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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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妳今天還有臉回到這個家?」楊平章憤怒地指著她說。 「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吵架的。」葉菲音低調地,「希望彼此能心平氣和地把事情談清楚。」 「我知道妳想跟我談離婚的事、是嗎?」楊平章不屑而冷漠地問。 「拖著不是辦法。」葉菲音面無表情。「一個人的青春是有限的。」 「一個拋家棄夫的女人還會珍惜青春?」楊平章一陣冷笑,「依我來看,『拖』是對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最好的懲罰。她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 「我不計較你對我的羞辱,但求你簽字離婚放我走。」葉菲音依然低調地。 「妳想走?」楊平章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想投入那個老頭子的懷抱?」 「我們彼此瞭解,亦有共同的嗜好,與他生活在一起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葉菲音說出真心話。 「除非我死,要不,妳的願望是不可能達成的!」楊平章咬牙切齒地。 「我求你!」葉菲音雙手抱拳。 「想不到向來高傲又不可一世的大美女亦有求人的一天,真是天大的笑話!」楊平章挖苦她說。 「我接受你的譏諷,這是我應得的報應。但希望我們能冷靜地坐下來談談,大家好聚好散,也應該為小明著想。」葉菲音懇求著。 「不要拿小明來要脅我,」楊平章激動地,「我老實告訴妳,既然妳給我戴了綠帽子,讓我顏面盡失,這件事我絕對不會讓妳輕易地得逞的!」 「我並沒有做錯什麼!」葉菲音辯解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楊平章激憤地,「妳經常去找那個老頭子,甚至還在人家哪裡過夜,兩人幹了些什麼好事,別以為只有你們這對狗男女知道!不要把別人當傻瓜!」 葉菲音一時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始低調地說: 「如果你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概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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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那一年我終於離開家 1. 眼看幾個好同學早已前往台北找尋她們的夢想,我還在小島上過著了無希望的日子,心裡著實不是滋味。也許過不久,我會被我媽硬逼到菜刀店或特產店去當個女店員,每天周旋在穿著草綠色軍服身上發著臭汗味的阿兵哥堆裡,熟悉各種刀子的功能與作用,瞭解各種貢糖的成分及作法,然後領一份微薄又固定的薪水。最大的成就頂多被封個「菜刀西施」或「貢糖西施」之類的名號,可單憑我這種長相想都別想啊,除非有哪個阿兵哥出操時不小心撞昏了頭。我正當年輕啊,我非得離開這個鬼地方,到外頭去幹點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不可。我想去台北發展的意念如石頭般堅決,一逮到機會我就央求我媽,求了好幾次,她仍然不為所動,老用家裡需要人手幫忙這類陳腔濫調來塘塞我。 「我要去台北工作,我賺了錢會寄回來給妳。」「賺錢不見得要到台北去,在金門也可以賺。妳也不想想,妳爸爸拖著病還要去工作,一家老小吃喝全靠他一個人,鄰居都在笑我們。」「誰敢笑我就揍誰。嘴巴長在她們身上,她們愛講就讓她們去講,妳不要去理會就好了。」我媽板起臉露出兇狠的眼神:「妳妹妹還小,阿嬤又需要人照顧,妳的良心被狗吃掉了嗎?就想這麼走了嗎?」「阿嬤身體好的很,她糊理糊塗也過了那麼久了,妳說這世上有誰過的比她還痛快?再說妹妹都念高中了,她也可以幫忙。」「不准去就是不准去。妳要是去了我打斷妳的腿!」「媽,求求妳,讓我去台北闖闖看,我一定會闖出一番天地的。」「妳連個住的地方都沒著落,東南西北也分不清,妳闖什麼天地?我看妳闖地獄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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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隨感
