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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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說故事》西園鹽田風光.景色美不勝收
金門西園鹽場,是一座古老的鹽田,位於島的東北隅,介於西園村和金龜山之間,根據縣史記載,建於元朝大德元年,歷經大明和皇清,走過七百年多個寒暑歲月。 回顧以往,金門古稱浯洲,海島型氣候乾燥,雨量稀少,陽光終年普照,極適合曬鹽。因此,官府設浯州場征鹽,下轄十個鹽埕,包括:永安埕、官鎮埕、田墩埕、沙美埕、浦頭埕、斗門埕、南埕、保林埕、東沙埕、烈嶼埕。除保林埕、東沙埕、烈嶼埕之外,其餘七埕都島的東北角。其中以西園埕較具規模,產量最大,不僅供島上居民食用,也以帆船輸往大陸內地。 這張照片攝於民國四十九年九月二日,正是兩岸軍事對峙隔絕第十年,也是「八二三砲戰」後的第二年,當時島上戍守十萬大軍枕戈待旦,加上數萬居民,民生食鹽需求量頗大,雖然對岸砲彈隨時臨空襲擊,但鹽工仍冒著危險採鹽。 瞧!鹽田風光美不勝收,一堆堆剛曬成的白鹽,正準備裝筐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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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時光
緊緊黏住鼻息的那芳香 使腐朽腥臭無容身之地 每一次興奮的眨眼 星星都是如此說 那透明飄浮的樣子 像羽毛,輕巧的一種思緒 完全不能定性分析 想像成什麼問題 相形之下一切皆失色 所有的黯然都退位 忘記鐘表那張奔忙的臉 每一刻的留駐都飄飄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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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語還休
我的爸爸高齡八十九歲了,每當我在「旁若無助」的情況下,總會撥打手機發號施令;天高皇帝遠,也逼哥哥返鄉,也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兒女如有心,自然會盡孝道,如無心,縱使回來享受天倫之樂,也是一種痛苦。而我半百人生,五十歲高齡了,已經是暮氣沉沉了,似乎沒任何事物可以飛揚,當然這兒有些人兒女成群,但姜太公釣魚,七十才開始,正在享受「人之初」。 媽在時,叛逆性重的我,總有自己獨當一面的性格,和威武不屈的個性。五十年代的人物和七十年代的人物差太多了。台灣人過去笑貧不笑娼,而金門似乎也有這種趨勢。 富裕的家鄉,已經不是當年戒嚴令下的樣子了,真所謂「飽暖思淫慾,飢寒起盜心了」,人們「撿便宜的心態」,依然存在。 有時候「入境隨俗」,但畢竟書唸多了,無法忍受這種,賣蔥、賣娼,這種五倫不分的恥辱與心態。 返鄉一千多個日子了,三年的歲月,日子在閒著、閒著耗掉了,想想自己如果活到六十歲,最多剩十年的歲月,這兒的老年人大部分是軍公教爸媽,有老人年金、兒女成群,有的好色,街頭巷尾,大談「馬殺雞」的理容院,已不是老人尊嚴的活在兒女面前了。也許再過幾年,外地人來此地,打拚、幹活,會帶來一股朝氣。 「富貴不淫,貧賤樂」,我對靈智的精神生活,總有著嚮往,精神上如果沒有一些高學歷的朋友,聊聊天,打發時間,是非常寂寞的。 脫掉「廉價勞工」的外衣,我能夠做的,就是休閒,打打毛衣,種種花草,做些怡情養性的工作,這兒老人的「貪、嗔、愚」,也叫人畏懼。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老了,後生可畏,哥哥小孩再幾年大學畢業了,養家,成長的重擔,落在他們手上,「江山代有人才出」,我們將隱到幕後了,我自己不養兒育女來教訓,教訓別人做什麼,是欲語還休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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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約定
