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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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因為智亞的聲名絕對比自己的幸福重要!倘若固執己見讓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而讓他受到不能彌補的傷害,她便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怎麼對得起智亞。 於是葉菲音不斷地反覆思考,她決定短時間內不與智亞見面,以免碰觸到那則尷尬的警告啟事。所有的責任以及該面對的問題,應當由她自己與楊家談個清楚,以便尋求解決之道。假若刻意地迴避,事情則依然存在,她逐漸隆起的肚子是不能等的。 誠然告訴智亞後或許能幫她出點主意,兩人亦可以共商因應之道,甚至他也會透過關係,尋求相識的政界或文化界友人協助處理。而相對地,一旦有如此的大動作,勢必也會在這個純樸的島嶼形成一個茶餘飯後的八卦新聞,除了造成他心理與精神上的雙重壓力外,雙方所受的傷害或許會更大。因此,她怎麼忍心讓智亞承受此生不該承受的苦痛。既然愛他就不能害他,所有的苦難和過錯寧願自己來承擔,也不能讓智亞的聲名和人格受到旁人的置疑。 翌日,當友人告訴她楊平章已隨船回到這個島嶼時,葉菲音的內心更是交織著喜悅與苦楚。這似乎是老天爺賜予她的最好機會,她必須好好把握住,無論如何也要與楊平章談出一個結果。為了增加自己談判的籌碼,她決定帶著小明同行。誠然小明是楊家的骨肉,但卻是她懷胎十月所生,母子親情是不能任意切割的。然而一旦離婚協議成功,楊家絕對會爭取小明的監護權,屆時母子必須忍痛分離,她不能接受也得承受這個痛苦的事實。 再一次地回到楊家,婆婆依舊沒有給她好臉色,但卻緊緊地摟著孫子不放。 「戇孫,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快叫阿嬤、快叫阿嬤!」 小明抬頭看看她,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哭什麼哭?」楊平章從房裡緩緩地走出來,高聲地斥責他。 小明頓時一驚,雖然停止哭泣,但卻從阿嬤懷裡掙開,快速地投入葉菲音的懷抱。 葉菲音抬頭一看,突然被眼前這個頭髮散亂、臉上滿佈鬍鬚卻充滿著恨意的男子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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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天剛破曉,雞在遠處啼叫,接連走了幾步路,又是一陣兇狠的狗叫聲傳來,我們穿越鋪著柏油的馬路,經過阿坤伯家門前的那顆大榕樹,拐到了廟口的戲台邊,這時我的身體已冷得直打哆索,但不曉得為什麼,腦海裡卻突然閃現爸爸抱著童年時的我坐在戲台前看露天電影的景象。我們一路沉默不語,兩人很有默契靠著手電筒的光源跨過農家堆放在球場的器具,走了一小段路後,終於進入一片菜園,我拍拍被露珠沾濕的褲管,面對神情詭異的媽媽,我可是一點也不敢出聲。 「到了,就是這裡。」「媽,妳把我搞糊塗了,一大早帶我來這裡幹麻?」「阿肥嬸叫我帶妳來的啦,噓,先不要說話,趁現在沒有人趕快去拔蔥。」她從背後推了我一把。「什麼?」「快去呀。」我摸不著頭緒的說:「妳想吃蔥,晚一點我去市場買就好了,幹麻要我偷?」我媽經我這麼一說,嚴肅的面容也露出了一點笑意,她立即轉過頭去,試圖壓住哽在喉嚨裡的笑聲又轉回頭說:「妳沒聽俗話說偷挽蔥嫁好ㄤ?」