「人不照天理,天不照甲子」(用台語講),這是沒有讀過書的母親從我很小的時候就常常掛在嘴邊的話,目的是告誡我們做人要謹守本分,照正常的倫常為人處事,才不會遭受老天的處罰。母親是生長在離島封閉社會的一位家庭主婦,有這樣的認知,可見是深具智慧的,小時候我不太懂母親話中的涵義,但是卻是謹遵母親的教誨,而且奉行不悖,到了今天,我也用這句話教育我的孩子,可見真理是亙古不變的。 身處在苦悶瘋狂年代的我們,因為對大自然的需索無度,似乎已經開始在自食惡果了,近日的秋颱是一個接一個、亦步亦趨的來報到,強風和豪雨把整座島嶼摧殘的體無完膚,土石流、水災、斷橋奪去不少人的寶貴生命,節節高升的物價讓人大喊吃不消,當媒體報導七十多歲的老翁和五十多歲的兒子因為沒錢付房租而相偕尋短見,這是多麼深沉的悲哀啊!如果不是走到山窮水盡的時刻,他們應該已是到了卸下責任,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的年紀,何苦選擇這條最壞的不歸路呢? 每天睜開眼睛,我們就在傳媒的騷擾下,看盡社會的病端和醜態,心情如何快樂得起來呢?國際的金融風暴,帶來了全面性的不景氣,政客們不戮力帶領人民度過難關,反倒是上下交相賊般的貪污和舞弊,厚顏無恥的在民眾面前咆哮,向人民做了最壞的示範。毒奶粉的事件喧騰蔓延好些日了,至今仍然沒有解決之道,造成人心惶惶,我們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又該拿什麼餵養小嬰兒呢?我聽到周遭的年輕夫婦說:「我們不敢生小孩了!」這是多麼嚴重的事呀!小市民遭受的困境和難題是愈來愈多,誰真正關心呢?「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這一切的連鎖效應,已經是大自然的反撲,對人們最嚴厲的抗告,人們應該要覺醒啦! 生活困頓、心情苦悶,宗教信仰讓人們身心靈稍稍得到紓解,也讓我看到人性溫柔敦厚的一面。今天是淡水「蘇府王爺廟」的廟會,蘇府王爺是討海人的守護神,信眾們為了答謝神明對漁民一年的守護,舉辦一年一度的酬神、遶境、犒軍、燒王船的活動。一早,鑼鼓喧天,把廟宇周邊的街道烘托得熱鬧滾滾,所經之處善男信女自動自發擺香案迎接膜拜,世俗的紛紛擾擾似乎離他們遠遠的,我又再度從他們虔誠的面容上看到人性的善良和光輝,希望又在我心中慢慢的發酵,原來宗教的慰藉是這般的重要,所以它可以在民間源遠流長,就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它仍然有巨大的影響力,不知道年輕的一代,他們是如何看待的?少了它,年輕的孩子啊!苦悶的心將如何排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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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上班族
趕著打卡上班的步伐 猶如滾泥球 塵埃越厚 被輾走的青春越多 站牌下 你我是張張還未醒的臉 為了所謂升遷 你我是載沉載浮的汽球 是甚麼灌滿球體呢 名譽 鈔票 還是愛情 汲井的朝朝暮暮中 有人騰空 有人破滅 而騰空也好 破滅也好 所謂生活 也只是影印機拷貝出來 一成不變 而又逐漸模糊的複製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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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塹墾首王世傑原籍之確認
一、前言 2006年10月21日,金門縣文化局在審查歷史建築申請案中,位在浦邊39和40號的王世傑古厝名列其中之一,經審查委員討論後決議,通過該點先核准列入歷史建築,並可考慮公告為縣定古蹟。第二天經過《金門日報》報導後,遠在同安的前文化局長顏立水寫了一篇〈王世傑的古宅值得保護〉的文章在報上發表,隨後獲得金門本地的文史工作者熱烈討論,這時遠在新竹就業的金門人楊詩傳,以其投入新竹及金門文史研究的熱忱,在張德南老師引領下進入新竹市文化局的文獻室,找到大量新竹和臺灣史蹟書籍,以及由新竹市開拓先賢王世傑研究會於1991年出版的《竹塹開拓先賢王世傑派下族誌》,連同由張德南老師提供抄錄、線裝的「開拓竹塹始祖王世傑」族譜手抄本,將這些資料影印寄回金門,不久也得到金門回寄《金門王氏族譜》〈學法公(浦邊)裔派譜序〉的影印資料。 隨後又輾轉與新竹市開拓先賢王世傑研究會理事長王忠仁先生取得聯絡,告知得到一份金門王世傑譜牒,王理事長起初有點不太相信,因為竹塹王世傑裔孫曾經多次前往泉州及同安尋根不得。於是便相約在王家燦先生家中見面,召集王世傑裔孫多人,詳閱和比對昭穆的接續,並告知「王世傑古墓」在金門太武山下,金門縣文化局接受王家族人申請後,經審查通過,將「王世傑古厝、古墓」列為歷史建築。