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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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廢話少說,」檢察官打斷他的話,舉手揉著自已的鼻子說:「接著說是怎麼策劃偷渡的。」 「不用策劃,我從小在海邊長大,十三歲就跟著父親在船上工作,潮水的起落,大潮小潮的轉換,我那項不熟?」清吉不是站著,他在原地轉來轉去的說:「那天是初八,正逢小潮,我算好漲退潮時間,上半夜退潮時,我乘著潮水退去時出海,很快可以過半海(中線),退了中線以後開始漲潮,我再乘著潮水游向對岸,天亮之前就可到家了。所以當天中午我乘人多時跟著大家一起下海,趁著衛兵正忙的時候躲過檢查哨的檢查,下海後先到我家的蚵田工作,因為是小潮,潮水退得不多久就漲潮了,我就躲在礁石後面,等待大家都上岸回家天也就黑了,我就能下水順著退潮出去,只要一切順利,我就能回家了。」 「結果呢,怎麼跑回來了?」 「沒想到當晚天黑以後,潮水開始慢慢退去,正準備要下水時,岸上的砲來了,一發接著一發,每一發都打在後白礁的周圍,我雖然不在那裡,但也離落彈的地點不遠。砲聲停了之後我不敢馬上下水,等到要下水時,砲又來了,經過一回又一回,好像那砲是衝著我來的,又好像是看到我要下水它就打過來一樣,一直俟到砲聲停止,我才下水去,可是我已經被這些砲浪費太多時間,等我下水後不久,潮水轉過來,開始漲潮了,潮水沒有把我帶出去,反而帶回岸上,天沒亮我已經被帶上岸了。這是我的命,沒話說。」 「你作這項打算還有誰知道?」 「這能讓誰知道啊?跟我老婆講他會讓我走嗎?跟其他人講有誰又能幫我的忙呢?說不定我人還沒下水,已經有人在海邊等著抓我回來了,我雖然不如你們聰明,但也不會笨到要把我的打算跟別人講。」 「還有什麼沒說的嗎?想想看。」 「你問的我都說了,還要說什麼?總之一句話,想家,就是想回家。」 檢察官轉向旁邊那位負責作記錄的人員,問他:「都記下了?」 「報告檢查官,都記下了。」 這位檢察官問得簡短又乾脆,清吉的回答也清楚,原本以為經過這次的訊問後不久就可以回家了,沒想到被關了好幾天還沒有要放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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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我的家住在蓮河,從早是跑船的,十八年打古寧頭,我到金門以後回不去,後來就入贅黃家,改名叫黃世炳。」 「好,那你再說說你是怎麼來到金門的,要照實說,不要騙我,我喜歡你說實話,討厭別人騙我。」檢察官說話總是笑笑的。 「我們家從很早就有自己的船,我祖父開始當艄公,就是船上扶舵的人,專門跑蓮河到西園這條海路的交通船,我從小就跟著父親在船上工作,父親年紀大了,就把船交給我。三十八年紅軍來了以後,我被徵調開船來打古寧頭,共軍失敗了,我就偷跑到西園來,因為這裡我認識的人多,後來經過人家介紹,我就入贅到黃家了。 「說的可都是實話?」清吉點點頭。 「好,那麼……再說說你入贅黃家以後的經過。」 「我以前在蓮河家裡原本只懂得跑船,不懂得種地的事,進了黃家以後才慢慢學得種地,我岳母家的田產不少,但大部分都分租給村子裡的人種,每年收田租,就是作物,所以我種的地也很少,每年靠收租就夠吃了。一年以後我女兒出生了,老婆大部分時間管的是海裡的蚵田,有時候就幫幫忙,就是這樣。」 「就這樣,沒有別的了?」 「是啊,就這些,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 「那接下來再說說,你在這裡過得好好的,為什麼想要下海游泳回家?又是怎麼做到的?策劃多久了?有誰幫你?這些都要像你前面說的一樣講清楚。」 「離開家已經五年多了,起初是想說應該不用太久就可以回家,但是日子愈久,對於家裡的掛念愈來愈重。」淚水已在清吉的眼眶裡打轉:「我出來這麼久了,家裡的爸爸、媽媽年紀都大了,還有一個小我四歲的妹妹,我出來以後他們有誰照顧?」說到這兒,清吉已經無法繼續,檢察官也默不出聲。 「尤其最近這段時間,每天在山上工作時,都可以聽到蓮河和大嶝島那邊的放音(註:廣播喊話),晚上睡覺時也聽得清清楚楚,愈聽心裡愈難過,這麼淺淺短短的一道海水,我每天可以看得到,每天可以聽得到,卻回不去,看不到年老的父母和親人,換成是你,你會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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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漫步隨想錄
景物依舊在 山中無歲月;與世俱無爭。山城,風大的冬日,有過年的感覺,雖然年的氣氛淡薄了,但,還是感覺得到歲月如梭的迅速! 回到山城,一切回歸童稚記憶!我利用每天走路運動時刻,努力追尋幼年時期的成長經驗,惟,腦海仍然呈現空白的篇幅居多。 環山道上的舊眷村遺址人去屋空的景象矗立眼前;經年荒廢的屋宇,孤寂地與山野雜草蟲鳴為伍。曾經,是人聲鼎沸的熱鬧繁華聚落;曾經,多少達官顯貴出入;也曾經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冠蓋雲集。 荒郊野嶺的一草一木,守著風、霜、雨、露;日、月、星辰,見證著歲月遞嬗;人間世情冷暖盡知! 山中荒廢已久的神社,石造牌樓仍佇立山腳下,拾級而上的階梯兩旁,有參天的古木相伴,見證著歲月在山風雨露中的遞嬗。 數年前,自外地返鄉常住,每天運動時間,都會登上半山腰的神社石碑旁休憩,趁著歇腳的片刻,我喜歡摸索著碑紋追溯歷史的軌跡,任由想像,神遊在時空隔絕的太虛,為了彌補那段自己來不及赴約的年代。那段時日,我的午後時光泰半就都消耗在此山中。 