阿里山櫻花盛開,很想上山看看花,感受一下落英繽紛的美感,但是礙於學校課務調整不易,又不喜歡假日人聲鼎沸的喧擾,且沒有足夠動力讓我非上山不可,因此一直未能成行。 距離上次上山已經整整十五年了,這些年來走過很多地方,包括國內國外,但是卻一直未再上山,因為依稀記得十五年前的約定-「十年後,我們再一起上山來,把瓶子挖出來。」可是十年已到,又過了五年,我們卻還沒成行:::。我即便想上山,但總有些遺憾,總有些懸念,因為當初說好了是要一起上山的。 民國七十八年夏天,高中剛畢業的我負笈台北,準備展開人生的另一段旅程。早在未橫越台灣海峽前就和朋友規劃好,聯考完畢,不論結果如何,一定要完成環島(台灣島)旅行。費副主教峻德是我們的總策劃,他幫我們規劃行程,安排住宿,並且特地將育英托兒所娃娃車托運到台灣,並製作了一塊「金門戰地」的板子,懸掛車後,然後浩浩蕩蕩帶著一群高中畢業女生(有一個已在警界服務)開始了環島之旅。 這群女生曾跟著副主教學英文,跟著副主教在中秋節到金門營區送禮,跟著副主教幾乎踏遍金門島。從高二開始,每週六下午固定的英文課程,為期兩年左右,英文程度不一定真有進步,但是彼此的感情卻濃得化不開。因此這次的旅行可以說是一個結束,也是一個開始。是結束,因為從此大家將分散在台灣各地開始大學生活;是開始,因為這次的旅行是人生另一個階段的開始,所有人的內心真是期待啊! 從台中出發,中橫、太魯閣、花東縱谷、墾丁、鵝鸞鼻、佳樂水、北港、嘉義、阿里山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 短短幾天的旅行,讓七個女孩的心更接近,而離開阿里山後大家即將展開不同的生活了。正因如此,大家更珍惜一切了。一早祝山看日出,回程站在路邊不計形象一起吃著茶葉蛋,而後在姊妹潭邊,情比姊妹深的七個人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十年之後還要重溫這樣的旅行。 找了玻璃瓶,拿了紙筆,每個人慎重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將紙條放入瓶中,就在阿里山上,姊妹潭旁,大樹底下,挖了個洞,將瓶子深深埋下,也埋下了彼此的約定-十年之後,原班人馬再來將這瓶子挖出。深怕十年歲月遺忘埋瓶所在地,副主教特將大樹的相對位置拍下,以便十年後的找尋工作。 民國八十八年,十年之約已到,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還記得這個約定,但我始終沒忘。只是當年的女孩分散各地,沒有人提起這個約定。M遠在美國密西根攻讀博士,P已結婚生女,已是兩個女兒的媽,C開始教書生涯,還短暫當過私校訓導主任,黃姐則在金門故鄉扶搖直上,S和G在同一家航空公司服務,T卻走上演藝之路,與大家漸行漸遠。 今年,十年之約將又過五年了,是不是有人還記得我們的約定,除了記得約定,還願意排除萬難完成約定?! 每一年返鄉,我一定抽空去看副主教,因為他一直是我非常尊敬的長者,對於他所帶領過的團體,就屬這七個女孩最讓他回憶,即便十年之約早已過了,但是那一群年輕女孩在阿里山上,姊妹潭旁許下的約定,卻一直縈繞我心,我親愛的好姊妹,這次該由我們帶著副主教去完成我們的約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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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慈湖,尋一個夢
那沙 有陽光的祝福 金光閃閃 耀眼輝煌 連黃金都為之卻步 那水 有藍天的加持 波光粼粼 光彩奪目 連鑽石都黯然失色 慈湖的水啊 慈湖的沙 在讚嘆做成的皇冠裡閃閃發光 連見過世面的風 也被這瀲灩的景色 迷住了 在沙灘上流連 在海浪裡繾綣 忍不住在海天之際 簇擁著這 人間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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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說故事》雲長碉,浩氣長存圖文