當時適逢王世傑第十一代裔孫王忠仁先生將於2007年九月十二日率領新竹市家具公會來金參加家具公會商務會議,於是經過楊詩傳的居中引線,由金門王氏宗親會和浦邊宗親陪同展開尋根序幕,確認無誤並拍攝「王世傑古厝、古墓」照片,順利完成尋根任務,使金門與新竹兩地王氏宗裔關係重新接上,也使新竹王家多年的尋根夢得償宿願。 二、王世傑與竹塹之開發 有關王世傑的史料,金門本地過去一直都未出現過任何一字,而多見諸於台灣文獻中。按《臺灣通史》王世傑列傳所述,對於竹塹地區之開發,清代初期開發背景之記載如下:「新竹固土番之地,勢控北鄙,文物典章,燦然美備。跡其發揚,可以媲嘉義而抗彰化。然當二百數十年之前,猶是荒昧之域也;鹿豕所游,猿猴所宅。我先民入而啟之,剪除其荊棘,驅其猿猴鹿豕,以長育子姓,至於今是賴。初,永曆三十有六年春,北番亂,新港、竹塹等社應之。延平郡王克塽命左協理陳絳帥師討,諸番皆竄。時有王世傑者,運餉有功。師旋,許其開墾,而竹塹乃為我族處矣。」 繼而介紹王世傑個人開發竹塹的經過在文獻中提及:「世傑泉州同安人,來臺為賈,既得墾田之令,集泉人百數十人至,斬茅為屋,先墾竹塹社地,就番田而耕之,引水以溉,歲乃大稔。其地即今縣治之東門大街以至暗仔街也。已又墾西門大街至外棘腳,治田數百甲,來者日眾,縣治一帶皆為鋤耰所及矣。世傑既以力田起家,又與番約互市,歲餽牛酒,竹番自創後,力微眾寡,不敢抗,而墾務乃日進。」 到了康熙五十餘年,「始墾濱海之地,曰大小南勢,曰上下羊寮,曰虎仔山,曰油車港,曰南莊,凡二十有四社,為田數千甲,歲入穀數萬石。既又墾迤南之地,曰樹林頭,曰後湖莊,曰八卦厝,曰南雅,曰金門厝,曰姜寮,曰北莊,凡十有三社,儼然一方之雄矣!」 在其開發工作進行中,「族人林列自泉州來,世傑命種苧而給其資用以織褐故新竹產苧特盛,即今之苧仔園也。」 最後一段評析王世傑對於開墾新竹、拓大國家版圖之功:「世傑既死,其子不睦,析產以居,乾隆初又與鄭氏搆訟案懸府署,累年不決,家乃中落。然世傑以一匹夫憑其毅力鼓其勇氣以拓大國家版圖,功亦偉矣!世傑既沒,從其後者又若。而人雖微不足道,而亦有功於墾土者也。故附傳之」(註1) 王世傑對於竹塹的開發居功厥偉,連橫稱讚其「苦心孤詣,蒙苫蓋,暴霜露,胼手胝足,與佃農共甘苦」,「以一匹夫,憑其毅力,鼓其勇氣,以拓大國家版圖,功亦偉矣!」 另一個有關王世傑拓墾竹塹埔的說法,是以王氏由護糧官轉為墾首的傳奇過程。即在參加軍糧督運的任務中,年輕的王世傑被鄭克塽委為謢糧官,自台南安平運糧北上至雞籠、滬尾砲壘,途經竹塹埔時,見沃野千里,一望無際的荒原曠野廣大平坦遼闊,溪流縱橫交錯,水利充足,麋鹿成群,而當時只有少數平埔族人從事原始耕種和狩獵,此時他心中已勾勒出墾荒的藍圖。所以當運糧的任務達成後,王世傑馬上申請開墾竹塹,明鄭王朝有鑒於開發之需,且王世傑督運軍糧有功,因此特別獲准用「跑馬定界」的方式,在竹塹圈地拓墾。他騎著馬,一口氣就從鳳山崎(今新豐山崎),馳馬至老衢崎(今苗栗崎頂),馬始停止,馬行走的行程範圍內之拓墾權利均歸其所有,獲准領取開墾竹塹埔的墾照令。 在此暫不討論由賈或由軍轉為墾首,就王世傑是今新竹地區最早且最重要的開發者,這點當無疑義。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鄭克塽降清,授漢軍公,鄭氏治臺凡三世共計二十三年,明鄭王朝遂亡。 (一) 拓墾農田 新竹原本是道卡斯平埔族竹塹社人生活居住之地,竹塹社番大部分居住在竹塹和苗栗一帶的沿海地區,東自連峰山麓,西至海濱,北起竹塹溪(頭前溪),南達香山和鹽水港一帶。竹塹埔地寬長百里,在漢人尚未進入開發之前,以射鹿捕獵牲畜維生。明朝天啟六年(1626年),西班牙人據臺後曾因傳教來到新竹,但因與道卡斯族原住民相處不睦,在神父遭到原住民殺害後中止;明隆武元年(1646年),又有因船難而登陸紅毛港的西班牙人在這裡定居;十七世紀荷蘭殖民臺灣,漢人還未大規模抵達竹塹地區開墾前,主要居民為臺灣原住民。 「初,軍戍雞籠者,遇北風盛發,船不能往,則命土番轉運。沿途供役,土番苦之,督運者又嚴為驅策,遂相率為亂,殺通事,掠糧餉。竹塹、新港各社應之,道無行人。報至,侍衛馮錫範請以左協理陳絳率兵討,宣毅前鎮葉明、左武衛左協廖進副之。番懼,遁入山。駐兵不敢歸。吏官洪磊言曰:『土番之變,勢出無奈。勞師遠討,似非所宜。蓋以番如野獸,深山藏匿,難搗其巢,不如寬以撫之。懷德遠來,善為駕馭,則番當自服。況當國家有事之時,尤不宜震動,以生外侮』。克塽從之,遣各社通事往招。又命明進率兵至谷口,勦撫並用。番不敢出,輒乘虛剽殺。乃樹柵以困。番無所得食,窮蹙乞降。諭各歸社,聽約束,然後班師。時同安王世傑從軍轉運,請墾竹塹之地,許之。三十七年春正月,聞清人將伐臺灣,乃籌防務,討軍實,而餉絀。五月,上淡水通事李滄請採金裕國,安撫司林雲言之,命監紀陳福率宣毅鎮兵往,以土番為道。因至卑南覓,不得而歸,而鄭氏亦亡矣。」(註2) 明鄭王朝亡後,清廷以臺灣孤懸海外,大臣有建議將臺灣人民悉數遷往內地再放棄者,也有主張租借給荷蘭者,而施琅於同年十二月上陳「臺灣棄留疏」,陳述臺灣棄留之利害,說明臺灣優越的地理位置、富饒的物產,以及指出徙民遷界的困難,其中談及「蓋籌天下之形勢,必求萬全。