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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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的吶喊──西北紀行之一
有人覺得『宿命』是種悲觀的想法,有些宿命是無知的執迷,有些宿命是情感上的依戀所造成的不得不然。 在西安及西寧的大街上,乞丐還是不少,老老小小、殘疾的、病的、坐的、俯的、趴的、走的、母親抱子女、兄姐抱弟妹的,形形色色。在『柏樹林』的街上,飄著雪花的初春季節,我剛從碑林邊的城牆拐過,看見一個汙穢不堪,穿著黑薄單衣,且從袖口破成條條的、露著膀子,褲子已經破得連屁股都包不住,光著腳丫,顫抖地踏在積雪的路上。對照泡饃館裡,那些哈著氣、吃著熱食的人們,我不曉得雪地裡那些淺淺的腳印,到底將連繫著怎樣一個令人鼻酸的命運? 在東大街的麵包店前,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哥哥,坐在地上,左手抱著一個小嬰兒,右手拿著湯匙,不停的從擱在地上的破碗裡,舀起一勺勺不知名的湯,往小孩嘴裡塞。在臺北的天橋或地下道,我當然也看過模樣更可憐的乞丐,對照於摩肩擦踵的川流人潮,小兄弟的收穫顯然是零!不曉得臺北是否是因為宗教活動一向盛行,所以乞兒永遠不乏同情他們的施捨者,也許是這兒的乞丐流民著實太多了,多得叫人不得不裝著視若無睹。由於隨身帶了相機,原本只想輕輕的攫取這一幕為自己留些回憶,當我調著焦距時,頃刻間就在我們四周聚攏了一群好奇的圍觀者,他們還以為我是某某電視台或某某報社的攝影記者,專為報導有關『扶貧』的專題呢!拍完後我轉身進了麵包店,買了兩條長長的麵包,出門遞給小哥哥,感謝他面對鏡頭時的從容。 記得上秦嶺時,路過豐峪口,在巇險的山路旁,一個十來歲幹著活的小孩正用木棒支使著大石塊,企圖把它翻落山溝,堵在兩側的車輛猛按喇叭,看小孩雙手懸在木棒一端,兩腳拚命蹬的模樣,我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 六月在青藏公路上,見那廣闊的青海草原,像綠色的絨毯橫鋪在朔風咻咻的大地,連綿的山巒,像接續的駱駝隊的駝峰,透過車窗,兀自在眼裡起伏跳躍。在草原上用泥糞堆起的土垛,圈圍栓繫著高原牧民千百年來不變的命運。當車子正為那些不怕人車的綿羊、犛牛減緩車速時,坐在公路旁突出的土塊上,兩個藏民正把玩著彼此油黑的髮辮,像冬陽下相濡以沫的貓兒般,在這廣漠空蕩的草原上,兩人的心是揉得如此的親近。 日月山是青藏公路的高點,登高眺望,盡是翠綠的草原。斜坡上的亭裡,一塊被遊客欺凌的黑石碑上,囁嚅著文成公主的遭遇,山坡上一幅巨大的布幡,指引著千百年來落拓異域的思鄉靈魂。 人生中偶然的相逢邂逅,有時常叫人魂縈夢牽。雖然再濃烈的感情,在時間的磨蝕下也會變得淡然,但是那種無以名狀的思念,就像草原裡曾經盛極一時的『倒淌河』,在一陣觸景傷情的雪雨過後,總會在心靈的版圖上,鏤出一道蜿蜒的絹絹細流。 在西寧第二大藏傳佛教勝地『塔爾寺』,我細細的穿梭於每一座形色各異的院落,在大經堂的側邊,是另一座接續來世的殿堂,門口卻矇著一塊大黑布。一位喇嘛坐在凳子上,把守著門禁。那些篤信來生的佛陀子民,從草原各地跋山涉水而來,卻被三兩塊錢擋在薄幕外,無緣目睹佛陀慈悲的容顏,而只能在牆邊的廊沿下匍匐膜拜。 一排排的法輪,像老母親般諦聽著飽經風霜的子民囁囁細訴。一個藏族老嫗的一轉一拜是那麼的虔誠,當我舉起相機時,她正頂禮膜拜。不曉得為什麼在鐘聲被敲響的霎那,我心裡就是執意的相信,佛陀正不捨地為她備好糌粑奶茶、為她輕輕撩起散在額前的幾屢髮絲。 在另一個小廂房門口,小喇嘛正被老師父痛罵著,他頑皮的用腳尖踹著屋角,另外兩個小喇嘛抬著一桶水從他面前晃過,嘻嘻的笑他,他則吐舌扮了個鬼臉。這個小喇嘛終會長大,也許輪到他抬水,輪到他把守著門禁,輪到他坐在某一落廟裡,兩眼慵懶無神的看著遊客將小錢幣丟入許願池、或是用酥油將紙幣黏在法輪及牆上,也可能輪到他訓斥著另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喇嘛。 扎西是位草原藏民,『扎西德勒』是藏語吉祥如意的意思。我永遠忘不了自己手裡端著盛滿『青棵酒』的碗,在草地上佯作豪邁、一飲而盡,所博得的掌聲與虛榮,是否贏得這群遠方朋友的刮目相看?但是扎西熱情聒噪的寒暄,卻叫人倍覺溫馨。他的家在貴德,離帳房賓館一百多公里。父親已癱瘓,妹妹也已出嫁,在他簡陋的房間裡懸掛著『班禪』照片,沿著木框緣披搭著白色的哈達,桌上有幾本殘破的旅遊自修英語。 他的心曾經青睞於山下的西寧,如果不是他的父親病重,也許他已隨著他的愛人到城裡一起構築他們美麗的愛情城堡了。他謙遜的訴說自己文化知識的薄弱,對知識的虔敬,宛如事奉著他日夜頂禮膜拜的班禪。我靜靜聆聽他的想望,使他猶如得到知音。