘分別來自於安徽、江蘇、廣東、湖南、山東、四川、浙江、江西、河南、山西、陝西、河北、東北……,這區區幾排眷戶幾乎涵蓋了大半個中國,口音容或不一,久之溝通倒也無礙。 剛遷入的頭一年,每天清晨謝幹事都會廣播到自治會領鍋熱牛奶。之後換了安幹事,漸漸也就取消了,福利社、理髮部同在一棟,就在復興堂側,生活機能粗具。 村中眷戶分現役、遺眷兩部分,不乏抗戰、國共內戰殉國的高階將領眷屬,如王銘章上將、胡長青上將、雲南警備總司令霍揆彰中將……。整個眷區先後出了商展小姐高幼梅,以及朱西甯、朱天心父女,高前、愛亞、周嘉川、欒錦華、李天鐸、林正杰、朱惠良、金陵、上官靈鳳、姜鳳書,楊燕、楊欣姊妹等文藝傳媒演歌政界名人,此外還有近年在石牌地區頗負盛名的「桂來標湖南臘肉」後人。 早期市場在毗鄰「三抱竹」的菜園旁,約莫半個復興堂大小,幾年之後搬到村口大觀路旁,原址改作軍眷工廠。日後這地方又加蓋兩棟聯勤眷舍,分別居住卓守儀、魏慧娟、崔毓堅等國小校友。 新的市場裏舉凡修皮鞋店、租書店、西藥房、雜貨店、服飾店、早餐店、水果店、魚鮮、肉類、針線、掃帚、童玩……應有盡有,攤商多是眷戶或退役軍人。印象中租書店的林伯伯、早餐店的戴媽媽,賣針線的朱媽媽、西藥房的徐媽媽、肉攤的麻老闆、李媽媽、還有賣掃帚拖把的山東「魏大個兒」、那位姜姓魚販,外甥女是名噪一時的程派青衣邵佩瑜姊妹。邊上有間眷戶尹志超班長開的柑仔店,多數孩子都有在店裏抽糖果童玩的記憶,直到他搬到了五股,還繼續開著這個小店照顧陸光一村的孩子們。 印象最最深刻的就是那間「湘記小吃」,可憐我這村子住了九年的資深眷戶,硬是沒有吃到光頭老闆那碗令人垂涎的牛肉麵,說白了也就是吃不起,這老頭騾子性倔,常與魏大個兒為了雙方的「孔聖、毛賊、江青」對罵。 市場旁有間韓姓中年夫婦經理的郵政代辦所,有一陣子總見韓媽媽眉頭深鎖,時而暗自啜泣,鄰里盛傳她官拜中校的先生是個潛伏匪諜,已依法處決,聞之淒然。市場對面是公路局通往板橋的候車站,市面剛有計程車時,偶爾會在站旁候客,當年車資起跳四元。一旁小路通往婦聯二村,進了二村,路邊「趙家小舖」就是我們每週必看的諸葛四郎、地球先鋒號漫畫書店,毗鄰是中山國小校友孫復興家的棉被店,稍前又是一條通往一村的小路,路旁是散戶三屆學長丁隆生家,常見形容枯槁的丁媽媽在圍籬裡餵豬,他家孩子功課都知上進,功課很好。 婦聯一村福利社老闆人稱姚老頭,八十多歲的父親成天在門口籐椅上坐著,不知是何毛病,總見他不停搓揉寬鬆的內褲,姚老闆有個軍人姪子滿臉麻子,常回店裡幫忙。 先父平日滴酒不沾,由於母親長年體弱、妹妹小兒麻痺,加以公務繁重,心情苦悶時總會叫我拿個飯碗去沽一塊錢當歸酒或是太白酒澆愁。 福利社旁是理髮店,店主保定人,撲克臉,從不見他笑過,剛搬過去時,個兒小理髮還得墊塊搓衣板,過程中不是推子挾了頭髮,就是肥皂水浸了眼睛非常受罪,讓我視如畏途。 村口有座水塔,放學途中或是假日,在下家中坐不住,正經課業不顧,總要自我挑戰,不時攀爬塔頂高瞻遠矚一番。如今想來,當時膽子確是不小,沒給摔成殘廢算是命大,水塔對面大觀路有家「白天鵝」冰店,孩子是中山國小程姓校友,另家理容院,老闆江浙口音娘娘腔,還有一家惠康醫院,孩子也是國小孫姓校友。前行不久,就是鐵路平交道,那裏有個橋隧班,三數老兵終年駐守,還養著幾頭羊,一天有個賣饅頭的王姓退役老兵被火車撞死,鐵軌旁盡是散落的包子饅頭,看了怵目驚心,好一陣子經過那裏都要閉上眼睛快步穿過。