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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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揚蹄的金門唐馬──楊媽輝老師追思紀念專輯
「唐馬/我要告訴你/不久的將來/我走後/不需再到/我的墳前稟戰報/也別在/墳前哭泣/因為/我在賽場 不在墳場」,多麼撼人心弦的詩句,出自「武人具文資」、功在金門體育運動拓荒、發展,國家田徑教練兼具詩人身分的楊媽輝(1946─2007)生命中的最後一首詩。楊媽輝先生告別式今天上午在金門縣立殯儀館舉行,十一時家祭,十二時三十分公祭,並於十一時三十分辦理「永遠揚蹄的金門唐馬——楊媽輝老師追思紀念會」,「飛躍的羚羊」紀政、國際詩人鄭愁予、馬拉松好手許績勝等都將抵金與會,《金門日報.浯江副刊》今特邀請楊媽輝的門生、故舊撰文製作專輯,用以誌念、送別「永遠揚蹄的金門唐馬——楊媽輝先生」。(編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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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去來兮──謹以此紀念愛詩的楊媽輝老師
來時 鱗光粲粲蹄聲奕奕 颯颯的影子 在暗夜裡呼吸 璀璨的誓願鐫刻在浯江溪裡 戴勝的晶冠 天地玄黃 熾熱的眼神與絕決的軀體 迎風浴火 化為 快慢高低戰場裡的冷兵器 碼表轉動嗓門 哨子閱讀唇音 汗水澆灌著每一個清晨與黃昏。 而今 月色凋零蟬聲枯萎 魚洄游亞馬遜 馬奔回長安 宿醉的文字步履蹣跚 歌聲紅著臉蛋 爬上舌尖 看看呀看看 寂寞分娩出影子 削瘦的高粱哀嘆 孤獨的酒杯也吶喊: 誰的足跡輕輕折頁 誰的記憶緩緩刪除 誰的詩句啊!竟遺落在同安渡? 誰的悲傷拋到雲霄 誰的恐懼埋入戰壕 誰的口袋啊!還裝著滿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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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儘管阿母再三地表明,誰考上誰就有書讀,但她寧願犧牲自己、成全志宏,讓他多讀一點書,受完整的教育,將來才能在這個現實的社會上立足。然而,若依阿母的個性,是不會認同她此時的想法的,然她還是必須鼓起勇氣,向阿母稟明。 「阿母,我考慮再三,決定不參加今年的初中入學考試了。」 「為什麼?」美枝不解地問。 「經過打聽,讀初中除了要繳學雜費外,又要繳食宿費,一個月要花很多錢。就讓志宏一個人去考,我可以留在家裡幫阿母的忙,也可以繼續到雜貨店工作,每個月賺的錢,足夠志宏讀書用。」婉玉解釋著說。 「該講、該說的,我以前都給你們講過、說過了,現在什麼都不必再說了,好好給我準備考試。至於你們讀書的費用,妳不必操心,阿母會想辦法來解決的。」美枝嚴肅地說。 「阿母,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有用啦!況且,我已經小學畢業,認識的字也不少,加減乘除的計算方式也搞通了,不會是『青瞑牛』啦!我一方面可以工作賺錢,另方面可以幫阿母的忙,三方面可以利用時間到靶場撿彈頭或到處撿砲彈片來賣錢,如此一來,一定能供給志宏繼續升學。如果有一天他能考上大學,那不僅是我們家的光榮,也是我們村子的第一人呢!」婉玉說。 「志宏有多少實力我知道。他沒有妳的聰穎,讀書也沒有妳的專心,阿母雖然不識字,但始終不認為只有男孩子才能讀書。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一旦妳考上初中,成績一定不會輸給男生,說不定將來考上大學的是妳,而不是志宏。」美枝信心滿滿地說。 「阿母,您高估了我啦,我那有那麼大的本事。」婉玉謙虛地說。 「阿母不會看錯人,妳好好的給我準備功課去,志宏也要多督促點!」美枝囑咐著,「我再重複一遍,誰能考上誰就有書讀,其他的不用擔心,我會設法一一來克服的。」 「阿母,這樣您會很累、很辛苦的!」婉玉憂慮地說。 「放心吧,孩子!只要你們用功讀書,將來在社會上做一個有用的人,我就心滿意足了。再苦一點,我也心甘情願。」