回到都市後,時日倥傯,匆匆又過二年,重臨神社,景物依舊在,只是心情已惘然! 老人和老狗 山腳下廢棄空屋,在孤寂一長段歲月後,不知何時竟有了人煙,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老人身邊跟了一隻黃色土狗,黃狗,如影隨形的在老人身伴繞來繞去;始終不離不棄。 老人孤伶伶地捲縮在圍牆角落,黃狗,則趴臥在老人腳邊,一老一狗,盡情享受由東邊山頭投射而來金黃陽光的愛撫!這樣的畫面,呈現的是一幅和平、溫馨、美滿、團圓的景象。在他們的眼裡,此刻;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與狗能比他們更滿足! 老人無家可歸,山腳下一排廢棄經年的老舊眷村,成為他暫時棲身避風雨之所。每當打老人眼前路過,我總不免要多看他一眼,而,幾乎每一回,都會看見那隻老黃狗的身影,牠是那麼忠心耿耿的守護在老人身伴,有時,我會向老人投以欽羨的目光,雖然,他可能貧無立錐之地?但,他有狗相伴度晨昏,其心靈無疑是豐盈無比! 黃狗一如捍衛戰士那般;在山間破舊屋宇的四周巡狩、警衛著,路邊偶或傳來不規則的怪響,牠立即豎起雙耳;警覺地望向聲音的出處,一有異狀,牠狂吠兩聲算是警告,若仍異音不斷?便拔腿狂奔而出,經常嚇得摩托騎士們落荒而逃,讓我這旁觀者不禁莞爾! 曾經聽人說:人老了,若有老狗、老友相伴,毋寧是幸福美滿的人生!於是,我竟十分羨慕起眼前這位老人。相對的,也對黃狗有了老人相依為命,而替牠的不再流浪感到欣慰! 星 散 過年,散居各地的親人都回家來團聚了,此時最開心的人莫過於母親,一年忙到底的老媽媽,今年八十四歲,身體硬朗的她,逢年過節,總是歡天喜地張羅全家大小的食、住。約莫年前半個多月,便開始曝曬枕頭、被褥,我們每個人所蓋的被子,不但有冬陽的溫暖;還有更多母親的慈暉! 從前,我們四兄弟尚未成家,加上父母親以及祖父母,一張四方桌,剛巧坐滿。那張配有四條長板凳的餐桌,一直陪伴我們成長。小時候,每次四兄弟同時挨罰時,我們都會很有默契的:一人抱著一隻桌腳;尋求庇護。直到二弟罹癌病逝,有一天,我由客居地返鄉探親,卻不見那張飯桌,問母親,她眼中閃爍淚光幽幽訴說著:「四個兒子,如今走了一個,就像四方桌缺了一隻腳,唉!」 從此,每逢過年,在灶前忙著炊煮年菜時,母親總是沉默、冥想若有所思,我們都知道她在思念二弟。 一生劬勞的母親,人生命途坎坷;甫自襁褓滿月,即被送人當養女,在困苦的環境長大,後又因遇人不淑致肩負重擔,含辛茹苦將四個兒子養大成人,老年喪偶後不到兩個月又逢次子病逝,堅忍的母親從不在人前人後喊苦,而,她日復一日期盼的便是:全家大團圓的過年時節。 年前,看到忙碌中的母親,像陀螺一般的忙裡忙外,心中不捨也不忍她在寒凍的氣候裡如此操勞,想要替她分勞,卻遭她一口回絕,我說怕她太累了,她答我:「做了一輩子,也不覺得有甚麼累!」 今年,年邁的母親仍未曾放下她執鏟的手,縱使五十肩的宿疾苦纏著她,仍咬牙烹飪,當每一個兒孫輩,對她的廚藝讚不絕口時,她靜靜的站在餐桌旁,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歡樂時光飛逝,過完年,各自都要回到工作崗位;如天上星星般散去了,母親站立庭前,一如圓月:等待再次團聚。 鄉愁 春節假期,是和平常散居南北的家人團聚的好時光,今年春節,除了在遠方的三弟,大家都回家過年了,此時,看得出來,忙裡忙外的八十四歲老母親最為高興! 在台北工作的么弟,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導致他左腳開刀,剛巧趕在新正年頭出院返鄉療養。 好幾年了,每年過年,兄弟倆總是相聚太匆匆,少有機會如今年那樣:天南地北地暢所欲言! 兄弟倆從現況聊到從前;又自從前回憶起幼年時候,我們四兄弟的童年記趣;以及家庭當時的經濟狀況。 半世紀前,山城仍是個古樸純淨的鄉鎮,青山綠水環繞的山城,到處鶯飛草長!我們居住的家屋前後都有小河,小橋、流水、人家;天成美景組成和諧的鄉村景致。由於沒有工廠廢水汙染,大圳永遠流淌清澈見底的河水,童幼時期,每遇夏日黃昏,都可看見我們四兄弟沐浴、戲水的景象!如今,圳溝鋪上了水泥蓋,早已不見清澈流水的蹤影。 二弟,是我們四兄弟當中最怕死的,經常,我們一起和鄰居玩伴玩騎馬打仗,偶而不甚受了一點小傷,破皮流血了,若是我們,則,在泥地上抓一把泥沙覆蓋在傷口上又繼續玩耍,他,則會立刻奔跑回家消毒傷口;擦藥包紮,是個非常愛惜生命的人,可惜,不幸於三十九歲那年罹患鼻咽癌往生!當我們談及二弟時,對他懷念特別多。 么弟出生那年我上小學一年級,記得那時我特別高興,在學校到處走告我當哥哥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由於我是長子,必須承擔一部份家務事,而,忙碌的母親則把照顧么弟的工作交付予我,所以,么弟從小就是我揹大的。小時候,經常背著他四處遊走玩耍,他經常在我背上尿尿後,由於貪玩並沒有立刻回家換衣服,就這樣玩到天黑才回家,我的背就經常:溼了又乾;乾了又濕! 也因此,兄弟當中就屬我們倆感情最為融洽,長大後仍然如此,對他,我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新春期間,我陪著么弟靜養腳傷,往事一幕幕浮現腦際,歲月倥傯;光陰似箭!家,在老母親的維繫之下年復一年平安度過,家族繁衍枝葉堪稱茂盛,只是當年四兄弟如今僅剩三人,母親每每睹物思人;總不免不勝唏噓! 如今,我們只能從回憶中尋覓童年足跡;童年,早已成為我們回不去的共同鄉愁! 老年生活 人類的壽命有逐步延長的趨勢,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但是現在社會中,年齡要超過七十歲很普遍,這就產生了高齡問題,像是居家生活、健康醫療、休閒娛樂、心理衛生、宗教信仰、教育學習、照護工作、政治經濟、福利法規……等,在在都需要社會的關心與注意。 經建會推估二○一七年時,台灣老人占總人口比率會上升到百分之十四,進入高齡社會,然後再過八年,台灣的老人人口數,會占總人口數的百分之二十。