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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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真的看見了
從此後,我不再以美醜判斷一個人 心靈 就像沈到谷底一樣平靜 更像升到高空一般清明 對於風的撫摸與呢喃 我微笑以對 對於雨的播弄與頑皮 好玩的童心也不甘示弱 吃飯時 似乎瞧見菜餚與牙齒共舞 滑過幽暗食道的驚險與刺激 泅泳於胃裡的歡愉與驚喜 散步時 懂得傾聽腳丫與泥土的對話 沙沙沙沙嘰嘰喳喳 就像莊子與惠施的雄辯 我知道綠不止一種顏色 淡綠淺綠深綠蒼綠翠綠墨綠檸檬綠綠茶綠 還有小時候媽媽織給我的那件茶綠色毛衣 我也曉得紅色的秘密 它不止藏在深紅淡紅淺紅橘紅的蘋果紅裡 它也曾害羞躲在第一次和暗戀女孩說話的臉頰上 更不用說 彩虹的七彩曾駐足在嬌小的水滴裡 清晨的綠葉曾帶著耀眼鑲金的皇冠 所以 我只有滿心的感謝 感謝上帝仁慈的賜與我一顆敏銳的心 故 我也慷慨的把眼睛送給了他 (為一位失去視力的朋友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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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大姊的一生
四弟來電話說大姊在三軍總醫院加護病房,人已陷入昏迷狀況甚為危急。風狂雨急中趕到,外甥們用淚眼迎接從小就最疼他們的三舅,除了緊緊握著他們的手,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加護病房一次只能進去兩人,高飛說:「我們分批進去,三舅我帶您先去看媽媽。」換好衣服等待護士通知,心情起伏,久久難以自抑!好不容易護士說可以了,看到全身插滿管的大姊,瘦小的身軀有些扭曲的臉,無法忍住滿眼淚水!輕呼大姊我來了,嘴角似乎略微牽動,卻不能有任何回應。 外甥轉述主治醫生的說法:「心臟邊長了腫瘤,年齡太大了無法動手術,器官很多衰竭,只能儘量減輕老人家的痛苦。」她選擇在情人節的夜晚,安祥中離開我們::::::: 回想起大姊的一生,苦難多於幸福,在那樣的年代,也只能作這樣的選擇── 大姊長我十二歲,幼年常被她掛在背後帶著去玩耍。她出嫁那天,從轎子裡丟出的扇子,也是我奉命在人群中撿回來的。與姊夫十年因緣,小倆口萬般恩愛,接二連三生了三男一女,如果說她還有快樂過,這段歲月應該是她一輩子最幸福的日子。很少看到像姊夫那麼忠厚老實勤勞守份的人,但老天爺對好人並未特別眷顧,年輕力壯生了病自己去就醫,街上庸醫打了一針,勉強走路撐到家,腳跨進大門就倒地不起,也不知如何急救,大家眼睜睜看著他走了! 對一個未到三十歲的弱女子,帶著四個嗷嗷待哺的子女,姊夫突然去世真是晴天霹靂令她難以面對,而誰也無法改變的悲劇就在眼前!如果不是子女的牽絆,我堅信她會用最笨的方式隨姊夫而去,想起四隻像小鳥般張口對著她孩子,已經沒有父親何忍再讓孩子沒有母親! 原本單純家庭主婦,孝順婆婆照顧丈夫餵養孩子外,把家整得光鮮亮麗,大門口永遠張掛「清潔模範戶」的榮譽牌。婆婆年事已高,小叔去讀軍校,只好擦乾眼淚挑起全家生計,從未讀過書,也沒有特殊專長,白天只能去農試所打零工,農忙時幫收割高粱或花生,夜晚陪婆婆一起用手工製作祭典用紙錢。靠微薄收入慘淡渡日!記得當年桌上的菜永遠只有一個大鋁盆,打一個蛋下去煮,是菜也是湯,孩子像蝗蟲圍過來,不管什麼都好吃,也許姊夫暗中保佑,孩子們個個長得又高又壯,功課超棒又爭氣。 孩子長大上學,什麼都不能少,樣樣都要跟著來,過日子的壓力越來越大,幼稚園園長伸出援手,要她去幫小朋友煮點心,協助一些清潔工作,收入雖有增加,但長期日夜忙碌不停,過度操勞的結果導致染上肺病,長久以來咳嗽不斷,人逐漸消瘦。但不管再苦,堅持一定要讓孩子們上大學,因為她知道不讀書無法在社會立足,更不能讓地下有知的丈夫怪她沒把孩子照顧好! 回首來時路,真不相信四個孩子都已大學畢業。且相繼找到理想的伴侶成家立業。母親的牽腸掛肚永遠不會放下,兒女隨著事業發展散居台金各地,她變成空中飛人,那邊有事往那邊去,誰需要她時她就出現在那個人的面前。像個守護神,展開溫暖的雙翼,呵護屬於她的寶貝。 她努力作好一個母親該作的事,用一輩子的辛苦,作出如此卓然的結果,子女們的感念叫人無比的心疼!也許她還有很多的不捨,但我要在她的靈前輕輕的告訴她:「大姊,苦了一輩子,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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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轉運ㄟ「哮呆進仔」