校園左側小徑沿著河邊鐵橋前行,國立藝專後方有片蔗園,收成季節空氣中瀰漫著由糖廠飄散的膩人糖味兒,我們總會隨手折根甘蔗一陣胡嚼,再前行就是湳興橋、林家花園了。 此外,連結板橋、浮洲地區的湳興橋畔有座「聖若望天主堂」(祭司毛振翔神父),常與母親前去禮拜;館前路、南雅路口有一竹器行,製作各式櫥櫃、桌椅;路的左側是早已傾圮如同廢墟的林家花園,有時我們會在廢園裏尋寶捉迷藏,扮鬼嚇人。再前行為大菜市場,每到年節,母親總會帶著屏弟,抓幾隻自家飼養的鴨子到市場口賣了貼補家用,路的右側「中央戲院」,有如兒時的西門町電影街(附近還有新興、環球、中國三家戲院)。我們這些眷村孩子穿上嶄新的卡其服、球鞋,拿著壓歲錢,買包燒酒螺,開心的走進了于素秋的武俠世界,記得當年上映的是「五毒白骨鞭」、「活骷髏」,劇中有個甘草角色名字很特別,叫做「西瓜刨」。 南門街上有家「長興餅店」,這個百年老店,最出名的是白豆沙小月餅,中秋前總是大排長龍,小時候我們都會買些應景,直到現在生意好得還是得排隊。 村子外圍有六座公廁,上學途中常見有些長輩叼著香菸,焦灼於廁前轉呀轉的,時而喃喃自語:「日他奶奶的快憋不住了」,令人發噱。每逢雨澇黃金滿溢,如廁時兩腳還得墊塊磚,以防噴濺污了下身。那年頭四季分明,地球還沒有暖化,寒流來時院裏水缸總會結層薄冰,溝邊的野草、堆置的柴火、田間的草垛也都著上了寒霜,走在路上冷風灌進褲管,讓人直打哆嗦。 早年附近駐軍也會定期來村,利用復興堂後面廣場放映些諸如「奔」、「路」、「音容劫」、「碧血黃花」、「中國之怒吼」等抗日反共、激勵民心士氣的電影,不知不覺中確立了我們一生愛國反帝的思想,有時也會放些「金鳳」、「梅姑」、「四千金」、「桃花江」之類過時港片。與此同時,有些孩子總會鑽在放映機旁,等著斷片拾些剪下的膠片,視如珍寶的回家對著燈光欣賞。有段時間復興堂也曾委外經營放映電影,連當年紅星白蘭都隨片登台過。 那時候全台灣都瘋籃球、收聽相聲、武俠小說轉播,陳逸安、吳兆南、魏龍豪、諸葛青雲、臥龍生、洪縉曾,個個家喻戶曉紅透半邊天;據說臥龍生的玉釵盟有兩天脫稿蔣公還電詢中央日報,臥龍生怎麼了? 家裡沒有收音機,我都是坐在隔壁白家窗外聽廣播,尤其喜歡聽洪縉曾的三軍球場現場轉播「四國五強」籃球賽,雷沙迦、羅繼然、賴連光、陳祖烈、黃國揚……這些籃壇好手都是我們心目中的崇拜偶像,大兵作家張拓蕪在他的《代馬輸卒》大作中,還談到他們在部隊長官默許下賣黃牛票賺了不少錢,回營之後除了大打牙祭還給每個弟兄買了雙運動鞋。 四、五十年代除了崔小萍製作的廣播劇、丁秉燧主持的猜謎晚會是眷戶週日的必要消閒,軍中電台晚間還有個胡雲主持的說書節目,說的是些七俠五義之類的故事,也有個張天玉用山東話說的鐵板快書,也是膾炙人口。 剛來村子,公發眷糧還有一包草袋裝的煤炭,得扯開來一錘錘敲成小塊,雨天引火煙燻在眼裏可真是受罪。那時候眷戶家家生活清苦,母親窮則生變,三天兩頭的烙餅、蒸饅頭、煮綠豆稀飯,或是賒些豬皮肥肉燉上公發黃豆,一個月總有兩三次熬鍋大骨海帶油豆腐湯,我們也就是靠這個辦法飽餐成長。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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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夜雨與櫻喚醒