但二○一三年的台灣,不論是在老人照顧、經濟安全、高齡就業、甚至是基本的交通與居住等政策,還是沒有任何計畫。 這幾年來,全球正崛起獨居的新風潮,獨居,正在改變我們的世界;目前世界上很多人,正在學習一個人住的生活方式。 據市場研究公司歐睿國際(Euromonitor International)表示,綜觀全球,獨居人口數正與俱日俱增,從一九九六年的一億五千三百萬成長到二○○六年的兩億零兩百萬,短短十年內增加了33%。而,獨居家庭成長最快的國家又是哪些呢?那就是中國、印度和巴西。 終身學習的時代已經來臨,在未來高齡社會,每個老人的生活態度非常重要!老年人雖然退休了,但還是可以「廢物利用」,成為社會另類的新動力。 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現年七十二歲,去年九月宣布退休,傳罹患狹心症的他,退休後,仍維持十年來習慣每天早上8點,到他住家附近的「淵之森」綠地打掃、撿垃圾。 我很幸運,十幾年前開始,便獨居生活。為了不讓我唯一的女兒增加負擔,我努力工作、認真運動、謹慎生活、安排妥當每日作息。之所以如此,乃在於:為了更老年歲時,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的生活,讓女兒安心工作。 如果,每一個老人,都能體認到年輕人負擔的沉重;能夠儘量照顧好自己的生活起居?就是給下一代最好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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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門之變
武德九年(626)春三月,太子李建成夜宴秦王李世民,太子陰為鴆酒,秦王受爵,腹裂肚絞,吐血而返。房玄齡、杜如晦與長孫無忌商議曰:「今嫌隙已至,一旦禍機竊發,豈惟府朝涂地,實乃社稷之憂,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國家。蓋存亡之機,間不容髮,正在今日。」長孫無忌曰:「吾懷此久矣!不敢發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謹當白之。」 五月,太子與齊王李元吉謀,重賄秦王將尉遲敬德、侯君集,以離間秦王,遭拒。乃另求勇士為刺客,亦未得逞。太子於齊王曰:「秦府智略,可憚者獨房、杜耳。」己而進讒毀,使父皇高祖李淵令其出秦王府,從此多士,其餘名者僅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秘召房、杜,使敬德與舅父高士廉勸殺太子,秦王猶豫,晦明不安。適突厥侵犯,反由太子見機行事,上讒父皇,徵召秦王府精兵猛強,由齊王率軍抵禦,設伏兵於餞口,俟機行刺秦王。 六月三日,李淵以秦王陰告太子誅己、淫亂故,乃謀太子三人,假玄武門對質。后宮張捷妤得知,使人走告太子,惟太子不欲謀行,直以守衛皆忠己之士,輕敵若彼,亡命在此! 六月四日晨,秦王擬先發制人,誅滅異己。命武將伏兵玄武門(宮城北門口),曩者,太子重賄秦王部將遭拒,今自宮至北門口,門戶階陛左右,皆秦王府之兵。居頃之,太子與齊王步臨時殿,士卒莫敢動,聲凝音滯,見草木皆兵,怪石漸成魅影,影動者呲牙裂嘴。太子心駭,待欲回頭,聞嘶鳴聲,秦王快馬忽奔眼前,揮戟劈空,與太子搏,穿梭叢林,雙方馬上激戰。太子操其箭,射箭,不中,馬奔過前,旋馬馬立,再取背箭,發矢,箭偏,又不中。慌急馬亂,秦王氣若神定,操其馬,弓背,取箭拉滿弓,箭發,雀中,太子死。此際,眾兵由外內圍,皆驚呼齊王!見齊王已箭死太子旁,知乃尉遲敬德部屬領騎兵之功也。喋血玄武門,逆轉天變也。六月七日,唐高祖李淵宣詔,立秦王李世民為太子。 愚以為,秦王驍勇善戰,騎射俱精,武藝高強,膽量過人,每役必與,定薛舉父子,敗王世充、竇建德之軍。尤以劉武周南下,威嚇長安攸關存亡,李淵為籠絡秦王,令其出征許以立太子,勝悔。立儲反復,終釀蕭牆之禍。 再者,帝位世襲,以嫡以長,建成貴為太子,更何所求!但為秦王所圖,特與齊王謀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其為不軌之事。若以秦王為太子,則儲君之位可經求而得耳!今太子所以刺秦王急者,以秦王搶功以逐帝位故也。 至親為貴,至戚可愛。孔子視名利如浮雲,浮雲若有知,豈能得知人心險惡?若無知,豈願為人心之所寄!曩者,隋煬帝楊廣殺父弒兄,以取帝業;今太宗李世民以武滅親,以立唐朝。俗言:「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天地之親,至親如斯,斯亦無可言親,徒呼奈何!此或天之所哀而地(地球)不停其轉也。 註:一、本文仿漢·司馬遷〈史記〉筆法,載述「玄武門之變」歷史,內容為個人涉獵創作,與史實載述容有落差,謹白。 二、唐高祖李淵,其子名者:太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太宗‧秦王)、三子李元吉(齊王)、四子李元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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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心靈