美枝由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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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杜恆婚後,才發現卓金花是一個貪嘴的女孩,她像吃糖果一樣,沒飽沒夠,沒有滿足,手裡握著,嘴中含著,眼睛看著。她年輕健壯,熱情如同爐火。杜恆年屆四旬,體力比不上她,因此常有頭暈眼花、腰酸背痛現象。幸而開學不久,金花懷了身孕,才暫時紓緩了杜恆的精神壓力。 寒假期間,金花在耕莘醫院婦產科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嬰,取名杜台和。杜恆為了妻子的工作,聘請了一個褓母,照顧嬰兒。 若是按照舊社會的傳統觀念,杜恆四十歲得子,已稱得上是「老年得子」,那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嬰兒從牙牙作語、搖頭、走路,都使杜恆歡喜若狂,把台和寵得猶如天之驕子。杜恆下課回家,便抱兒子、親兒子,給兒子買糖果、玩具、畫本、餅乾、水果……如果台和想抱天上的月亮,杜恆也會出售房子和自己,把月亮買下來,以滿足驕兒的願望。 卓金花對於丈夫的溺愛心理,深表不滿。她認為玉不琢,不成器,何況台和有無出息,還是未知數。她準備台和進了幼稚園,便將褓母解雇,讓台和學習獨立自主,他們排灣族的孩子都是在大自然中長大成人的。 每次金花責罵孩子,杜恆總是護著寶貝兒子,唯恐他受到別人的欺侮。金花曾跟丈夫吵嘴,她打算等杜台和進了國民小學,把他送到屏東萬隴村外婆家生活,在鄉間讀書,等到高中畢業再回台北。 「那我的玩具、積木怎麼辦?」孩子質問母親。 「能帶走,帶走。帶不走的,我把它扔進垃圾桶。」金花說。 孩子不再吭聲,猶豫了半晌,他提出一個問題:「我不會講原住民話,也沒有小朋友認識我,怎麼辦?」 「外公外婆會教你講話。沒有小朋友在一起玩,最好。你可以專心做功課、幫助外公做農活兒,餵鴨子、拾柴、捉野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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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吳手記 橫穿中央山地到東吳
今天,是到東吳大學第六周的星期一。已經給學生上過五周的課了,研究班的一位學生給我發來郵件說:「對於本學期選修到這門課覺得很開心,因為為未來的論文題目多闢了一個方向──地方性文學的研究。您從研究地方性文學的背景和方法帶我們入門,講解十分詳細,學生很有收穫。」教學工作正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今年三月二十一日,應銘傳大學李校長和應用語文學院陳院長之邀,我來台參加海峽兩岸第二屆校長論壇暨銘傳建校五十周年慶典活動,下榻于富都大飯店。臺北大學文獻研究所所長王國良教授來電說,東吳中文系系主任許清雲教授問我的行程,說有沒有可能安排一個時間到東吳演講一次。國良教授每週在東吳兼兩堂課,時間是週一下午。他說,如果安排在這個時間,他可以陪我前往。這樣,講演的時間就定了下來,時間是下週一,即二十六日。 去年十二月來台參加雲林科技大學古籍所的一個研討會,雲林在臺灣中部,離台中市、縣不是太遠。會後,台中市金門同鄉會黃理事長吉瑜兄、台中縣葉理事長長春兄來接我,給了我一個與鄉親敘敘情誼的機會。由於時間的緊迫,結果連台中市都來不及去。 吉瑜兄知道我再次來台,讓我一定去台中市走一走。二十五日上午,銘傳校友聚會,場面勁爆,午餐後,陳德昭院長陪客人到日月潭,計畫當天晚上在台中市過夜。我也就乘便搭上他們的車子到了台中,和他們一起下榻於「長榮桂冠」。吉瑜兄和台中的鄉親非常熱情,晚宴豐盛可口,宴後還在茶館品茶聊天,到酒吧喝酒聽音樂,走馬看臺中的夜市,感受這個中部城市的文化。回到賓館已經午夜時分了。 我和許主任約定,二十六日下午四點到達東吳愛徒樓,四點半準時講演。吉瑜兄說,如果走高速,兩個小時就可以到臺北,那倒不如我們往東走,穿過臺灣的中央山地,到宜蘭,再回臺北,你可以多觀賞一些地方。六個小時的路程,再加上半小時吃飯,四點以前到沒問題。 吉瑜兄身材談不上高大,但是幹練精神,俊帥,氣質頗佳。昨晚喝茶的大茶館,就是他的公司裝潢的;他公司的經營也有聲有色。前一天晚上,洗漱畢,已經一點半鐘了,他可能比我還要晚一些。今天他駕著車,絲毫沒有流露出一點倦容,三月的天氣,他只穿一條衫衣,開車既專注又顯得輕鬆自如。