臺灣一地,雖屬多島,實關四省之要害。」增顯臺灣的重要性,施琅親歷臺灣,深知臺灣良窳,而堅持把臺灣納入版圖。後來康熙帝亦認為:「臺灣棄取,所關甚大。鎮守之官,三年一易,亦非至當之策。若徙其民,又恐所失,棄之不守,尤為不可。」康熙採納施琅意見,於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五月,臺灣正式納入清朝版圖。 清廷於是在台置官轄理,但初期都以南部地區為主,大甲溪以北地區尚未開發,當時竹塹隸屬於諸羅縣管轄,縣治在今嘉義市。由於早期官治、軍防,皆止於大肚溪,自大甲溪而北,非縣令給照,不容出境,然而私渡、偷渡、偷航者仍絡繹不絕。 眼見時局已穩,王世傑便於康熙二十七年,買船返回福建同安,宣傳赴臺墾田之利,作東渡之準備。復於康熙三十年(1691年),再次回籍,率族人及親朋戚屬等約數十餘人渡海來台開墾竹塹一帶,引水灌溉墾耕,從東門街到暗仔街一帶開始,接著是西門街、石坊街到棘仔腳,最後在樹林頭庄聚居。樹林頭庄位於竹塹城北門郊外的聚落,其範圍在現今東大路、武陵路、中正路、吉羊路等四條道路兩側,中間有境福街貫穿,包括士林里、武陵里、境福里、福林里,早期居民大部份務農,傳說往昔樹林茂密,故得名樹林頭。(註3) 康熙五十年(1711年)左右,王世傑第三次返鄉,召集鄉里遐邇族親等,在其帶領下,一百八十餘名族人及子姪,一行人浩浩蕩蕩搭上帆船,渡過風浪險惡的黑水溝,到了臺灣,從臺中梧棲港登陸,再沿陸路北行到竹塹開墾。 先就竹塹社番聚棲之地,取得竹塹社番歡心,斬茅築室數十間,作為工作和寢食居住之地,初步奠定開墾的基礎,開始有步驟的集體開闢竹塹。本其過去與社番往來交際貿易的經驗,以及對地理環境熟稔的關係,與社番原住民開始接觸和交易,以糖果、煙、布和土番互市,劃定地界並成立哨站巡查,輪流日夜戒備防變,以求相安無事。 在他手上完成的開發範圍,就是連橫在《臺灣通史》〈卷三十一/王世傑列傳〉中所寫最早開發的「其地即今縣治之東門大街以至暗仔街也。已又墾西門大街至外棘腳,治田數百甲,來者日眾,縣治一帶皆為鋤耰所及矣。」還有康熙五十餘年,「始墾濱海之地,曰大小南勢,曰上下羊寮,曰虎仔山,曰油車港,曰南莊,凡二十有四社,為田數千甲,歲入穀數萬石。既又墾迤南之地,曰樹林頭,曰後湖莊,曰八卦厝,曰南雅,曰金門厝,曰姜寮,曰北莊,凡十有三社。」(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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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子
他們應該走遠了,回頭也沒有用。那是一種走遠了的生活,那是一個遺失的夜,但那群人找到它,享用它、消耗它。女人扮演貓的角色,在夜裡,顯得格外輕盈跟神秘,於是乳房露出,搖晃一整夜。他應該問女人,你「嗨」什麼。他從她的眼神裡看見一種熟悉,他差些問她,是不是曾經見過面,在異地。 穿黑褲群的女人連鞋子也是黑色的,他跟自己說,她不是在求救,如果是,女人在喊「嗨」以後,可以加一句「救命」。但也許,女人那樣想過,卻沒開口,也許,她不知道該要別人救她什麼。 她到底說了什麼話?是「不跑就可以了」?是「不可以就跑了」?是「用了,就不可以跑」?是什麼東西,摧毀了她的語言跟他的記憶? 第三個敘述者上去說話了,很燦爛的笑在一個女人的臉煥發得五顏六彩。這算犯規嗎?第三個敘述者說她也代表第四個敘述者,因為她這個某某某跟那個某某某恰好共同持有一件最深刻的事。但那兩個一樣美麗的女人卻不是那樣,一個飛揚地走在前面,另一個跟劉優喊「嗨」。 「嗨」。 那女人有家嗎?對劉優來說,女人就住在那句曖昧不明的言語中。 那道梯子有顏色了,左邊是時間、是紅色,右邊是空間、是藍色,踏腳的橫木是黑色白邊的,是一個讓敘述者難忘的事件。梯子在黑漠漠的天體中滑行,曲曲扭扭,像一條蛇。還是新婚的女人說,難忘的深刻事件伴著鞭炮聲,接著進行那早不是初夜的洞房花燭夜。雖然如此,當身體交疊時,他們仍感到洞房花燭夜的神聖跟樂趣,他們延續那股喜悅,來到有人掉了錢的巴黎機場、直到進入瑞士的山谷裡。 梯子扭滑地溜過來、溜過來。如果那道梯子,只能有一塊踏木,他們還能踏去那裡? ※ ※ ※ 蓊鬱的林間中,天鵝堡尖尖的堡頂首先露臉。大鼻子導遊買門票,很快把一行人趕進大門內。瘋狂的國王用權力蓋了好些城堡,這座最有名,連迪斯奈也來仿效。大鼻子導遊說這是童話的城堡,美麗的尖塔格外高聳,豪華的歌劇院是為了華格納而蓋的,而那間鐘乳石隔間則是國王瘋狂想像力的展現。 旅客必定會踏上堡的最上層,眺望彷彿就在腳邊徘徊的湖,倚著城牆,讓照相機閱讀他們在這空間的這一秒。國王跟他的專屬醫師死在那座湖上,而今幽靈成霧,輕漫漫躍進城堡,卻不能阻止任何一個旅客對城堡以及對國王內部的窺探。曾經留學英國的男子帶著妻子、妻舅爬上來,喘噓噓的卻很高興。