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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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的同學會
睡前,接到來自金門的電話,老闆娘阿秋同學在電話那頭很爽快的說:「回來參加同學會吧!買機票的錢我付,明天就把消費券寄給妳!」我的天哪……金門人都這麼有錢嗎?還是因為同學情誼深厚,讓她願意在同學會舉辦前個別打電話邀約外,也希望能藉由自掏腰包找回更多同學參與盛會。 我其實真的很想參加同學會的,接到粉紅色的邀請卡時,特意擺在客廳茶几最顯眼之處,另一半下班回家時,看了一眼,問起:「老婆,要參加同學會嗎?」我笑笑回答:「只要你點頭,我初一就回金門去。」這位非常傳統孝順的客家人尷尬的笑了笑,因為,長年不在父母身邊的他,都會藉由這段長假,好好的承歡膝下,更何況高齡八十八歲的公公年前剛辭世,過了年就九十歲的婆婆,更讓先生牽掛,而不放心老婆獨自帶女兒出遠門的他,從不曾讓我一個人帶小孩單飛的,所以,婚後開始,初一的這一天,所有的活動都只能繞著婆家打轉了。 不能參加同學會,但是,這些年同學會寄來的邀請卡,我都留在抽屜裡,偶而會打開抽屜看看裡頭熟悉的人名,回味那段時光點點滴滴。國一時的導師是來自台灣的王蘭君老師,他字正腔圓的要求背誦唐詩,讓我在國學知識的增進,有長足的收穫,而後李彩冰老師婀娜多姿的身段與時髦的打扮,是小女孩心中的最愛,每位當年我在沙中就讀時,非常用心引導學生的主任和老師們,都讓我們在最叛逆的日子,因為有未來的目標可以依循,因而能安然的走過。雖然,也曾為了分班而回家大哭,也曾因為參加外部徵文得獎而喜悅。時間是留不住的,但每一段青澀年少的往事,都是回憶的篋囊裡最珍藏的過往。 因為自己是沙中十三屆、述小第八屆的畢業生,諧音非常好記,因而往昔在金門的小型同學會裡,都會戲稱我們是一群【豬八戒加十三點】的組合,也因此怎樣都不會忘記自己是哪一年畢業的。前年,當小我一屆的妹妹沙中十四屆同學會在桃園舉辦時,我羨煞不已,看他帶著先生和小孩共同參加活動,回來還嚷嚷那真是一個太棒的活動時,當下,心裡就偷偷地想著,如果我們這一屆的同學會,也能有一次在北台灣舉辦,我肯定會全家一起參加的,只是,想到老闆娘阿秋的孩子都讀大學了,我家寶貝才上小學,就不由得感嘆自己真的人生規劃沒認真做。 感謝阿秋同學的電話邀請,更感謝同學會特意寄來邀請卡的盛情摯意--雖然目前我都還沒有機會回金門參加同學會。電話中應允,我的消費券會留著買機票回金門走走,屆時一定會到阿秋在金城的餐廳拜訪,在這裡,要祝福參加初一同學會的同學們新春愉快,所有我們沙中十三屆的同學和曾經陪伴我們成長的老師們,在新的一年幸福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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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觀的權利
悲觀的權利 我沒悲觀的權利,曾經我窮得只剩下一條褲子。 說這話的人是我在大陸工作時,認識的一位個體戶小老闆。他的公司規模很小,充其量也只是、三人的小組織。但這位老闆很拚,只要客戶有任何需求,不管和他的業務有沒有關係,他總會千方百計的提供訊息或幫助,也因此,我常笑他說,「你交的朋友一定比你賺的錢多!」那時他笑了笑,跟我說了以上那段話。 我當時有些愕然,因為那似乎不屬於那情境下該有的語言,究竟他有著怎樣坎坷的過往,我沒去深究,而後便消失好長一段時間。 直至兩年後,我意外的見到了他。見了面後,我酸他: 「大老闆,這麼久不見了,在那發財啊!」 「蹲了兩年號子,上禮拜才出來……」他苦笑著。 我們找了一家小飯館深談,才知他受到捲款潛逃的小舅子連累;公司被查封、拍賣,他身為法人代表,也擔上的刑責,坐了兩年牢。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為他斟上一杯白酒,我關心的問。 「怕什麼?曾經我只剩下一條褲子……」 他的老家在湖南鄉下,在那個落後、沒有公共水電的山坳裡,曾經他們家窮得只有一條體面的褲子。誰出門誰穿,還得負責保全褲子的完整,否則一家子就別想見人了。 一回,輪到他出門辦事,褲子歸他穿。他在小鎮裡辦完了事,便決然的揣著一家子秋收換來的錢,買了車票,登上往濱海經濟特區的車班。他不想一輩子窮死在山坳裡,他期侍有衣錦還鄉的一天。 我聽完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故事,除了震驚外,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過了許久,才問: 「那家裡人……後來怎麼樣呢?」 「不知道,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他仰頭乾了杯中酒,狂笑著,「捲款潛逃?你說,這不是報應嗎?」 人的一生有許多際遇,反覆著各式的生命經歷。曾經我們以為「天塌下來」般的挫折,對他人而言,或許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我只剩下一條褲子?這是多麼荒謬的命題,卻又直映著人生諸多的苦澀與無奈。 