「什麼?」我半推半就按著她的指示,走到田埂前狠狠地拔了一把青蔥。 回程的路上,瞧她喜上眉梢的,好像我的丈夫已經在家等我似的。我見她開心差點忘了形:「媽,妳看,這一把夠炒一盤蔥花蛋吧?我看還可以煎幾張蔥油餅。」她盯著我手裡炫燿的戰利品大罵:「我不是叫妳拔一枝就好嗎?妳抓這麼一大把做什麼?」「哇,那我會不會嫁很多個老公?」「呸!呸!呸!烏鴉嘴,白白走這一趟了。也不瞧瞧妳那個大屁股!」她氣呼呼撂下這句話後擰身離去。 我屁股大又怎樣?礙著您了嗎?還不都是妳生出來的,再說我從來也沒有因為屁股大撞死過人或撞壞過什麼東西,也絕不會對丈夫以外的男人露屁股,我心理頭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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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我來懇求他們給我一條活路,讓我恢復自由身。」葉菲音說著,又滖下一串淚珠。 「對,這種事早一點解決早一點好。畢竟,女人的青春有限,拖不得。」阿榮嫂誠摯地問:「妳婆婆怎麼說?」 「他們是不會輕易地答應的。」葉菲音搖搖頭,寫在臉上的盡是些無奈。 「妳有沒有跟楊平章談過?」阿榮嫂關心地問。 「我連續寄了好幾封掛號信,都得不到他的回音。」葉菲音據實說。 「這家人真是母怪子也怪,而更奇怪的是妳公公則過於忠厚老實,簡直被妳婆婆踩在腳底下過日子。只要她一瞪眼,嘴巴就好像被蕃薯塞住似的,什麼話也不敢說。甚至楊平章也不把他這個父親看在眼裡。近幾年來,只要船靠岸休假回家,總會無緣無故對他大吼大叫發牢騷。像這種活得一點尊嚴也沒有的老人家,說來可憐啊!」 「楊平章的個性確實和我婆婆很相似,兩人都同屬是外陰內奸、陰險恐怖的『笑面虎』。」 「楊平章看來更霸氣,跟鄰村那個麻臉副村長簡直一模一樣。以前參加民防隊出操如果動作稍為慢點或不整齊時,一開口就是『操你媽的屄』,簡直像禽獸一樣,不把我們當人看。」阿榮嫂氣憤地說。 「楊平章就是他生的!」葉菲音肯定地說。 「原來妳也知道啊!」阿榮嫂笑笑。 「除了楊平章外,只要年紀相當的村人,又有誰不知道這件事的。」 「聽說前幾年還暗中在來往呢!」阿榮嫂低聲又神祕地說。 「我剛進楊家門時,也曾聽人說過。」葉菲音據實說。 「村裡許多人迄今還是不明白,憑妳的美貌和文采怎麼會嫁給楊平章這種人?」阿榮嫂有些不平。 「除了跟父親賭氣外,一切都得歸咎於命運。」葉菲音搖搖頭,微嘆了一口氣,「或許,應該說是我瞎了眼!」 「如果楊家同意離婚,妳有什麼打算嗎?」 「阿榮嫂,不怕妳笑話,我已找到理想中的歸宿。只要辦好離婚手續,我們就可長年廝守在一起。」 「那真是太好了,相信村人一定會同聲祝福妳的!」阿榮嫂說後伸出手,緊握小拳頭,鏗鏘有力地說:「菲音,加油!」 「謝謝妳,阿榮嫂,我不會被命運擊倒的!」葉菲音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而笑中則充滿著堅強與自信。 葉菲音即使得到一時的鼓勵和祝福,但如果想要擷取幸福的果實,仍需經過一番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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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我媽第一次敘述這段關於我名字經過的當時,我們正巧坐在走廊上邊撥花生邊閒聊,氣氛異常的合諧,所以我逮住機會順勢問她:「媽,妳生我的時候,有沒有夢見龍還是鳳在我們家屋簷前飛來飛去?」