我們應當往東北方向走,可是車卻偏東南方向開著。吉瑜兄說,九十年代末臺灣大地震,有些路震壞了,不得不繞道,不然,橫穿山地走東路,也不過五小時,由於繞道,得多走一小時,不要緊,來得及。 擦過日月潭,過南投,那是十年前的地震震中。震後,一段段公路坍塌了,一座座橋樑壞毀了。按照常理,震後重修、重建是第一要務。千百年來,人們面對自然災害,想盡了各種辦法,如治河,或塞或疏,好像一直沒有定論,但總是千方百計去治理它。當人們發現,有些自然災害,只能防而難於根治的時候,於是就想到減災。我覺得提減災比宣導根治可能更切合實際。如地震,你能去除掉它嗎?地熱的運行,地殼的變動,你能叫它不運行不變動嗎?又如颱風,你能叫它不刮嗎?減災如地震,就是加強預報,提高預報的精准度,把房子建得結實一點,甚至少建些大水庫之類。臺灣大地震之後,一些專家就在思考這個問題,對原生態少強加一些意志力,也許對人類更有好處。於是,某些地段坍塌的公路暫時不修,橋樑緩建。這樣一來,也引起一些抗議的聲音,路上偶爾還可以看到這類的橫幅。 憑著吉瑜兄駕車的本領和他的靈活,車子速度不算慢。我們經過的第一個集鎮是南投縣的埔里鎮。出鎮的大路邊,幾棵藤葛交錯的大樹下豎著巨石,刻著「臺灣地理中心」數字。如果我沒有理解錯,這裏應該是臺灣島的中心點了。巨石背後,青山如洗,林木翠綠,山坡上有一碑,碑上方書寫著「山清水秀」,下方有1979年時任縣長的《山清水秀記》,經由這篇《記》文,我們得以知道,「山清水秀」四字,乃是當年四月經國先生巡視時所題。我們且不說那幾個字題得如何,我興趣的倒是這位縣長《山清水秀記》的前半部分: 南投縣是本省唯一不濱海的縣份,位居寶島的中心點,觀光資源得天獨厚,高山多,雄踞於東南亞的玉山在本縣境內;河流長,本省最大的濁水溪貫穿本縣腹地,並匯成聞名中外的日月潭與碧湖。有溫泉也,有瀑布,處處青山碧水,美不勝收。 二十年間,當日風光一時的碑園,似乎已經失修多時,開始顯露出破敗的跡痕,時間老人無論對誰都是那麼的不講情面。 過了埔里鎮,汽車沿著濁水溪緩緩地爬著山路,坡越高,下視溪谷也就越深。一路上,間斷地可以見到一些民間供遊客度假的小客舍小賓館,從外觀看,有的很簡樸,可能屬於農家休閒的那一類;有的是別墅,有歐式也有美式或日式的,歐式的似還可以區分為北歐或西歐,甚至是哪一個國家的,建築各異,風格各異,情調各異,以滿足不同人群的需要。不論是中式或西式日式的,大多室外都有一大片的綠草,有的草地還連綿整個小山坡,沿著坡地,精心修葺著彎彎的小徑,為了遊客的安全,小徑低斜的一側還立著漆得雪白的木柵欄。在休憩的日子裏,小倆口或老倆口,一個小家庭或祖孫三代同堂的大家庭,都可以來此地享受空氣和陽光,可能是田園式的,也可能是牧歌式的,也可能是奢華式的(有的大別墅還有游泳池,池邊有遮陽傘),就看各人的愛好了。在一個大轉彎處,闢出一塊稍稍平坦之地,建了一座「清境國民賓館」,停車場的面積也比較大,估計這個賓館可以容納兩三百人。停車場兼有觀光台的功能,依欄而望,可眺繚繞雲彩的遠山、青綠青綠的梯級茶園;可俯瞰公路上蜿蜒盤旋的汽車,慢慢地在那兒移步;也可觀賞波光粼粼的湖泊。山風把我的頭髮吹得碎亂碎亂,我像六七歲頑皮的小男童似的,唱著,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地跳躍著。 吉瑜兄看著腕上的錶說,已經十一點了,時間緊迫,上車吧!下面的路不好走,不能再下車休息了。往前走十幾分鐘,見到一座雕欄畫棟古典味很濃的賓館,吉瑜兄說,這便是當年中正先生的「行宮」梨山賓館了。仔細一看,果然不同凡響,這座宮殿式的建築,正中有二十幾級的石階,階面很寬,石料考究,兩旁蹲著一對高大的石獅,石獅背後有三層漢白玉欄杆;屋頂是圓筒形的琉璃瓦,屋簷下七根大立柱漆得猩紅,從立柱到廳堂的雨廊很寬,賓館仍然維護得很好。賓館正前方,公路旁邊有一座中正先生的立像。歲月的滄桑,在立像上留下斑斑點點。近年來,許多中正雕像從全台各地集中移往一地,有數十軀之多。去年十月三十一日下午,乘坐鄉親洪朱生的新車子游石門水庫,傍晚,偶過一處溪山清靜的地方,但見夕陽斜斜地照著秋天的衰草,諸多的雕像或立或坐,或騎於馬上;或挎佩劍,或拄木杖,或徒手,黯黯然,戚戚然。比起那些雕像,梨山這一軀,或許已經幸運多多了。 過了梨山賓館,一路的上坡,路越來越窄,彎道也越來越多、越來也急。有些路段,只有一個車道,兩車交會,一車必得先停靠在避讓的位置,另一輛才能小心翼翼地從它旁邊擦過。樹很高,林很密,不見天日,幽暗陰晦,加上霧氣彌漫,強光燈始終打著,有如行走在夜路一般,不,比夜路更難,能見度實在太低了,可能只有十幾米有光景。我盡力屏著呼吸,不去干擾吉瑜兄,不過,吉瑜兄好像不怎麼當回事似的,不慌不忙握著方向盤。