櫻花棲息白耳畫眉 時間縫隙穿梭 逆光腳步深鎖書房 被風雨推擠的花瓣,俯視彼此身影 如此疼痛的惜別 綻放與漂零雙重掙扎 圍觀的山嵐無奈 愛,已成懸崖峭壁 宿醉后臨風起舞 將春天種植千行詩 隱忍之淚似海潮 倒回ㄧ樹春雨 猶如白耳畫眉慢慢展翅 勾勒銷魂的側影 讓刺骨寒風顫抖 注:賞遊拉拉山富士櫻、千島櫻風華。風雨夜,櫻花離散落土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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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坑村駐軍史簡述
八、反空降堡(防砲班與步兵班) 民國四十一年八月,第五十師與第八師一部,整編為第九十二師。許來明述說:「民國五十六年,村莊西北角(墩後)建造一座反空降堡,於民國五十七年完成。上面駐空軍一個防砲班(四管五○機槍),下面駐陸軍第九十二師一個步兵班,記得其副班長是張華田上士。」民國五十九年,九十二師移防臺灣後,由何部隊接防,需再查證。民國六十一年,空軍防砲班調防臺灣後,將武器裝備移交陸軍部隊使用。民國九十一年,反空降堡炸毀了,軍事遺跡從此留在鄉人的記憶裡。 九、吳坑戰鬥村 民國五十七年四月,蕭政之將軍(湖北漢陽人,中央軍校第十五期)接任金防部政戰主任兼政委會祕書長後,全力推動戰鬥村之編成。董群廉在《金門民防史話一九四九-一九九二》的「戰鬥村警員及其任務」,提到:「戰鬥村為金門特有之編組,主要是依戰術需要及村落之人口、地形、面積等狀況編組而成,在動員一切人力、物力,達到固守點、控制面,(以)協助國軍作戰為目的。」前文化局長許正芳在該書的「序」,剖析成立戰鬥村之目的:「使軍政警民合一的一元體制在村一級的基層得到徹底執行,使人人成為戰鬥員,村村都是戰鬥堡,構成全面制敵的戰爭面,以發揮統合戰力,支援軍隊作戰。」 許來明強調:「民國五十七年九月,金門開始編組戰鬥村,我們吳坑戰鬥村受第九十二師三獅山連(作戰)管制,其連長是劉華謀上尉(陸軍官校第三十五期),副連長是劉翔雲中尉(兼村落指揮官)。」當時,筆者就讀金沙國中,學生納入戰鬥村編組,擔任勤務隊的工作。記得曾參加戰鬥村演習,村指揮所設在鄭古傳洋樓的二樓,民防隊分隊長是鄭柄財、戰鬥村警員是梁金在(山后人),在村落指揮官劉翔雲副連長的帶領下,所有民防隊員先完成戰備檢查,構築防禦工事,並演練村落自衛戰鬥,演習結束後,受到上級長官的好評。 十、第二八四師工兵單位 民國三十八年九月,第二一九師改稱為第六十七師,隸屬第六十七軍,由廣東潮汕移防舟山,十一月,參加登步島戰役。民國三十九年五月,撤退來臺。民國四十一年六月,改編為第八十四師(登步部隊)。民國六十五年八月,改番號為第二八四師,於民國七十二年二月,調防金門駐守南雄。許來明曰:「民國七十三年,田墩海堤施工時,村莊駐有第二八四師的工兵單位,約四五十位官兵,民國七十四年十二月完工後離開。從此時起,本村就未再駐軍。」 