他謙虛的向我討教英文會話的唸法,從他牙縫間蹦出的微微發抖的『英文』,真是聽得叫人心疼!你知道嗎,那種感覺像是矇住眼睛,在高空中表演走溜索般的驚險萬狀。我不曉得扎西的英文在臺北會招來多少的訕笑,但是他對知識的崇敬,就像我那不識字的老奶奶,即使連是一張空白的小紙片也會珍惜的保存。 一個人學問多了就容易嘲笑知識的無用。我曾經和西北某所重點大學的某位副教授聊過,他是英美文學的專家,曾多次主持大型國際會議。言談間他總會不自覺的流露出對自身所擁有的語言能力的輕蔑,問他既然這麼瞧不起自己所學,當初為什麼還學這個呢?他兩手一攤,答道:『沒辦法,混口飯吃嘛!』 知識和夢想擺一起,顯得何其神聖;知識一旦跟嘴巴肚皮連在一塊,卻是如此的庸俗不堪! 廣褒無垠的草原錯落著些零星的蒙古包,連偶爾聚攏的牛羊群,一樣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就像面積達四千多平方公里的藍色青海湖(約八分之一個台灣大小),只棲住著些鸕鶿等不知名的海鳥及湟魚。在金光閃耀的夕陽餘輝裡,青海湖就像是佛陀在這高原上所佇立的一面鏡子;在微風細雨中,則像是祂裝盛梳洗用水的盆盂。在湖畔,我們乘著遊艇破浪疾馳,被不知名的海鳥追逐著,像是狼狽不堪的湟魚,唯恐被那爪子給攫住。當船沿著岸邊輕輕晃盪時,一隻大型的海鳥凌空而過,緩緩的飛向一座山頭:::。 是同一個方向吧,扎西所說的『天葬台』,那該是個神祕的山頭吧?禿鷲是佛陀的眼和手,察看著人間的善與惡,善的好的,接引上天;惡的壞的,任其腐糜。也好,在嚥下最後一口氣,告別這莽莽蒼原時,由最親的孩子或朋友扛上山頭,在冰涼的岩石上躺下,靜靜聆聽那最後的審判。 跟扎西話別的時候,高原上正飄著六月飛雪。他手指著『馬踏飛燕』的紀念碑,一路平安的話語,順著仰天騰飛的戰馬高高揚起!我知道在大雪迷茫的『日月山』頂,依然留有我不捨的足跡!(寄自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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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崗岩島詩三首
■花崗岩島 風絮語著 那翹起的燕尾正試穿著歷史的披風 成群結隊的阡陌高粱是刺眼的綠 蕃薯藤緊緊摟著赤土 仙人行腳早早伴隨燈火睡去 陳淵走進歷史 延平成了郡王 牧馬侯又趕上年度的拜拜 榕樹天地寬了 相思 苦苓 野百合爭問一縷春天 木麻黃不也站成一排排隊伍 當炮火和戒嚴令重重撞擊 我就回應以這麼厚厚的石聲 砲聲遠了 早春的斑鳩無意地伸出雙手 毋忘在莒─染紅的雙眼 無語向蒼天 苔蘚依念著母親 浪濤敲著后土 兀兀潑墨著 山河大地 宿命苦難 島 ■風獅爺 以一身的英姿 守護吾島眾生 看 秋去春來 晨星日月 雨雨風風 名利 是陽光下的煙嵐 諾言 是一生中的堅持 凝視前方 叫東北季風怯懦 張牙咧嘴 盡吞魍魎魑魅 顆顆誠心 披風一件 紅燭兩枝 清香三柱 裊裊煙霧 聲聲祈求 叫我難為 情長兒女 豈是我心中永遠的痛 ■酉 堂 孔孟先賢走進酉堂 日月池早已恭迎在外 四書五經也來了 彩虹般的小橋永遠指向「學而優則仕」的大道 廡廊下 一卷書 一枝筆 一方硯 朱墨爛然 一杯茗品 一副字畫 一場棋局 風聲談笑 偶望晨星日月 看官場浮沉錄 是我縱橫海上 心底的小小世界 我雖目不識丁 刀如鞭 柳條輕 筆如杵 千鈞重 夢醒時分 黃百萬──尊號依舊在 黑令旗──浪濤聲中逝 然而 一生的志業與堅持 在酉堂中 揮灑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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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念真情》桂花夢
八十八年先生和孩子參加國家公園的「一人一樹植樹造林運動」,幸運的帶回一棵桂花,於是我將它種在金城家裡的頂樓院子裡,隨著歲月的累積,桂花樹在陽光和風雨中逐漸茁壯,九十年的春天,先生覺得那小小的盆子已承載不了,於是帶著孩子一起為桂花換盆。 秋天的金門,陣陣乾燥的風在島上吹著,我上了頂樓的院子,卻意外的聞著陣陣的花香,努力搜尋,才發現原來是桂花飄香,在那翠綠的葉間,細碎的金黃色的花朵,用心的綻放花香!我用手輕輕的撥動枝葉,瞧著那小花花瓣深裂,形態別緻而吸引人! 在國家公園的行政中心後側門下台階的兩側也種有桂花,我常和同事分享桂花的花香,先生對於園藝亦十分有興趣,前年瓊林的新房子蓋好,他陸續從台灣買了不少樹木來栽種,我們在庭院的北側種了幾棵桂花,初始大嫂殷勤的照顧,姪女珍也常於下班後加入惜花的行列,由於大家的關心,很快的桂花有了花訊,在陣陣的秋風裡,總是夾著濃厚的花香,我們回瓊林,常常逗留在院子,捨不得進屋! 