車速很慢,最艱難的一段,一小時只能走十多公里。還好,公路雖然窄小,道路雖然彎曲,但路面平整,路旁警示分明,護欄看去也比較牢固,司駕者相互禮讓,一路絕無車禍痕跡。 坐在車內涼颼颼的,到了高山,氣溫明顯下降了。大約午後一時,汽車終於爬上武嶺。吉瑜兄說,這個地方是臺灣公路的最高點,在車裏憋了兩個小時,可以出來透透氣,觀賞觀賞「最高點」的奇特風光了。打開車門,山風四起,寒氣逼人,霧水濕身,十步之外不辨馬牛。平日裏,我對氣溫的變化有點遲鈍,這時突然感到寒冷,連忙把西服套上、裹緊。拍了照,霧裏看人,朦朦朧朧,虛虛實實,也是生平一大奇趣。武嶺系合歡群峰之一,武嶺上立了一個牌子介紹「銀色合歡」,霧氣中勉強辨認出以下的描寫: 合歡群峰共有七座山峰,是主要河流大甲溪、濁水溪與立霧溪的分水嶺,當冬天來臨時,冬北季風總會順著蘭陽溪河谷,毫無阻攔地一路往上,而另一邊來自太平洋的氣流則順著立霧溪而上,最後交會的地方就是合歡山。因此聚集著豐富的水氣,每當寒流來襲,氣溫下降,就會造成合歡山上瑞雪紛飛,成為遍地晶瑩剔透的白色世界,每每成為遊人爭相賞雪之處,有雪鄉的美譽。 皚皚白雪不僅在視覺上構成簡潔單純的美,大量的雪在融化之後,亦成為生命泉源,涓滴不絕地提供溪流源頭的水量;高山的強風和降雪也影響了此地植被的生長,滿山可見的玉山筍竹,僅能長成矮蒿的高度,以適應此地的氣候環境。 可惜來得不是其時,賞不到銀色合歡,水霧又濃,一片模糊,植被也看不清楚。太冷太濕,匆匆拍照,匆匆躲進汽車。汽車吐著濃濃的尾氣,與武嶺道別。 汽車開始下坡,沒轉幾個彎,看到一個很醒目的標牌:合歡山森林遊樂區。標牌設計很獨特,一字排開著九根截斷的圓形巨木(造型),中間三根高,兩旁三根依次遞減低,巨木上釘上一塊巨木牌,大字書寫著上面那幾個字。此地仍有不小的霧,但比武嶺稍薄。一對情侶,在迷茫的霧中手牽著手,不太看得清他們的臉,輕輕的笑語聲透過霧氣傳來,有如在仙境一般。當我這次重來東吳,並且有機會在台多住些時日,時值金秋,電視報導,有若干對新人就是在這個地方演繹了新婚的儀式。情侶相擁往遊此地,已經夠有詩意了,況且是舉辦婚禮,「遺我一端綺,裁為合歡被」(古詩), 合歡山上對對新人演合歡,啊哈,合歡的山名和合歡的好事都被他們一起占了! 天色漸開,路也漸寬了。隨著霧氣的散去,可以看到高山的植被。海拔很高的地方,是見不到參天大樹的,樹木大多瘦弱矮小,它們要經受的實在太多,天風、濃霧、冰雪,也許只有結實和幹練才能承受住這大自然的考驗。大恐龍滅絕了,小蜥蜴還在連綿著自己的種族,物競天擇,在自然的進化過程中,不是所有大而壯的物種才是最好最優秀的。在高山的草旬上,隨處可見顏色特別鮮豔的小花,一朵朵,一簇簇。原來,高山特別寒冷,花期短,為了吸引昆蟲來替它們轉播花粉,它們都長得特別的豔麗,以此延續著自己物種。高山,紫外線較強,植物有較多的色素吸收過多的紫外線,這也是高山小花特別豔麗的一個原因。為了避免水分的流失,高山的花朵都較小,但就一棵植物的整體而言,小小的花朵也占了相當的比例了。 東吳的講演是四點半開始,而且約定四點到的,可能來不及了。吉瑜兄說,不能從容吃飯了,到一小鎮買了麵包、水,就在車上將就了。我不開車,當然沒問題,可吉瑜兄開車,為了趕路,連麵包也吃不上,水也不喝一口。一路上,我不住看地圖,吉瑜兄專注開車,而且盡可能快。儘是下坡,綠樹越來越多,溪流的水量越來越大,路還算比較好走,已經沒有上山那種險峻了。我們趕到東部城市宜蘭,已經三點半。吉瑜兄稍稍緩了一口氣,說,下車踏踏宜蘭的土地,也算是到過宜蘭了。 總算可以上高速了,據說到臺北只要一個小時。過雪山隧道,這是北宜高速的一個重要關口,由臺北往東部的城市宜蘭、花蓮等,都得經過這個隧道。隧道長十餘公里,高速限70公里,低速50公里,不准超車。隧道內燈光雪亮,大車小車秩序井然,所有的車都顯得不慌不忙。過了隧道,臺北已近在咫尺矣。到中文系,差一兩分鐘就四點半了,我對許主任連聲說抱歉。主客寒暄幾句,演講由文學院黃院長主持,我開始了來台的最後一個講演(前兩場分別在銘傳和臺北大學)。吉瑜兄坐在一旁,臉上帶著濃濃倦意,但是可以看出他此時的心情是很輕鬆的,為了朋友的履約,今天開車橫貫中央山地,地形險惡,氣候條件又不好,難為你了,我的好兄弟!許主任也請吉瑜留下來吃飯,他說,不了,還要趕回台中。我只好目送他的離去。那以後,我又多次與吉瑜兄見過面,每提及此事,他總是淡淡地說,沒什麼沒什麼。 六時,演講畢,合影留念。院裏請客,氣氛融融。 是晚,住君悅飯店。十時,臺北市同鄉會總幹事黃德全代表王理事長來看我;十時半,博士生林勝勤來道別;十一時,作家楊樹清與畫家李錫奇來敘談,喝茶喝咖啡到十二時許。