我不知道那位小老闆後來的際遇如何,但我想,人世間應該沒有什麼困難為難得了他的吧,就像他臨別說的:「反正我一無所有,做什麼都算賺……」 金子做的門 在我美麗的家鄉裡,有著美麗的景色與熱情的人,這些都是曾經造訪過家鄉的朋友們津津樂道的,但稱譽過後,總會有陣遲滯,「但,少了什麼吧!」這時候最通常的反應是,無語。 這是個令人無語的島嶼嗎?我很不服氣。 故鄉有著不平凡的身世、坎坷的經歷。有道是:「冰凌花礪鍛心志,鬥雪藍梅嫵媚嬌。」苦難後的表現通常是更眩目、更不凡的。但我的故鄉顯然令許多人失望,冷寂的街市、喧嘩的過境人群,鄉人還要期待幾個春夏? 我嘗試著解析故鄉的現況;硬體條件不算差、軟體建置也在逐步趕上。但似乎總欠缺了「結果導向」,因此,我不得不懷疑,是「人」出了問題。 人有什麼問題呢?敦厚和善的鄉人,你還挑剔?關鍵不在人的素質,而在半世紀閉鎖後,事物的巨變。 就地域而言,故鄉是離島中的離島,成為反共的跳板、民主堡壘之類的象徵,自有其不可推辭的因緣;況且在那人心浮動的時代裡,「象徵」更是掌權者不得不善用的工具。就這樣,故鄉注定了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戰地政務命運。 推行戰地政務當然需要人,而且是很多人,但前提是「忠誠」。當時,忠誠似乎又有個潛規則,叫「唯命是從」。唯上命是從,似乎成了島人最保險的生存之道與為官模式。如今,故鄉是解脫那些個束縛了,十數年來,金門似乎有了很巨大的轉變,但轉變的是表象,未必是心靈。 曾看過一篇文章,讚譽著故鄉的緩慢,卻也同樣憂心著島嶼的遲緩。以結果論,遲、慢未必有好壞的論斷,但與眾不同恐怕是必然的。 與眾不同的故鄉就該有與眾不同的民及官。我們看到了轉變,但顯然不全然朝向「好」的那面。有位高官曾言,「家鄉什麼都乾淨,只有選舉風氣不乾淨。」也有朋友說,「這兒什麼都好,福利更好;看醫生不用錢、坐公車不用錢、營養午餐不用錢、還有家戶配酒……」以上的事實,說明了家鄉環境好,但人心並不與時俱進;福利好,卻消頹雄心。福利好是傲人的政績,卻不代表永續的競爭力;但在民心與利益的趨使下,沒人敢去憾動這鐵打的規律,長此以往,對故鄉是否真好? 女兒的童詩寫道:「金門,金門,沒有金子做的門/只有美麗的風景、熱情的人/歡迎你來金門作客/你會迷上金門,愛上金門。」 愛上金門,是否只因那金子做的門? 風波 風波總是有,重點在於風波以後,留下了什麼…… 一位曾經共同打拚的前輩在酒酣耳熱時,莫名其妙的留下這段話,到底是接續著什麼話頭,已經記不清了,但這段話始終縈繞在我的腦裡。 二千年,我懷著夢想踏上家鄉彼岸的廈門,那時的廈門雖然稱得上繁榮,但車、人都比現下少了許多。我的目的地在離廈門市還有個把車程的同安工業區。車行過集美大橋,一路走來,愈來愈見荒涼。下車後,迎接我的是一陣塵灰,幾張熟稔的臉孔湊到了跟前,那是日後朝夕相處的夥伴們。 工廠基地在同安一處偏僻的工業區,舉目所見,到處是窪地與泥濘。我和夥伴們拚博了十個月,工廠才漸見雛型;第十一月時,首批量產的商品下線了,很難形容斯時的感激與感動。感激有那麼挺我們的股東,感動有那麼多可愛的好兄弟。但,美好的記憶似乎就至此戛然而止,接下來迎接我的,只有慌亂與忙湊。 承諾的到位的資金接連跳票,同舟共濟的股東們開始相互猜忌。我們這些夾在中間的拓荒牛,誰都得罪不起,苦只能往肚裡吞。上門要錢的廠商、張牙舞爪的官員、日漸騷動的員工,連一向鞠躬哈腰的銀行經理都一夕變臉。每天一張開眼,就得面對橫眉豎眼的債主,和愁眉不展的百來口子。老員工一批批的走了,剩下的是怎麼都不甘願撒手的一群。 「好好談談吧,事總有轉圜的,創業不易啊!」誰都知曉、誰都希望,但誰都沒有扶大廈於將傾的本事及魄力。就這樣,熱鬧的工廠又走向了寂落。除了建築物外,竟感受不到和初時的塵灰、泥濘,有什麼不同?夥伴一個個不甘心的走了,我卻不時得再面臨那已然撕裂的傷口。痛,已不足以形容;心都死了,那還有痛? 從一無所有,到蕭條落寞,走了不到三個年頭。一千多個日子,最不捨的,是心血付諸東流。簽字、清算、查封、拍賣,慢慢地學習去面對自己最不願的難堪,以及事後諸葛般的奚落。 我想起了風起的日子,心情揚帆的時候,我是野心勃勃的水手;啟航吧,到海的那頭,當堂皇凋零、當美夢成空。在一切收拾從頭的日子,我依然很難忘懷那改變一切的風波。或許,身段該再柔軟些;或許,真的是自己本事不夠;或許……。 再拾起記憶的當下,沒有痛,只有生活。我又想起前輩略帶著滄桑、低沈的聲響:「風波總是有;重點是,風波之後,留下了什麼……」 歸去 莫遣只輪歸海窟,仍留一箭定天山。 唐·李益《塞下曲》 夏天的海上閃著熠熠的光輝,曾經海是那麼的不可親近,卻又令人感到那麼的熟悉。翻開記憶的扉頁,「海」始終是禁忌的所在。 小時候,父母再三叮嚀,絕不可去池塘、海濱之類的場所,因為許多悲劇都和海、水連在一起,不得不令他們害怕、心驚。稍長大些,池塘、大海已不是那麼的遙不可及,但許多觸目驚心的標記卻總矗立在邊上,提醒人們,那兒深藏著要命的危機。長大後,登上了往台灣的艦艇,故鄉的人們像是逃難的人群;在那晃盪若搖籃的鐵殼子船裡,輾轉、翻騰著短暫的青春歲月。曾在嘔乾的最後一滴酸水後,暗下決心不再回到這個荒謬的島嶼;但,荒謬歸荒謬,這兒有我熟悉的土地、關心的親人,既不可能分割,更難以捨去。捨不了,就張開雙臂吧,但故鄉的荒謬仍舊令人無語。 許多不合時的法令掐著故鄉的呼吸;更多莫名其妙的規矩,扼殺著萌芽的創意。一個死氣沈沈、老氣橫秋的小島,生養著一群甘於現狀、習於被奴隸的順民;這是歷史共業,還是人謀不臧下的結局?曾有許多人希望改變它,也曾經留下許許多多的嗟嘆與無力。就這樣,從海走出去。西進、東去,就是不能留在這裡,這兒只有家,沒有未來。 西進、東去又如何呢?