多年前,我在台北大直唸家專時,記得在大直的忠烈祠,也種有桂花,那裡環境幽美,景色宜人,隔著牆是個讀書的好地方,我常利用假日在那裡溫書,桂花的花香陪著我安靜的看書,記憶中的香味,彷彿仍留在心上,讓人沈醉不已! 去年(九十一年),上台北看女兒,無意中翻著她的課本,琦君的「桂花雨」深深令我著迷,從她的文章讀到大陸大戶人家種了一大片的桂花,想像桂花如雨飄下的盛況,那花香真是像醇酒一般叫人陶醉,而她母親製作的「桂花滷」更是讓人想來垂涎三尺,想不到桂花不僅清香宜人,更可以是入口美味,除了桂花滷,桂花也可做成桂花茶,更讓我喜歡的是琦君母親竟然還把一些枝梗晒好做成「香枕」,我能想像那睡起來一定是美夢連連,夢中一定也飄著桂花香。 今年學長田興柱先生陪夫人回娘家,特別來中山林遊覽,我一路上開心的和學長分享這一座金門人的私房花園,那時走在林間的戰備道上,兩旁的桂花飄著清香,學長是大陸貴州人,因此在家鄉也有桂花的回憶,便和我分享,據學長說桂花有金桂、銀桂之分,說是在他們家鄉有的人家種植很多,桂花可以做成桂花露、茶、酒、糕點;是農村人家很豐富的料理,所以桂花是陪著他們一起長大的樹,在童年的記憶是一頁飄香的日子。 根據記載,春秋戰國時代已有用桂花來釀酒,明代則記載桂花還可作茶、芳香油、糖果、食品等,古人認為桂花為百藥之長,用桂花釀製的酒能「飲之壽千歲」,漢代的桂花酒是人們用來敬神祭祖的聖品,桂葉、桂根有暖胃、止痛的功能,台灣有些鄉村開發了一些用桂花製作的產品,如桂花咖啡、香腸、鬆餅,及調成各種冷熱飲料,結合民宿來經營,一方面可以活絡在地產業,一方面可以和大家分享桂花的香氣和品嚐桂花的滋味。 在中國的傳統裡,結婚時多半會有石榴和桂花,因為石榴多子象徵多子多孫,桂花的桂和貴同音,所以有「早生貴子」的期許,中秋節我們在賞月時,「吳剛伐桂」的傳說豐富了我們的生活,桂花因為香氣濃郁,且飄得遠,所以又有「九里香」的美名。 桂花喜歡濕潤的土壤,但是忌積水,空氣不佳也不行,因為灰塵積在葉上生長會不良,日照也不可太強,而且要換土;所以桂花也需要大家的用心呵護,我們才能分享甜蜜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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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老師的日記
??一個瘋子的形成 民國59年9月27日 四周環海的金門島,海邊卻不是遊樂的海水浴場,為防止國家機密外洩,長久以來,我們不能游泳,不能擁有可飄浮物(如:籃球:::等)也不能收聽收音機,所以地雷爆炸的耳語,常帶來噓唏不已的感傷,但所有金門人都只好無可奈何的接受這種「命中註定」─大概因為這樣,所以楊寶貝爸爸去山上拔兔子草,被地雷炸死,認命地接受了「楊李通婚,是世代要遭厄運的」;而後不忍卒聽的是,楊家這位寡母,好不容易拉拔長大的兒子,品學兼優的,去台灣考上師專、公費栽培的兒子,回金門過暑假時,幫媽媽到海邊撿拾廢彈變賣,以貼補家用,因為未爆彈炸開而死,楊寶貝的媽媽從此以後,再也不能讓孩子離開自己的視線,意識清醒的時候不多,但就是一心一意靠海邊的產物維生,盡心盡力的樣子,就像是正在撫養子女成人─ ─而事實上,附近的駐軍,一日裡都有好幾回,要從海岸管制區,帶同楊寶貝的媽媽回家─ 我這才知道,我未進行的家訪,那兩間平房我已看過,也才重新審視這超齡就學、滿腦子宿命思想的寶貝學生,她的生命出發點,是多麼的奇特和殘酷! 山城的冬天,乾旱的北風吹得人行走時步履不穩,每個星期總有幾天下午,在灰濛濛的校門口,站立著幾乎和水泥牆同樣顏色的楊媽媽,左手提的是熱水壺,右手抓著幾片軍用口糧的硬餅乾,外加一個金雞餅乾的鐵盒子,今天的天色昏暗,在全班學童嘻嘻哈哈的座位前,她誠懇的說服我,這是裝她自己炒來的「麵茶」,我和楊寶貝在講台桌子,一起喝著熱呼呼摻混淚水的麵茶! 明天就是教師節了,而我卻想「像媽媽一樣照顧楊寶貝。」 ××× ××× ??悲泣的圖騰 民國92年9月28日 三十年之後站在山城的城牆上,想我那一群一邊牽著牛、羊,一邊鬥嘴、排路隊要回家的學生,想當年教師節前夕,楊寶貝母女對視的笑容,到現在還使我的回憶充滿眼淚。特別在九二一震災後,我在南投埔里地區幫忙,集結了國內社會心理學家,進行各類的心理諮商服務,對撼懾人心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注入大量心力的研究時,我更常無端地對照聯想起在海邊鄉野,到處找尋家人的楊寶貝,尤其當我在向日葵之家瞭解設計楊寶貝「吃藥睡覺」活動時,想她那飄散著長髮、挺挺站立如同灰城牆顏色的媽媽,寒風裡時斷時續的哀號;我簡直就是個山城阿婆,因為極其心疼而不停地詛咒戰火!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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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金門史話》民防業務的精減