奔波一天,又整理一下行李,很累,畢竟連續趕路,加上講演應酬,整整十四個小時。從台中穿越中央山地到臺北東吳,卻深深地印在腦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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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當頭家從鎮公所回來後,婉玉已獲知一切,憲兵隊也接到上級的指示,必須盡快把她們母子送回家,不得有誤。依據防衛部的解釋是:空彈殼是志宏在靶場撿到的,並無「偷竊」之行為;放在抽屜的那幾張宣傳單,只是忘了交給老師,並沒有四處張貼或傳閱,構成不了「為匪宣傳」的罪名;美枝因愛子心切,一時氣憤,才會說出「沒有政府」這句氣話,並非「反動份子」。對於帶隊查戶口的軍官,以及村指導員之執法態度,實有檢討之必要。 從這幾點解釋中,明眼人都能看出它的端倪。倘若沒有高官的關照,依目前的情勢來推論,吃虧的永遠是善良的百姓。先收押再刑求逼供,更是情治人員慣用的伎倆,除非你擁有金鋼不壞之身,練就刀劍不入的本事,要不,誰承受得了那無情的鞭刑毒打?誰忍受得住從鼻孔灌進辣椒水時的苦楚?而那導向全身的電流,一旦接通電源、按下開關,誰能忍受被電擊時身心的煎熬和苦痛! 當你被打得皮開肉綻、身心俱疲的時候,能不點頭招供嗎?能不在那張不利於自己的白紙黑字上蓋手印或畫押嗎?在這個人人驚心動魄、處處充滿著白色恐怖的年代裡,多少人一去不回、從此下落不明,多少人因此而精神分裂、被囚在牢裡過一生。而誰能替他們平反冤屈?誰又能還給他們一個公道?或許必須問問那無情的光陰歲月吧! 幾個小時的分離,猶如一世紀那麼的漫長,當母女、姐弟見面時,的確是悲喜交加,心中亦有無限的感嘆,除了抱頭痛哭外,其他又能以什麼來彌補他們的心靈創傷。然而,日子總是要過的,不管此時置身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畢竟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而這塊土地對他們而言,不僅有血濃於水的深厚情感,更有不可分割的臍帶關係,因此,不得不認命,不得不暫時向現實的環境低頭,但絕不屈服於那些小嘍囉的淫威! 而那位開口操、閉口操,就他媽沒被人操過的北貢村指導員,終究還是懾服於高官的威權。不久,被島民謔稱為「死無完」的村指導員,其職稱也正式改為「副村長」,職權也凌駕於村長,對村人仍舊以粗暴的語言相向,但待他們孤兒寡母,則較以往溫和客氣了許多。是識時務?還是不久又會故態復萌?抑或是狗改不了吃屎?即使只是三個簡單的問題,島民若要求取正確的答案,或想擷取清平過後的幸福果實,依然在那遙不可及的深山幽谷裡,一切端看個人的福份和造化了……。 第八章 砲戰終於逐漸緩和了,即使單打雙不打仍然持續不斷,但與以往激烈的情況相較,可說不能同日而語。 疏遷赴台的金門中學,決定於今秋返金復校,屆時將招考初中一年級新生八班四百名,特別師範科一班五十名,以及轉回先前寄讀於台灣各中學的初二學生。金門縣政府透過各村里辦公處,把這個訊息轉知因八二三砲戰而不能繼續升學的該屆小學畢業生,並訂於七月二十日,在後浦示範中心國民學校,舉行初中入學會考。 婉玉獲知這個消息後,的確是憂喜參半。喜的是一旦考上,始有讀書的機會,將來才有前途;憂的是會增加阿母肩上的負擔。而如果沒有好好準備,萬一沒考取,勢必會讓阿母失望。因此,她的內心充滿著前所未有的矛盾。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更是她不得不思考的問題,那就是志宏。 志宏功課雖然不如她,卻是阿母的親生兒子,在傳統的觀念裡,一切必須以男性為主。尤其讀書,更應該以男孩子為優先,因為女孩子將來長大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讀那麼多書是沒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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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雨落在秋天的城市──客夜聽雨