「那麼久了,我哪記得。」「拜託,想想看嘛。」「我記得那天早晨雨很大,我命苦,妳阿嬤也不知道要送我去醫院,還是叫阿肥嬸去衛生所找護士來家裡接生,再拜託阿坤伯去部隊找妳爸爸回來。」我停下手邊的動作說:「沒辦法,妳不是說阿嬤被驢子踹過。我不是要聽這個,妳已經講過好幾遍了。我是想問妳,生我的前一天有沒有夢見什麼?」她有些不耐煩且用敷衍的語氣說:「有啦,有啦,夢見了一隻老鼠咬死了一隻雞。」「媽,妳確定那是雞嗎?妳再想清楚點,鳳跟雞有點像,會不會是妳搞錯了?」「怎麼會記錯?那隻雞就這麼小,而且毛都被拔光了。」「真的嗎?搞不好是隻小鳳?鳳跟雞長的有點像,有時很難分辨。」「吵死了,我不知道啦!妳煩不煩啊。」她拿起鍋子用力往地板一拍,我低頭不語掩飾被戳傷的心。 雖然名字不得體,人長的又不怎麼樣,但歷史故事告訴我,好像每位大人物出生前多少會有個傳奇故事發生,原本想探尋一些蛛絲馬跡來推斷我往後的發展,但後來經一連串的事實證明,加上這輩子我最怕的動物排名恰巧是老鼠、雞鴨、小鳥,冥冥中好像有某種難以解釋的牽引,所以不得不讓我相信我媽的夢是千真萬確的。 我的家鄉是戰地 我---朱美女,雖然名字庸俗又難聽,但出生地「金門」可是會讓你豎起大拇指另眼相看的。這個僅有150多平方公里的小島曾經吞下數十萬發的砲彈,經歷過好幾場光榮的戰役,烽火歲月的年代裡,發生了許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過去被蒙上一層神秘的戰地色彩,現在被尊稱為海上公園…。行了,話題就此打住,不然連鄭成功那一段都要搬出來講,我可沒那種說書的本事也沒這種閒功夫,如果你對我的家鄉有興趣,歡迎你親自去走一趟。 好,我繼續說。我在一個叫平安村的村子裡平安長大,我們村裡總共只有十七戶人家,前年搬走兩戶到台北與兒女團聚,今年聽說又有一戶搬到廈門去了,所以目前大概只剩十四戶。我該怎麼形容我住的小村子呢?我不太擅長描述景物,只能用一個簡單而具體的說法稍微敘述一下:這個靠海的小村子每到了煮晚飯的時刻,如果當中有一戶人家在煎魚,起風的時候,其他十四戶都可以聞得到油鍋裡的魚香味,功力深厚的人還可以辨識出對方煎的是白帶魚或是黃魚呢。 正因為住戶不多,所以平安村是藏不住秘密的。每到了春夏秋冬的黃昏,你就會看見幾個大嬸大伯手上不是拿著板凳就是拿著扇子,有些還頂著剛洗好的頭髮,手裡牽著牙牙學語的小孩,就這麼悠閒這麼漫不經心地走向阿坤伯家門前的那顆大榕樹下泡茶,在夕陽餘暉的伴隨下七嘴八舌地聊個不停。手上的扇子有一撘沒一搭的搖啊搖著,搖出了許多人家的秘密。到了晚上,秘密就像長了翅膀的精靈,停駐一會兒後,再以輕盈的姿態飛進每一戶人家的屋內繁衍再生。我敢跟你打賭,這群人幹了一整天的活下來,最感快樂的時光就是這個時刻。 這事,連躺在大榕樹旁的那兩隻小黑狗都察覺得出來,不信你也可以自己去問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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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波阿斯Boaz七號協奏曲
早上,他仍在睡眼惺忪的時候就出門做禮拜。 來了一段時間,每天都經過教會,卻還是沒有固定聚會或是禮拜。這間教會的主日禮拜的敬拜方式跟靈糧堂很像,緊張的我不一會兒就安靜下來的融入詩歌裏面。本以為凌晨四點才就寢,還怕自己賴床把鬧鐘撥快了十分鐘。鬧鐘沒有響多久怕吵到他,就不敢賴床。 回來的時候以為他已起床,看見還在睡就也把衣服換下,躺著。想叫醒,卻在看到他疲倦的睡臉時不忍心吵醒他。心裡卻悶悶的,就悶悶的。走進書房想看書卻怎也看不下去,像跟他使性子似的我默默的換衣服,帶著相機沒有回應他,問我要去哪裡就出了門。 