那兒又何嘗有自己的位置?或者說,我們已是太受保護的一群,我們趕上了戒嚴末期,卻未真正嚐過父兄們經歷的苦難。苦難令人成長,保護使人怠慢。我們是怠慢的一代,不思進取、創發,卻期侍更多的收獲與權益。緩慢更成了島嶼生命的罩門;慢,不足以致命,卻無礙其逐漸老去,直至嚥氣。 曾經有位懷抱滿腹憧憬的朋友回到了家鄉,他說,「故鄉還是有潛力、有希望的。」縱若多數人視其為落寞、不得志的海龜(海歸)。但,「有努力就有收獲,憾動不了山,至少也得讓人們知道,我們曾經那麼有希望的活著。」他是那麼認真的活著。 努力、踫壁;踫壁、再努力,「我們要憾動的是人心,是不留遺憾!」在那風起的日子,他迎風說著這段話。熱血,沸騰著。 終究,他還是帶著遺憾走了。遺憾死不了人,只是熄了望想。望向海的那一端,那兒該有他奮鬥的身影;看不到,卻感受得到風揚的日子、血沸騰的聲音。 面對大海的時候;夢,始終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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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拜託,妳腿那麼短我哪穿得下?」他不接納我的建議,直接打電話問出住址且用威嚇的口氣要我一同前往。 逛了很久,他終於看上了一條褲子,我抽出價格牌看了一眼,五千六,老天,這簡直要我的命。既然事情已發展到這種地步,我只好忍痛從皮包掏出信用卡,他揮揮手朝我露出微笑:「還是我來好了。」這個豪邁的動作,讓我對他產生了好感。結完帳後,他表示要到我家洗個澡順便換掉身上這條褲子。為了彌補歉意,我也不好意思拒絕。 後來我記得,他吹乾頭髮後好像問了我一句:「帥不帥?」我側臉對著他裝做沒聽到,不等我回答,他又問了我一句:「喂,有沒有人說妳長的很像周迅?」「周迅?你有磕藥嗎?」「真的很像。只是胖了一點。」他摸摸我的頭,這個該死又致命的動作讓我開始臉紅,表情還釋放出甜蜜的訊息。就在此時,他出其不意一把將我抱進懷裡,他的身體緊貼著我,使我感到所未有的溫暖,以至於我放棄了掙扎。接著他開始吻我,瘋狂而激烈的吻我,我拙劣又膽怯的迎合著……。 老天,他就這麼奪走我朱美女的初吻,最後他還將雙手停在我臉上含情脈脈地說:「妳是我見過氣質最好的女孩。」我一聽,整個人就癱了,糊裡糊塗被他引到房間,任憑他慢慢褪去我的衣物,剛開始,我也一直說不,不,不,不要,後來就招架不住了,誰叫他一直誇我長的漂亮呢。 三十年來,從來沒有人用這種詞彙稱讚過我,你知道的,這世上有些誘惑是很難抗拒的……。 就這樣我們順理成章成了一對戀人,而且交往越深我越愛他。洪小茹和我妹妹也見過他幾次,對他滿意至極。我妹說我走了八輩子的運,竟然會有「小開」看上我,她還逼問我到底男友是在哪個教會受洗的? 我男友每個月都會上來台北一趟,每次離開時,他會習慣對著鏡子穿好衣服問還躺在床上的我:「怎樣?帥不帥?像不像中小企業家?」睡意惺忪的時候我回答:「豈止像中小企業家,簡直像總裁。」精神好的時候我則回答:「像,像中小企業家…旁邊那個司機老王。」但不管我說什麼,脾氣溫和的他離去前總會朝我額頭輕吻一下。 如此甜蜜交往了一年多,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通自稱是他女友打來的電話,對方用很甜美的聲音說想上來台北和我談一談。 那一天,我們約好在我家附近的咖啡館見面,這隻小狐狸精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歲,穿著一件低胸連身裙,臉上畫著濃淡合宜的彩妝,手裡拎著LV包包,一對又圓又大的奶子隨著她自信的步伐呼之欲出,像一個正要趕去拍胸罩廣告之類的小明星。不要說男人就連女人看了也忍不住想多看她幾眼。 坐定位後,一雙塗著指甲油的纖細小手在我眼前飛舞,拐彎抹角訴說我男友對她的好,最後還秀出手機上的親密照來證實她說的話,說著說著,一顆顆淚珠兒就順著她美麗的臉龐掉了來,我強忍住心中的痛答應她退出且不跟我男友說她來找過我的要求。 我一邊走一邊哭,反覆回想小狐狸精說的話再對照男友之前跟我撒的謊,從新店住處走到景美橋的我,心早已支離破碎了。 恰巧這時我男友打電話來,我故作堅強和他閒聊了幾句接著岔開話題:「我問你喔,你老實跟我講,你喜歡胸部大的女生是不是?」「無聊,你問這個幹麻?」「沒幹麻,必要的話,我想去隆乳。」「別把我看的那麼膚淺。」「說實話嘛,拜託。」我對著他撒嬌。「胸部大的女生哪個男人不愛啊?」我一聽一把無名火就上來了,我對著他吼叫:「這麼說,你就是愛囉?我就知道你膚淺,膚淺,你就是膚淺……。」「ㄟ,是妳要我講的,妳憑什麼動怒?」「如果你喜歡大胸部,那我勸你,不如去清境農場偷隻乳牛回家養好了,幹嘛跟我在一起?膚淺……」「沒錯,我就是膚淺才會看上妳,」「太好了,你承認你膚淺,那麼我也承認我是腦殘……」。 總之,我想表達的他永遠不理解,他講出來的永遠不是我想聽的,就這樣我們足足講了兩個多小時沒有交集的電話,但我始終沒把小狐狸精來找我的事告訴他。其實早在我看見小狐狸精的那一刻起,我就抱定離開他的決心了,我才不想費盡心機跟另一個女人搶他,這有失我朱美女的作風。當然這只是安慰自己的話,不愛就是不愛了,賴著,也沒多大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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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滿姨的一天