人聲鼎沸的傳統菜市場,一副優閒自在的「哮呆進仔」,左手提著菜籃子,右手插著褲袋,嘴巴也不得閒,吹著桃花過渡的口哨,概因齒縫不整,發出的音調沙沙作響,明眼的人均明白嘴前嘸齒「漏風啦」!「哮呆進仔」今日之所以如此優閒,並非有顯赫的家世,及過人的學歷,原來是他有一位漂亮的好姊姊,民國五十年間自從在金防部擔任軍中雇員的姊姊,嫁給某一位將軍級的大官後,「哮呆進仔」他家便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原本破敗的「一落二櫸頭」老厝,遇雨必漏,漏雨時盛接雨水的二只粗桶,及遍佈的舊甕罐子,在她姊姊出嫁的第二年,統統送人或丟棄,因為老厝不再漏水了,變樣了,記得當年的某一天,「哮呆進仔」他姊夫,官大本事高,調派工兵部隊,用軍用大卡車載運滿卡車的鋼筋及水泥,約莫一個月的工期,即將破舊不堪的老厝,整修得煥然一新,最為人稱奇的是,他們家的男丁,每天屙屎拉尿,不用再遠赴村郊的「屎礐腳」,在屋內即可就近解決,因為他姊夫官大注重衛生習慣,在房屋修繕期間,就在左櫸頭角落,搭建一間現代化的蹲式廁所,當年因為尚無自來水,為解決如廁沖水問題,特別在左櫸頭的屋頂,加裝一座碩大的鐵製水桶,連接管線抽調井水時,馬達聲碰碰作響,此等景象,在當年蔚為奇觀,村人觀看他家左櫸頭屋頂,冒出一座碩大的水桶,好像頭頂長一個大包包,非但不覺得突兀可笑,反而懷著欣羨的眼神,暗忖一句「幸福啊」!至於我們這批「猴死囝仔」觀察當然沒有大人,饒富內涵,每當「哮呆進仔」他家的馬達聲一啟動,莫不眾口同聲:喔│「哮呆仔」,恁娘咧放屎乎!換來的不是「哮呆進仔」,臭訐六譙的開罵,或恫嚇叫他那位當大官的姊夫,派兵把我們抓去關,而我們豈不是省油的燈,吃定「哮呆進仔」,自幼膽小怕黑懦弱的個性,此番膽敢裝腔作勢,充其量祇不過是「踩到馬糞吹官氣」,阮甲「嘸信斗」,嘜來一套,看出出ㄟ啦!惟當年我們這陣囝仔伴,卻有一個共同的願望,就是借「哮呆進仔」他家那間西式廁所一用,試想蹲在屋內,唔驚日曬雨淋,及蚊蟲無情的叮咬,且每當下雨過後,光臨「屎礐腳」拉屎,原本凝結成堆的屎山,受雨水的沖刷,化為泛黃污濁的糞水,一旦蹲定馬步,解放拉屎的瞬間,一坨深水炸彈卜通,卜通落下,濺起的糞水雖不及千丈,卻足以玷污你的「腳倉」及褲底。假如不是我們一再對「哮呆進仔」,無禮嗆聲,說不定他老兄肯出借廁所,讓我們開開洋葷也未必可知,而他家不單是老厝翻新,擁有令人稱羨的西式廁所,就連家裡經濟收入,也有極大的改善,其中的成功因素也要歸功於「哮呆進仔」,伊老母「招弟仔」做事「骨力」,及有一顆聰穎的頭腦,她利用村口池塘邊的那片祖產空地,蓋了三大間「豬碉」,並買了二十幾頭小豬仔,原本村人莫不存疑,他家祇有幾畝薄田,收成有限,拿什麼來餵養豬隻,原來「招弟仔」內心早有盤算,將主意打在村郊海防部隊的「兵仔渀」身上,果真官大本事通天,藉由她那位大官女婿的打點,每日海防部隊的「渀水」供應不絕,且「兵仔渀」完全免費奉送,加上營養夠油水足,二十幾頭小豬仔,在極短的時間,即可變成大豬公賣錢啦,且年復一年的圈養,約莫八年光景,他家已經蛻變成村中的有錢人,且「哮呆進仔」,也得力於他姊夫的牽成甲致蔭,十八九歲之齡,即謀得鎮上一所小學的工友職,說來氣人,「哮呆進仔」之所以有「哮呆」封號,除了反應慢半拍,讀書成績更不敢領教,全科「滿江紅」是常事,尋常人小學讀六年即可畢業,他老兄一口氣讀了九年,記得初中畢業的那一年,「哮呆進仔」才捨得離開那所富有人情味的小學。話說回來,成績好會讀書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躲在傳統菜市場的角落,擺個攤位,賣起了素齊,今天「嘴賤」說人長短也該有事,打從「哮呆進仔」踏進菜市場,吹著沙沙作響的桃花過渡口哨,便知他仁兄已然駕到,看著他衣著光鮮,一副優閒,再對照本人衣衫襤褸,肚大鬍鬚長的「熊樣」,豈能好意思跟他照面,正在轉向背對,羞愧見人的同時,聽到一聲熟悉親切的呼喊:「 狗ㄟ,生意好嘸,足久嘸看著老同學,汝變這大塊喔」!斯時的在下由窘迫,變得有點惱羞成怒,順口便頂回去:哮呆ㄟ嘜擱叫 狗ㄟ,等ㄟ去乎警察聽著,我著衰 :::好啦!嘜叫歹聽ㄟ綽號,「進仔」,恁家ㄟ廁所,冬時欲借我放一坨屎:::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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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閩南話歇後語
歇後語是一種民間熟語,多為群眾熟識的詼諧而形象的語句,也是文學作品中常用的一種修辭手法。在運用時可以隱去後文,以前文示義。也就是說,這種民間口頭俗語由比喻和說明兩部分組成,前半截用具體形象、通俗易懂的比喻來說明後半截抽象的正文。如五月芭蕉│粗枝大葉(比喻做事馬虎),中秋節的月亮│正大光明(比喻做事光明磊落),胸前掛鎖匙│開心(比喻心情舒暢),閻王爺出告示│鬼話連篇(比喻胡說八道)等。 閩南話有許多風趣有義的歇後語,其中不少是用諧音字來表達所要陳述的內容,有的要像猜燈謎一樣亮出謎底才能聽懂。這類歇後語在群眾口頭中比比皆是,隨便舉幾個例子。拍棉借(彈棉被)的查某仔(女兒)│摸棉(「棉」與「暝」諧音,比喻天黑),賣油的 某(老婆)│斗搭(這是「幫忙盛油」與「動作協調」的同音詞,秀才娘仔生千金│出才女(「隨你便」的意思),查某人(女人)嘴齒│女牙(與「你的」諧音),水缸倒吊│假鐘(「鐘」與「精靈」的「精」字諧音),皇金(裝人骨的陶缸)內放炮仔│彈骨(「彈」與「懶惰」的「惰」字諧音),放屎擱路中央│屎橫(「屎」與「唆使」的「使」字諧音),鋤頭柄抹黑油│假槍(這裡是「裝派頭」的意思),火燒甘蔗│無哈(閩南話甘蔗葉讀「甘蔗哈」,這裡是「不合適」的意思),等等,不一而足。這類閩南話歇後語,是一定區域民眾約定俗成的口頭俚語,一條歇後語往往就是一則當地的傳說或掌故,如果不加解釋,有的人(尤其是外地人)聽起來是一頭霧水,不知所云。 