自從民國三十八年間大陸河山易幟,國軍轉進據守台、澎、金、馬為基地,而我金門首當其衝;是年十月二十五日爆發古寧頭戰役;此後兩岸針鋒對壘。繼之在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起,密集砲火對我金門全面封鎖,硝煙彈雨密佈,震撼寰宇!古寧村厝無完瓦,時「雙鯉湖」落彈無數,雙鯉古地─「關帝宮」絲毫未損,鄉人與駐軍對此靈異景象,無不稱奇!提起「雙鯉古地」,可謂地靈毓秀,護國佑民,靈驗不爽。早在「慈堤」未築之前,潮水來時屹立於水中。堪輿指謂:此乃「浮水蓮花」奇穴,可伸縮自如。昔時,曾列為海防據點,駐軍乃在宮之左後側,構築一座「雲長碉」,約可容納十數人之眾;八二三期間成為少數軍民避難安身之所。如今「雲長堡」由於關帝宮整修而敉平。(攝於民國四十八年四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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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哉浯洲遊》浯洲風獅爺簡譜
頂著豔陽、頂著強風、頂著豪雨,為村民捍衛,為村民守護,夜夜日日,歲歲年年。佇立村落入口,儼然已成金門觀光的標竿,更是赴金門旅遊必知必賞的景點,那正是金門村落的守護神─風獅爺。 人形的塑像,或是端坐,或是站立,或是前傾,或是側擊;有的雄性,有的雌性;有的胸前捧奉「令」字的印信或令旗,有的額前上方刻著「王」字;有的大尊,有的小尊:::等,造型各異,神態各異,性別各異,一切依憑神明的指示而設置。只是,為何要設立「風獅爺」呢?風獅爺又有何功用呢? 原來,金門也有著雙乳山、豐蓮山、太武山、鵲山等巨木叢生的林區,不幸先後於元代燒鹽、明代倭寇侵襲和鄭成功造船,以及清末民初以來的連連兵燹而砍伐殆盡,光禿禿的地表難以抵擋四面環海又三時吹拂的強勁東北季風的肆虐,「風沙飄壓」成為金門天然環境上的最大夢魘,在鎮風辟邪強烈訴求下,隸屬於民間信仰的「風獅爺」應運而生。 風獅爺的形塑不一,如屬全村共同設置,體型較大,多設於村落入口處者,稱為村落型;如屬個人民宅設置,體型較小,且多嵌在民宅壁上或屋瓦者,稱為私人型;另有新近設立於店門口或機場者,稱為觀賞型。其中以村落型風獅爺最具看頭,也最受遊客喜愛,但村落型風獅爺的設置數量,各鄉鎮各村落卻不盡相同,設置最多的有四尊,最少者為零尊,金門五大鄉鎮中,即以位居東北角的金沙鎮風獅爺密度分布最高,數量最大。風獅爺的材質大抵有三種變化,水泥和泥塑的較少,石雕者較多,大部分自大陸直接採購。 餅乾、黃麵是風獅爺的嗜愛,因此在沿村觀賞時,不難瞧見風獅爺的嘴裡常被信徒塞滿上述食品,因為信徒認為這麼做才能顯現對風獅爺的虔誠。披褂斗篷和塗色彩也是信徒對風獅爺的敬意表現,不忍終年為村民守禦的偉大神祇受風受寒還受熱吧! 由於風獅爺零散分布金門五大鄉鎮,公共汽車班次亦不夠密集,自備交通工具順路線觀覽應是較佳旅遊方式。有鑑於此中交通的不便,金門縣政府特於金湖鎮郊闢建一座「石雕公園」,一切仿照各村落風獅爺原有尺寸縮製,並依地圖方位擺放,走一趟石雕公園,即可盡見金門村落風獅爺的全貌。倘時間不允許,來一記「石雕公園行」,金門近百座的風獅爺分身即可盡收眼底,一覽無遺。倘時間充裕,沿村賞玩,既可真正欣賞風獅爺本尊的神貌,各村各具特色的風土人情順勢體驗,一舉兩得的效益,還是讓遊客自行決定吧! ──系列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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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回首金門照相業