亙古以來,在這浩渺無垠永不窮盡的時間巨流裡,雖然萬象雜陳,各謀生機,但在天演進化的過程中,人類亦隨著這永無止境的滔滔巨流,默默地,在縹緲無際的霧靄裡,不時的奔向林藪莽莽的平原, 或是奔向山石峋嶙的幽壑,有著瑰麗的奇景,也有著莫測的幻象。然而,人生最真切可貴處,莫過於存有一顆「靈明之心」,對宇宙人生,有著至善至美的嚮往。 每天對於天邊的一抹艷麗的夕陽殘照,生活在山野叢林的猿猴,只會攀摘樹枝上的蘋果,美麗的夕照,對無知的動物等於是不存在的。但如果是一個山居的人,遙望那暮靄迷濛的碧靜天穹裡,出現了一遍璀璨的晚霞,萬紫千紅,瞬息幻變,躑躅於這奇景意象中,心靈深處莫不有許多複雜而微妙的感受。人之於禽獸,或許還是有這「幾希」的差異的。 人的心靈本是極其複雜又難分析的,尤其是在近代工業社會生活裡,處處充滿了矛盾衝突而且瞬息萬變,簡直是不可捉摸。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現代人的生活享受,的確超越了以前幾千年的標準。這空前偉大的恩賜,卻給人們心靈上帶來了一份莫名的迷惘。或許是這種高度機械性的劇烈動力和系統性的強大組織力來得過於快速,人們在心理上缺乏事先的準備,驀然之中,生活上反而遭受許多擾亂和困惑,心靈首先就感受到一種分裂和壓縮的痛苦,往往覺得自己陷入虛空的迷霧之中,有許多的緊張和惶恐。 千古以還,人類之所以能面對著這淵淵其深、浩浩其大的宇宙,並未曾在惶惑中迷失了自己,而且能夠在迴環曲折的深谷幽徑上,覓得自己的坦途。在波瀾洶湧澎拜的海洋裡,確定正確的方位,這全是初民們「靈明之心」的具體表現。所謂「靈明之心」者,並不是中虛無物,神秘難測的一片虛無,乃是有內有外,有動有靜,既可旁通無窮,又可與上下四方古往今來渾成一體的良善本性。 在傳習錄裡,陸澄問王陽明:「什麼叫做心?」王陽明說:「只是一個靈明。」又說:「可知充塞天地中間,只有這個靈明,人只為形體自間隔了,我的靈明,便是天地的主宰。天地萬物離開了我的靈明,就莫有天地萬物。我的靈明沒有天地萬物,亦無我的靈明。」王陽明雖然用極端的「主觀意識」來體察天地萬物,但也同時承認了他的「主觀意識」存在於客觀的天地萬物裡。王陽明深信人人皆有隨生命俱來的純一「靈明之心」,這一點「靈明」就是創造樂觀積極人生的契機。 黃梨洲在明儒學案序文裡認為:「盈天地皆心也,變化不測,不能不萬殊。心無本體,工夫所至,即其本體。」這就非常具體說明了靈明之心是什麼,尤其是說:「各得其本心者,謂之仁。」那麼仁的工夫,就是靈明之心。所以,靈明之心是出自人之本性的,人人皆有的仁心,存在於天地之間,可以說俯仰皆是。一個人只要肯本著自己的靈明之心,去做實踐的真工夫,則靈明之心立即呈現眼前,毫無神秘可言。 人不能無心,尤不可沒有心做其主宰。儘管人心無體,變化無端,虛無縹緲,難於把握。可當你「極靜時」,會「恍然覺吾心」的存在。「有如長空雲氣流行,無有止極。有如大海魚龍變化,無有間隔。」足見人的靈明之心,確實是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而自古以固存的。不過在「工夫」上,畢竟是可傳不一定可受,可得而不一定可見的。因而,以「吾之一身」為靈明之心的「發竅」,樹立了一個以我為基礎,一切從「我」做起,繼而推己及人的實踐方法,才可發揮靈明之心,完成靈明之心。朱熹說:「此身有物主宰其中,虛澈靈臺萬境融。」這是說我的靈明之心,就在「我」中。以此為主宰,則靈臺虛澈,萬境可融,這就是儒家思想中,仁者渾然和萬物同體的境界。 一個人的「靈明之心」是否能及時「發竅」,全靠自覺來作導引,尤其人類的心靈正遭受史無前例的劇烈變動,陷入物欲享受的迷惘之中時,人性的自覺,是可以給人世間帶來優美和真理,是啟發每一個人的「靈明之心」的本能的。叔本華在他的意志自由論中說:「自覺是自己固有的意識」,就是認為自覺是人的本性。朱熹更進一步說:「所覺者,心之裡也。能覺者,氣之靈也。」自覺意識既是心之理,也是氣之靈,人人應該都可以作得到的。 儘管天道靡常,人事滄桑,一切變幻莫測,如果每一個人都能保有一顆靈明之心。只要憑藉此一與生俱來的原本存有的高遠而深厚的仁心,去體恤天地萬物、契合宇宙,則物與我必然由相感、相通而至相忘,終於物我無間,情理交融了。人的思想發揮到這種極致,一定可以如西哲史懷哲(Shweitzer)這位二十世紀的慧星,在非洲那麼酷熱的荒野森林裡,摒除一切物質的享受,不避艱難困厄,以一顆「靈明之心」在那寂寞的天地裡,仁慈的辛勞了一輩子,期望在思想中為既道德而又肯定世界人生的宇宙論,找一個永恆的基礎,完成自己分內的事,也因此獲得舉世的欽慕和敬仰,成為叢林裡的聖人,永垂宇宙,萬世不朽。唐代高僧玄奘大師,孑然一身,跋涉萬里險阻,西渡流沙,深入佛國求經,以這種大慈大悲的「靈明之心」,普渡眾生,涵融天下,而上達空明之境,這種捨身救世的仁心,也永遠為後人景仰膜拜,永遠洋溢人間。他們以苦行光輝仁心,從仁心中體認宇宙萬物,了悟人生真諦,這種曠達虛靜的精神,必可在人生道上,克服一切困厄,超越一切險阻。 一個人樸素真摯的仁心,若一旦轉化成生活實踐的真工夫之際,大智慧便會由此產生,大事業亦由此奠基,進而可以提升每一個人的生命情調。人世間也就可以到達天地萬物和諧的至美至善之境了。 幾千年來,人類良善優美的靈魂,真像一朵千瓣的白蓮花,在澄清的水池裡,自己在一瓣一瓣的舒展著、開放著,就是在汙濁的水潭裡,亦復如是。不會永遠在迷惘中,也不會甘願以無限的物欲,輕輕毀滅了自己自覺的靈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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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夢成真