第一是金門位處敵前,基於戰地政務決策及防衛作戰實際需要,維持現有自衛隊制度,將全民納入自衛編組,全員保鄉衛國,平時不脫離各行業生產,每年僅利用農、漁閒期間,施予短期之戰門技能訓練;戰時配合國軍作戰,固守村落,且由乙種國民兵立即補充戰耗,以增強地區防衛戰力。 第二是金門為接戰地區,戰況隨時發生,基於確保台澎之安全,各項制度、法令與措施均須配合戰備,有利作戰之要求始為良策,故自民國四十五年奉命實施戰地政務以來,秉承戰地政務決策,「組訓民眾,建立地方自衛武力,鞏固戰爭面。」對復興基地之安全,貢獻至鉅。尤以軍政一元化體制,軍民合作無間,生活與戰鬥相結合,生產與建設為一體,現行役男已納入乙種國民兵管理,服行國民兵制。(國民兵)亦為兵役之一種,而隊員赴台居住滿六個月以上,依法實施臨召(召集),服常備兵役,亦符合國家之現況與處境需要。 王延卿總隊長在權衡利弊得失之後,乃決定維持現行自衛編組與運用。但王總隊長亦了解,民防組訓一直是金門地區民眾沈重的負擔。自衛隊員自十六歲起納入編組、訓練、服勤,至五十歲止,前後長達三十五年之久,較之台灣省徵服常備兵役二至三年為長,並須隨時接受命令,參加自衛戰鬥,卻無任何待遇,以致三十五歲以上男隊員及女隊員較多贊成廢止自衛隊制度。 而年近半百的老隊員更是抱怨連連,許明鴻先生回憶說:「早期自衛總隊較有權威,百姓也比較守法,上級一個命令,民眾就做一個動作,所以最早的民防訓練有長達三個月者。但到了民國七十年以後,民主化的潮流趨勢下,民意大幅抬頭,隊員開始排斥訓練,他們常抱怨說:『我都已經訓練了三、四十年了,到現在還要訓練。』有的說:『我從年輕受訓到現在,都已經是一個老頭子了還要訓練。』」 此外,每年甄選隊員參加國慶閱兵大典暨五項戰技競賽,就資料顯示有連續參加國慶閱兵大典十次以上者,每次自集訓起至結束歸建止,歷時兩個月之久,影響工作至鉅,又無法比照現役軍人享受各種優待,故對奉命服行自衛勤務,時有抱怨。 然而,廢止自衛隊制度,實施徵兵制與現行的戰地政務體制、法規相互牴觸;而改行徵兵制,對三十六歲以上男隊員及十六至三十歲之未婚女隊員將無法納入編組,無形中減少戰鬥兵力近五千人,支援軍勤人力四千餘人,直接影響地區防衛戰力至鉅。何況金門為接戰地區,戰爭隨時會發生,基於戰地政務決策及防區作戰實際需要,是有必要維持現行自衛隊制度,將全民納入自衛隊編組,平時不脫離各行業生產,戰時能配合國軍作戰,固守村落,並補充戰耗,增強防區戰力。 王延卿總隊長再三思量的結果,最後決定先從減少訓練時間著手,民防隊訓練的時間在王總隊長任內大大的裁減,七十八年度減自衛隊員的訓練天數及課程,機動隊由一個月減為兩星期,守備隊及婦女隊由二、三個星期減為一星期,一般公教人員減為三天。這樣減了二、三次,例如機動隊後來又減為一個星期,到最後減到只剩三天;守備隊及婦女隊最後也減到一、二天。訓練的時間減少很多,訓練的課程也儘量精減而且合理。 董巖山先生回憶說:「早期民防訓練較為嚴格,訓練時數和課程比較多,重視軍民的協防。以前訓練期間是沒有薪水的,伙食要自己解決,制服也要自己購買。但隨時代演變,民眾一再反應,後來發給制服,再進一步提供伙食,最後依受訓時數折算薪資發給。我到自衛總隊時,當年的年訓已經結束,那時草擬訓練計畫必須考慮很多種因素,以適應不同的隊別。那時各隊施訓時間長短也不一,季節也不一樣,學生訓練一般是利用暑假,漁民是利用海上風浪大不能出海的季節,其他的一般自衛訓練是利用農閒的季節。訓練天數的時數也逐漸減少,機動隊由早期的一個月的減為兩星期,再由兩星期減為一星期;守備隊及婦女隊由兩星期減為一個星期,最後減到一、二天。訓練時間改短,逐漸成為象徵性的訓練,到了八十年訓練就取消了。」(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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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童年點滴回味無窮
我稱得上是道地的金門小蕃薯,祖先世居金門,出生在素有金門仙山,「太武山」山腳下的一個風景秀麗,地靈人傑的世外桃源─「民享村」,童年,常隨祖父上山放牛、除草,摘野花,伴著村姑河邊抓泥鰍打水仗,過著與青山綠水為伍的田園生活,每逢雨過天青的早晨是我最嚮往的日子,因為這時風輕雲淡的太武山頂會出現一道瀑布,遠遠望去,有如天上飛泉,恰似壯觀,這時伙同玩伴,一邊觀賞飛泉之美,一邊細聽那潺潺的流水聲以及忽隱忽現的蟬鳴聲,樹上的鳥兒唱著清脆嘹亮的歌聲,令人心曠神怡,那幽靜之美更是點滴在心頭,一處秘密後花園│位在我家門前的防空洞上那一片小園地,它種滿林林總總的花草樹木,在祖父的精心呵護下,株株割塑成如栩如生的美麗造型,有恐龍、白兔、長頸鹿、花狗:::等;地上則遍植小花小草,閒暇時鄰居的小朋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享受那迎面輕拂的微風、辦家家、捉迷藏、跳房子,快樂逍遙,活似神仙,童年的歡笑,點點滴滴,足可編織成一首鄉土追想曲,那份甘美令人回味無窮。 