我能去哪裡呢?突然間這樣的感覺,讓拿著鑰匙的右手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動作……總是跟著同進同出,總是手牽著手,我的左手總拉著他的右手,那樣的習以為常到我以為我只剩下一隻手…… 我能去哪裡呢?這樣的在路上晃著,拿著相機想拍些什麼卻又拍不出什麼,事實上人出了門,心卻還是他的手裏牽著。直直的騎向前面,中華五路過了林森路過了新光路過了中華四路……我試圖想起他走過的路,那樣本能的像是反射動作,轉進三多四路,看見一起去的;我很喜歡的餐廳,停在騎樓下,就呆呆的,什麼也做不了。影像停在那天的午後…… 原來少了一隻手並不在於習慣而是在於愛,於是就理所當然心甘情願只剩一隻手。 沿著三多四路往前走,大遠百前面的捷運工程,來往的人車雜沓,天空下起毛毛雨。他有打電話找我嗎?還在睡嗎?肯定打了電話響的卻是自己的手機,我把號碼轉到他的手機,就這樣的拗脾氣,似乎好像要證明沒有他我還是可以自己出門如常。只是,我能去哪裡呢?除了他,這城市沒有讓我想多看一眼的風景。 吃過晚飯後如常我洗淨碗盤,坐在客廳陪老人家聊天,我知道房間的門開著因為他在等我。其實,我的眼光又何嘗不是看著房間裡晃動的人影呢? 沉默的回房間,抽菸。他換好衣服,我知道他要帶我出門了。只是我的悶氣說我不想出門,問了兩次後,他終究對我失去耐性。跟著他的後面走,電梯的門關了讓我一度以為他就這樣出門,卻看見電梯門開了,他在等我。 除了微笑,能怎麼辦?誠如他昨天的字條:「我能感受到妳對我的眷戀以及雙魚座那特濃的浪漫……」 我能去哪裡呢?沒有他,我哪兒都不想去。 雨下了起來,一滴一滴的,他問我是不是沒有睡好,這麼早起床?沒有。我只是在跟自己玩一種很幼稚的遊戲,誰先笑就輸了的遊戲。我看著眼前的男人,伸手輕輕撫摸他的鬍渣,他握著我冰冷的手,用手指輕輕的碰觸我的掌心,這樣的構圖,卻是平凡但得來不易的感動。打破沉默就聊了起來,我們都笑了,回家的時候雨還在下。 「早點變冷吧,我喜歡冬天。」他握著的手,不久就暖了起來。 早點變冷吧,我喜歡冬天,特別期待今年。因為你讓我溫暖又感到莫名的感動,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在冷颼颼的夜裡相擁入眠,並且分享你喜歡的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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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灣歷險記
高二那年寒假,我和兩個好友:芬與慈,手牽手展開了一場南台灣的自助之旅。不過我們萬萬沒想到,自詡為先進文明的台北小孩,竟然在遙遠的南台灣嚐到多次挫敗,也鬧出了不少笑話。 當我們坐著火車沿路晃到高雄時,已經是凌晨十二點。走出車站,約好要來接我們的阿姨和姨丈卻還不見人影。我直覺不對,趕緊打電話求救,姨丈在半夢半醒間接到電話後一臉疲憊地來接我們,嘴巴還喃喃地說:「妳們不是說中午十二點到嗎?」每天晚上九點就寢的姨丈,完全不能理解我們台北小孩夜貓子的習性。回到阿姨家已經接近一點,簡單盥洗後躺在床上,我們三個還興奮地睡不著覺,嘰嘰喳喳討論起這三天的行程。聊著聊著,竟然就天亮了,而阿姨竟然已經起床張羅早餐。看看手錶,不過才五點,雖然辜負美好的日出景緻和阿姨的愛心早餐,不過我們還是決定手牽手會周公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了,我們這三個夜貓子卻已經蓄滿電力準備出門。表哥表妹提議帶我們去高雄市區逛,我們拍手叫好。坐了好久的公車總算到達市區,表哥帶我們直達保齡球館和KTV,還帶我們去麥當勞吃東西。