望著阿滿姨纖瘦的身形,佝僂的背影,一股酸楚湧上心頭,那是一種心疼、無奈跟悲憫夾雜的錯綜感覺,它影響了我的心情,日復一日,與日俱增。 阿滿姨,一位平凡無奇的鄉下老嫗,同我非親非故,滿有如鄰家的大嬸,更像自家的長輩,常常親切的與我們話家常。來到紅毛城上班的日子,阿滿姨就是園區的一位清潔工人,園方工作人員眾多,所以一位清潔婦人一點也不起眼,就如其他清潔工人一樣,但她引起我的注意,原因是她的年紀已經夠大了,大到不適合當清潔工,所以在眾員工中顯得特別突兀。坐六望七的她,滿臉的風霜,滿頭的白髮,早該是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坐享清福的時候,卻要拋頭露面、餐風日晒,做著粗重、辛苦的清潔工作,我大惑不解,但也無權打探別人的隱私,只能默默的注意著她,期待她身體硬朗、每天、每天工作平安順利! 阿滿姨總是早早來到紅毛城,她要趕在開放參觀前打掃好園區的落葉和垃圾,提供造訪者一個舒適、清爽、乾淨的遊園空間;當紅毛城大門敞開後的一天,廁所的清潔她隨時隨地都得提高警覺,機動性的打掃和清洗;當夜幕低垂,園區伙伴們準備下班的當兒,她卻又要開始了另一階段的任務,清掃園區內所有的室內建物空間,不知在寂靜的古城堡中,曾經豪華的官邸中,她是如何獨自度過每一個夜晚?明早醒來,繁複、枯燥、費力的工作又得重複一次。 雖然已經升格當曾祖母的她,滿從未見過親人、子孫前來探視。獨居的她,自食其力有尊嚴的生活著,我心中揣測著:是子孫不肖?抑或是她不想麻煩家人?還是?我無從得知,也不想深究,只想盡一份心,鼓勵、關懷她,給老人家一絲溫暖。阿滿姨從不怨天尤人,任勞任怨的工作著,每每看她在陡峭的斜坡上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的耙著落葉、撿拾枯枝,我常常替她捏一把冷汗,尤其在下雨過後,濕滑的坡地更是驚險,我總是默默的為她祈福!當一袋一袋的垃圾往山下運送,陡斜的下坡路擋不住承載重物的拖車,迅速的往下坡路滑落,阿滿姨要使盡所有的力氣,用整個身體去擋住重力加速度的推車,每次在千鈞一髮時刻她都能煞住車,將垃圾運抵目的地,望著她面容、脖子、手臂暴露的青筋,可見她是多麼的吃力,因為她的年紀真的已經不容許承擔這份工作,但是生活面的殘酷和無情,讓她勉強支撐著! 三個月前,阿滿姨因為年紀關係無奈的離開園區,雖然她失了業,我的心是竊喜的,高興她終於可以脫離辛苦的日子,我不必每日提心吊膽她工作的平安與否?接下來的日子,園區來來又去去好多清潔工人,總是做不長久,近日阿滿姨又回來了,她更顯蒼老,瘦弱的身軀是更加清瘦,皺紋滿佈的臉龐更加蠟黃,笑容不見了,話語也少了,只是默默的穿梭在園區,重複再重複所有的清潔工作。 我的憂慮加重了,父母不在身邊的我,多麼渴望親人的呵護和疼愛,此刻「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話語迴盪在心中,但願阿滿姨的親人有能力,也願意即時付出孝心,讓一位年邁的長輩感受到人間的溫暖和愛,不要在來不及之後方才後悔,我親愛的阿滿姨,希望您一切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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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記事》後記
《島嶼記事》是我的第四本書。 在短短的一年裡,能完成這本十餘萬言的雜記,又能集結成書,喜悅的心情是筆墨難以形容的。然而,我的內心卻有一絲兒落寞,自從母親離我遠去後,思母的痛楚一直盤纏在我心靈的最深處,與外界隔絕的日子裡,讓我度過一段悲愴苦澀的歲月。 在這個小小的島嶼生活了四十餘年,除了短暫的時光外,一直未曾離開過這塊生我育我的土地,當青春時期與文學結了緣,我便試著以笨拙之筆來記錄週遭的一切,寫實更是我的夢想和堅持。或許是自身個性的使然,在現實生活中,我不懂得阿諛和奉承;在作品裡,就事論事不容是非顛倒,也因此得罪人而不自知。甚至作品在報上刊載後,竟有不肖之徒口出穢言登門來興師問罪,企圖綁架手中的這支筆。可是他們錯估了形勢,雖然我是一個弱女子,但絕不向惡勢力低頭,冀望他們好自為之,別忘了我們是一個法治國家,由不得任何人囂張跋扈、擅作威福! 島嶼記事,同樣也是我心靈的獨白。未來的歲月,無論歷經多少風霜或雨雪,我思我寫,是與非、優與劣,不矯揉造作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感謝提供我發表園地的《浯江副刊》和《金門文藝》。 感謝文壇前輩及讀者們的鼓勵和指正,有你們,我才有寫下去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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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試論寒玉的《島嶼記事》