下面摭拾幾條流傳在廈門、金門一帶的民間歇後語,以資人們泡茶聊天的「茶配」。 一、洞簫浸水─激空 洞簫是南曲「上四管」(即洞簫、琵琶、二弦、三弦、拍板)主要樂器。簫身竹製十目(節)九節(段),一目兩個發音孔,長度為五十八釐米,所以又稱「尺八」;因沿用唐初製作的規格,所以又叫「唐簫」。一把洞簫前面五個孔,後面還有一個孔,所以有句比喻「老手也有疏忽時」的俚語就叫「洞簫吹到老,不知尾後有一空」。吹奏洞簫時,左手拇指按著後孔,食指、中指按一、二孔(從上至下);右手拇指按穩簫身,食、中、名指分別按三、四、五孔,手臂展開成半圓形,如鳳凰展翅之勢,所以叫「吹簫引鳳」。 把洞簫浸在水裡,每個孔都灌滿水,這叫「激空」,洞簫也就吹不響了。而閩南話的「空」字,還帶有「有錢人」的意思,如說「囝仔(小孩)穿開腳褲─有空人」,所以這句話用來比喻那些專愛「展風龜」裝派頭的浮躁人。 二、五欉火槎─十叉 「火槎」(讀cne)是燒飯的攪火棍。農耕時代,鄉村人家燒飯煮飼料都是用柴草,例如深山裡用柴刀砍伐的樹枝、用鐮刀割取的芼草,果林裡用竹扒扒掃的柴葉、用鋤頭刮來的草皮以及田地裡的甘蔗葉、地瓜藤、高粱桿、稻草、桿等「五谷柴」。用這些雜物燒飯時,屋頂煙囪會冒煙,所以晉代陶淵明有「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描繪恬靜山村裊裊炊煙的詩句;金門、同安還有「兩地火薰看現現,往來嫁娶結姻緣」形容地緣相近的歌謠。但煙囪溫度不是很高,所以有句諷刺愛出風頭的人的歇後語就叫「煙筒尾蜉(烤)番薯│半頭青」。為了減少廚房煙氣嗆人,燒火時必須用「火槎」往灶膛攪動柴草,讓柴草有足夠的空氣燃燒,「灶空」火燄高了,鍋裡食物自然很快煮熟。「火槎」上段用鐵打製,大約五十釐米長,頂端有兩個叉,以便加大攪動柴草的面積;下端套根木棍,防止攪火時鐵器傳熱燙手。閩南婚俗有「新娘拉(攪)灶空」的程式,叫做「新娘拉灶空,無油炒菜也會香」是讓剛入門的新婦熟悉廚房並善於煮飯的意思。 一把「火槎」兩個叉,五把火槎就有十個叉。而「十叉」與做雜事的「什差」諧音,所以這句歇後語用來指供人差遣專做雜事的人,如果用第一人稱,則含有自謙的意思。 三、溪埔飯店─吃也著錢,不吃也著錢 現在的翔安區境內,昔時有一條水陸交通路線,那就是從嘉禾里(今廈門)的五通碼頭乘船到劉五店碼頭,上岸後走劉五店─洪厝─新店─朱坑─下尾店─官塘這條陸路,到小盈嶺接漳(州)泉(州)驛道後抵達泉州。而朱坑溪埔是這條古道中的一個路站,那裡建有雨亭(也叫涼亭)供過往行人「喝一杯水,何分南北;抽一袋煙,各奔東西」。當地有一農民在亭裡賣稀飯,有一過路客人到此又飢又渴,見粥便問那是什麼「 」(稀飯),攤主說是「燙酸 」。這位路人也是閩南人,知道「糖霜」即「冰糖」也,於是讓攤主盛了一海碗的「糖霜 」。行人飢不擇食,仰脖喝下一大口,發覺又酸又澀,便問甜稀飯怎會是酸溜溜的。攤主解釋說,我已事先告訴過你,這是燙燒的「臭酸 」,我們都叫它「燙酸 」,也是你自己願意買的。路人以上當受騙為由拒不付錢,怎奈攤主是當地人,他說「反正吃也要錢,不吃也要錢」,路人見勢不妙,祇好給錢走路。這話後來也就有強取勒索的意思。 四、蔡復一娶某─無天無地 民間傳說是:明代金門人蔡復一孩提時隨父親蔡用明居住同安城郊(即現在的東山),蔡用明與縣城驛路李璋(即潮州令李春芳女子)是至交。蔡復一自幼聰穎,十二歲就寫出上萬言的︽範蠡傳︾。但據說他有才無貌,即跛腳、駝背、獨眼、麻臉(這當是後人的穿鑿附會或誇大之詞)。有人想把李璋的女兒介紹給蔡復一,李璋聽後非常生氣,說「我的女兒如果嫁給這號人,那真是無天無地」,話意是天淵之別,極不般配(指外表)。萬曆二十三年(一五九五年),蔡復一中式進士,翌年奉旨完婚,蔡家為了實踐李家的「預語」,便在北鎮宮旁蔡宅至驛路梳妝樓一里多路的沿街路上,頭上用青布遮天,地上用紅毯鋪路迎娶李小姐。這句原本表示豪華結婚儀式的歇後語後來轉化為罵人(尤其是指責那些虐待老人的不孝子孫)的民間俗語。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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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無錢「燻」,咕咕吞
抽吸不必自己花錢購買的香煙,當然口口有力,入喉咕咕有聲,感覺的神爽,是無庸置疑,道理很簡單,這只是一般的心理反應而已,當然不是每一個人在接受別人所敬、所請,甚至半推半就所遞的香煙時,都會有這種有點「貪」,又不太「貪」的感覺出現。說起來,這句俗語並沒有多少「惡意」,只是顯現社會一部份人的行為特質,甚至只是好友間酒餘飯後的戲謔諢笑而已,是有輕嘲、淡諷、薄貶的意味,有點存心故意,卻不是真的刻意的尖酸。只要不鑽牛角尖或藉機挑骨頭,八成不會演變到可大可小,可善可惡,可輕可重的地步。 二十六年前,筆者不才我可也是「煙族」群中非常「優秀」的一份子,好長的一段時間,一直保持一天一包半的消耗量,而開始與煙有「染」則前推到五十六年前,先父與大多數的「番客」一樣,在抗戰勝利後,有點「衣錦榮歸」的味道,民國三十六年返鄉時,除了帶了些布、剪、針、餅分送親友外,還帶了幾罐五十支裝的洋煙,有一天,一罐已經抽了一半的「白珍」牌擺在長案桌上,好奇心的驅使,竟然爬上椅子,偷拿了一支,點燃之後就奔出屋外向玩伴們炫耀,當像真的一樣吸了一口,還沒有進喉就嗆得上氣接不著下氣,連咳之後被玩伴們笑是「老猴吸薄荷」,「無在調」還「激敢死」,糗了好一陣子,大家才不再取笑。