他們格外喜歡拍照,逛羅浮宮時,長得黑壯的妻舅迅速跳過「禁止觸摸」的圍欄,坐在拿破崙的寶座上,姊夫很快按下快門。高鼻子的女性視察員看見了,已懶得跟聽不懂法語的東方人囉唆,鄙夷地皺起眉頭,妻舅裝作若無其事,進入另一個展覽大廳後禁不住格格大笑。 國王都不見了,我們才得以變成另一種國王。劉優說好,我幫你們拍合照。相機裡的方形的光圈框住三個人,背景是國王生前的家,這座防禦性堅強的童話堡壘。我準備按快門了,劉優喊一、二、三,喊「嗨」。他們的站立處可能是國王的沈思地,拍囉拍囉,國王怒喝,是誰闖進城堡?他說法語,劉優聽不懂,只能啊啊地說他只是旅遊團中的一名,來參訪這座名聞遐邇的城堡。提槍的士兵迅速趕來,圍著國王,國王說,快把闖入者找出來!劉優驚惶退後,國王怒狠很朝他走來,以為會撞上自己,其實卻穿透了他,劉優回頭時,闖入的事件已告一個段落,國王沒戴王冠,那憔悴的模樣跟法國路邊賣報紙的小販沒什麼差別。 妻舅謝謝劉優幫他們拍照,問他要拍照嗎,他可以幫忙。 劉優說好,站在國王大喊緝拿闖入者的位置,摘下他的棒球帽,他心裡喃喃地說,來吧,拍了這國王,跟這國王陰魂不散的華麗。 ※ ※ ※ 從印尼轉機到巴黎時,同團的女士問了劉優所有可以敘述的事。一把梯子映在機艙外的夜空中,劉優像在敘述那些踏木,而過去、更遠的過去以及稍遠的過去,卻毫無遠近之別。梯子呈平面,頭尾僵在一種寬度裡,成為失去立體感的一幅畫。 女士每問一個問題時,劉優心裡就惴惴不安地想,想不到跟你死在一起。女士帶著劉優的故事走進巴黎機場,他說,就一個人,他習慣一個人出國。不覺得無聊,而且家裡還有事情要忙。是孩子嗎?不是,還沒有小孩。做那一行?貿易,小小的五金代理商。 劉優也帶著女士的故事下飛機。離婚中,姿色尚可,一個人,有孩子讀國小。那是因為丈夫有了別的女人。你也是男人,就不便多說了。 而在機場裡,當粗心的女人驚慌地說托運行李裡的錢不見了時,帶著劉優故事的女人顧著自己的大型行李箱,拿出化妝盒,拍打滋養水。劉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對再一次逃過的空難感到僥倖。女人問劉優做那一行時,劉優反問她,真的相信那些氧氣罩、充氣福利背心可以救命嗎? 女人取出衛生棉給大鼻子導遊看,真的藏在這裡頭,說著,又掏了一次那早晚會貼在她陰部的棉織品。在那慌亂時刻,這兩個曾經閱讀彼此故事的兩人並沒有多說話,然後,這女人成為第十三個敘述者,把飛機上跟劉優所說的話又說了一次。 ※ ※ ※ 很多事件雖然只能驚鴻一瞥,卻再也無法遺忘。那時,風景已失去驚奇,單調的山捧著單調的雲,襯托在亮得讓人心慌的天藍上。車子以平穩的速度往前行進,人們總是為了趕到某個目的地,而需歷經這漫長無聊的路程。這個行動,我們稱呼為「旅行」。一個到處旅行的女人說,旅行是一件艱難的事,當然,那種跟團的旅遊活像裹在保險套裡,在既定的衝刺行程中獲得高潮,而那樣的旅行似乎只看見性器官,別的,都看不見了。而有時候,保險套還是會出岔子,終於發現高潮遠不及調情來得美妙。 事情就這麼發生在一條高速行駛的公路上。遊覽車跟轎車兩個密閉空間在突然的點上錯身了,那時,在德記洋行做事的胖子被自己的肥臀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略微起身,想把左邊的肉墊到右邊,他的頭不經意一斜,轎車正好開過來。他大喊,你們看,喊得像看見酷斯拉掰開那一堆無聊的山,而後每一個人都看見轎車裡坐著一名男士。他左手持方向盤,右手曲握著那再也握不住的陽具。他正在高速行駛中進行高速的衝程。他們看著他跟他柔白的陽具十秒鐘、半分鐘。沒有人知道到底看了多久,只知道那段時間容許女士們大叫「討厭」,發窘地扭過頭,卻又禁不住悄悄回過頭,或低低地問身邊的男友或老公說,到底進展得怎麼樣了? 離婚的女人一直念念不忘那個洋人到底辦完事了沒,從巴黎回印尼轉機時,她還是坐在劉優旁邊,她一直暗示,要劉優告訴她結果,劉優確定,當大鼻子導遊要最後一個敘述者上去講話時,她一定是睡著了。路並不顛簸,但劉優從最後走到最前頭時,覺得遊覽車像極了遊樂場裡的滾滾樂遊戲。轉呀、轉呀,除了忘了拿下來的銅板掉落滿地外,就是一股力量壓在下腹。劉優這麼計畫,他計畫他叫做劉優,他計畫講一個很小的時候弟弟捧著汽水瓶高興地跳呀跳,汽水瓶摔破,弟弟的小腿縫了七針。他要說小時候很窮,那筆錢──那筆錢是誰給的呀?他忽然忘記了,那把梯子鋪在車子走道,他站在一截踏木上,不知如何是好。大鼻子導遊跟他說,可以來了,他知道,又走一步,對了可以講國中時老師發考卷,忽然風起,他一把撈起,正巧是得了九十五分──不,九十八──不,一百分的考卷。他到底考了幾分?劉優歪歪扭扭走到前面時,想不出來完整的、可以敘述的故事,梯子左邊掛著三角形的風鈴、被消耗得只握柄的咖啡杯、八角形的涼亭中雨淅瀝瀝下著;梯子的右邊是一條歪來彎去的線條、一張嘴巴打開在喊嘴巴的憂慮跟憤怒、背部向下的豬四隻腳朝向天空,它們一起搖搖擺擺靠近,撞得叮叮噹噹,叮叮噹噹裡是一團模糊中、擴大中的色彩,似有什麼哽在裡頭了,但是它不願出來,或者說,不知道該以何面目出來。 