民國六十八年左右,國內十大建設完成之後,帶動台灣經濟起飛,軍公教人員獲年年加薪;當時,兩岸除了軍事對峙劍拔弩張,在外交戰場亦是短兵相接,台海風雲詭譎多變,金門駐守十萬大軍枕戈待旦! 由於阿兵哥薪水不斷調高,台灣家庭收入豐厚,台籍戰士上金門前線服役,親朋好友金錢饋贈壯行,或三不五時郵匯濟助,那些新台幣幾乎都花在金門,直接受惠的就是生意人家,各行各業大發利市,不但造成市街一屋難求,且店租連番三級跳,土地、房價水漲船高,如新市街一間三樓店面飆至一千多萬元,且有行無市,有錢並不一定能買到店面,生意熱絡情景,可以管窺一斑! 那一年,好不容易物色到一間店面,明知房租貴得離譜,但是,為了搶商機,也在所不惜地硬著頭皮承租下來,立即僱請木匠裝潢佈置,準備開照相館。因為,照相業剛剛由黑白跨入彩色,雙眼重影對焦相機漸漸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單眼和自動相機大為風行,簡便易學,只要把握幾個要領,裝一捲三十六張的底片,三歲小孩都能輕輕鬆鬆拍出三十幾張照片,而且,價格低廉,一時風起雲湧,無分男女老少,人人都想拍幾張彩色相片留念。 當時,金門駐有金東、金西、南雄和烈嶼等野戰重裝師,以及在小徑的金中輕裝師部隊,並搭配軍砲兵、戰車群、保修、通信及空軍、海軍等直屬單位,差不多有十萬人。陸軍野戰部隊經常輪調移防,通常是師與師兩年台金輪調駐防,每航次以營為單位移防,部隊剛開拔到金門,先在南雄第二線駐紮整備,讓官兵適應戰地環境,再俟機陸續移防到海防第一線。換言之,部隊像海水,潮來潮往,每一次的調動,番號、識別證都得更換,官兵皆需繳最近三個月人頭照片。尤其,部隊剛到金門,或新兵抽中「金馬獎」,從中心撥補來金門下部隊,都要等退伍或移防才能回家,特別是台金電話不通,只有靠寄照片回家報平安。因此,阿兵哥一放假,都會三五成群合租一台相機,到風景點拍照留影,若退伍前沒到莒光樓或上太武山「毋忘在莒」勒石前留影,金門就等於白來了。因為,充員兵「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個梯次老兵退伍,另一梯新兵補上,真像潮水一波波,新兵到金門要拍照回家報平安,老兵退伍要戰地留影,每家照相館一開門,生意保證做不完。 再說,從前照相是一門專門職業技術,一般人想學照相,必先當三年四個月的學徒,從最基本的打掃做起,待老闆認為「孺子可教」,才准予進沖洗照片的暗房重地,因為,「工夫一點訣,講破不值錢」,當時黑白照相,都是自己拍攝,自行沖洗,過程很簡單,依序是感光、顯影、定影三個步驟,但在那個資訊不發達的年代,那是「獨門絕學」,只要學會入門,絕對不怕沒飯吃。也就是說,若非是自己的親人,沒有人願把照相技術傳授他人,否則,多製造一個對手搶飯碗,形同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因此,早年的金門照相業,幾乎是系出同門,父以教子、兄以教弟,再擴散到各地開分店,形成家族企業,師徒之間,行規根深蒂固,牢不可破,舉個例子來說吧,拍攝一般照片,三天取件,急件加倍價錢,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記得當年租店準備開照相館之初,因沒有在金門當過三年四個月的學徒,同業前輩聞訊皆嗤之以鼻,當著面嘲諷沒有當學徒,怎麼開照相館?大家等著看關門倒閉的笑話,因為,他們不知道我是在台北受專業訓練。難怪開業立初,地區有兩家彩色相片沖印店,雖然彼此競爭劇烈,但沒人願來店收件,在他們眼裡,不願為一家很快會倒閉的店,去得罪老客戶哩! 當時,照相館的生意,主要是拍黑白人頭證件照、室內彩色藝術人像及出租照相機為主。其實,美其名為「出租相機」,實際上是免費出借,但客戶必需買膠捲、照完底片送回沖洗,賺取價差。所以,一般照相館都備有大量照相機,儘管照相機屬管制品,沒有使用執照的相機被查獲,將被沒收;安管單位時常動員軍警,無預警聯合封鎖照相館,翻箱倒櫃搜查,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家照相館為了做生意,少則三、五十台,多則一、兩百台,平時藏在廚房米缸裡或偽裝的垃圾桶底層,都能逃過抄家搜查。 或許,當時部隊多,各師是輪流休假,且分上、下午梯次,除了星期四係莒光日,島上幾乎是天天有阿兵哥放假,街道上憲兵來回巡邏維護軍紀,所以,阿兵哥放假離營,先檢查服裝儀容,一梯次四個小時的假,扣除檢查服裝儀容和來回路程所剩無幾,由於平日在坑道裡吃戰備米飯,能放假外出,看到什麼都覺得可口好吃;帶相機到風景點,因時間有限,同一個背景站著照一張,蹲著也來一張;二人合照一張,多人合照再來一張,總歸一句話,阿兵哥能照出清晰的照出片即心滿意足,哪有時間考慮景色之良寙了,照相業者生意興隆,家家財源廣進。 如今,兩岸關係和緩,駐軍大量裁撤,台金電話可直撥,空中交通便捷,數位照相興起,島上僅剩少數投資數位沖印者勉強可生存,其餘的照相館紛紛關門歇業,隨著結束軍管走進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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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老照片想當年──留金歲月瑣憶