一罐少了一支,大人不容易發覺,於是有一就有二,到有三的時候,事機自然敗露,責備了一頓之後,就不敢再犯了,這種「偷」了又「抽」的行為,以現在的管教標準,已結結實實十足地符合「問題青少年」的條件,搞不好就要「交付管束」,回首前塵,真有點笑不出來。 到底什麼時候真的結了「煙緣」,實在已不復記憶,惟八九不離十地,應是高中的時候,在晚上趕功課又學時耗寫起文章時才開始的,記得四十五年寒假前,有一次領了稿費,下晚自習後,買包「幸福」,與莊熊水老弟兩人到館子叫了兩碗大滷麵加一蛋,一瓶中高粱,就興高采烈地享受起來,只是忘了邀陳君天老師一起(後任台視製作),倒是有點不好意思。(陳老師係軍官調兼教美術,不是我們的課任,但我們師徒三人出校刊,編畫報倒逗得很緊)真正上癮的,是在就業後的頭半年,因為每天加班,不覺間就一支接一支。 當年金門香港直航,世界的名煙金門都有「三五」、「拉基」、「百雀」、「黑貓」、「金片」,「紅寶」,連帶的,打火機、煙盒也都跟上時代。國內的煙從「香蕉」、「新樂園」、「幸福」、「雙喜」、「長壽」、「寶島」也是應有盡有。而流行的則是煙客的分等,一般公認不帶煙不帶火是「上等」的,左右可以逢源,伸縮更是自如,身上無負擔,「伸手牌」是最顯眼的景點,帶火不帶煙是「二等」煙客,看到別人掏煙,動作俐落地火就點上了,人家不得不送上一支;「三等」的是帶煙不帶火,為借個火,不得不請人家哈一支;既帶煙又帶火,有時候閃亮的煙盒加上名貴的「朗臣」打火機,派頭真是十足,盒裡的煙也必定是好煙,這款煙客列入末等,有點「大頭」的味道,其實這等煙客才是大方、好客、豪爽、實在,只有極少數是真有點要「炫」一下而已。筆者在長達三十年悠久的「煙緣」歲月中,是常常在不知不覺的無意中,游走在各等之間,也常享受到「咕咕吞」的滋味,不過最難消受的卻是想抽,需要抽,卻又無煙可抽,「煙癮」直湧而壓制不了「乾乾剉」的時候。民國五十幾年,有一次一連三天三夜,防區黨政軍民一體參加的「曉光演習」,街邊巷口防守得滴水不漏,「書面狀況」又一個接一個,忙得手慌腳亂,偏又無遠見搞得「煙糧」短缺,冷汗直冒,只好重拾「煙屁股」渡過難關,等香煙「補給到家」已是三天之後,仍然猛吸三支才解「癮頭」,從此之後就深知「煙害」之苦。 民國六十六年,瘖啞經月,在榮總診視後排定六月二十二日由蕭尚寬醫師操刀作「直達鏡」手術,為防範煙燻喉頭傷口,產生病變,遂在六月八日宣告「離燻」,想不到竟然一舉成功,二十六年半了,雖有小犯,但終不入喉,每次「受煙」,總是僅限「口入口出」,最多繞道鼻孔,不讓有再成癮的機會,好友們常譏我「心狠手辣」「絕情絕義」置三十年的「煙情」於不顧,戒後「體重」急遽上升卻是想不到的後果。有人說,這是「報應」。 至今,仍懷念「咕咕吞」的歲月,但能少則少,能戒最好,建構「無煙」環境是努力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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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與鄉愁四帖
學習心事凝雪後的梳理 飲盡落日傾洩朵朵杜鵑 藏一點點世事浮沉 舉觴欲滴都是口腹豪情干戈 千軍萬馬剩半杯早釀月色 春風不醉。飲者。杯底塵垢 沉澱沃育飽漲滄桑 夢或蓮花淨土 餵我滄海一甕甕盈滿溢出的孤獨 三杯豪飲 濤濤酒聲 入喉就釀成了詩 愁腸行徑 一句句死生契闊低吟 迴轉。驚覺 都是嚷嚷興亡沾染的昨日 千百年畫本 命題和杯盤狼藉是一幀集體裝置手繪 構成以及混淆色澤滲入過量寂寞 忘了落款位域佈局 浮浮沉沉的自己擱淺在荒亂岸桌 日與夜決堤齟齬對話 迂迴。翻落 猶似昨天反覆朗誦的一樁平凡軼事 醉與醒之間。說是無常 浮生哀樂終究只是一杯而已 58度的鄉愁 燒灼久錮跋涉長途的心 載不動。酩酊濃烈酒意語詞 空腹。寂靜的胃 一口口從容傾潮而下的霜雪 咳出許多黑天漫地乾旱叮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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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居隨筆》漫談玩牌
二月二十一日的副刊上有一篇好文章:「愛家人,請遠離牌桌。」作者筆端充滿感情,更流露一份濃厚的同情心,同情小惠的遭遇,為她深抱不平,也責備阿東因為愛打麻將,忽略了家人。我除了欣賞這篇文章之外,也深有同感。在我的村子裏,也常常可以看到鄉民們在一起玩牌,男人們大多數玩麻將或撲克牌,女人們偏愛玩四色牌。不僅僅是男人玩牌,女人更是玩得不亦樂乎! 這引起了我記起許多跟玩牌有關的往事,說來頗為有趣。我在少年時期,就愛上了四色牌。四色牌有兩種玩法,一種是將士象車馬炮卒每人各分取二十張的玩法,另一種叫「士九」(閩南話唸「士久」)的玩法,每人各抽取兩張,算點數比輸贏。那時候,我和少年的玩伴迷上它,常常聚在一起玩,有時也會白天玩到忘了應該吃飯,晚上玩到忘了應該睡覺,直玩到深更半夜,名副其實的「廢寢忘食」!但是,我們那個時代,是日本鬼子佔領家鄉的時代,大家都很窮,玩牌只是「玩」的,沒有錢可以賭,用火柴棒或是撿些小樹枝當籌碼,有時也用花生米或地瓜,輸贏的時候,花生米就賠花生米,地瓜就賠地瓜,大小多少約略相等就可以了,只有過年時才有點小錢可用來玩。 記得有一次和同伴到山上田裡去撿地瓜,我們幾個野孩子躲在田間茅草岸下玩起紙牌,玩著玩著,不知不覺地,天已經暗了。