《島嶼記事》是寒玉小姐的第四本書、第三本散文集。然而這本書則與先前出版的《心情點播站》、《女人話題》與《輾過歲月的痕跡》有所差別。蓋因前述三書均為新舊作品融合編輯而成,前後時間相距近二十年,新作的比例僅佔了三分之一。而《島嶼記事》卻是近一年多來的作品,從二○○八年二月〈陽光下的生命〉到二○○九年三月〈窗外人物速寫〉。以一個早年失學、婚後以相夫教子為重的家庭主婦而言,在短短的年餘,竟能書寫出十九篇、總字數高達十餘萬言的散文作品,不僅讓人刮目相看,更令人佩服她那份苦學的創作精神,以及對文學的熱愛和堅持。 從寒玉停筆十年後重新復出的創作過程中,我們可以發覺到她書寫的風格,已隨著年齡的增長與思想的成熟,擺脫掉少女時期不實際的虛幻和夢想,極其自然地進入到「寫實」的境界裡。在《島嶼記事》十九篇作品中,幾乎都與這塊土地有密切的關聯。即使金門只是一個蕞爾小島,但卻有其獨特的歷史文化和民情風俗,倘若沒有細心的觀察和綿密的思維,是難以把它描述得那麼生動感人的,由此可見作者所花費的苦心,絕非是庸俗的三言兩語可道盡。但是,為了忠於寫實,為了不違背自己的良知,當她把某些事實的真相透過文字呈現出來時,卻也經常為自己增添不少麻煩。因為置身在這個虛偽而不實的社會,少數缺乏人文素養與公德心的島民,他們要的是「褒」而非「貶」,一旦其醜陋的一面被揭露,勢必會老羞成怒,繼而引起他們的不快和憤激。儘管作者沒有指名道姓,但某些心裡有鬼的人,還是會心虛地去對號入座,而後再以惡言惡語或更激烈的言詞來羞辱她。對於那些措辭不當卻又失格失調的語言暴力,理應可以訴諸法律給他們一點顏色,別以為女性作家好欺。然而從側面上瞭解,作者還是展現其寬宏大量的胸襟,選擇原諒和包容,不與他們計較。而人的容忍度卻是有限的,但願那些走遍東西南北、輾轉落腳在這個島嶼的人士,多一點省思和覺悟,剷除那道不合時宜的族群藩籬,對這塊土地和祂的子民多一些關愛,共同營造一個祥和富康的社會,方能得到島民的尊崇。 綜觀書中的十九篇作品,作者雖然是依發表的先後來編排,但似乎可以把它歸類成三輯。輯一為:〈陽光下的生命〉、〈路邊小故事〉、〈三月抒懷〉、〈島嶼記事〉、〈浯鄉見聞錄〉、〈浯島撿拾〉、〈門外世界〉、〈見聞〉、與〈窗外人物速寫〉等九篇,總共分成九十九個小單元。而這些篇章,可說都是作者親身的觀察和體會,復透過文學之筆把它一點一滴、一字一句地記錄下來的。作者慎密的觀察、敏銳的思維,讓我們清楚地看到一個寫實作家心思細膩的一面。因限於篇幅不能一一加以剖析,請容我依序試舉兩例: 在〈陽光下的生命〉裡,她關懷的是一群患有憂鬱症的鄉親。不錯,社會是現實的,有身分、有地位的人自有其逢迎拍馬者,而他們是人,同樣地需要關懷、需要愛,但佇立在陰暗角落的那些孤單身影,又有多少人會去關懷他們、理會他們呢?因此,她們必須珍惜生命,必須自食其力始能活得有尊嚴,然後迎接光輝燦爛的明天。 〈路邊小故事〉是由三十則日常瑣事書寫而成,內容有啟發性亦有趣味性,有親情亦有友情,雖然每則只短短的幾百字,但卻言之有物,讓人讀後不會有不知所云的空洞感,頗有方塊文章的架勢。而文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或許是第五則的「手相」,作者是偶然間看到平面媒體:「測字神準免付錢,看手相只要兩百元」的專訪報導,而興起了去看手相的念頭。現在我們且看作者是如何讓「算命仙」看手相的: 大師要我伸出手,左看看、右瞧瞧,手心、手背,一遍遍。右手看完換左手、左手看完換右手。放大鏡,仔細瞧,感情、生命、事業,講了老半天,不知所云?是我聽不懂,還是命理太深奧? 當作者的手被算命仙摸了半小時還不放時,為了要試探算命仙的「道行」,於是她靈機一動,竟鼓勵陪她前往的先生請他測字,反正測字不用錢,但算命仙卻堅持要幫他看手相。原以為先生的手也會被摸半小時,豈料兩三分鐘就解決了。當她把這件趣事說給一位男性友人聽時,友人曾開玩笑地要倒貼她兩百塊幫她看手相,作者始恍然大悟,原來她這個長歲數沒長智慧的大白痴,花錢請人吃豆腐而不自知!雖然這位從教職退休的算命仙已作古,作者把這段趣事訴諸於文字並非無的放矢或刻意地醜化,似乎有意警告世人要打破「窮算命,富燒香」的迷思。 輯二為:〈母親〉、〈烈嶼姑〉、〈婆與媳〉、〈拜拜〉與〈人生如戲〉等五篇。而在這五篇作品裡,作者幾乎把島上的婚嫁禮俗、殯葬禮儀和民間慶典,都融入文中的情節,試圖為後輩子孫做傳承。從廟內供奉的「聖侯恩主公」、「留府千歲」、「關聖帝君」、「天上聖母」到做醮時的「起鼓」、「法奏」、「請神」、獻敬;從孩子「度晬」(週歲)的「抓周」(試兒)到訂婚時的「芋子芋孫」、「韭菜頭」、「犁頭銼」;從小殮時的請井神:「井神、井神,今仔日是阮阿嬤歸天之辰,請汝賜水予伊浴身」到出殯時的「大鑼」、「托燈」、「銘旌」等等,都為讀者做最詳細的解說。倘若對浯鄉之民間慶典與民情風俗沒有深入瞭解的話,勢必難以做如此完美的詮釋,作者之用心可見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烈嶼姑〉這篇作品,其他情節我們姑且不論,就讓讀者來欣賞烈嶼姑如何幫阿嬤梳頭髮的那一幕情景: 烈嶼姑輕輕地把阿嬤扶起,讓她靠在老式「眠床」的遮風板上,輕巧地取下她髮髻上的「珠針」、「銀簪」和「金釵」解開「網袋仔」和「瓣索」的線縷,再把綰成髻的長髮鬆開,然後用半圓型的黑色「頭梳」,輕輕地一下下,把阿嬤散發著「地仔油」味的髮絲往後梳。不一會就把阿嬤散亂的髮絲梳齊了,然而黑色的頭梳卻纏著不少阿嬤脫落的華髮,果真歲月不饒人啊!烈嶼姑的內心,感到一絲兒悽涼又不捨的況味。 梳好阿嬤的頭髮後,烈嶼姑用那條毛線編成的「瓣索」,緊緊地紮著阿嬤腦勺的髮絲,又把髮尾綰成髻,套上「網袋仔」綁緊線縷,然後插上「珠針」、「銀簪」和「金釵」,把阿嬤那份高雅端莊又慈祥的氣質呈現出來,讓阿嬤不適的身體,彷彿在驟然間復元了。 年輕一輩的朋友對這幕情景或許較陌生,因為他們的阿嬤可能都是上美容院燙頭髮、噴髮麗香的,體會不出爾時老阿嬤髮髻上「地仔油」的芬芳。