浯江副刊創新設計,推出「老照片‧說故事」專欄,迴響熱烈,但在已刊出的照片中,要算小石子先生所提供的那張四人半身照最「老」了,為何沒出現比這張民國四十七年十月十一日的照片還早的「老照片」呢?究其原因,應與時地背景有關。 想當年,「照相」這玩意兒,在偏遠地區並不普遍。縣城裡雖有照相館,但一般人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窮人,一輩子也不見得會照一張相。其次,所謂的「玩照相機」,可說是有錢人的專利。不僅照相機是高級奢侈品,軟片和沖印也很昂貴。即使在台灣,也只有醫生和富紳才玩得起。而當年的金門,是農漁牧的儉樸社會,誰有錢有閑去玩照相機?沒有照相機,那來古老的生活照片?雖然,金城街上有照相館,多是做戍客或地方機構送舊迎新的生意。民國四十年秋天,連上有位同學通過了防衛部代辦軍校招生的初試,在他即將赴台的前夕,同學四人就曾到金城拍過一張題為「暴風雨中的海燕」的合照。至於民眾,結婚時恐怕都不會去留影。 話說回來,古寧頭戰役後的金門,出產了不少的「老照片」,最初的一批,應是匪俘和戰利品的照片,這可從金防部編印的︽廿年︾一書得知大概,民國三十九年的大膽島戰役後,以及那年年底,蔣總統在雙乳山親校,和隨後巡視各部隊時,都留下了一些珍貴鏡頭,如日前楊世英學長所提供的那張。其他如「毋忘在莒」石刻竣工、「莒光樓」、「無愧亭」、「太武山公墓」:::等許多建築物完工及落成時,也都有照片。只是,拍攝者均為官方或記者,現在只能從舊報紙、老檔案、收藏者資料中見到。此外,莒光樓和台北的中正紀念堂,也展出了一些。 金門地區一般軍民沒有更早的「老照片」,除了前述先天性的窮和儉的原因外,還有後天性的「軍管」。 「軍管」,一般而言,多係對戰地人員和物資的有效管制,以免為敵所用。但金門的「軍管」源於「戰地政務」。據柯遠芬將軍在︽暴風雨︾一書中說,十二兵團早在民國三十八年夏天,在廣東第九行政督察區,就實施了實質上的戰地政務了。胡、柯兩位將軍有對匪鬥爭的豐富經驗,更深知國軍吃了不少「匪諜」的虧。可以想見,他們到了金門之後,「軍管」就已開始了,三十九年四月,蔣經國任總政治部主任,「保密防諜」列為首要工作。「當心匪諜就在你身邊」的口號,當然也不是空穴來風的亂唬人。而金門身為「戰地」,地處「前線」,一草一木,都應「不讓敵人知道」。因此,攝影和照相器材就成了必須管制的項目。然當時的金門,沒有「玩照相機」的,管制的對象,大概只有記者、外賓和照相館了。 「照相機使用許可證」是否自三十九年開始「軍管」時就有?黃振良的︽金門戰地史蹟︾中沒有提到。董群廉的︽戰地金門史話︾,則提到「民國三十九年一月十三日即舉行全島戶口大檢查」,「戶口檢查的同時,也檢查有無私藏違禁品,例如發報機、收音機、照相機等」。不過,金門軍管區行政公署,是同年三月撤銷金東、金西和烈嶼三個軍管區的行政處而成立的。在那以前,血戰剛結束不久,縱明照相機管制,可能只是個「項目」而已。公署成立後,編制完善,能力較強,可能才有「許可證」的設計(含規定事項)。但當時發了幾張出去?恐已無從查考。黃振良在書中所提供的那張「照相機使用許可證」圖片,雖未顯示發證時間,但從照相機的牌子「堪農」,應可確定是民國五十四年以後核發的,因為,民國五十三年出版的攝影入門之類的書籍中,沒有出現「堪農」,而五十五年出版的攝影參考書裡,便有「堪農」了。另外,「堪農」、「美樂達」都是那時流行的牌子,軍中也有不少人買了。又,「許可證」上那隻「堪農」,鏡頭是F一‧七(最大光圈直徑約22m/m ),價格較貴。這種購買力,與那時金門的經濟活力,大致是吻合的,所以,「照相機使用許可證」的真正派上用場的時間,應就在那個年代。 但是,有了照相機,不等於就有大量的照片,原因是除了照相機的數量外,便是「許可證」上的「使用規定」:「(一)不得拍攝部隊駐地及機場港口。(二)非經許可不得拍攝有關軍政佈告圖表。