「這兩天想金門的未來,想得睡不著…」,書畫大師姜一涵電話那頭才說著,旋即訂了機票直奔金門,說要向縣政府建言。「就算發神經吧!」冒著10度低溫,姜老在凜冽寒風中再度踏上浯島;這次,不為畫展,不為講座,純粹為了「金門可以更好」的堅定信念。而發神經的不只他一人,我從六千公里外的溫哥華給喚了回來,就為了老先生說:「九十歲的人了,非劍及履及不行!」 姜老的點子取之不盡,精力用之不竭。猶記2012年八方風雨米壽展在金門文化局開幕,姜老臨時借張大紅毯,讓每位來賓感受走紅地毯的尊榮;另大手筆請來金曲獎原住民歌手伊祭達道、台東阿美族歌手法拉利引吭高歌,自己更開心地下場手舞足蹈。他的名言是:要有自己的一套! 杜忠誥讚賞姜老的書藝創作「頗饒別趣,能新人耳目」,更指出姜老在藝術評論上往往直抒所見、無稍逃隱,膽識過人、豁人心目。的確,姜老有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他常說:天地非我有,放膽而走,因此提筆就寫、開口即論,坦然自放、笑罵由人。他寫過一副對聯:「江湖行藏一字秘;藝海浮沉六十年」,或問一字者何?他答曰:只一個「靈」字而已;然後補上兩句禪語:「鑽故紙,機關死,放下它,得之矣!」他說故紙裡的道理全是死的,要用它之前先要把它活起來,不得自由的藝術家綁手綁腳,如何成材?大藝術家能夠進入最高境界,那就是他的靈山了。 姜老最愛談境界,金門三日行腳,會見不少地方產官學人士以及藝文同好。他屢有別裁獨見、驚人之語。他為驅山走海開幕致辭,不談畫,不談人,只簡單一句:「做一個藝術家,要有眼光,有胸量;有胸量則有境界,有境界則有格調,有格調自然就有品味和趣味了。」 在金大兩岸和平戰略中心籌備會裡,姜老依然不談軍事,不談政治,倒是捻題「教育」,大書特書。他強調國民教育不需冠冕堂皇、空談道德;真正的學習是你能體會領略到一種學問,而不是只從教室或老師處得來。學校教育首要之務是讓學生成為足以信賴之人,讓社會對學校畢業生產生信任感;倘若金大學生每一個人都可靠,金大就成功了。 如同當年徐復觀提出「思想的失落」,姜老亦對現今不思不想的時代感到憂心。他說不思想就沒有情感,與社會即產生疏離。有了思想動力才有情感動力,才會關心社會,經由愛團體愛學校愛社會而愛國家。他勉勵老師思考教育本質,啟發學生思辨、談判的能力。 原來姜老把「戰略」提升至教育戰略、人生戰略了。因為教育問題也是戰略問題,都需縱觀天下大勢,眼光放遠,認清時勢,方能打勝仗;個人亦如此,未能自省自覺,一輩子打敗仗。 境界或許仰之彌高,但有夢最美,姜老這位老頑童、點子王,帶給我們許多美麗的想像空間。譬若他主張在島內制高點上興建「三聖殿」,將兩岸三地詩書畫大家作品陳列於室,同時規劃纜車,既是文化聖地亦具觀光效益。「智慧塔」如同人間靈山,記載古今中外一百位智者生平言行,啟迪後人智慧之光。 對烈嶼,姜老有最多的幻想,他讚歎烈嶼資源豐富、潛力無窮,可以成為全世界最耀眼的一顆珍珠。就像維多利亞的布查花園,烈嶼亦可打造成為一個花卉之島,規劃萬花圃,一年四季種植具經濟價值的不同花草,觀賞外銷一舉兩得。 返台不久,姜老即興沖沖尋求東海園藝系協助,希望能至烈嶼進行土壤氣候等評估工作。我知道姜老又在為金門編織美夢了,或許,等到金門出現更多勇於作夢的人,美夢便可以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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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
「珍惜,是幸福的來源。」當萬里無雲時,就讓我們珍惜陽光的輕拂吧!當家人真誠付出時,就讓我們珍惜親情的照耀吧!當朋友善良的賦予陪伴,就讓我們珍惜友情的滋養吧!因為唯有珍惜,才能感恩,因為感恩,才能幸福。 我珍惜著生命中的每個氛圍。每日早晨,伴著家人溫暖的聲音,開啟了一天的序幕,可口的早餐溫飽身體、溫潤心扉,和家人一同手拉手,走向校園,沿途滿盈關心和愛心。當我迷失,親人的力量給我方向;當我沮喪,家人的關愛將我扶起,讓我能夠在人生中不斷前進、不停追逐,每天夜晚,「謝謝您!」將心中的感謝道出,讓這愛能不斷交流。因為珍惜,使我能夠看見愛的蹤影,使我能夠感受並感謝。 珍惜家人的愛,讓我能夠勇敢的飛,珍惜挫折的試煉,讓我能夠茁壯堅強。現在是高中生的我,正面臨著一項考驗,也許是上天的安排、也許是自我的功課,使我每天和病魔搏鬥,但我告訴自己,「珍惜它並克服它。」珍惜這個能夠改善自己的機會、珍惜這個能重新省思人生的良緣、珍惜學會勇敢面對自己的掙扎,珍惜的勇氣,令我每一天一點一滴的進步、並一步一腳印的再次站起。 嚴長壽先生曾說:「有錢必能蓋出一座城堡,但是唯有人能使它溫暖。」那珍惜的美,猶如另一道陽光,照亮人間。用這股力量迎向人生的曲折,走過困難的高峰,欣賞生命中平凡的美的風景,將他一點一點的彩繪在人生的畫本中,因為珍惜,讓生命更豐富、精采。(作者為金門高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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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所以每次都是打了十多發以後就停了,今晚好像有點不一樣,一次打四發,大約停半個多小時以後,再打四發,又再停半個多小時,再打四發,這樣打了二十幾發,一直打到九點多鐘才沒再聽到聲音。 淑女忙了一整天,也挨到砲聲停息之後,正準備關門休息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起先以為是世炳有什麼事,後來發現不像,淑女起身開門時,才聽出是端嬸小叔的聲音:「榮福嫂!你有看到世炳的人沒有?」 一聽這話淑女也緊張了:「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世炳不見了。」 「會不會是上誰家去,等砲聲停止後再回家?」 「沒有啊,都找過了,以前他如果晚間外出也只有到你這裡來,而且早早就回家了,可是今晚到現在都還沒回家。」 想起前兩天到家裡來所說的話,淑女心裡有些耽心,莫非真做了什麼傻事?心裡這麼想,口中卻說:「再等等看,說不定晚點會自己回來的。」 這一個夜裡,淑女幾乎是整夜沒睡。第二天清晨到端嬸家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息,見到他家的大門是開著的,照這情形看,昨晚確定是沒有回家來了。淑女想進去問問看,裡面沒看到有人,也不好一早清早叫人,就先回家裡。 