這時,才發現撿地瓜的籃子裏空空的,回家又怕被大人罵。寒冬天氣,冷風颯颯,怎麼辦呢?有人提議,趁天昏暗無人,到近處的地瓜田去偷挖,幾個野孩子急急揮動鋤頭,一邊挖一邊害怕發抖,每人都只挖了幾個,就趕緊跑回家交差了!如今每回腦子裏浮現那一幕做小小偷兒怕被人捉到的畫面,仍然還會心有餘悸,也常常禁不住要暗自偷笑,這也是因為玩四色牌偷懶引起的一段難忘的糗事! 後來的一次,是我在村子裏當國民小學教師的時候。有一個晚上,幾個友伴到我家來玩四色牌,玩著玩著,正玩到興趣最旺最忘我的時刻,突然有人來敲門,開門一看,竟然是副村長!我的天啊!這下慘了!那時是戒嚴時期,副村長是軍人軍職,權柄比村長還大,專查不法分子,隨時進入民屋調查戶口,而我們這幾個玩牌的都是基層公教人員,卻在他的突襲檢查時被逮個正著。當他進屋時,我們幾個傻瓜竟然忘了收牌滅跡,我的手中還拿著紙牌,嚇呆了!也不知如何是好!所幸這位副村長心腸蠻好,他站在牌桌面前,看了片刻,輕輕的點點頭說:「陳老師也在玩牌噢!」我又害怕又不好意思,就像小學生犯錯低著頭等待處罰判刑,默默的不敢出聲回答。他停了一會兒,便帶著他的兵回去了!真感謝他的寬容,饒過了我,要不然在那個戒嚴時期,他如果把我送辦,我就得坐牢,被撤職。我的姑母晚年也愛玩四色牌,年紀很大了,還因此被捉去坐牢幾天呢! 到台灣以後,因為讀書、教書,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玩牌。記憶中只有一小段時期,在家中和內人玩麻將。兒女都上大學在外讀書,家裏只有兩人,吃過晚飯便開始玩雙人麻將,我技不如妻,連輸幾晚,記帳輸了三千多元,後來怕影響我的教學工作,便停止不再玩了。帳也賴了至今沒有還,老婆不甘心,還常常掛在口上說呢! 許多年以前,我在報上看到一則社會新聞報導,好像是發生在台灣中部,有一位國民小學的退休女老師,她本來有一個好家庭,先生是警官。她退休後開了一家小吃店,過著平靜安祥的生活。後來卻因有三缺一的鄰人邀她去打麻將,玩著玩著,玩上癮了,把小店關了,家事也不做了,每天沉迷在牌桌上。有一天,兩夫妻又因此而大吵起來,警官先生盛怒之下一拳打去,竟失手將她打死。警官坐牢了,也發瘋了,家也破碎了。 我教書的師範學院,恰是培養國民小學教師的學校,所以我在講課之時,在不同班級的課堂上,不只一次以這個真實的社會悲劇故事告訴學生們,警惕他們,不良的生活習慣,有時可能招來無可彌補的災害。並勉勵他們在學校的學習時,不要只限於學習課業內的智識,更要廣泛閱讀課外有益的書籍,尤其要培養正當的課外興趣,例如讀書、學書法、畫畫、聽音樂、剪貼、運動、散步、旅遊等。至少至少,應當要有一、兩項良好的愛好。這樣,消極可以抗拒如玩牌等的不良嗜好;積極可以提高生活的趣味,豐富自己的人生,就不會感到生活無聊乏味,長久被玩牌所誤。 所以,玩牌是小事,是一種趣味遊戲。不管怎麼玩法,如果能夠有節制,偶而消遣,倒也無可厚非。可是人世間許許多多的事情,都是物極則反,過分便有害處。玩牌若玩到不眠不休,曠日廢事,就會成了反趣味,傷害自己的身體,妨害家庭的生活。這樣玩牌,無疑的就是在浪費時間,浪費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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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遊北京好時節
吃飽喝足逛商場,人還真是多,光吃飯來來去去就像流水席,所以逛商店買東西的人也多,我們媽媽阿嬤們,真會買東西,二十五元還能十二元買下,我開不了口,所以託我買東西,我一律謝絕,除非已經有了公訂價錢。 下午行程是定陵,是明朝十三陵之一,被發掘的「地下宮殿」,也就是明神宗萬歷皇帝的陵墓,八歲即位在位四十七年,二十五年不上朝問政,花了二十幾年營建的陵寢,還不是也被撬開,連屍骨都被紅衛兵一把火給燒得屍骨無存,骨灰盡散,其實地宮文物已挖掘一空,主要的是看置棺的漢白玉及它內部建構,本來想以前來過,如小陳說的墳墓有什麼好看,尤其是要走下二十九米深的地下,感覺就是陰涼涼,如不是有很多人參觀,更覺得陰森森。 什麼風水寶地,為政無德,還想永世其昌,神宗大概也搞不清自己的功過,所以功德碑也學武則天立了無字碑,比起一代女皇武則天,那功績可真差人家一萬八千里。 小陳一再吩咐,到了定陵別看了水蜜桃好看便宜就心動,可別行動,這兒有些小販是很狡猾,會騙顧客,如果想買等參觀回車上,找個厚道些的小販來車上試吃再跟他買,又可以殺價,偏就有人被攔截,什麼九個台幣五十元,給了一百元硬是不找,人家來車上賣的可是人民幣十元十三個還有雪梨,小陳說在北京有句老話:桃養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意思是說吃水蜜桃對身體有益呢。 講到養生之道,小陳不忘介紹我們去參觀北京同仁堂,同仁堂不是在前門大街嗎?怎麼在這郊區呢?小陳說很多人慕名而來,大宅門白家故事的連續劇更是火紅,其實同仁堂的當家是姓葉,而現在是由國家經營,這同仁堂蓋得就像大宅門的大院落,範圍還真大,有人在佈置的中藥醫學博物館內介紹中國藥經,華陀、扁鵲、葛洪、李時珍等叫得出名的中醫人士都有記載,反正我們也不懂,把脈看診不用錢,就跟著排隊看一看也知道自己身心狀況,人吃五穀雜糧那有不生病,我們這些老人家比較顧老骨頭,那幾個少年都不看,但一想大陸藥被大家詬病,我就只看不拿藥了,但是他們都去買外用的傷藥膏。 