(三)不得拍攝兵要地形及一切與軍事有關之建築物。(四)不得拍攝村落交通狀況。」在這「四個不得」中,除第二個「不得」比較好辦外,其餘三項,稍一不慎,就「犯法」了。原因是條文的解釋彈性很大,除非是在家中拍祖宗的神主牌,否則,拍個掃墓鏡頭也可能涉及「兵要地形」或「村落交通狀況」。故縱使經濟條件許可,在「四個不得」的管制下,也會興趣缺缺,這應是形成金門攝影史上「前空期」的最大原因之一。 金門戰地的攝影「放鬆」(不是解禁),應是民國五十年以後的事。因為,張彥秀著的︽金門︾畫冊,出版於民國五十五年,其中︽砲兵戰士話砲戰︾一文,係民國五十三年所作。該畫冊中,不僅有大膽島上哨兵站崗的畫面,且有羅寶田神父、以及女娃們,分別在巨砲陣地內外與官兵合影的鏡頭。此外,還有中央公路、料羅灣和溪邊等許多「兵要地形」,可說都違反了「四個不得」。若非因宣傳「三民主義模範縣」的需要而作適度的放鬆,斷不可能如此洩露「軍機」。惟拍攝尺度雖已放寬,但抗日戰後出生的一代,這時還沒有力量「玩照相機」,只好讓張彥秀、余如季等專業人士專美於前了。 另一方面,那時的軍中和政委會所屬機構,已有不少的公、私相機。公家的大多用於拍「政績」和「驗收成果」。私人的可就大多在後方「留守」了。一來,他們都知道前方的禁忌多。二來,一些軍官的相機,多是為女朋友「服務」的,到了金門,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所以,往來輪調的人員雖多,但消耗的膠卷,決沒有高粱酒瓶多,再者,縱使當年的過客曾留下雪泥鴻爪,現因不知浯江副刊有這個「老照片」專欄,便也只好在相簿裡默默地「想當年」了。 我很幸運,在金門放寬攝影尺度數年後的民國五十八年重到金門。身兼特戰大隊及指揮組的通信官,保管了兩部情蒐用的,可拍七十二張的「半格相機」奧林拍斯(OLYMPUS)。由於讀了點攝影的書,同時,那時的金門,在我的感覺上真是「滿眼新世界」,處處都是誘人的「獵物」,因此,便常常帶著照相機到各知名景點去「打機關鎗」(攝影行話,即一景連拍多張),有時,為等待太陽照射的角度,不惜苦等一兩小時。兩年下來,照片拍了不少,而敗筆也多。其中一些有「嫌疑」的,如在山頂拍的南海岸全景,或有軍事設施的,沖印後,欣賞了一下,便連底片都銷毀了,剩下的,也足足裝滿了五本印有「金門紀念」的相簿。 我拍的照片,都是在山外「吳開照相館」沖印的。有一次,在榕園、太湖拍了大半天,沖印後,想選幾張放大,吳老板看了我的選樣,認為沒入選的那張彎腰甩釣竿的最好。我恍然大悟,自選照片,跟自選一首詩,有同樣的「不自知」和盲點,原因是主觀的情感太濃,猶如父母對難產出生的孩子,總要多給點關愛的眼神一樣,而不論他的資質,這種偏愛值得警惕。 那時,「吳開照相館」已有相機出租,以應市場的需要,兩年後,我奉調金防部,手癢的時候,也去租過幾次。這個現象,一方面反映了當時的「攝影管制」已鬆綁很多,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當地生活水準已大大提高的事實。此外,新生代正當「青春不留白」的高潮,照片的產量也逐漸提昇了,所以,現在看到的「老照片」,都以那個時候的多,也就其來有自了。(二○○四、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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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打開天堂的鑰匙
如果說寶島台灣是解嚴前的金門人的天堂,的確不為過。因為當時台灣工廠林立、謀生容易,教育普及,經濟起飛後,工商業繁榮,外貿進出口發達,升學就業方便,尤其台灣的大專院校是金門國、高中職畢業子弟進一步求學深造的所在,再加上平日生活上沒有戒嚴軍管等不合理的束縛與要求,所以寶島台灣簡直是處在戒嚴時期戰地金門百姓所嚮往的天堂,這也是金門人口一度大量遷台的誘因。然而通往天堂的路卻是如此的坎坷與不順,因為在同一國度裡僅僅隔一道淺淺的海峽而若非打造一支鑰匙──「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怕通天難鑽地更難!儘管不少有心人士一再提議反對或改善的聲音,但終就如犀牛望月,犬吠火車,徒呼憾恨。 