早飯後,外面有人傳來消息說:「前面九女山海防駐軍大清早天還沒亮抓到一個上岸的水鬼。」 沒多久又有人說:「九女山抓到的不是水鬼,是本地的老百姓,想趁著夜晚下水游到對岸去,沒想到被海水打回來了。」眾人一聽這消息,心裡冷了一半,這人一定就是世炳了,這樣看來是沒有出去囉。 這人正是世炳沒錯。天亮後他被兩輛軍用吉普車押往師部偵訊,一位中校問他:「你是什麼身份?家住那裡?」 「我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叫黃世炳,家就住在西園。」 「西園?」中校不太相信:「你住西園?那你是從大陸游泳回西園的嗎?」 「不是的,我是要從西園出去,我想游回對面的蓮河。」 「到蓮河!你到蓮河做什麼?」 「蓮河那邊有我的父母,年紀都很大了,還有我的兄弟也都在蓮河。」 「他們都搬到蓮河去住,只把你留在金門是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中校越問越迷糊了。 「不是的,我的家在蓮河,後來娶了西園人,噢不是,是入贅我岳母家,才變成西園人。」 中校沒有再繼續往下問,他只好交代:「暫時押著,先和鎮辦公處取得聯絡,把他的身份弄清楚再說吧!」 世炳被關在禁閉室裡過了三天以後,又被提出來接受偵訊,這次中校檢察官不再問他話,就直接叫他:「楊清吉。」 這出乎意料的一叫使世炳嚇一大跳,「你…你在叫我?」 「你不是叫楊清吉嗎?」檢察官問他。 「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告訴我,你到底叫黃世炳,還是楊清吉,怎麼搞得我都糊塗了。」 「我本來叫楊清吉,到金門以後才叫黃世炳。」 「到底怎麼回事,你坐下慢慢說,我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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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集》異地
第一次踏上金門的土地,是風光明媚的三月,那時總兵署的木棉開得正燦爛,映得滿心滿眼皆是刺目奔放的豔紅,遠看像極了細碎火苗爬上枝條,一樹火花;路邊成片淺紫色的花向遊客招手,嬌美的小臉上笑語嫣嫣;濕潤且帶著涼意的空氣滋潤著鼻膜,時停時落的霏霏細雨煙籠著整個金門,我坐在窗邊,聽著窗外春雨拜訪土壤的跫音。 那時我的身邊有我的父母,而我還是一個在生活上處處依賴的小孩,旅程中只需享受不須煩惱,不必為了做選擇而煩心。前方永遠都有父母的身影,逐漸模糊的記憶中只留下優美的風景及自己無憂無慮的笑臉。 第二次走在金門的街道上,是真正意義上脫離家庭的、離別的九月,也是我像隻雛鷹張開翅膀準備飛翔的時刻。留下了我的背影給我的父母,我努力挺直著背脊,因為知道有兩道目光跟隨我直到視線的盡頭。 踏出機場的那一刻,看著無數人來來往往,突然感到惶恐,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不安感令我四顧茫然。第一次完全獨立,終於意識到這裏是金門,離家286公里。 286公里,55分鐘的距離,隔著海峽相望,而我看不到我的家鄉。 就算再不習慣也得習慣,坐在專車上一晃而過的小市鎮是金門最繁榮的地方,到分校的路上沿途樹木如同兩排站的筆直的衛兵,一望無盡的高粱田像極了美國中部的麥田,隨風盪起一波一波綠海。 屬於高雄的、在那都市叢林裡的記憶在眼前重疊,不時搖晃的公車外是充滿廢氣的車水馬龍,大樓林立的街道、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忙碌的上班族……繁忙的人們、繁忙的步調、繁忙的車陣;滿滿的人潮、滿滿的噪音;空虛的心。 忙碌、冷漠、焦躁、煩悶……而當我回過神仍然是一片又一片無止境的綠色,方才的影像竟恍如隔世。 在高雄的早晨是被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吵醒;在金門,則是被嘈雜而歡欣的鳥鳴給喚醒。七點是無人時刻,鳥鳴聲最為放肆,在房內也能感受到樹林裡躁動澎湃的生命力,樹木的低喃與風的絮語交織成的奏鳴曲令聞者心曠神怡。 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閉上眼聆聽,這裡滿滿是大自然的碎語,卻又寂靜得只聽得見自己的聲音。 金門是座寧靜的島,沉寂了戰爭的煙硝,凝鍊了歷史的韻味,洗淨鉛華化作亙古綿長的風采。 我在金門找回了寧靜,找回了與自己對話的空間。 正午的太陽是燦爛的金色,濃稠的像摻了蜂蜜的陽光大大咧咧走進系館大片大片的玻璃牆之中,純白的空間內彷彿彼得潘的精靈朋友在這兒飛舞跳躍,金粉充斥在每一個角落,時空靜止在這一個時刻,奪目美景被深深印在我的眼中,刻在我的腦海裡。 金沙宿舍外有一座小湖泊,水面被微風吹出層層疊疊的縠紋,夜色下彷彿月光紡製的銀色縐紗,月亮與星光的倒影在湖中搖曳。天階夜色涼如水,而昏黃的路燈卻照暖人的心房,燈火在薄霧中顯得夢幻而不真切。走在旁邊的石板小徑上,總會不自覺佇足,只為這只存在於畫中的風景。 在這兒的第一夜看到滿天繁星,內心充滿上大學的雀躍與不安,與對遙遠未來的期許。 想像隻大鵬扶搖直上,振翅高飛。 前些日子回到闊別已久的高雄,在機場裡挽著父母的手嘰嘰喳喳的像隻小麻雀,分享這段日子的喜怒哀樂。回了趟老家,拜訪了老師,與同學好友敘舊,給每一個我所想念的人一個擁抱。 突然想到之前在書上看到的一段話: ……風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你的笑容搖晃搖晃,成為我命途中最美的點綴,看天,看雪,看季節深深的暗影。 原來生活不過如此。珍惜身邊的人每一個笑容,努力做自己能做得最好的一面,不必去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流言碎語,不須去在意那些惡意的眼光。即使繁忙也要抽出時間與自己對話,與自然對話。 