我們高興是高興,但回家後,芬一臉疑惑地問我,「這跟在台北玩有什麼兩樣?」我心想,也對!那我們明天殺到台南的悟智樂園去玩好了。 隔天我們特地早起,婉拒了姨丈要開車送我們的好意,我們三個女生決定獨立自主跋涉到台南去。好不容易到了台南車站,等半天卻等不到樂園的接駁車。有人建議我們搭計程車,我去問了價錢,要三百元,好貴!我問了好幾輛都是這個價錢。後來我心生一計,隨便找一位司機,謊稱前一位報價兩百元。司機有點不悅地問:「誰說兩百的?」我隨便指了一輛計程車。司機發了幾句牢騷:「那個阿義真是破壞行情!好啦!算妳兩百五。」我還在得意詭計得逞,坐上車後,竟然不到十五分鐘就到樂園了,真是貴翻天。我們心不甘情不願地付了兩百五,走進樂園。 因為適逢寒冷的年假,許多水上遊樂設施並未開放,這讓愛玩水的我們遊性大減。玩了幾輪轉昏頭、甩翻天的遊樂設施後,我們決定打道回府。出了樂園門口,我們的眼淚差點噴出來,因為,末班接駁車竟然就殘忍地在我們面前呼嘯而過。我們甚至連揮手都來不及,只好目送車屁股的離開。無奈之餘,我們只能認命地搭計程車。 這次我學乖了,找了個計程車司機,劈頭就說:「三百啊,好貴喔。人家我們剛剛問阿義才兩百的說。」司機一聽,不甘願地說:「那個阿義真是破壞行情!好啦!算妳兩百五。」(咦?好熟悉的話喔。)就這樣,阿義又被我們陷害了一次,而我們這次竟然在十分鐘內就到達車站,也就是說,我們每三分鐘就花了一百元! 搭了四十分鐘的火車回到高雄,剛好趕上日落。出車站後,很幸運地找到了公車站,向公車司機確定可以到達阿姨家,便安心地上了車。我在搖晃中的車廂內尋找公車路線圖,發現了一站「疑似」可以下車的地點:鳳林一路。我心想,阿姨家在鳳林七路,依照台北市的路,每一段與每一段之間步行皆在十分鐘以內,如此算來應該不遠才是,於是我們信心滿滿地在鳳林一路拉鈴下車。 才剛下車我們就傻眼了,放眼所及竟是無邊無際的稻田,就算有屋子,也僅是放年假停工中的無人大型工廠,沒有一棟住家,更別說可以歇腳的便利商店。 「欸,霏,妳確定我們走得到阿姨家嗎?」發問的是芬,她是天蠍座的,總將事情往壞處想。 「放心啦,不過走六段,一小時內走得到啦!就當是運動嘛!」樂觀的阿慈說。 我點點頭,義不容辭地幫她們背起行囊,「走吧。」 如果不是趕著回家,其實沿途風景還不錯。落日餘暉倒映在稻田的水波裡,剎是美麗,我們沿途嬉笑拍照,竟也走了一個多小時。 「霏,我們到哪了?」芬問。 由於沒有住家,我抬頭找路標,得到一個很不幸的答案:「下一條,鳳林二路。」 「不會吧?我們走了快兩個小時了,還沒到二路?」連一向樂觀的阿慈也快哭了:「我餓了耶!」 「我也餓了啊!」我無奈地說:「可是妳們也看到了,我們走這麼久,連輛公車也沒看到。」 「對啊!這裡公車怎麼這麼少?」芬說:「該不會我們剛剛搭的,也是末班車吧?」 「我也不知道。」我嘆了一口氣。 唉!腿又酸,肚子又餓,氣溫也因為天晚越來越冷。我們三個流落異鄉的小女孩真可謂「飢寒交迫」。正在無計可施之際,阿慈突然揮起手來。 「計程車!」 遠遠的一輛車頂閃著三個大字的車子急速駛來,我盯著漸漸靠近的車燈,一陣莫名的情緒湧上:到底要選擇被坑錢還是走到腿斷?我還來不及作出選擇,她們倆已經把我拉上車。 一上車,才剛坐定,司機聽了目的地後便飛快地飆起車來,不到五分鐘,我們便到達阿姨家門口。 「一百。」司機說。 五分鐘的車程要價一百,說實在有點貴。因為起跳不過六十五元,五分鐘頂多跳一次。雖然很貴,不過想想可以這麼快回到家就算了,我們掏出身上僅存的千元大鈔,遞給司機。 沒想到司機竟然找給我們七百。 「你不是說一百?」我問。 司機輕鬆地說:「是啊。一人一百沒錯啊。」 「太誇張了吧?這麼貴?」阿慈也說。 「妳們一定是外地人,不知道我們高雄計程車過年期間都算人頭的嗎?」司機哼了一聲:「好啦!已經到了,快下車吧!