劉優看見導遊跟她的大鼻子。這鼻子長在男人臉上應該會好些的,那可以幫一個看不見的地方,做一次壯大的象徵。還好,劉優看見她的大鼻子了,於是說,他最深刻的事情就在幾天前,那位邊開車邊自慰的洋人。男人貼近玻璃,吊娃娃機裡的娃娃,目瞪口呆,看著他抽面紙。射出了,精液噴到座位、方向盤,劉優想,也許還噴到他臉上了。洋人伸出他的右手揮,任陽具抽搐,車子下交流道。 劉優將回座時,大鼻子導遊問他結婚了嗎? 劉優說,結婚了。他習慣一個人出國。不覺得無聊,而且家裡還有事情要忙。 是孩子嗎?不是,還沒有小孩。做那一行?貿易,小小的五金代理商。 劉優把在飛機上跟離婚女人說過的話又重播了一次。 ※ ※ ※ 大鼻子導遊無法還給他們屬於蒂蒂湖的夜晚。德記洋行的胖子決定懲罰大鼻子導遊,刻意抵制出發前約定好的小費。胖子說,很明白的,大鼻子賺了一筆不少的住宿費。大鼻子導遊警覺到了,過境香港機場轉搭印尼航空班機時,表示晚餐就在飛機上用,從現在開始是自由時間。團員從傍晚熬到八點多才吃晚餐,而他們知道,原來該有這一餐的。新婚夫婦末了離隊,從法蘭克福搭火車到瑞士,大鼻子導遊發給他們過境機場的餐點費。胖子很確定這一點。 胖子說,要回家了。很多人說,終於要回家了。 因為這個不愉快事件,大鼻子導遊上飛機以後,就像是消失了,劉優從下飛機到出關都沒有看見她。從登機開始,旅行宣告結束,團員之間不再互相打量,那些聽過的故事跟名字也是能忘就忘。 他剛把鑰匙插進鑰匙孔,妻子已跑來開門。她說,她在等他。 他跟她說旅行中的趣事,有人掉了錢,有人在車上自慰。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女人,以及熟悉的歸來。 鷓鴣鐘是送給妻子的,但那沒有什麼差別,鷓鴣鐘裡的時間不只是妻子的時間,是兩個人的時間,或者說,是時間存在世界的共同面貌。 胖子的話確有道理,他們損失了他們的蒂蒂湖。準點,鷓鴣鐘裡的小鳥出來呱呱叫,再溜回去,似把原本屬於他們的夜給偷走了。 ※ ※ ※ 如果旅程是十天,到了第六天,會覺得時間開始匆忙,如果是十三天,加速的點便落在第七天,而劉優出發時,卻已看見另一個劉優從計程車卸下行李。下榻的第一天,他望著空下的床,覺得就要歸去。旅遊團成員多成雙入對,離婚的女人或大鼻子導遊都不可能跟他睡一個房,這張從第一個晚上就空下來的床會一直空著。行李是妻子幫他打包的,在漫長的旅行跟擠壓後,行李有一些些扭曲,但打開來,仍是原來的秩序,梳子、衣物、隨身盥洗袋、免洗衣褲等位置並沒有錯亂,都述說妻子在裡面。 他沒打電話回家。時間也不會瞞他,回去時,日子果真落在預定的那一天,而出發跟結束之間,他從妻子的生活消失了。一張空下的床睡在他左邊或右邊,有幾次,他睡夢中睜開眼,依稀看見妻子裸身裹著棉被沈睡,黑色的髮從枕頭上瀉下來,一直垂到地上,毛毯的圖案跟色澤都淹著黑黑的長髮。看不清楚妻子是背對著還是正對著,他想看清楚,卻聽見壓得低低的聲音從枕頭底下傳出來,「真的太濃了,我得修修眉毛。」濃濃的眉毛下,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雙頰有酒渦,一個男人坐在床上說,他一定要趁著還記得的時候,把這個畫面畫下來。那個「記得」被記得的時候,並沒意會到這個畫面將超越時光遠近、也不依時間舊新,當它想出現時,它就出現。 那違背真實狀況,但又表現出一種真實,臉跟倒映的臉在畫裡,而且都正對著坐在床上的男人。 女人說,你一定要把它寫下來,趁我們還記得的時候。她這麼說時,拿畫筆的男人被拿筆的男人取代了,他想,他先記得了那一個,到底該寫那一個?那時,男人或者想起遙遠的內蒙古之旅,在風沙颯颯的草原遇見單騎奔過的牧戶。牧戶用皮革遮掩顏面,只留下瞇成一條線的眼,他驚詫回頭,那瞇成一條線的眼的映像恰與廣漠的地平線嵌合著;他眨了眨眼,孤單的行影是騎進黃沙之外的地平線,還是眼裡的、他自己的地平線?總之,是走進了內在的深奧裡,他喃喃唸著「趁我們還記得的時候、趁我們還記得的時候」,但是,他能記得什麼呀? 他不知道。像不知道何以想起那名牧戶一樣,不知何時讀過或寫過的文句映在他平舉的手掌上:當愛情不再容易時,我們的記載,將成為最後一首輓歌。他苦惱地捧著頭臉,像把那行文字,排列地平線上。 而後,仍編撰成幾行詩、一篇文章或書信,甚至一本書。 劉優不小心打開妻子存放文件的櫃子,發現妻子住在很多人的記憶裡。他們的描述都是劉優陌生的。當他知道妻子那顆齒蛀了、那裡的脂肪又多了,都不會改變那個事實。劉優忽然坐起來,想看清楚妻子是正對著還是背對著他,卻看見一個接一個的妻子,從枕頭上瀉下一頭接一頭的長髮,連續著一個又一個的床。妻子忽然床上消失了,扛著一把梯子,站在床的盡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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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因為智亞的聲名絕對比自己的幸福重要!