經過查證之後,從民國三十八至七十四年,計有十個單位(含三個團部)駐防過吳坑。由於年代已久遠,所列的部隊或許有遺漏與錯誤,尚須本村鄉親提供資料或以口述方式加以補充及修正,亦期望鄉人提供珍藏的老照片,以保留歷史紀錄,始可見證駐軍的全貌。其次,筆者撰寫《金門兵事史話─中華民國三十八至四十三年》時,曾研讀五個鄉鎮的鄉鎮志,其中呂允在總編纂《增修烈嶼鄉志》(下冊)軍事篇的〈表八─九烈嶼守備區歷任指揮官一覽表〉,詳列小金門的駐軍史,這須經年累月的蒐整軍史,才能周延的紀錄下來,並非一蹴可幾,值得作為其他鄉鎮撰寫駐軍史之參考。 民國一一一年十二月十八日,《金門日報》報導〈一一一年出版品成果分享〉,提及該報前總編輯林怡種在會中表示:「每次撰寫村史他幾乎都在與老人家賽跑,但結果總是讓人唏噓,『與時間賽跑,他的村史書寫還是敵不過老成凋零的速度』,特別是離亂年代,一些值得書寫村莊耆老都已年邁,有些人還處於失智狀態,後續有志於撰寫村史者,他由衷希望『起筆的腳步要快』。」寫各村莊的駐軍史,何嘗不然!呼籲喚起「今日不寫、明日失傳」的憂患意識,也冀望跟寫村史一樣,下筆要快,尤其曾經駐防過師級單位的村莊,包括陽翟(金東師)、頂堡(金西師)、小徑(金中師)、下莊(南雄師)等村的「有志之士」,宜請當地的耆宿儘速完成口述歷史,並與軍事文獻相互引證,正確記載駐軍的歷程,成為村史的一部分,讓後代子孫得以薪傳完整的故鄉歷史。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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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坑村駐軍史簡述
民國三十九年三月,鄭立軍調任第十四師第四十團團長。四月,該師改隸小金門的第五軍管轄。十一月,第十八軍調返臺灣整訓,擔任基隆、宜蘭地區的守備任務,第五軍移防大金門,接替十八軍的防務,《國民革命軍第五軍軍史》記述第十四師任務:「擔任金門東部之北區守備,以兩個團任海防之任務,一個團為師之機動部隊,師部駐金東區北部之瓊林村。」依據上述,研判民國三十九年十一月間,十四師四十團與十一師三十二團交接海防任務之後,開始進駐吳坑。許來明憶起:「民國四十二年,村莊的駐軍開始挖土洞、蓋碉堡,還有防空洞。」由這一段話來判斷,施工的單位是十四師四十團所屬的部隊。 至於該團何時離開吳坑?依《金門縣志》記載:「民國四十三年五月,第五軍(轄第十四師、七十五師、二○○師),除二○○師之六○○團撥編第八軍(按:原第五十二軍改編,駐守金門)之搜索團,其餘均於五六月間分批調臺整編。」《國民革命軍陸軍第五軍軍史》則記述到臺灣之後的駐地:「分別進駐桃園、霄裡、林口及宜蘭等地區。」依前述,第十四師第四十團從民國三十九年十一月到四十三年六月,駐防在吳坑,起訖時間有三年半,不算短。 這三年多的期間,曾敦修上士認識村民鄭上堪(筆者的父親),移防臺灣後,兩位繼續保持聯絡。民國四十九年,曾敦修辦理退伍(中尉譯電官),也沒有中斷交往,到了八○年代兩者先後往生,但雙方的第二代仍如同兄弟一般賡續傳承至今,這是金門地區特有的「戰地友情」。 四、第三十三師第九十八團 第五十二軍原轄第二、二十五、四十師,民國四十一年十月,第二師整編為第三十三師(埔光部隊)。