這一本「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早已是金門鄉親出入金門台灣之間最重要的通行證件之一:乘坐登陸艇需經過軍方和港警所人員查驗身分確認後才可登船;坐飛機則需經過機場海關軍警查驗身分後始可登機,政府與金門人耗費在這一本「往返同意書」的時間、金錢與精神等的成本,簡直是不可勝數的,為何一張合法的國民身分證還不足以來證明金門人的身分,而要疊床架屋多此一舉再申請所謂的「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才准予入出境,這說明了軍管戒嚴時期政府軍方對於金門百姓的不信任,處處欲控制百姓的居處行動,甚而加強了戶口聯保、戶警合一等的管制,而一切的一切只為了前線戰地安全的藉口。 曾經,無數的鄉親們為了這一本「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而屈服於軍管戒嚴之下,的確扼殺了當時鄉親不少的豪情壯志,也磨滅掉不少的理想與期待,更有滿腔的忿懟與鬱卒。實在很難想像,在同一個政府下,在同一個國度裡,金門人出入金門居然要申請「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台灣不是戒嚴最久的居方,金門才是啊! 金門位踞在台灣海峽一隅,從地理和文化上而言,金門人有中國大陸的血緣,但是卻被政治劃入另一國度,做次等的國民。甚而因為偽造「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而遭逮捕,出獄時,這項入出境管理法令限制早已解除廢止。其荒謬與錯愕讓金門人失去自己的歷史與文化的價值觀。但即便如此,金門人對家鄉的依戀卻始終不渝的,無論申請手續多麼的繁瑣不便,路程多麼的崎嶇坎坷毅然決然,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只為一支通往天堂的鑰匙││「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然後像所有大多數的百姓一樣求得安生立命的生活罷了。 回溯自民國三十八年十二月一日金門防衛司令部正式成立起,經民國四十五年金門地區正式實施戰地政務,出入金門一律必須申請往返同意書開始。 歷經民國四十七年十月十日金門中學學生九百餘人疏遷台灣寄讀,同年十月十一日民眾六千一百五十四人疏遷至台灣。 而五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正式實施「戶警合一」制度,對全縣民眾戶口管制更為嚴密。 七十七年一月二十六日民眾申請赴台探親免再檢附戶籍謄本。 七十八年十一月四日經國防部修定公佈,內文載明本籍者可發給一年期多次往返同意書。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金門與台灣往返許可證工本費(民眾一百元、學生五十元)自即日起取消。 隨著台海兩岸軍事對峙局勢的轉變,敵我的情勢不在,金門前線早已在民國八十一年(西元1992年)十一月七日解除「戰地政務」。「戰地政務」體制終於在完成階段性的任務後,正式廢止,圓滿功成身退,金門從此結束了軍管時代,回歸民主憲政,還政於民,邁向實施地方自治常軌的新時代。而這一本「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當然也畫下了休止符,金門人終於可以自信又自由地昂然入出自己的家鄉。而有關出入申請「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的相關法令自然走進了歷史記憶中,也成為金門人平日閒話家常與回憶的題材。偶爾從話語與不經意的表情中,才又閃露出幾許的傷感與無奈::: 這將近四十年來的戒嚴軍管時期金門百姓所飽經的心路歷程,從這一小本的「中華民國金門台灣地區往返同意書」就足以充分細訴金門百姓這近四十年一路走來,備嚐苦難、吃盡辛酸、啃足滋味、歷盡滄桑的斑斑血淚史。 吾人可以挺起胸膛自豪的說:金門人在中華民國戒嚴軍管時期的史頁中是絕佳的見證者,見證金門人於歷史舞台上在艱彌勵的一面,也見證了歷史劇本的荒謬與無奈,以及一頁頁非比尋常、高潮迭起動人的故事與詩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