隔著一條小徑就是頂頂大名的鄉彥蔡大人的老家─蔡庴村,兩村雖然隔著彎曲的小徑,但大伙兒卻是手牽手,心連心,活似一家人,每逢民俗佳節或宗廟慶典,家家普天同慶,鞭炮聲,鑼鼓聲,喧天價響,不絕於耳,加上附近軍營的阿兵哥們的舞龍舞獅隊也來湊樂鬧,村民個個歡天喜地,喜上眉梢,其樂融融。 唸小學二年級那一年,父親在山外買了新房子,我們舉家才依依不捨的離開老家遷移到現在的家─信義新村。然而,老家的童年玩伴,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林林總總,所帶給我童年的歡笑,至今乃深深的烙在我的腦海中,有如陳年老酒,越陳越香,令人回味無窮。如今雖已嫁作人婦,但每逢星期假日,總抽空回到那美麗的小村落,去捕捉品嚐童年點點滴滴的甜美回憶。 人生旅途也不盡然一帆風順,據塔后的阿嬸說:「母親懷胎時,因忙於生意,本來不想生下我……」好歹在眾人的開導勸說下,才保住我這條小命,真是「好佳在」。大概是冥冥中有自知之明,打從小我就是長輩眼中的小乖乖,嬰幼兒時期,每天總是獨自默默的躺在搖籃裡,躺到頭都歪了一邊,扁了一塊,也不哭不鬧;母親常說,我們這小妮子,連出生的日子都挑在父親放假的第一天,也怪不得全家人往後會那麼的疼我,視我為掌上明珠,這大概是補償憐惜心理在作祟吧! 記得小時候,家裡開了間小店鋪兼洗衣坊,母親為了增加收入,還兼營流動小攤販,而我常是媽的小跟班,跟著媽擔著雜貨到山上的軍營販賣,肩擔著滿慲的物品攀山越領,健步如飛,而我就是媽的好幫手,任憑差遣指使,從不喊聲累,所以論做生意,我可算得上是歷經沙場的老手,也因忙於做生意的緣故,幼稚園只讀一學年,但值得一提的是,第一年就得了孝親楷模獎,為童年添加不少光彩。 談到目前新家─信義新村,它帶給我的是少女情懷的夢,社區背山面海,位居山外區之交通樞紐,方便而不吵雜,社區份子匯集各界菁英,文化水平之高居島上之冠,在這優質環境的薰陶下,對我的青少年成長期的人格風範影響深遠,開拓遼闊的視野以及樂觀進取的人生觀,更為生命譜下一段美麗的樂章。 新居雖不如故,但由於背山面海,視野遼闊,居家景觀,亦別有一番風味,夏日午後我喜歡沏杯清茶依在二樓前陽台,此時陣陣清風徐來,遠遠傳來的蟬鳴鳥叫聲,伴隨著家裡後院陣陣的花香,令人如痴如醉,傍晚微斜的夕陽,伴著天邊的彩霞,構成一幅美麗的夏日風情。每逢夕陽西下,偶爾獨自一人光著腳丫,走在漁港前的海灘上,看著蔚藍的天,碧綠的海,朵朵的白雲蒼狗,浪聲濤濤,遠處傳來沙灘上戲水的紅男綠女的綿綿情語及童顏歡笑聲,迎著海風啍著小調,踏著細浪,為我編織著無數少女的美夢,這種日子,恰似活在人間伊甸園,這就是我少女時代的生活,看似平淡,卻充滿詩情畫意。 光陰如梭,時光飛逝,人總是需要成長,今日的我已長大成人,每天面對著生活的考驗,洗手做羹湯,柴米油鹽,重重的壓力,總需一肩擔,儘管童年、少女的夢美如詩畫,如今也僅能留待茶餘飯後來細嚼品嚐,迫切需要的是造就一番事業,才能有快樂溫馨幸福的未來,而金門是個發展觀光事業的好地方,開發潛力無窮,「觀光是金門未來的命脈,明日的希望」,熱愛大自然的我,從小就對觀光旅遊情有獨鍾,立定志願,要投注全部心力,充實自己的觀光旅遊學養,為家鄉的未來盡一份心力,更期待在觀光領域中為自己的人生開拓一片天地,讓童年的天真活潑、少女的詩情畫意相互輝映,以報答所有關心我、呵護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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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金門史話》民防業務的精減
在金門集訓完畢後,大約提前一星期到台灣,進駐到步校,與馬祖自衛隊混合編組。陳永要先生回憶說:「比賽中,我們很有團隊精神,我們和馬祖自衛隊合併為一隊。馬祖自衛隊可能受限於先天場地不良,各方面的訓練成績均不如我們,例如在跑步時,我們是二位金門的自衛隊員用S腰帶拉著一位馬祖的隊員。」 這次各單項比賽也都名列前茅,打靶的成績可以媲美國軍,金馬自衛隊又拿到總冠軍。 由於金門隊戰力太強,結果引發各團管區提出抗議,說金門隊應和軍隊編在一組,把金門排除在外,所以 金門隊只參加了二年就不再參加這項比賽。王延卿先生回憶說:「我們參加過兩屆的後備軍人戰技比賽都獲得第一名,我們競爭的對象是全台灣的後備軍人,他們人數那麼多,他們可以百中選一,甚至千中選一;而我們金門自衛隊員人數那麼少,最多只能十中選一。何況台灣的後備軍人都是剛退伍的;我們都是臨時撮合的。但比賽的結果,我們能夠拿到總冠軍,七個獎牌中我們拿了五個冠軍。第三年,他們規定我們金門隊只能個別計算成績,只給我們精神錦標,最後我們決定不參加比賽了。」 