我還要趕著載別的客人呢!」 我們就這樣被坑了三百後轟下車,心裡超不爽,便撿了地上的小石頭扔那輛黑心的計程車車屁股。丟了幾塊小石頭,稍稍紓解了怒氣。走到阿姨家按門鈴,竟然沒人在家! 我們三個就像可憐的小乞兒蹲在阿姨家門口等人來開門,寒風吹得刺骨,我不由得打了哆嗦。 「霏,我們去吃飯好不好?」阿慈說。 「這裡物價好高,我怕我們錢不夠。」我說。 芬接著說:「霏,我也餓了。」 連最能忍耐的芬都開口了,我看不吃不行。 我們背起背包沿路覓食,就在巷子口發現了一家海產店。 紅糟肉、鯊魚煙、花枝蝦仁、九層塔蚵仔……,我們看著透明的冷藏櫃,口水直流。最後,我們點了三碗陽春麵加豆乾。 我們十分珍惜地,一口一口慢慢咀嚼,好像餓了幾百年,又即將被處罰幾百年不能吃飯一樣,只能細嚼慢嚥食物的美味。我們將湯和碗底的渣渣一飲而盡,就連豆乾盤的醬油都不放過。 「啊,真滿足。」阿慈摸著肚子說。 我卻一點也鬆懈不下來,因為我即將去付賬。 「一百元。」老闆娘說。 我小心翼翼抽出一百元給老闆娘,「對不起,請問一下,是一人一百嗎?」 老闆娘哈哈大笑起來。莫非,我猜中她的詭計? 「傻孩子,當然是全部一百啊。」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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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葉菲音眼見婆婆幾乎抓狂的情景,內心的確也有些愧疚。儘管她對這個家庭充滿著恨,想急速與他們做一個切割,冀望能獲得自由身,好與智亞終生廝守在一起,過一個幸福美滿的生活。然而,論情論理,她都不該以這種態度來對待一個近七十歲的老人家。況且,自己並非是一個沒有教養的文盲,在文壇亦有一點小名氣,此時的行為確實有檢討的必要。雖然她的態度有些軟化,但婆婆並沒有放過她。 「妳這個肖查某、嬈查某,」婆婆的掃帚頭再一次地打中她的肩膀,並尖聲地叫嚷著:「妳給我滾出去、死出去!我楊家造了什麼孽,竟娶妳這個肖查某做媳婦!」 經過婆婆高聲的叫囂和咒罵,於是陸續有村人過來圍觀,葉菲音也因剛才不當的言行而有些內疚,就任由婆婆以最惡毒言辭來辱罵她。然而,即使婆婆咒罵她的不是,村人卻持以同情的目光來看待她。只因為婆婆是這個村莊有名的潑婦,動不動就與鄰人爭吵更是司空見慣的事。今天會以那麼惡毒的言辭來咒罵自己的媳婦,對他們來說似乎也是一件見怪不怪的日常瑣事了,並沒有什麼好論評的。 「不要和她計較,」隔壁的阿榮嫂走到她身旁,順手拉拉她的衣袖,懇切地說:「走,到我家喝茶。」 「謝謝妳,阿榮嫂。」葉菲音苦澀地一笑,兩顆豆大的淚珠情不自禁地滾落在她的腮上。 「妳很久沒有回來了,今天是……。」阿榮嫂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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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可我阿嬤在路上不小心把字條給弄丟了,一到村公所時,人家辦公人員問她:「妳麥報蝦米名?」當時我阿嬤急得半死,巴不得能討個救兵,可三十年前的窮鄉下哪來的電話呀,就算有,我猜她也未必記得住號碼。這時驚慌失措的她,急得往鬆垮的黑褲子上的口袋找了又找,摸了又摸,最後掏出了一條骯髒的手帕來,但還是找不到。 「袂要緊,用講欸嘛也塞。」辦公人員親切地說。偏偏我阿嬤的記憶力不好,是閩南語俗稱的「蕃蕃」。據我媽轉述,可能是因為我阿嬤小時候被驢子踢到頭的緣故,才會有點阿達阿達的。我阿嬤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娘家在市區擁有一大排黃金店面,光收房租就可以過上大半輩子。