托著腮、哼著歌,想著過去的時光,回首過去走過的痕跡。曾聽人說過,如果你不再擁有一樣東西,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不忘根本、對現在心存感激,我滿足於我的生活不論過去到現在。 隻身到異地,才明瞭詩中「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感慨。即使在金門不是孤單一個人,在某些時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寥。 想念親人、想念好友,但其實更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唯一讓我感到安慰的便是明月與星空了罷。不論隔的再遠,都在同一片星空之下,抬起頭仰望,在另一個地方也有人和我一樣藉著滿天繁星思念著某一個人。 來到金門後我學會了很多,最多的是獨立。 學著自己攤開錯綜複雜的地圖尋找目的地、學著安排控管自己的積蓄使自己不致於月底餓肚子、學著適應沒有父母在旁叨叨念念的日子、學著凡事依靠自己因為這裡沒有人有義務讓你依靠……學著自己一個人生活的藝術。 一直等到離開了衣食無虞的環境才懂得之前的生活是多麼幸福。於是我笑著,學會了感恩。 大學是人生公車經過的其中一個站牌,看到昔日的朋友微笑著下了站向我揮手道別,而新的乘客再度上車與我共乘這一段旅程。 上大學的我們不停地吸收新的知識如同一塊瘋狂吸水的海綿,新的知識、新的視角、新的人生觀。學會應用了多少決定未來走得多遠多長,而我們都對新生活感到躍躍欲試,18歲的秋天裡懷著對未來的憧憬與熱忱準備振翅高飛。 拖著行李箱,望向來時的方向,背景是正要啟程的飛機,綻開一抹自信的笑,眼中掩不去的神采飛揚。 我的人生,正要啟航。 (作者為金大海邊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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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同遊樂逍遙
早上八點多從宜蘭出發時,天空灰濛濛的,細細的雨絲輕飄飄的灑落著,想不到車子開到關西服務站,可愛的陽光從雲層裡露臉,撒下滿地柔和光芒,這真的是天公作美,竟然出現「東邊下雨,西邊晴」奇景,正是出遊的好日子啊! 在服務站稍作休息時,二女婿昨晚準備好的「媽媽包」,內裝:尿片、奶粉、飲用水,及換洗衣服,這會兒全派上用場;他們替小男孫換上薄外套、尿片後,也給小孩子吃牛奶。 短暫休息後,車子繼續向南行駛,直驅此次旅遊的第一個景點──六福村主題樂園。車停好後便往入口走去,但見兩旁色彩繽紛的花朵,展開美麗的笑靨迎接我們的到來。我們和她們逐一打招呼:豔紫蒂牡丹展現了雍容華貴的氣質;南美朱瑾,蘊藉含蓄,含情脈脈;美人樹淡掃蛾眉,輕點丹唇;山茶花風姿綽約,清麗高雅,第一眼就留給我們美好的印象! 進到園區後,工作人員開著小火車,載我們繞行園區一周。三歲的小男孫,以前只在「巧虎」教學錄影帶裡看過珍禽異獸,這會兒親眼目睹,高興得指指點點,叫出他所知道的動物名稱,讓我們禁不住對他超強的記憶力嘖嘖稱奇。短短十幾分鐘,我們瀏覽了紅毛猩猩、非洲灰鸚鵡、犀牛、天鵝、鴛鴦、綿羊、鴕鳥、斑馬、長頸鹿、還有全台唯一珍稀的白老虎……等,真是大開眼界! 接著,我們進到美輪美奐、華麗典雅的阿拉伯皇宮──魔幻劇場觀賞夢境遊戲。觀眾隨著演員的表演內容,感官穿越不可思議的夢境時空,進入夢幻與現實相互結合的神秘夢境,讓人看得目眩神迷,如癡如醉。 下午,我們出現在遊樂設施場地。但見小男孫一會兒玩騎旋轉木馬,一會兒坐較矮摩天椅,雖然運轉速度十分緩慢,但為了的安全,他的父母仍然緊緊守護在孩子身邊。而我和老妻同乘另一隻木馬,但見一家人的身影,忽高忽低,此起彼落,而歡笑聲也在空氣中飄蕩開來,當此時也,我們都被眼前的親情凝聚成共同體,世俗的煩憂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當我看到小男孫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覺得是那麼美妙,那麼可愛;難怪會有哲人說:「造物者給予人類的禮物,有那一樣比孩子更可親呢?」 當黑夜來臨時,我們住進苗栗飛牛牧場的小木屋裡。 翌日早上,在一片啁啾鳥鳴聲中醒來,但見窗外山色綠意盎然,遠近樹木蓊鬱蔥蘢,儼然和昨天遊覽的人工景致迥然不同。 飛牛牧場座落於遠離塵囂的山野之中,讓遊客除了可在如茵草原上奔跑、嬉戲外,也可讓遊客接近可愛動物與觀賞自然景觀。在可愛動物區中有許多迷人的動物,例如貝多綿羊、紐西蘭白兔、台灣黑山羊等等,遊人可以餵牠們吃飼料、牧草;自然步道則可觀察蝴蝶生態環境! 小男孫在小小細沙場地裡,一本正經地玩起袖珍型挖土機,有模有樣,不但他玩得樂不可支,我們看了他逗趣的模樣,也捧腹大笑!之後,我們徜徉在牧場的步道上,遊目騁懷,直到盡興才打道回府。 我覺得親情是人間最珍貴的一種愛,而要凝聚親情莫過於有時間多陪伴家人;與家人同遊正是不錯的選擇,因為其中趣味盎然,容易留下幸福的印記! (作者請示真實姓名、住址、身分證字號及帳號,以便匯寄稿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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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雅波灰蝶