三六、民防業務的精減 民國七十二年五月王昇調聯訓部,離開國防部總政治作戰部主任的位子,九月出使巴拉圭,可以說完全離開台北的權力核心,金門民眾自衛總隊自始也進入新的階段。王昇對金門民防事務向來一言九鼎,因為金門民眾自衛總隊隸屬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而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則隸屬國防部管轄,業務受國防部戰地政務局指導,王昇長期擔任國防部總政治作戰部主任,因得直接督導金門民眾自衛總隊業務並指導其發展走向。例如基幹隊和自強隊的成立均在其授意下先後成立的民防勁旅;自強隊亦於王昇離開台北後裁撤。 民國七十四年金門自衛總隊總隊長曲知平屆齡退休,遺缺由金防部第一處處長王延卿接任。因為外在的環境的改變,兩岸的情勢逐漸和緩,國內民主運動日益興起,中央民意代表全面改選和自由組黨的主張透過輿論傳播逐漸形成反對的力量,金門封閉的環境亦逐漸受到民主化的影響,出現不同意見的聲音,尤其是「只有義務沒有權利」,「只有責任沒有利益」的民防制度更受到民眾的詬病。不滿的情緒在醞釀,上級單位不得不加以正視。所以王延卿到任之前,金防部的政戰部主任是周孝友就特別指示自衛總隊的組織要加以精簡,確實了解並反映自衛隊員的需求,王延卿先生回憶說:「當時,金防部的政戰部主任是周孝友,他同時也是戰地政務委員會的秘書長。他提示了二點要求,第一是自衛總隊的組織要加以精簡,第二是確實了解並反映自衛隊員的需求。那時自衛總隊的隊本部設有一室四組,共有輔導室、戰情組、行政組、役政組、通信組五個一級單位,人員也比較多,以致人員有一些閒置。司令官給我的第一道指令也是組織要加以精簡,人員要裁編。我到任後不久,立刻針對隊本部的組織加以檢討,最後決定將業務單位縮為一室二組:輔導室保留,仍負責安全問題;通訊組併入戰情組,仍負責作戰、訓練業務;後勤組和役政組合併為役勤組,負責後勤補給、裝備保養相關業務。整個組織精減案在七十五年正式定案實施。」 在過去,民防總隊的各種規定可用命令的方式下達,上級怎麼講,下級單位就怎麼規定,一般民眾就怎麼做。在那威權的年代,軍方可以用強制的手段來強迫民眾執行任務,因為民眾都有一種畏懼的心理,命令很容易貫澈;但隨著時間轉變,很多觀念和做法都需要改變,尤其在政治民主化以後,更應該採取彈性的做法。王延卿先生受訪表示:「早期大家都為了求生存,為了家人的安全,都覺得參加自衛組織是為了保鄉衛國,因此產生了榮譽感。但至後期,在我到總隊部服務時,每年的民防訓練都被隊員視為是一件苦差事。」 在了解民意並反映需求方面,王延卿總隊長特別要求幕僚完成一份︿金門自衛隊制度及其組織運用效果有無存在必要之研究﹀報告。就現在自衛部隊編組與任務、自衛部隊各種任務隊現有兵力、自衛部隊現有主要武器裝備及戰術運用與任務進行檢討,並就維持現行編組及廢除自衛隊制度分析其利弊得失,最後做成二點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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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婦人週記》給我記住
我生日,這沒什麼好說的,年年都過生日嘛!可是啊!女人偶爾會在這一天特別發神經地「質疑」起自己的「身價」;尤其是已婚的女人。我生日時的「漲跌曲線」說與你聽聽── 和老公第一次慶祝我的生日是在婚前,那時我們正交往,他特地請假抱了九十九朵玫瑰花到辦公室來,在同事們欣羨讚嘆的眼光裡我感到甜蜜和些許的虛榮。後來那一大束花就擺在辦公室裡足足香了一個禮拜,每個到我們辦公室洽公的人都會問:啊!是哪個幸運兒擁有這麼美麗芬芳的花:::讓我虛榮了好久。 沒想到那樣的經驗是「絕響」! 第二年,生日時我們已結婚。那天下著大雨,老公在我快下班時來到我辦公室門口,悶聲不響地遞給我一個塑膠袋便自顧轉身脫安全帽脫雨衣。我打開濕漉漉的塑膠袋,裡頭有一束花,還有一張淋濕了的發票。吼!送我花不必用塑膠袋裝,更不必順便附上發票「報帳」給我吧?我嘟嚷著。「外面在下大雨會淋濕,我騎機車又沒法用手拿,只得用塑膠袋裝呀!發票?我怎麼知道那家花店那麼「夠工」(費工夫)還開發票附在裡面」他一臉無辜的回答。話是沒錯啦!可是:::和去年相比,這太不浪漫了吧! 第三年,那時孩子已經出生了,那天早上交代老公下班時要到福利中心買尿布:「你兒子的尿布已經快『斷料』了,你若忘記了我只好拿你的內衣當尿布墊哦!」我恫嚇他。他下班回來時扛了兩箱尿布,又從公事包中摸出三朵壓扁的玫瑰花給我:「老婆!對不起!我忘了帶提款卡出門,身上的錢買了尿布後就只夠買三朵花了,生日快樂喔!」啊?好吧!兒子的尿布的確比玫瑰花重要,但是:::哪也按呢??? 第四年,他把我載到花店停下車,叫我自己選看要什麼花,我氣得捶了他好幾下:::他到現在都還搞不懂我為什麼要那麼生氣;難道讓我自己選花,他來付帳這樣就叫「不浪漫」嗎?