民國四十三年五月,第五十二軍(轄第三十三、三十四師)調防金門,第三十三師師部在陽翟。依據劉鳳翰所寫〈國軍(陸軍)在臺澎金馬整編經過(民國三十九年至七十年)〉,記載:「第三十三師師長侯程達(遼寧遼陽人,中央軍校第十一期),轄第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團及砲指部,駐後山、吳坑、后浦頭。」由此得知,第九十八團駐守吳坑,團長是江春曉上校(中央軍校第十五期)。 許來明回憶道:「民國四十三年,我比較懂事,記得有一個團部駐番阿樓(浯坑一號),其所屬部隊分駐西園、官澳、青嶼。團直屬部隊通信連在明福家、團部連警衛排在天寶家、汽車排在田墩。另外,藩山古厝也駐一個排的兵力。」民國四十五年,三十三師移防臺灣,也就是說第三十三師第九十八團駐防吳坑的時間概為兩年。 五、第二十六師步兵營 民國四十一年十月,第三十六師整編為第二十六師(虎嘯部隊)。許來明敘述:「民國四十五年,第二十六師(山東部隊)駐防金東,有一個步兵營營部駐鄭古傳洋樓,當時文書駐在鄭氏祖厝前的房子,其成員有王振興、薛克楷、薛寶清和薛存科等。民國四十七年五月,該營移防臺灣,第二十七師來接防。」由此推算,第二十六師步兵營營部(含營部連)在吳坑的時間約為兩年。 六、第二十七師某單位 民國四十一年十月,第六十三師整編為第二十七師(班超部隊)。許來明記敘:「民國四十七年,第二十七師(廣東部隊)來村裡駐防,我因讀小學,接觸比較少,部隊的層級已記不得。八二三砲戰第三天,官兵七人殉職,老百姓很幸運沒有傷亡。戰後,軍隊陸續進駐村後的防空洞(土洞)內,不再住民房了。民國四十九年,第二十七師移防後,村莊有一陣子沒有駐軍。」 七、第三十二師搜索排 民國三十九年六月,第三十二軍整編為獨立第三十二師。七月,撥編第六十七軍,改為第三十二師於新竹湖口整訓。民國四十年二月,又改為獨立第三十二師,直隸國防部。民國四十一年八月,調臺北,歸臺北衛戍司令部指揮。民國四十三年整編時,第三十二師改隸第一軍團第三軍,駐防林口。民國四十五年五月,第一次調防金門,接替金西防務。民國四十七年七月,返臺隸屬第二軍團。民國四十八年,第三十二師(轄第九十四、九十五、九十六團)改編為前瞻步兵師,駐防楊梅、淡水、林口、中壢。民國四十九至五十一年,第二次調防金門,接替金東防務。民國五十五年元月至五十七年元月,第三次調防金門,又接替金東防務。 許來明言及:「民國五十五年,第三十二師的一個搜索排,駐在鄭氏祖厝內,排長是陳道英中尉(海南島人),民國五十七年離開。」民國一一三年二月二十四日,電話訪問原搜索排陳明西中士(新頭人),告知:「我們搜索排隸屬營山營營部連。」村史專家林怡種所著《營山風情》,提及:「在營山的『觀音山』,部署陸軍野戰步兵營營部,駐紮營部本(營)部連和兵器連,所轄三個步兵連,分駐北側西園村的『五龍山』,營山的『予林山』與南面呂厝的『雞鳴山』。」筆者記得搜索排排副是姜言枉士官長、班長是崔正明上士(四川資中人)。另外,許來明又說:「民國五十六年,第三十二師情報隊駐番阿樓的三開間二樓,有王志成士官長、王恆成班長及康玉興中士等。」(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