倘若固執己見讓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而讓他受到不能彌補的傷害,她便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怎麼對得起智亞。 於是葉菲音不斷地反覆思考,她決定短時間內不與智亞見面,以免碰觸到那則尷尬的警告啟事。所有的責任以及該面對的問題,應當由她自己與楊家談個清楚,以便尋求解決之道。假若刻意地迴避,事情則依然存在,她逐漸隆起的肚子是不能等的。 誠然告訴智亞後或許能幫她出點主意,兩人亦可以共商因應之道,甚至他也會透過關係,尋求相識的政界或文化界友人協助處理。而相對地,一旦有如此的大動作,勢必也會在這個純樸的島嶼形成一個茶餘飯後的八卦新聞,除了造成他心理與精神上的雙重壓力外,雙方所受的傷害或許會更大。因此,她怎麼忍心讓智亞承受此生不該承受的苦痛。既然愛他就不能害他,所有的苦難和過錯寧願自己來承擔,也不能讓智亞的聲名和人格受到旁人的置疑。 翌日,當友人告訴她楊平章已隨船回到這個島嶼時,葉菲音的內心更是交織著喜悅與苦楚。這似乎是老天爺賜予她的最好機會,她必須好好把握住,無論如何也要與楊平章談出一個結果。為了增加自己談判的籌碼,她決定帶著小明同行。誠然小明是楊家的骨肉,但卻是她懷胎十月所生,母子親情是不能任意切割的。然而一旦離婚協議成功,楊家絕對會爭取小明的監護權,屆時母子必須忍痛分離,她不能接受也得承受這個痛苦的事實。 再一次地回到楊家,婆婆依舊沒有給她好臉色,但卻緊緊地摟著孫子不放。 「戇孫,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快叫阿嬤、快叫阿嬤!」 小明抬頭看看她,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哭什麼哭?」楊平章從房裡緩緩地走出來,高聲地斥責他。 小明頓時一驚,雖然停止哭泣,但卻從阿嬤懷裡掙開,快速地投入葉菲音的懷抱。 葉菲音抬頭一看,突然被眼前這個頭髮散亂、臉上滿佈鬍鬚卻充滿著恨意的男子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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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天剛破曉,雞在遠處啼叫,接連走了幾步路,又是一陣兇狠的狗叫聲傳來,我們穿越鋪著柏油的馬路,經過阿坤伯家門前的那顆大榕樹,拐到了廟口的戲台邊,這時我的身體已冷得直打哆索,但不曉得為什麼,腦海裡卻突然閃現爸爸抱著童年時的我坐在戲台前看露天電影的景象。我們一路沉默不語,兩人很有默契靠著手電筒的光源跨過農家堆放在球場的器具,走了一小段路後,終於進入一片菜園,我拍拍被露珠沾濕的褲管,面對神情詭異的媽媽,我可是一點也不敢出聲。 「到了,就是這裡。」「媽,妳把我搞糊塗了,一大早帶我來這裡幹麻?」「阿肥嬸叫我帶妳來的啦,噓,先不要說話,趁現在沒有人趕快去拔蔥。」她從背後推了我一把。「什麼?」「快去呀。」我摸不著頭緒的說:「妳想吃蔥,晚一點我去市場買就好了,幹麻要我偷?」我媽經我這麼一說,嚴肅的面容也露出了一點笑意,她立即轉過頭去,試圖壓住哽在喉嚨裡的笑聲又轉回頭說:「妳沒聽俗話說偷挽蔥嫁好ㄤ?」「什麼?」我半推半就按著她的指示,走到田埂前狠狠地拔了一把青蔥。 回程的路上,瞧她喜上眉梢的,好像我的丈夫已經在家等我似的。我見她開心差點忘了形:「媽,妳看,這一把夠炒一盤蔥花蛋吧?我看還可以煎幾張蔥油餅。」她盯著我手裡炫燿的戰利品大罵:「我不是叫妳拔一枝就好嗎?妳抓這麼一大把做什麼?」「哇,那我會不會嫁很多個老公?」「呸!呸!呸!烏鴉嘴,白白走這一趟了。也不瞧瞧妳那個大屁股!」她氣呼呼撂下這句話後擰身離去。 我屁股大又怎樣?礙著您了嗎?還不都是妳生出來的,再說我從來也沒有因為屁股大撞死過人或撞壞過什麼東西,也絕不會對丈夫以外的男人露屁股,我心理頭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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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我來懇求他們給我一條活路,讓我恢復自由身。」葉菲音說著,又滖下一串淚珠。 「對,這種事早一點解決早一點好。畢竟,女人的青春有限,拖不得。」阿榮嫂誠摯地問:「妳婆婆怎麼說?」 「他們是不會輕易地答應的。」葉菲音搖搖頭,寫在臉上的盡是些無奈。 「妳有沒有跟楊平章談過?」阿榮嫂關心地問。 「我連續寄了好幾封掛號信,都得不到他的回音。」葉菲音據實說。 「這家人真是母怪子也怪,而更奇怪的是妳公公則過於忠厚老實,簡直被妳婆婆踩在腳底下過日子。只要她一瞪眼,嘴巴就好像被蕃薯塞住似的,什麼話也不敢說。甚至楊平章也不把他這個父親看在眼裡。