夜裡,深巷延伸漆黑 昏黃的窗口訴說溫暖 燈下,就著大明王朝1566入睡 半夜,沙沙雨聲悄悄走入夢中 小島的雨不同客居的雨 小島的雨落在身上 客居的雨落在心上 客夜夢中 雨落在小島的田野 雨落在北門土地宮前的老屋 雨落在青石板,落在玉蘭花,落在木棉樹 雨落在祖母斑白的髮髻 雨落在父親清瘦的身影 雨落在我赤著腳披著麻袋的童年 (雨中,父親身影消失了,祖母髮髻模糊了) 當走出小巷,驀然回首 雨卻已落在我兩鬢皆霜的髮上 客夜夢中 雨落在……… 夢裡忘了身是客 一任簷前點滴到天明 晨起,陽台遠處是冷清工地 更遠處是風中搖曳的竹梢 秋風起兮,歸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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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旅
父親生前,很多時候是不能告訴他要去日本,他會說:「世界上國家這麼多,為什麼一定要去小日本」! 父親的仇日情結其來有自,因他經歷「日本手時代」,生活過的蒼涼拮据,連生活上的主食地瓜乾也經常長了小蟲,米是珍貴到難得一見的食物,且受無盡壓榨,加上鄰人被日本兵追殺,逃到湖下海邊,因父親大嗓門引他尋聲而來,父親把簑衣、斗笠交予鄰人穿著,幫忙隱藏在某一枯井底,每日從家裡偷些糧食分予鄰人,引來母親不滿,何以灶上食物總無故不見,長長的五個月,父親吐實為了救人,這一切讓父親對日本人深深不滿。可到了我們這一代,印象模糊、不甚深刻,總想人家的優點我們要學習才對。 父親的愛國觀念非常根深蒂固,不容許越軌,投票一定得投國民黨,因為他說國民黨對金門情深意重;回想父親態度,應是所有金門人共同的心聲,個人政黨傾向想來是從小受父親置入性行銷喔! 想到父親,每回到日本,內心有些許忐忑,很怕他老人家不悅,可日本的整齊、清潔、精緻等等緣故不停止的誘惑著我,加上航空行程是近的,忍不住三番兩次往日本跑,偷偷買一些日本製的小東西,打心裡請父親原諒,不是媚日啊,是東西本身討喜! 相較於瑞士的童話般世界、巴黎的浪漫、羅馬的古典、美國的現代、香港的繁榮,日本真的是很日常的。所以泡湯、逛超市、喝清酒、買幾件毛衣,都是一系列該做的。 不同季節到日本都有不同風貌,十月底深秋初冬,景色宜人,美到令人窒息,到處充滿層次美感,楓葉欲紅未紅欲語還休,銀杏黃的徹底,俗艷到不可抑制,加上原本屬於綠色的植物,黃色、紅色、綠色摻雜著招搖,地上深淺紅黃落葉,一陣微風,隨意飄在髮稍,美到喘不過氣;大夥瞠目結舌。 到日本旅遊是一種享受,沿途不見垃圾桶,乾淨整潔貼心,高速公路俐落延展、不沾灰塵的車隊,不隨意超車,彼此遵守遊戲規則。洗手間,永遠清清爽爽,擺一盆小小的花,我這麼數著,沖馬桶的方式有:按、壓、感應(分身體感應、手掌感應),明的、暗的,有時摸索著找不著,如此,上洗手間也有著數不清的樂趣,是收買人心的要素之一,整顆心跟著潔淨起來。 當然泡湯是必需的,於是幾個人結伴,到有馬溫泉,有馬溫泉是日本三大名泉之一,也是古時皇室的御用溫泉,乍看有些兒類似台北的烏來,只是太陽閣溫泉內部的陳設令人嘆為觀止,悄悄用手指探擦一下,塵埃是否沾染窗扉?當然不;即使是洗手間,也鋪著木板(好大膽子,誰敢這麼用,且一點異味也無)。 當我們換好衣服,因為日語不通,比手畫腳終於躺在岩盤浴的岩盤上,一股暖流暖到心窩裡,舒服到不知如何形容,全身鬆弛,洗盡旅人一身疲憊,汗水緩緩滲出;躺在那,想著美智子王妃、雅子妃、紀子妃、愛子公主會不會來,想著台灣、想著遠方的友人,一忽兒,竟然鼾聲四起,大夥兒鬆懈下一個個睡著,也見識到岩盤浴的威力。岩盤浴也令人大開眼界,台灣或許有,應未風行到普遍,孤陋寡聞的一夥,讚嘆驚喜滿意,舒解當中開了眼界,心裡揣測著:如若只是回味,不如再度光顧才對。 整個人丟在湯裡,忘記身材忘記肥胖,環肥燕瘦袒裎相見,讚嘆湯之為湯,除了是日本文化,應是交心好地方,氣溫三度,怎的不冷?從腳趾尖暖和上來,一張張紅通通的臉,汗如雨珠!竊竊想著,泡久一點可能會窈窕些,個個心裡有鬼,卻有志一同的不敢聲張,呢喃些東家西家的女人們的心思,叫人會心一笑! 金湯、銀湯更是有馬溫泉特色,時間有限(這是旅行者最不愜意的地方,來去匆匆,無法盡情盡意,下回選擇定點的單一目的吧!),僅在金湯裡略泡,湯汁黃金般耀眼,洗在身上,感覺柔嫩、膩滑,所有名貴保養品,比不上這一泡,舒服極了,只想永遠浸在裡面不要起來。 北海道的溫泉,更是叫人難忘,登別溫泉飯店更是聞名遐邇,硫酸泉、鹽泉、碳酸泉、鐵泉、冷泉、熱泉,應有盡有。室外氣溫幾近零度,夜空稀疏星星閃爍,斜躺在溫泉池裡,仰望星空,今夕何夕?誤以為自個是某個王朝的貴妃,周圍環伺著奴僕,如瀑長髮放下,這池冰的、那池冷的、這池熱的、那池燙的,著實像是人的個性,無情、冷酷、熱情、溫暖,琳琳總總都是湯的花樣,人也就清醒了,凡夫俗子一個。 