然而若依作者的年齡而言,即使沒有親手為阿嬤梳過頭,親眼目睹或從老阿嬤口中得知的機緣並非沒有,要不,豈能把阿嬤梳頭的情態描述得那麼生動感人。尤其是阿嬤髮髻上那些「珠針」、「銀簪」、「金釵」、「瓣索」和「網袋仔」,如果缺少這方面的知識,是難以下筆的。一個寫實作家的可愛處,正因為她懂得去觀察、去領會、去深思,而後以流暢的筆觸,才能把未曾歷經過的情景,書寫得那麼真、那麼實,繼而地引起讀者的共鳴。這篇作品能得到「浯島文學獎」評審們的青睞,並非僥倖。筆者曾蒙受當屆複審委員的推派,為該文寫了一段評語:「金門雖然是一個蕞爾小島,但有其獨特的歷史文化與民情風俗。作者透過烈嶼姑這個角色,來詮釋逐漸式微的島嶼文化。無論題材的選擇或題旨的呈現都頗具匠心,亦同時融合著濃厚的鄉土色彩。即便該文取材自週遭的人、事、物,人物故事略顯平凡,但平凡人物的行為與思想,卻映現出許多偉大的情操。除了對人性有深刻地探討外,人物刻劃亦相當地細膩生動。尤其是烈嶼姑為阿嬤梳頭以及阿嬤往生時入殮、出殯等情景,寫來更是傳神逼真。該文故事完整、細膩溫婉,段落分明、結構嚴謹,閩南語用字正確、用法精準,是一篇可讀性甚高的作品。」 輯三為:〈鼠來也〉、〈期望社區更美好〉、〈徘徊花叢間〉、〈黑夜過後〉、〈君在何方〉等五篇作品。當我們讀到「新春第一砲,老鼠來報到!」短短的幾個字時,從腦中掠過的不僅僅是鼠年的來到,彷彿也見到一隻噁心的小老鼠佇立在我們跟前,因此,作者欲表達的時間和意象,就活生生地呈現在我們的眼簾。年輕時不覺得老鼠可怕的作者,曾經有來一隻抓一隻,來兩隻抓一雙的記錄,想不到有點「年歲」的此時,竟怕起老鼠來。而在鼠輩橫行的當下,卻也發覺到「睡到老公身邊較溫暖」與「一個家不能沒有男人」的真理。整篇作品寫來輕鬆活潑,並回顧到軍管時期賣「老鼠尾」與「麻雀腳」的趣事,讓我們有置身在那個年代之感。 整體說來,《島嶼記事》雖不是寒玉小姐的代表作,但卻是她心血的結晶。即便各家對文學有不同的詮釋和認定,然而,無論是生活週遭的日常瑣事,或是親身經歷和體驗,只要能透過文字書寫成章,再經過報刊主編審閱予以刊載,我們便沒有否定的理由。君不見,在這個高學歷掛帥的社會,眼高手低的「膨風水雞」一大堆,因此,我始終認為:無論是任何一種文類,能把它一字不漏地書寫出來便是可貴的,復經時光的考驗,自然就有它存在的價值。倘若一味地自吹自擂、胡亂批評,自己又寫不出來,那又有什麼意義可言?這是某些「現代人」必須深思的。 最後請容我引用魏怡先生在〈散文魅力的探尋〉裡的一段話,做為對一個在文學園地裡踽踽獨行的寫實作家的祝福: 不論從散文漫長的發展過程來考察,還是從散文這種文體的美學屬性來考察,我以為,散文與詩、小說、戲劇相比,是最切近現實生活的一種文體。寫真人其事,不仰仗虛構,這是散文這一文體的突出特徵和魅力所在,也是區別於其他文學體裁的一個顯著標誌。作為一篇優秀的散文,其結構可以鬆散而不講究,文辭也可以隨便不典雅,但內容卻必須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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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2. 繼花生學長後,這一路上我暗戀的人算算不下十五個,直到我二十七歲時才終於談了一次真正的戀愛。 說來不可思議,我和前男友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認識的,過程像極了偶像劇的情節。那是一個晴空萬里的午後,我從台南坐火車返回台北的路上……。 我在搖搖晃晃的車廂內睡了很久,醒來後邊喝飲料邊發呆,這時,有個長相普通穿著卻極具品味的年輕男孩朝我座位走近,他抬頭對照了票號後用餘光看了我一眼,斯文地拍拍椅子後坐了下來,隨後他拿出一本「商業周刊」悠哉地看著。 坦白講,沿路來來往往的旅客這麼多,對鄰座的人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原本跟他沒什麼關聯,就像上一個坐在我旁邊發出陣陣鼾聲的中年男子,在該上車的時候上車該下車的時候下車,誰也不記得誰。偏偏我和他相遇的這一刻開始,兩人就像被一條隱形的紅線穿綁在一塊兒,誰也逃不掉。 火車行經嘉義時,不明其因,我突然感到胃部一陣翻攪,頭也昏昏沉沉的,整個人陷入極不舒服的狀態,我試著變換幾個姿勢,噁心的程度卻愈加劇烈,我按住胸口低下頭打算離開座位,就在這個時候,胃裡的食物像瀑布似地狂瀉出來,擋都擋不住。我眼睜睜看著那些食物連同我的唾液嘩啦啦地落到男孩的大腿上,他驚慌失措跳了起來連叫了幾聲喂,喂,喂,小姐,妳怎麼了?我退了兩步抹掉嘴角的口水傻傻看著他。「小姐,妳還好吧?」他接續問,我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留意到他的褲子早已濕成一片,上頭還殘留著我未嚼碎的蝦捲。 提高右腳褲管阻止嘔吐物滲透腿上的他,臉上始終掛著錯愕的表情,時間彷彿將我們凍結住了。我愣愣看了他幾秒鐘,回過神來才跟他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先不要動。」說完立刻鬆開脖子上的圍巾替他擦掉穢物。為了化解我的尷尬,他的表情漸漸轉為友善,接著用揶揄的語氣問:「妳吃這麼好啊?」這一說,使我更難堪了,我羞愧地把頭壓得低低的,藉故轉身去廁所把圍巾洗乾淨,返回座位後,又再度幫他擦拭了一遍,嘴裡還一直不停跟他道歉,只差兩隻腳沒跪在地板上。 