可因為她的腦子有點秀逗秀逗,再加上被驢子踢到也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要是換匹馬,氣勢就不一樣了,但偏偏是隻驢。)所以只能將就嫁給我阿公這種窮苦人家,反正上一代的悲情故事說也說不完,沒完沒了的。 「叫蝦米名?當時出生?」「豬--米漿啦。」我阿嬤想了老半天,最後用閩南語負氣地說。老天,她終於記起我的名字,但很顯然的,當時那隻驢下腳的力道一定很重。那好心的辦公人員不知道是認為「米漿」難聽或是「漿」的筆畫太多,懶得寫或不會寫,總之便順著她的發音自作聰明翻成國語,在戶口名簿上寫下「朱美女」三個字,讓我阿嬤拿回來交差。 我爸得知這件事後差點當場氣昏頭,不斷操著家鄉口音當著我媽的面罵:「操他媽的,我的天啊,給小傢伙取這啥名字?」我媽也操著閩南口音的國語回罵:「叫美女也好很聽啊,有什麼好氣的?誰叫你自己不去報。」我爸看出她護母心切也沒再多責怪什麼,後來也漸漸接受我這個名字,經常小美女,小美女的叫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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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下山吧
在山風裡 我常以為飛舞的不是花 而是花裡的蝶 可是才一個轉瞬 那蝶就翻落成了一片枯葉 我又以為那飄搖隕落的是 一枚枯葉 在一個失神後,那葉 竟又復活了起來 舞進了花叢成了蝶 誰說莊周夢蝶抑或蝶是莊周 我常在花與蝶、蝶與葉 葉與花間迷惑 也常在生與死、存與活 生與活間迷惘 下山吧!必有一條路徑 來的是偶然走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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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農夫
我是農家子弟,農忙時,誰也逃不過,一律要接受最嚴格的考驗;包括體力、耐力,與肩膀負荷的能力。 有一次,家裡正值插秧,大姐夫與大姐剛好回娘家,父親特別叮嚀大姐夫,要到田裡幫忙挑秧,他也很爽快的答應了。 當天來了十幾個師傅,負責插秧,我和大姐夫則負責挑秧苗,供應師傅插秧之需;我知道姐夫從來沒有做過農事,我告訴他要怎麼做,他也依樣畫葫蘆,煞有其事的當起一日農夫。 看姐夫打著赤腳,搖搖擺擺的走在田埂上,肩膀沒訓練過,露出很吃力的表情;我以為他會咬牙苦撐一天,沒想到他只挑了兩趟,就跟我說,他有事要外出,無法繼續幫忙了,手腳洗一洗便跑回家裡。 姐夫無法幫忙,挑秧苗的工作,變成只有我一個人要承擔下來;走在田間,肩頭越來越沉重,兩腳也開始不聽話了,真正體會到當農人的辛酸。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回到家發現姐夫並沒有外出,而是躺在床上睡覺,仔細一瞧,全身還貼滿了痠痛藥布;看來當一日農夫,並非人人都能勝任的大事喔! 這件事情發生之後,一時之間成為鄰里的聊天話題;一個大男人,連挑秧苗這樣簡單的事,都做不好,還能做什麼大事呢! 其實,我心裡很清楚,種田的事,我幾乎都參與過,真的很辛苦;尤其割稻子,穀子一包將近百斤,一包一包的扛上肩,沒有相當好的體力,任誰都做不來。 沒有務農的經驗,又充滿好奇心的人,不妨來當一日農夫,一定讓你終身難忘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