地下一樓的湯景與地下二樓的湯景,設備迴異,因而每到凌晨三點必須把兩批客人(男與女)藉著藍色布簾寫男湯交換到掛著紅色布簾寫著女湯,因而男女客人可以在凌晨三點之後到不同樓層賞到不同的景緻,也算公平,為此;我們必須學著日本人ㄧ日泡三回。晚餐前一回;湯畢,晚餐時吃著日本料理配溫熱清酒,餐畢,再泡一回湯,是晚或許舒暢竟也一夜無夢,次日趕早,再泡一回,泡到淋漓盡致;審視皺褶加深的皮膚,大夥相視而笑! 尋覓各式的湯是到日本的使命,可惜九天匆匆掠過,其中一回,運氣稍好,飯店裡的湯似若清場,沒有他人,僅我及好友君,清淨幽深的湯汁,我們兩人樂不可支,這池那池圍著池子繞圈圈,扭腰擺臀,拉開嗓門大聲嚷嚷,不著邊際、沒有邏輯,光著身子在池裡躺著、游著、行著、坐著,真是瘋了,友人說:這晚我們不是武則天便是老佛爺囉! 人的慾望其實蠻卑微的,不過泡個貴氣一點的湯,享受剎那憩靜自在,便自以為是老慈禧。 日本人的超市特愛讓人試吃,這攤吃完吃那攤,如若吃相難看,且張大嘴巴吃不停的多數來自台灣,日本女性是優雅且客氣而且動作小小的,台灣女人比較大剌剌,在粗獷之間,往往為了民族自尊,多少買一些,也就是到了機場大包行李超重的原因了! 地鐵的方便也讓日本吸引無數觀光客,地面上大多時候看不到什麼人,心裡嘀咕是人口稀少嗎?原來都躲在地底下活動。成群結隊萬頭竄動,這間百貨連接那家百貨,貨源應有盡有,滿足了人類各種需求,尤其是女人,埋首其間,各司其職研究品牌商標製造,可大量的made in China是叫人掃興的。然中國製滲透全球已是無可避免的事實,面對吧! 旅遊是緊張生活的調劑品,每隔一陣子,內心底層吶喊著這麼糟的城市,如何洗滌?泡湯是其中儀式之一,陽明山、烏來也有湯屋令人心醉,只是日本的更讓人迷戀,心裡愧疚,只能告訴親愛的父親:您如若瞧見台北的某些政治人物,比日本鬼子沒好到哪,就原諒女兒只是想泡個理想潔淨舒暢的湯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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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杜恆感激地握緊她的手,勸導著說:忍耐一些,你還有半年就畢業,做了中學教師,那時候想生幾個孩子,隨妳,我絕對支持妳。 金花羞紅了臉。翻白眼瞅他:「討厭!」 談起他倆戀愛的秘史,嘴中舔著果醬,心底淌著蜜糖。在淡水夏夜的沙灘,兩人穿著泳衣偎靠、擁吻,廝纏在一起,從黃昏到深夜,像兩隻淡褐色的膃肭,棲息在一起。 今晚咱倆結婚吧。金花喘吁地說。 不行。這不是愛。咱們不是野獸。 如果你將來離開了我,那怎麼辦? 不會的。老牛還捨得拋棄小母牛麼? 可是老牛愛吃嫩草。 我這條老牛不會。 你會偷吃…… 杜恆摟住她的柔臂,吻她。堵住了她美麗的嘴唇。 在戀愛中的男女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因為情人不在身邊,他們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隨時湧出滅頂的危機意識。船上,于浩的心情比他寧靜。于浩的心事杜恆知道,于浩發愁沒有颱風消息,順風號無法護送小菩薩回馬公。他時常對杜恆說:「小菩薩整天跟咱乘風破浪,暈船,聞腥臭味道,我於心不忍啊!還是把它們送回佛廟生活比較好,明淨法師已經瘦了!」 那天傍晚,水手正在澎湖海溝忙於捕撈作業,艙內傳出船長腹部疼痛的消息,而且有發燒、噁心現象。杜恆趕去看望,見他面色異常蒼白,額頭上的汗珠,如黃豆般大。于浩建議急航馬公去醫院治療。黃船長搖頭說:「忍一下再說吧。」于浩用手輕按他的右下腹,他大聲喊痛。這證明黃船長患了急性盲腸炎,耽誤了會導致生命的危險。 順風號以高速向馬公航行。于浩親自駕駛。嘴裡唸唸有詞,大抵是大悲咒吧,船靠第二漁港,迅即以救護車將船長送到醫院急診部,經過檢驗,醫師診斷為急性闌尾炎,進行開刀手術。 當夜,于浩將他保存的十四尊小菩薩送回佛廟,放置原位。月黑風高夜,他的行為無人發現,他也不願向住持講述偷竊小菩薩的往事。套句電話員老楊的話:「颳大風吃炒麵──張得開嘴嗎?」 過去,于浩的鬱悶心情,一掃而空,彷彿被一場颱風吹得無影無蹤。過去,黃船長曾囑杜恆勸導于浩去看心理科醫生,杜恆卻反問他:「我有什麼病?」 「大概是憂鬱症。台灣社會多得是。」杜恆支吾地說。 他和阿桂的愛情,破鏡重圓,憂鬱症不治而癒,于浩從未進過醫院,也未服下一粒藥丸或一滴藥水。于浩說是馬公佛廟的菩薩治癒了他的憂鬱症,杜恆卻不相信他的夢囈,但于浩卻沉默無語,不和對方辯論。