花了很久的時間,終於把場面收拾乾淨,兩人總算鬆了口氣。 他詼諧幽默的言語沖淡我的羞澀與歉疚,我們相談甚歡,一路上什麼都聊,就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一樣。我知道他叫沈 X譯,小我一歲,家裡從事食品業,替他父親來台北出席一場很重要的會議。 出了車站,他一開口便問:「台北哪裡有Calvin Klein的專賣店?」「我不清楚,你問這個幹麻?」「妳不是說要賠我一件褲子嗎?總不能明天叫我穿這樣去開會吧?」「是沒錯,但我沒答應你指定牌子。」「我習慣穿他們家的。」「很抱歉,我真的不清楚耶。」為了看緊錢包,我考慮了很久後才說:「不然,你跟我回家一趟,我幫你把褲子洗乾淨。」「那我穿什麼?」「我可以先借你一條運動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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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幸福綠光
「停車,快停車!」 午夜時分,疾駛於以楓葉為標幟的一號國道上,也許是加拿大人習慣將寂靜還給深夜,一路空盪盪的,除了急著趕路的我們,便只有遠處更深的黑影裡穀倉上的照明燈有一搭沒一搭、明明滅滅地督促我們快點回家。 車程長、沿途景致單調、加上生理時鐘作祟,除了駕駛座上苦撐著眼皮、雙手緊握方向盤的揚恩,其他人早已神志模糊、精神渙散,只能偶爾言不由衷的和辛苦的司機說上兩句,防止他堅強的意識也讓周公擊垮,經我這麼一喊,每個人都顫了一下,睡眼惺忪地尋找聲音的源頭。揚恩回過頭,疑惑的看著我。 「麻煩你停一下車。」我的回答裡有著不容妥協的堅定。 車一停妥,我便顧不得外頭的低溫,抓起外套開門,走到馬路邊,呆呆地望著遠方,在那裡,有種異樣的氣氛和光影在漫延。其他人讓我這麼一亂,嘴裡嘟噥了幾句,也莫名其妙的下了車。 遠處,暗夜的天際起了騷動,先是如旭日東昇前的朝霞,隱隱的、不明顯的散發著淡綠色的光芒,像個逐漸甦醒的巨人,那微弱光幕的飽合度一層層往上遞增、亮度則以等比級數無限提升,一時間,深深淺淺的綠照亮了蒼穹;這巨人還不滿足,他邁開步伐,讓這奇異的光以飛快的速度像潮水般湧來,待你回過神來,一條條帶狀的光束已在你的頭頂旋繞,忽左忽右、忽明忽暗;接著,巨人跳起了舞來!綠色的彩帶在他的揮動下搖曳著、款擺著,像火焰般燃燒、燃燒,然後漸漸消逝,再冷不防從天邊竄出一道更美的絢麗;彷彿五線譜上自由跳躍的音符,圓滑的長音尚未結束,一個活潑的短音猛然蹦出,華麗而令人屏息。「是極光耶!」過了許久,才有人自這如夢似幻的場景裡抽離,低低地發出一聲驚嘆;也許因為過於美麗,所以無法憑藉言語描述,只能以眼睛當鏡頭、以心為底片,將這不可思議刻在最美好的記憶裡。面對大自然,「謙卑」是人類唯一的道路,任何的形容只會顯得粗鄙和不自量力。默默地,揚恩用他的大外套從後頭圈住我,暖和的熱氣隨著每一吋皮膚的呼吸傳到身體的各個角落,腳不抖了、牙齒不顫了,回過頭,只見他眼底滿滿的激情和感動。在極光的包圍外,我的幸福,就在那暖暖的大衣外套裡。 根據科學家的解釋,極光的形成是因為太陽表面爆炸時釋放出大量的太陽粒子,太陽粒子以每秒數千英哩的速度穿過太空,如果這種粒子雲接近地球磁場,地球就會抓住他們並將之推向地球磁場的南極與北極,於是太陽粒子與地球大氣層中的氣體分子發生碰撞,形成了耀眼的極光。宇宙物質的相互碰撞成就了絕美的極地風光,人和自然間巨大的心靈撞擊,則完成了一種無聲的溝通:只有懷抱敬畏和感恩,認真對待生命的人,才能真正品嘗領會大自然豐碩。 古代的愛斯基摩人相信,北極光是天堂裡的老靈魂燃起的火把,為新來的夥伴照亮前方的路;我相信,極光是大地之母在北國的天空寫成的一首詩,美得沒法子朗讀,只能敞開心,張開所有的感官細細品嘗、咀嚼回味;夜的酷寒深沈或許讓人膽怯、甚至感到不適,卻讓這場流動的饗宴顯得更有價值、更偉大、更神聖。 在你身邊,是不是也有一道道幸福綠光呢?只要相信,就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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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潮間帶的呼吸
1.藏身潮間帶的驚喜 寄身成為潮間帶的一份子,需要一點時間的等待。等待其他成員接受你的步伐。不下一刻鐘的時間,曲身不動的我,像是架好照相機的腳架,盯著眼前的招潮蟹探出沙穴。揮舞大腳的招潮蟹,使出看家本領,嚇唬欲上前討教的挑戰者,還好在幾步遠外的我,甘願在他的領土上,只動大眼,做個觀察者,觀望蟹兵諸將們,各自較勁的赤壁之戰泥場版。先是大腳招潮蟹的隔空亮武器,左右來回橫行在洞口,像是劃出領土範圍。正面迎擊的是悅目大眼蟹,帶毛又有勁的腳,看起來也絲毫不遜色,而準備大舉進攻,來個背面突襲的是,一群蠢蠢欲動的寄居蟹。幾哩外的大海,也阻止不了,眼前的三方氣勢。 潮間帶上,堆沙球挖假洞,是小蟹們辛勤工作的象徵,以待明日再次的退潮。而不時上演的武打動作片,多是誤闖領地的你推我夾秀。 2.遇見磯鷸 潮間帶的腳印,再多一點等待,就可能有隻在潮間帶上覓食的磯鷸,低頭經過身旁,或發現你後,急飛遠處的倩影。有次,磯鷸低頭覓食幾秒,又急行幾步,繼續覓食,又急飛,忽停在沙灘上,向著他飛去方向的我,調整角度,望著他灰黑的小背影。聽,唱著急促快節拍的高音調傳出,接著是一串不連續的中板調,回應著。原來,更遠的沙灘上,還有另一隻磯鷸,慢半拍的呼應呢!從潮間帶飛來的磯鷸,是帶來警戒的訊息。 靜靜等待磯鷸的機遇,是種期待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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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柴記