難怪連孔夫子都說女子難養矣! 第五年,說要帶我去吃大餐,到了街上兒子指著麥當勞的招牌嚷嚷,怎麼也不肯離去,這下,我的生日大餐只得變成漢堡薯條了。吃完漢堡薯條老公藉故牽著兒子下樓去。回來時兒子握了朵不知名的花兒對我說:「花花漂漂!媽咪漂漂!」「花是妳兒子選的,他堅持只要一朵就好了」老公露出:這可不能怪我的「撇清」表情。好─吧!兒子說我和花一樣漂亮哩!心意珍貴喔!只是:::便宜了他老爸了。 第六年,散步經過花店時,我看著花團錦簇的花海對兒子說:「媽咪今天生日耶!爸比都沒有送花給媽咪!」兒子拉拉我的手無限「同情」地說:「媽咪!看看就好!」我:::平日兒子若想買玩具時,除非特別理由為了避免養成他驕奢之氣,我總教他「看看就好!」久了!他對喜歡卻不能買的玩具也會以「看看就好」自我安慰。沒想到,他竟在這節骨眼上吐我的槽!老公拍手叫好:「嗯!媽咪教得好,這都是媽咪的功勞哦!」那表情有「各人作得各人擔」的「竊喜」味道!真是:::我只好閉嘴。 第七年,他剛好出差不在家,僅在電話裡對我說生日快樂。好吧!「聊勝於無嘛。」我『認份』地如是想。 第八年,他竟忘記了!我「憋」到臨睡前終忍不住滿腹委屈地向兒子「訴苦」:「哼!爸比竟忘記媽咪的生日了」。兒子跑去把睡得酣聲大作的老公叫醒,他滿懷歉意地看著我,我正等著看他如何「懺悔」和「贖罪」,沒想到他又看看時鐘,賊兮兮地笑說:「嘿!超過十二點了,要生日禮物明年請早!」哇咧:::! 今年,他又忘了,我「死心」地不想再提醒他;我知道他一直很不解:「我的錢都是妳在管,想要什麼自己去買就好了呀!為什麼非得我去買回來送妳才叫心意!才叫浪漫!」唉!唉!這就是男人搞不懂女人的地方(也就是女人難把男人教懂的地方)!不過,今年姪女送我一套保養品:「嬸,女人婚前保養是『增值』,婚後保養是『保值』,妳要多愛自己一點喔!這是一定要的啦!」姪女中肯地對我說。 是啊!姐姐妹妹們,咱們平常就要懂得多愛自己一點。至於家裡那個平日靠咱款待的男人記不記得咱生日,那就不重要了,畢竟過日子比過節來得要緊:::不過話是這樣說啦!我還是想說:老公,明年如果我生日你還敢不給我記住的話,那─哼!你就給│我│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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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老師的日記
(一)充當山城的瞭望台 民國五十九年九月二十四日 星期一 師範畢業分發,填選任教學校的心願,就是離開市區街上熙來攘往的阿兵哥,希望可以到山巔海隅去春風化雨一番,因而這麼個夏天當我如願抵達山城的小學時,還真覺得「獨立」了起來。 學校所在的整個村莊,從半山腰迤邐一路到海灘,石塊碉堡裡站崗的哨兵們,隨時都荷槍實彈,凝神專注地,像在守護那海面,夏日炎炎中彷彿快要蒸發的海水,真的一點也令我想像不出「水鬼摸走哨兵頭」的可怕! 黃昏時沿海地區歸家的小漁船,往返忙得不可開交的吆喝著,當學生替我們用草繩串好立刻可煮蒸的螃蟹,邊笑談邊奔跑的、向上盤旋到水泥牆的校門口時,往下一望無際地看得見耕牛所犛的田、田埂上光屁股抓玩泥土的小弟妹,更遠防風林一點防風林的鐵蒺藜炊煙冉冉,必將成為我一生最依戀的圖騰! 農忙的季節很有限,而家家戶戶不畏塵煙的農人們,用畚箕裝著高粱粒,高舉著從空中灑置,滿鋪高粱穗的大馬路,在車子輾過後,揚起一陣陣橙黃的尾塵,弄得我這未曾耕種過的城市鄉巴佬,渾身過敏發癢,再也詩情畫意不起來! 這種農漁兼忙的生活型態,在我們當代的金門很普遍,所以,小學老師的抽屜永遠寶藏纍纍,有時候是小女孩的一個烤地瓜,「厝瓦餅」裹中獎的小塑膠戒指、小高跟鞋::,海瓜子或海佛手;更多的是小男孩的蛇、蟬、金龜子;除了學生本身─人─的示好之外,舉凡上學時牽到學校吃草的牛、趕集似的羊,還有被紙盒裝起來,一小窩一小窩的「雞同鴨講」,在放學排路隊時都遠比被捏得破「爛」的書本更重要,老天爺下起滂沱大雨時,學生倉皇往窗外尋找自家的動物跟班,那有啥「聽課的概念」?可,人與動物的友善和平等,幾乎是山城這群學生的天性,我每由公車載到山腰後下來走讀,天天繞著山路,和海水捉迷藏,日出的燥熱,驅趕鳥兒的啁啾;日落後還得開始諦聽和判斷炮落點的遠近哩! (二)我的學生楊寶貝 民國五十九年九月二十五日星期二 班上最後一號就是楊寶貝,烏黑的髮極柔細,皮膚正是所謂的「白裡透紅」,鑲嵌著兩顆黑白分明的大眼珠,那額頭寬闊透明的,她可真是美麗得令人眼睛一亮!不過那特長的手腳─夏天兩根白鷺鷥般的細硬腳,套著開口笑的黑「萬里鞋」;冬日的黃卡其制服洗得泛白,雙手凍瘡常常還一邊拖拉著那蓋不住腳踝的補釘褲,忍不住叫人擔心,凍得紅咚咚的她,捱得過上學路凜冽的寒風不斷嗎? 更不成比例的是她行動謹慎得近乎遲鈍,我原以為她的「怕東怕西」,是因為我們金門民俗的迷信影響,直到每次為她成績單的紅字煩惱,落得她回過頭來安慰我:「老師!