也許于浩有他的正確理由,反正于浩已成為虔誠的佛教徒了。 那年夏天,卓金花在體專畢業,分派到新店一所中學做體育教員。她提出三項條件,讓杜恆答覆,否則斷絕往來,各奔前程。 一是馬上結婚,不再蹉跎歲月。 二是立即下船,擺脫乘風破浪的捕撈魚群生活。 三是在台北縣找一份安定的職業,夫婦二人同心協力,建立寧靜而幸福的家庭。 離開順風號漁船,杜恆心裡非常難過。黃重添船長原計劃培植于浩跟他做船長,擴展他的事業和抱負,如今已經開始失望;于浩確實捨不得他走,他失去了知己與諍友,喝餞行酒時,于浩竟然醉了,當即引吭高歌,他唱了<港都夜雨>、<愛拚才會贏>,由於荒腔走板,表情豐富,逗得水手捧腹大笑,杜恆卻淌下了感傷的熱淚。 金花報到回家,快活得扔下皮包,撲向丈夫懷抱。她喘吁吁地說:「你猜我們校長是誰?你作夢也不會想到……」。 童沐天,是麼? 金花驚呼起來:「你真是聰明!就是他。他聽說咱們已經結婚,搬進新居,非常高興。童校長要聘請你擔任體育教師……」。 杜恆默聲地坐下,燃起了一支香菸。 目前諶潔仍教英文。童屏生在力行國小讀五年級。時光匆促,如今他們夫婦都開始發胖,兩鬢也有霜白現象。杜恆對於教體育,已不感興趣,不過他跟童沐天卻感情融洽,兩人有共同的語言,有講不完的見聞與感受。舊友重逢,是喜從天降的事。杜恆決定明天去學校看望童校長,他倆自別後已兩年多沒見面了。 杜恆是師範學院體育系出身,童校長聘他做體育教員是天經地義的事。何況杜恆有教學經驗,卓金花便是由他訓練出來的。但是,杜恆對於現代文學有濃厚的興趣。他對於台灣過去的文學作品涉獵甚廣,因為他的日文素養不錯,想在發展台灣本土文學上貢獻自己的力量。他的理想,童沐天並不是茫然不曉,但是牽涉他的「安屏二號專案」,童沐天瞭若指掌,杜恆卻毫不知情。 童沐天跟他見面,便開門見山地說:「你還是幹本行,教體育,訓練球隊,等它一年半載,只要我不動,你就接訓導主任。」 「我跟金花,都是體育教員,您覺得合適麼?」 「那有啥關係?你倆口子可以互相幫助,沒有矛盾,沒有磨擦,多好!」 杜恆滿意地應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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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如果老天真有眼,他們早已反攻大陸回老家了,也不會背井離鄉在這裡枯等。這個蕞爾小島也不會因受到他們的牽連,而無辜地遭受共匪砲彈的肆虐。說不定島上的居民,早已過著太平盛世的美好時光了!即使生活困頓,精神與心靈卻不會受到壓迫,這或許也是島民共同的體認。」頭家說後,搖搖頭,苦澀地笑笑,內心彷彿有無限的感慨,「不過話又得說回來,近十年來,在這個小島上來來往往的北貢兵,少說也有數萬人,多數還是善良有感情的,真正在那裡作威作福、作姦犯科的,或許都是一些不滿現實的軍中敗類。」 「你說的不無道理,但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一旦島民受到他們的欺凌或不平等待遇時,即使暫時忍下,但總會把這筆帳,記在他們身上;甚至,也會記恨他們一輩子,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他們,只要一提起老北貢,就恨得牙癢癢的。」頭家娘分析著說。 然而,在這個靠早市維生的繁忙清晨,他們實在也沒有閒暇來討論這種事,況且,談多了亦不能改變目前的現狀,還不如傻傻地,過一天算一天。 採買攜帶著大籮筐一個個來了,雜貨單也一張張交到婉玉手上。外面的吵雜聲,頭家的算盤聲,聲聲激動著她的心扉。此時唯一冀望的,或許是早市快一點結束。但店裡少了志宏的幫忙,她的工作量無形中增加了一倍,既要按單取貨,又要幫採買送貨,整個早上,可說忙得團團轉。即使如此,心中掛念的依然是被憲兵帶走的阿母和弟弟。但願他們能平安無事,早點回家! 經過頭家的協助,美枝和志宏終於被飭回,而且還是坐著軍用中吉普車回來的。長久在這塊土地蟄居的子民都知道,在這個以軍領政的戒嚴地區,高官的一句話就是命令,同樣的一件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相對地,可以讓你生、也可以讓你死;可以讓你清清白白地回家、也可以讓你百口莫辯含冤而終。不管它是所謂的單行法,還是特權,島民只有服從,沒有抗拒的餘地。因為,這裡是戰地,是反攻大陸的最前哨,是保衛台澎不沉的戰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