小時候我家後面是一座山,名叫龍潘山,人家說靠山吃山,一點也沒錯。烈嶼鄉林湖村的村民早期很多人利用山上的柴薪來燒熱水或蒸甜粿。但是村民並不是把樹砍下來直接當柴燒,而是利用樹的枯枝,因此本村也就有「撿柴」這個詞,「撿柴」可分為好柴與爛柴,爛柴彎下腰就有柴可撿,好柴都在樹上,「撿柴」只是工作的代名詞罷了。 從小我就常常跟外公去山上撿柴,推著手推車跟著鄰居小孩們上山撿柴,對這項工作至今仍深深著迷,至今仍懷念不已。 就前面所述,好柴都在樹上,因此要「撿柴」光靠雙手是不夠的;還必須具備幾項工具,一個是用竹竿作的子,可以勾樹上的枯木;另一項是柴刀,可以用來砍齊,以便於捆綁,也用來砍樹上子拉不斷的樹枝。有了這兩樣「寶」,就可以上山撿柴啦;另外還準備草繩,好綑綁樹枝。 假日時,我們都會上山撿柴,寒假期間,由於學校不上課,更是天天上山。要上山撿柴時,我們總是先想好要去哪一處撿柴,可以燒的木材種類繁多,如芒果樹、龍眼樹、木麻黃等…,而我們最常去的地方是一處木麻黃樹林,因為那裡枯枝多,木麻黃本身又適合當作燒柴的木料,而且那邊地勢較平坦,適合活動--我們除了撿柴之外,也會找時間玩捉迷藏或玩打木仗的遊戲。撿起來的柴火,細的就一把摺疊,並用草繩箍緊;如果粗一點的就要鋸成段;更粗的鋸成段後還要用斧頭剖開成好幾片。當枯枝因村民常常去撿拾而減少時,我們就會往更深一點的地方去撿更好的樹枝,更深的山路其實不好走,途中有許多懸崖等危險地形,但是,為了三餐,這條路還是得走下去。常常一上山不知時間,往往快天黑了也不自覺,大人們不放心,總是在山下喊我們的名字,叫我們回家吃晚餐。 對我來說,上山撿柴最大的樂趣除了能撿到一大捆用草繩包裹的枯木外,同時也享受那鄉間的悠遊與閒適;尤其金門的冬天,晴朗的日子裡,在山上眺望遠處的田野風光,曬著暖暖冬陽,聽著風聲鳥語,使我一上山便捨不得回來。也因為如此,我撿柴時的那時候,常常因為趕不上大家回家的路而挨罵。 撿柴雖然麻煩,但它卻是必備的材料,小時候瓦斯爐還沒普及之前,大灶和烘爐是炊事必備爐具,大灶用磚頭砌成,上置鍋鼎,以薪柴為燃料。但說起來,用柴燒熱水炒菜也有一些好處,首先是不用花錢;其次這些木灰還可以當肥料,冬天還可圍在灶腳的灶坑旁取暖,可說是好處多多。但也有一點壞處在於撿柴是一件危險性高的工作,而處理好的柴火堆在屋子前後也會有一個副作用,那就是常會有不知名的昆蟲在柴堆裡出沒,而且也會趁隙溜到房子裡去。以前住家的樑上就常會發現不知名的蟲,甚至還曾經發生一早起床就看見一隻怪蟲捲曲在旁,嚇得我驚聲尖叫,魂飛魄散。 我上了初中之後,很多人家買了新的瓦斯爐,瓦斯日漸普及,村民們漸漸的不太去山上撿柴了,雖然家家戶戶都有了瓦斯爐,但我們家還是用薪材燒熱水洗澡,原因是用薪材燒熱水比較經濟實惠又不耗費大量瓦斯。 我上高中後,本村因年輕人紛紛到外面作事,每戶人口至少都少一半,煮熱水燒菜的量少,用的薪材也逐漸減少,加上本村很多人已經改用自動點火的瓦斯爐,山上的枯木已經很少人在撿了,走過山路,樹上的枯枝多不勝計,但不管瓦斯使用多麼方便,過年時,我們家跟很多村民仍然去山上撿枯枝用來做年糕。 說起過年做年糕可是一門學問了,首先得將米浸泡一段時間再磨漿,磨漿是一項偉大的工作,利用石磨,一勺一勺的舀,一圈一圈的繞,就會流出許多的漿水,磨好的米漿後,外婆會用石頭壓在封好的袋子上,讓水慢慢的滲出,形成要乾不乾的細粉,然後燒鍋開水,拌糖攪和,再倒進大鍋中的蒸籠裡,我蹲在灶旁盼呀盼、望呀望,就是希望小年糕能趕快出籠,灶坑裡的柴火越燒越旺,熱氣直冒著,當蒸好的時候,外婆小心翼翼的將鍋蓋掀起,一陣陣的香氣撲鼻而來,等待稍微冷卻的時候,我便迫不及待用湯匙舀起來往嘴裡送,我的嘴裡含著甜甜的年糕,享受著外婆帶來的好滋味,其甜而不膩的滋味,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同時也希望能夠因為吃了外婆親手做的年糕而步步高升。 另外我們撿的柴還可以用來烤蕃薯,我家附近有一片空地,常常嘴饞想吃番薯的時候都會堆土窯烤番薯,首先在附近農地找尋土塊,找好的土塊,就會在下面挖一個洞,上面則堆成一個窯,這時用我們在山上撿來的枯枝來當燃燒的材料。將土塊用火燒至紅熱,再將番薯放入窯內。用泥土將土窯掩埋,經過數小時後,用木條挖出土塊,番薯就冒出來了,撥開番薯皮,原始而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吃下去時的愉悅是很難形容的。這樣的美味、這樣的滿足感讓我深深的認為跟外公去山上撿柴的代價是值得的。 而今,外婆年紀逐漸大了,沒辦法像往年一樣做年糕給我們吃,同時外公也不在世間,也沒辦法帶著我們去山上撿柴了,現在的瓦斯爐已完全取代過去的枯枝,成為家裡燒飯煮熱水的重要能源。過去的總總而今已不復存在,留下的是一個陳舊的灶腳和過去竹子作的子和砍柴用的柴刀靜靜的躺在地上,這些東西彷彿訴說著過去一連串美好而甜美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