晚餐是在傣家村的餐廳用餐,還有表演可看,一想傣家菜,我趕忙告訴我們團的人,這菜可能跟我們吃的不太一樣,如吃不慣請告訴我,好在大家還吃得下,只是感覺沒那麼對味而已。 晚上來得及趕七點半的雜技表演,公司特地安排,雜技表演可是老少咸宜,從小就愛看特技表演,本想要張節目表得五塊錢,有個台灣來的,很不屑這也要錢,我想可能人多不要錢看完了就扔,為了環保衛生,想要,花錢就會珍惜,不會亂扔,製造垃圾。一個小時的表演,有撐大旗、軟骨功、甩手巾、轉碟子、單車載人,其中一個小孩子好俐落,表演疊椅子功,好多高難度項目,讓人大開眼界,大家無不叫好。 又是拖著疲乏的腳步回到酒店休息。 第四天了,今天(九月十八日)要上承德避暑山莊過一夜,所以只要帶些換洗衣物,還有多帶保暖夾克外套,但大件行李得寄在酒店,因為明天回來得重新換房,所以要把東西收拾好,有打電話者到櫃台結帳,小陳從昨晚一直叮嚀交代到今早,比我小二十四歲的小孩,做事態度認真,不因老人家消費不高而應付了事。 早上天氣不錯,可真是金秋時節氣象新,秋高氣爽精神好,先到雍和宮參觀看大佛,看雍正王朝連續劇的人就曉得,雍和宮是雍正未登皇位時的雍親王府,後來乾隆皇為紀念父親由王府改為喇嘛廟,現乃為北京著名的喇嘛教著名的寺院,建築格局保留王府的形制,達賴曾在此講經。來到廟裡我看最虔誠的是葉先生,最悠閒只忙拍照是陳先生一家,原來他們是基督徒,這富麗堂皇的王府寺廟,值得看的景不少都是二三百年的文物建築,還有庭院裡的花草樹木,我最喜歡的是一進大門的兩旁銀杏樹蔭,草木扶疏,有庭院深深的意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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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灰中的汗水
福建晉江地區,有著豐富又優良的花崗石脈,數百年來就是泉州白石的礦區,閩南建築的石材大多由此地供應。十七世紀中葉唐山過台灣船舶的「壓艙石」,就是載著晉江的花崗石磉,到異地構築夢想。所以說這裡孕育了清代台灣漢人建築(特別是閩南移民),一點也不為過。 幾年前因為研究的關係,我在晉江、石獅與惠安一帶的僑鄉聚落,住過二個多月。當地的朋友,領著我逐村調查傳統民居建築時,也帶我去看了一個規模很大的花崗石採石場礦區。我印象很深,與其描述那是一個採石場,不如說類似隕石坑的地表大洞。直徑約七、八十公尺,深度下挖了十餘公尺,約莫四、五層樓深。坑底正在開挖的數台怪手,顯得相當遙遠而渺小,站在礦坑邊由上向下俯視時,尺度相當驚人,且因二十四小時不停的開挖,揚起的石塵使得這一帶的天空永遠灰濛濛。場方的人向我說明,幾百年來,這裡開挖不過二、三公尺,有了機械設備幫助之後,產量大增,這幾年開挖的深度超過幾百年來的好幾倍。我好奇詢問:「有沒有評估,還可以挖多久?」,他自信滿滿說:「根據日本探地雷達的調查,還可以讓我們挖一百年呢?」。我暗自驚訝,「屆時會不會挖到地涵或地心啊!」 隨後,我跟著他們來到「打石區」。那是怪手挖起原石後,分解石塊的一個工作區域。我看到一塊數噸重的大原石上,上面趴著五、六位工人,頂著大太陽,以簡易的工具、手工的方式,敲打著大石塊,榔頭、鐵器與花崗石的敲擊,發出了混亂的乒乒碰碰聲響。他們必須將石塊儘可能敲成長方體,才能交給技術匠師進一步裁切或雕刻。可能是因為勞動條件極差的緣故,工人都十分枯瘦,加上碩大石塊的襯托,身軀更覺得單薄。而根據我的觀察,這樣工作下來,長期就容易得到塵肺症,壽命大多不長。場方人員對我說,這些工人都是來自江西、湖南、四川等內地貧窮省分,工資很低,一天十塊錢人民幣而已。而我也知道,沒有口罩、沒有休假、營養不足的這些受雇工人,如果沒有這項工作,留在家鄉務農的話,更無法養家活口。 我走進他們,並與其中一位工人聊了起來。他才二十五、六歲,留個小鬍子,黝黑的皮膚皺紋甚多,眼神顯得老氣,我想是長期勞動造成的結果。他告訴我,他住在南昌鄉下,為了掙錢來到閩南,每天工作至少十個小時,已經三年多了。這裡包吃住,不太需要特別的技術,蠻適合他的。他太太也在礦區幫傭,負責煮飯給大伙吃,小孩兩歲多了,跟在母親旁邊。每年過年,他們全家要坐大巴到廈門,然後買硬座火車票到南昌,再轉小巴回到故鄉的村子探望父母,每回回去總得花上十幾個小時。但他說故鄉實在太窮了,不得不出來,而且現在還有了孩子,他更要努力,才能脫貧:::。他汗水淋漓,滴在花崗石塊上,緩緩地以江西口音告訴我,屬於他的人生。瘦弱的身軀一邊說話一邊還得敲打石塊,每擊一下,揚起的塵灰滿佈他的眉與鬍子。我站在旁邊,靜靜地聽著他的故事。我已經忘記那次的訪談是如何結束的,接下來好幾天,我的思緒陷在一種莫名的憂傷中。 之後幾年間,不知道怎麼了,我偶而會掛念起那位一面之緣的石匠,心中會浮現那天艷陽高照的採石場畫面,他的身軀、他的汗水、他的塵灰及他執榔頭奮力敲擊的聲音。特別是當我這幾年來到金門工作,參與了一些地方建設,聽到大家對於引進大陸花崗石,總是說「好便宜喔!一材才多少錢:::」等等的話時,總是更令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工人。隨著金門經濟的發展,從大陸進口更多的石材時,我想,晉江的採石場的生意肯定更好,然而當那些付出健康、青春歲月的工人敲得更賣力時,賺了錢的老闆會真的照顧他們嗎?他們的身體有沒有好一點?脫貧致富了嗎? 看到這幾年金門各聚落、祠廟、古厝滿地舖上的花崗石,我是知道這些石頭是怎麼被生產出來的。我並不是要高舉人權的大旗,說這些石頭來自剝削勞工的地方,不符合公平正義,所以我們不要用。我只是不希望金門人或台灣人只變成「經濟動物」,眼中只有「成本」的概念,而不知道有一些不同的生命故事,正因為我們而發生:::。將心比心,我們才會惜福,才會珍惜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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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遊北京好時節