我不能讀太好,讀太好天老爺會嫉妒,就會把人收回去!」還認真地比著死翹翹的彎彎手指姿勢,我才驚覺深刻的偏差價值觀已然成形,但,這真是那門子的邏輯呢? 每愛等著她回答─她很慢很慢的吐出幾個字,膽怯的瞄對方,希望由我們的表情,提示她正確與否,然後才敢繼續說談,不論回答對錯,她那紅得像蘋果似的雙頰都很惹人憐惜;脾氣好好的她,也是同學最愛找去作伴的人選─發燒要去保健室的找她,上廁所怕落單的人也拜託她、作業寫不好需要留校的人群中也少不了她──而每天最後離開教室的幾乎一定有她! 逐漸的,她會在海邊小路朝我搭上的公車逡巡,看見我揮手再見時,從懷疑遲遲不敢正視,到雀躍著追一小段公車,恰恰是夏天過渡到冷冬的半年! (三)繞著村莊郊遊的家庭訪問 民國五十九年九月二十六日 星期三 村莊裡的阿婆湊過來說:「老師呀!阮家大漢仔快要大學畢業了,我給妳牽親戚啦!」原本陪著我繞全村「家庭訪問」的嘻哈小將中,有人很生氣似,大聲地回應:「姨婆!妳不要亂講話啦!我們老師姓李哪!」我還摸不著丈二金剛的腦門,孩子們卻拉著我的手就跑往另一條小路了,一邊還議論紛紛著:我們姓楊的不能跟姓李的結婚,不然會有大禍臨頭,夫妻有一方會被折磨到死掉!我聽著,心中暗笑道,天呀!這又是那門子生活哲學呢? 跑啊跑!順勢又運動,又玩鬧了起來,鬧夠了緩步下來,路盡頭就是海邊,只有兩間平房的大片草叢顯得好荒涼,房子四周已長遍嫩黃搶眼的月見草花,為了海防安全起見,一般民宅很少留居這麼近海處的,尤其太鹹濕的田,更不易耕種之故。 群鴉返巢囉!最後說再見的小寶貝看起來慘白著臉,我不經意問道:「寶貝,太累唷!」她卻緩緩的答非所問:「因為我的媽媽也姓李,所以我們家始終脫離不了厄運。」我愣愣地搭乘公車,回家路途直想到現在──這詛咒那麼邪惡,為什麼還傳給這一代?都什麼年代了,還讓小孩子也信這一套? 家庭訪問不到寶貝家,因為寶貝說媽媽不舒服,她的哥哥也不在,旁邊那最調皮的同學小小聲說了句:「她的媽媽是瘋子!」寶貝整個臉漲紅了,一邊囁囁嚅嚅地抗辯,一邊惡狠狠地瞪著他,同學在下課鐘裡一哄而散。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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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沸騰
光輝十月,普天同慶,日常生活中偶爾會遇到「國慶寶寶」感慨除了家人外,沒其他人陪他過生日,我卻意有所指、大方的告訴他:「全國的人都陪你過生日,不好嗎?」十月十日雙十節,歸國華僑、旅外國人,海內海外所有中國人都為中華民國慶生,各地熱鬧可以想見,然而在我內心深處,此時卻回想起一個似乎仍然無解的窘境,就在十一年前我首度陪媽「回」馬來西亞娘家,一陣探親敘舊之後,不捨的踏上歸途,臨別依依,想當然爾要留下彼此的聯絡方式,寫電話時知道加國際碼、國碼、區域號碼,那都不成問題,然而寫住址時就尷尬了,金門縣原屬「福建省」,若照實寫是否會因此寄到中國大陸去,那不就石沉大海了,寫「台灣省」金門縣,則明顯的名實不太符,那時初出茅廬的我最後還是認清現實的留下了「台灣省金門縣」,然而龜喀島居民都稱我們是「唐山」來的,那是不是代表我們其實與對岸不可分割的關係是事實。去年,再度舊地重遊,我似乎也很坦然的接受金門無法擺脫那似是而非的角色、地位,但外婆、舅舅、阿姨乃至其他家人即使已在當地落地生根六、七十年,卻也拋不開中國人的身分,尤其有那一口流利的閩南語。 金門曾經是反共的跳板、是戰地前哨,是蒙上一層神秘面紗的仙洲,如今已然成為海上公園、小三通的重要轉運站,且不管中央政府的政策如何,小老百姓的我們該都是偏向安居樂業的吧!「安身立命」一直是人生的重大功課,而我多希望我們的大家長是真心在照顧我們,而不是口說無憑啊!學生時代每在讀教科書時感嘆中國五千年的深遠歷史實在太長了,要背的東西太多了,那像美國一、二百年歷史,多好記、多輕鬆啊!那當然是當學生的必然反應,討厭記太多啊!直到最近在教改的浪潮中聽說明代以後可能不再是中國史,而是世界史,那麼中國歷史有形、無形中縮水了,可是不也亂了我們一直引以為傲的悠久歷史,更亂了代代相傳的傳統,不是嗎? 處在歷史的洪流中,我們無權缺席,所以必須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而吃果子拜樹頭,飲泉水思源頭,我啊最想關心的是最貼近生活的東西│金門的文化資產、可列為世界遺產、值得驕傲、值得大家共同疼惜的部分,值此雙十國慶,心中、口中一直迴繞著楊烈那高亢的歌聲:「愛在沸騰,謊言現出了虛假,愛在沸騰,罪惡無形中溶化,愛我的土地愛我的家,愛我的親人愛我的他,更愛我青天朗朗的大中華,‧‧」愛家、愛國的我們,當然希望中國擁有更美好的未來,因為「我們都是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