近幾年來,只要船靠岸休假回家,總會無緣無故對他大吼大叫發牢騷。像這種活得一點尊嚴也沒有的老人家,說來可憐啊!」 「楊平章的個性確實和我婆婆很相似,兩人都同屬是外陰內奸、陰險恐怖的『笑面虎』。」 「楊平章看來更霸氣,跟鄰村那個麻臉副村長簡直一模一樣。以前參加民防隊出操如果動作稍為慢點或不整齊時,一開口就是『操你媽的屄』,簡直像禽獸一樣,不把我們當人看。」阿榮嫂氣憤地說。 「楊平章就是他生的!」葉菲音肯定地說。 「原來妳也知道啊!」阿榮嫂笑笑。 「除了楊平章外,只要年紀相當的村人,又有誰不知道這件事的。」 「聽說前幾年還暗中在來往呢!」阿榮嫂低聲又神祕地說。 「我剛進楊家門時,也曾聽人說過。」葉菲音據實說。 「村裡許多人迄今還是不明白,憑妳的美貌和文采怎麼會嫁給楊平章這種人?」阿榮嫂有些不平。 「除了跟父親賭氣外,一切都得歸咎於命運。」葉菲音搖搖頭,微嘆了一口氣,「或許,應該說是我瞎了眼!」 「如果楊家同意離婚,妳有什麼打算嗎?」 「阿榮嫂,不怕妳笑話,我已找到理想中的歸宿。只要辦好離婚手續,我們就可長年廝守在一起。」 「那真是太好了,相信村人一定會同聲祝福妳的!」阿榮嫂說後伸出手,緊握小拳頭,鏗鏘有力地說:「菲音,加油!」 「謝謝妳,阿榮嫂,我不會被命運擊倒的!」葉菲音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而笑中則充滿著堅強與自信。 葉菲音即使得到一時的鼓勵和祝福,但如果想要擷取幸福的果實,仍需經過一番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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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朱美女
我媽第一次敘述這段關於我名字經過的當時,我們正巧坐在走廊上邊撥花生邊閒聊,氣氛異常的合諧,所以我逮住機會順勢問她:「媽,妳生我的時候,有沒有夢見龍還是鳳在我們家屋簷前飛來飛去?」「那麼久了,我哪記得。」「拜託,想想看嘛。」「我記得那天早晨雨很大,我命苦,妳阿嬤也不知道要送我去醫院,還是叫阿肥嬸去衛生所找護士來家裡接生,再拜託阿坤伯去部隊找妳爸爸回來。」我停下手邊的動作說:「沒辦法,妳不是說阿嬤被驢子踹過。我不是要聽這個,妳已經講過好幾遍了。我是想問妳,生我的前一天有沒有夢見什麼?」她有些不耐煩且用敷衍的語氣說:「有啦,有啦,夢見了一隻老鼠咬死了一隻雞。」「媽,妳確定那是雞嗎?妳再想清楚點,鳳跟雞有點像,會不會是妳搞錯了?」「怎麼會記錯?那隻雞就這麼小,而且毛都被拔光了。」「真的嗎?搞不好是隻小鳳?鳳跟雞長的有點像,有時很難分辨。」「吵死了,我不知道啦!妳煩不煩啊。」她拿起鍋子用力往地板一拍,我低頭不語掩飾被戳傷的心。 雖然名字不得體,人長的又不怎麼樣,但歷史故事告訴我,好像每位大人物出生前多少會有個傳奇故事發生,原本想探尋一些蛛絲馬跡來推斷我往後的發展,但後來經一連串的事實證明,加上這輩子我最怕的動物排名恰巧是老鼠、雞鴨、小鳥,冥冥中好像有某種難以解釋的牽引,所以不得不讓我相信我媽的夢是千真萬確的。 我的家鄉是戰地 我---朱美女,雖然名字庸俗又難聽,但出生地「金門」可是會讓你豎起大拇指另眼相看的。這個僅有150多平方公里的小島曾經吞下數十萬發的砲彈,經歷過好幾場光榮的戰役,烽火歲月的年代裡,發生了許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過去被蒙上一層神秘的戰地色彩,現在被尊稱為海上公園…。行了,話題就此打住,不然連鄭成功那一段都要搬出來講,我可沒那種說書的本事也沒這種閒功夫,如果你對我的家鄉有興趣,歡迎你親自去走一趟。 好,我繼續說。我在一個叫平安村的村子裡平安長大,我們村裡總共只有十七戶人家,前年搬走兩戶到台北與兒女團聚,今年聽說又有一戶搬到廈門去了,所以目前大概只剩十四戶。我該怎麼形容我住的小村子呢?我不太擅長描述景物,只能用一個簡單而具體的說法稍微敘述一下:這個靠海的小村子每到了煮晚飯的時刻,如果當中有一戶人家在煎魚,起風的時候,其他十四戶都可以聞得到油鍋裡的魚香味,功力深厚的人還可以辨識出對方煎的是白帶魚或是黃魚呢。 正因為住戶不多,所以平安村是藏不住秘密的。每到了春夏秋冬的黃昏,你就會看見幾個大嬸大伯手上不是拿著板凳就是拿著扇子,有些還頂著剛洗好的頭髮,手裡牽著牙牙學語的小孩,就這麼悠閒這麼漫不經心地走向阿坤伯家門前的那顆大榕樹下泡茶,在夕陽餘暉的伴隨下七嘴八舌地聊個不停。手上的扇子有一撘沒一搭的搖啊搖著,搖出了許多人家的秘密。到了晚上,秘密就像長了翅膀的精靈,停駐一會兒後,再以輕盈的姿態飛進每一戶人家的屋內繁衍再生。我敢跟你打賭,這群人幹了一整天的活下來,最感快樂的時光就是這個時刻。 這事,連躺在大榕樹旁的那兩隻小黑狗都察覺得出來,不信你也可以自己去問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