陳媽媽她們不看玉枕,倒是看重玉鐲子,媽媽們好厲害,真是殺價高手,我聽了都傻眼,這樣的折價也能成交,真是佩服,我看小陳一直說你們還沒看玉枕呢!別急著上車,這種東西金門小三通多著呢!就別浪費口舌時間了,可憐小陳可真欲哭無淚。 雨下著咚咚響,心可沈得很,上次來時也是下著雨,穿著雨衣,根本就看不清長城塞外,什麼雄關如鐵、青山似畫,心裡正嘀咕著,聽見了駛在京張鐵路的火車聲,京張鐵路就是早年我們地理念過的平綏鐵路,也是中國人自行設計完成的鐵路,念過這段歷史地理的人都知道,那建造鐵路的偉大工程師詹天佑先生,可是我們的歷史又要改寫了,中國地理也不再是主要科目,奇怪呢,多念一些書會死嗎?一定得拴住思想嗎?想當年你們這些在高位者不也是如此長大,現在已是地球村的國際化時代,為什麼不能教給孩子宏觀的思想、包容與愛的心胸。 雨小了也停了,遠山近樹是如此清晰翠綠,車子停下來了,我們來到居庸關,古燕京八景之一「居庸疊翠」,可見其風光無限,上次是參觀八達嶺長城,經過居庸關正在修建,站在長城腳下往上仰望,竟是如此壯麗雄偉,真想一蹬就衝上山頭的垛口。 我不知小陳到底來過幾趟,我們上了長城樓門,似走入迷宮找不到通道,而許先生和小莊早在對面高台上,一問才知通道在城樓另一端,原來小陳都是直接上到半山腰的停車場,很少從城樓下往上爬,我才納悶偌大長城怎麼只有我們呢?原來停車場早就停滿了車。 萬里長城那麼長,連在外太空都看得到它的蹤跡,秦始皇滅六國,把各國長城重新修復連起來,長城雖雄壯,但也無法抵禦外侮,明重修長城,不也讓吳三桂領清兵入關,也難怪清朝不修長城,改以懷柔招安蒙古,為政以德,才能服眾,長城今猶在,那些帝王將相今在否? 居庸關和天下第一關山海關還有甘肅的嘉峪關,是長城有名的三大關,因而居庸關的城樓上有塊匾寫著「天下第一雄關」,還有在每座有名的長城景區,都會有毛澤東題的「不到長城非好漢」,當然這也都是拍照的景點,只是今早下雨,沒看到當地景霸,要不又得強行收費。 為了逞英雄當好漢,使盡吃奶力氣也得往上爬,小莊最年輕,昂著頭一馬當先上了最高點,我們洪老先生比他小三歲的弟弟還厲害,上了七十歲的人有此腳力,令人佩服,因為我都已上氣接不了下氣,就在有個「好漢卡」的廣告牌來張紀念照吧!好累哦!明明是老女人了,充什麼好漢嘛!怪不得當地人說「不到長城非好漢,到了長城一身汗」。 居庸關的停車場旁是座廟宇建築,稱得上宏偉的建築,原來是以前的城隍廟改建,卻不是燒香拜佛,都是商店,人很多,大家的目標都是想去「聽雨軒」,但是一聽尿流滿地,到處有黃金,我只好卻步,中午到餐廳再解決。 居庸關其實還有值得一看的元代過街塔的基座,稱為雲台,就在停車場下方,周圍已用欄杆圍護著,看樣子不知是不再開放參觀,還是得要再買門票,如果是對歷史文物有興趣或研究者,不妨去看一回走一趟。 老北京人說:「舒服不過躺著,好吃不過餃子。」今中午就是餃子宴了,不同於西安餃子宴,但有其特色,最主要是這家館子是種複合式,好大的一個專賣長城旅客的友誼商場,裡頭還有做景泰籃工藝的一小型工廠及特賣部,小陳在車上也開始努力介紹,買了景泰籃花瓶代表平平安安,筷子快快得子,景泰籃花瓶是很漂亮,得有個大廳擺著才好看。 以為大家吃不慣餃子,還特地先來了炒飯,不只餃子好吃,菜色也不錯,還有紅星二鍋頭,下過雨有點涼,喝點酒還可暖身,看來我們金門人還是喝慣自家的金門高粱酒,同是白酒,還是我們的醇香,小陳問我們好喝嗎?還不錯,但是我們金門高粱酒更好喝,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可惜沒有人帶來喝,不然喝一口你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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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聞‧奇問
喜在太武山上逗留的我,陪了漫步其中,享受另一種生活外,也常遇到有趣的人們說著令人莞爾的話語。最常碰到的是觀光客問我:「請問到山上還有多遠?」走一半了還好,我回答「剩一半了」,有時是「再走幾公尺就到了」,可是有人才走過「玉章路」就問,令我不知從何答起,即使只是三百多公尺高的山,與剛起步總還是相距甚遠吧!第一次有人問:「『頑石點頭』在哪裡?」有人問:「安心石在哪裡?」好玩的是兩個人在海印寺前的對話,甲問「太武山上的這些狗吃什麼,也吃素嗎?」乙說:「大概是跟著主人吃素吧!可是牠們也要天天吃素。」誰想過這類問題呢? 走到太武山另一頭,在一大綠色池水旁,外甥突問:「阿姨,怎樣下去下面啊?」我說:「應該沒人會下去吧!」他說:「下面很美啊!應該可以下去,要不然怎麼會有小舟,要是在這裡露營多好!」我從未想過「太武山上露營」這等事,真是獨特的想法!過著一成不變生活的我,卻被他的一語驚醒,他問:「看日出!這些是看日出的時間嗎?那我明天幾點可以來看日出?」我算算「大概是六點半吧!」在天寒地凍的氣候,誰有此雅興來此看日出,我雖知他真的來看的機率少之又少,可是這何嘗不是一種體驗呢?不是有人一大早上阿里山看日出的嗎?「毋忘在莒」一直是來金門一遊必照之景點,丙幫丁照,丁說:「我站在這裡可以嗎?」丙說:「你要站在第七個階梯上,這樣照起來剛剛好。」真的嗎?見仁見智囉!戊問己說「『毋忘在莒』四個字怎麼會朝向這邊呢?」己不知如何回答。「偷得浮生半日閒」,上山來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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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一粟集》從一則報導談起
一大早,隨手翻閱心愛的金門日報,其中有一則報導,馬上引起我的注意,報導的大意如下:金門縣社區心理衛生中心,在不久之前,舉辦了一項命名為「快樂極短篇小品徵文」的活動,參與此項徵文活動的作者極為踴躍,總計收到了一千七百八十三件的徵文明信片,就中,無論是作品的數量或是創作的水準,均屬上乘。 社區心理衛生中心表示,在來稿當中,由徵文的內容來觀察,他們發現,每個人快樂的方法都不盡相同;有的人認為:「每天打開電腦工作時,只要寄出一封能激勵人心的小品文,給通訊錄中的好朋友,讓好朋友在一天當中,都擁有好心情,自己也會一樣的快樂。」有的人卻認為:「每天從早到晚,躲在廚房裡忙東忙西的,為心愛的老婆,準備三餐及宵夜,讓她感覺到天天都是情人節,是很快樂的一件事情。」 還有的人指出:「快樂的秘訣就是,辛苦上完班,回到家後,看到心愛的寶貝正丫丫學語,勉強擠出『爸爸』兩個字,就感到十二萬分的快樂。」有的人則說:「當兵最快樂的事,就是可以有假期返台休假,看看家人及心愛的她。」甚至有人說:「一個人跑到遼闊的海邊,對著大海大聲喊叫,就是最最快樂的事了。」也有人指出:「『睡覺』,是人生最快樂的一件事了。」 總而言之,快樂因人而異,方法也各有巧妙不同。 我是一個生性多愁善感、比較不容易快樂的人,所以,才會為自己取一個比較活潑的筆名:「樂山」,取名樂山的原始意涵,理由當然還不僅僅如此,它還有其他的涵義在,且聽我娓娓道來。 我們家族的祖先,到金門的發祥地,就是一座取名叫做「樂山」的小山丘,所以,個人取筆名為樂山,實在寓有「無念爾祖,聿修厥德」的深意在焉;另外,論語上說得好:「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我雖非智非仁,也不敢以仁者與智者自居,但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懷抱著一種希仁希智的景仰之心,相信,這是每一個讀書人或知識份子最起碼的襟抱,如此說來,我當然要當仁不讓了。 再回到「快樂」這個主題,以前寫信給平輩或同學,總喜歡在信尾的祝詞寫道:「祝你 健康!快樂!」可見,健康和快樂,儘管都是人人唾手可得的,但是,卻不是任何人想擁有即可擁有的,所以,我才敢說:「真正的快樂,並不是容易取得的」,就像提倡白話文的健將-胡適之先生所說的:「理未易明」一樣,我們知道,適之先生是最服膺真理的人,但是,當他發現許多人並不能打從心底的去服膺真理時,他才會有感而發的,說出這一句發人深省的話語,這無非是在提醒我們、勉勵我們:「普天之下,真理只有一個;而,真理要越辯,才能越明。」 其實,快樂是具有很強大的傳染力和滲透性的。可以說,在一個機關裡面,只要領導人開誠佈公,成天笑口常開,這個單位少有不快樂的;同樣的道理,在一個學校裡面,只要校長能察納雅言,整天笑臉迎人,這個學校也少有不快樂的;怕就怕一個人鎮日只會扳著一張臭臉,不肯放鬆自己,自己快樂不起來,連帶的,別人也跟著受罪,那就糟了! 在一個家庭裡,也是如此,做父母的,如果一整天,只會教訓這個、教訓那個,從不給子女以好臉色,那麼,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中,要叫子女有快樂或溫暖的感覺,只怕是要緣木求魚了;相反的,如果為人父母的,天天笑臉盈盈,把子女當作朋友看待,夫妻之間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那麼,這個家庭,一定是一個快樂似神仙,令人稱羨的模範家庭了。 雖然,快樂,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只要我們想擁有快樂,就一定能立即擁有它;我們真心快樂,週遭的人受此影響,也會跟著快樂的;不記得是誰說過這樣的一句話:「當你微笑的時候,大家都會跟著你微笑;但是,當你哭泣的時候,可能,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在哭泣!」我想,這一句值得深思的話語,正是在勉勵我們:趕快以無比快樂的心情,去迎接每一個人物、每一個亮麗的明天吧! 我平常很喜歡參加徵文活動,此次,我雖然沒有參與,但是,我並不難過,因為,當我看了這些激發「快樂源」的好文章,無形之中,自己也跟著快樂了起來,而這種快樂,比起自己參加徵文活動而得獎,還要來得更有意義,這是真心話,真的,我已經找到了「身心悅樂之泉源」,那是一顆與人為善的赤子之心! 謝謝金門日報這則有關「快樂」的報導,此刻我的感受是:對我來說,這是最好的心靈寄託與最豐美的深層饗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