野薑花 水邊的一抹 冷香 就像打翻了 阿嬤的茶油罐 香味 在空氣中 瀰漫 山野的小精靈 自在的吟唱 好奇的張望 就像 窗外 滿天星斗 是誰 遺忘了 銀河 平淡 如一勺水 平凡 好像風中飛過的一片 落葉 生命 就是 許多的傳奇 許多的平凡 串成大自然 最美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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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秀玉,你娘呢?」轉頭看看秀玉,已經十三歲的女孩子,小學快畢業了,長得跟她母親一般的秀氣可人又懂事。 「我娘在煮飯。」秀玉加上一句習慣性的問候:「世炳叔吃飯了沒?」 「我正要回去吃飯,晚間再來看你們。」 淑女為把幾套阿兵哥拿來要修改的軍服趕完,今天晚飯吃得比較晚,母子三人在吃飯時,世炳就來了:「忙些什麼呢?怎麼現在才吃飯啊?」 「就為了早點把幾套衣服趕出來,急著明天就來拿吶。」淑女答的話:「你們家吃得早哇。」 「我吃得快,扒了兩碗地瓜籤湯就來了,這兩天老是吃不下。」 「是天氣熱的關係吧,還是山上的工作……,應該不會吧,都這麼久了。」 「最近老是想著家裡,」世炳的臉上有些愁容:「不知怎麼搞的,甚至晚上作夢都會夢到家裡的事。」 「清吉啊,我說你要想開些,保重身體要緊,只要身體健健康康的,再等幾年就可以回去了,如果身體不好,可能等不到可以回家那天。唉……」 「榮福嫂!不瞞你說,有時候我真想……」 「別亂想。」淑女打斷他的話:「你可千萬不可以做什麼傻事!」 「是真的,憑我的水性,還有對附近這些海墘的了解,游回去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 「喲!你是要嚇死我啊,你不知道,最近我老是聽說這裡有阿兵哥因為想家想得兇而自殺,那邊有阿兵哥用手榴彈威脅人家跟他結婚的事,聽得我膽顫心驚的,我還以為你要說的是……,」 「以為我要說去自殺還是去殺人是嗎?」世炳笑笑:「我才沒那麼傻,這條港仔水對我來說又不是什麼大海,只是……」 「可你是有家有眷的人,你有對妻子女兒的責任,你跑回家了,我怎麼向人家交代?」 「我也是這麼想啊,不然我早就不聲不響的跑了。」世炳沈默了好久不說一句話,沒再坐多久就回家去了。第二天淑女把幾件衣服趕完後,幾個阿兵哥來拿回去時,同時又送來了好幾套,這一下子,又讓淑女一忙又忙了好幾天。以前大家只要有新衣服穿,不會太寬大就可以了,最近可不行了,不但要合身,而且穿起來要挺、要美,所以修改的時候就得從尺寸上一量再量,改到能合乎每個人的要求才算數,自然就得多花時間才可以了。 這天晚上天才黑下來不久,忽然間砲聲大作,起先還以為是對岸打過來的,後來仔細聽,才聽出這聲音是後壁山那四門砲打出去的,自從後壁山駐了這四門105砲之後,偶而會在晚上的時間,打出幾發砲彈,聽那些砲兵自己出來時說,那些砲並不是打到對岸,而是利用晚間百姓沒有人下海時,把後白礁那幾塊岩石當作目標,練習打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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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罵教育今昔談
「老師難為」,是當今教師共同的心聲;少子化的結果,子女個個是父母的心肝寶貝、掌上明珠,在父母極力的呵護和寵愛之下,學生多少嬌生慣養、恃寵而驕,加上民主意識抬頭,別說打罵,即使重話,也會掀起一番波瀾,致使老師跋前疐後、動輒得咎。 回顧兒時,打罵可說家常便飯、「照三頓打」,學校打完家裡打,家裡罵完學校罵,打罵已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所謂「棒下出孝子」,金門俗語亦云:「菜無剝無成欉,人無打(教)(會勿)成人」,這些古訓名諺,深植人心,影響所及,「不打不成器」已成不變的定律,父母老師依循往例,代代相傳。 在我兒時,打罵風氣鼎盛,每見閭里之間,打罵之情,隨處可見─「夭壽死囝」「呣知死活」「皮繃較緊」…有些只罵不打,有些邊打邊罵,鄉下人家,唾手可得的枝條,就是最佳的「懲具」,嚴厲的父母,下手之重,輕者斑痕累累,重則皮開肉綻,尤其夏天,穿著短袖短褲,歷歷可見,同學之間,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記得有位鄰居,由於頑皮成性、惡習難改,其父使出「嚴刑峻罰」,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有時吊起來打,有時關起門打,讓我多少收到「頂厝人教囝,下厝人囝乖」之效。因為我也相去不遠,自幼頑皮叛逆,父親擔心上樑不正下樑歪、弟妹有樣學樣,正所謂「細漢若無熨,大漢熨(會勿)屈」,於是對我管教甚嚴、打罵甚重。 就讀何浦國校(浦邊洋樓)時,印象最深的是某日下午,與同學趁著自習課老師不在時,在樓下一張乒乓球桌跳上跳下,吵鬧之聲傳到二樓校長室,校長(即家父)悻悻然拿著籐條走了下來,有吵鬧的同學一律打手心,對我更加使勁,紅腫數日未消,真是愛之深、責之切啊! 上音樂課時,我也因為上課講話,被音樂老師使出懲罰奇招,老師左手扯住我的耳垂,右手再用力捶左手,絕無僅有的方式,果然有效,讓我痛入肌髓,日後上課噤若寒蟬,不敢多言。 當年為了拚國小會考,尚需配合對岸宣傳砲「單打雙停」的策略,高年級生雙號晚上務必到校自習,單號晚上七點到九點則自行在家溫書,違者重罰,某位同學趁著「月黑風高、天寒地凍」,早早入睡,孰料認真的導師不畏風寒,果然來查,隔天到校,「左手五下,右手五下,交換著打」,在此嚴管勤教之下,班上成績果然大放異彩,這應歸功於當年老師們的苦心與辛勞。 就讀金城國中後,當年的管理(生教)組長,皆是軍中轉任,我們住校生,完全採取軍事化管理,每天早晚集合點名,摺棉被要求方正整齊,不可馬虎,每天內務分組比賽,最後一名整組罰打手心,光是住校三年,被打次數,難以計量。記得有一次,我不慎遺失一枝鋼筆,上面刻著姓名,認領之時,管理組長要我手伸出來,本以為只是拿回鋼筆,孰料是狠狠地抽了一下手心,原因是「保管不慎」,且言下次再犯,加倍處罰。 就讀金門高中時,入學的新生訓練第一天,王教官喊出「向右看齊」的口令,我插手擺頭後,又轉回看正前方一下,王教官立即賞我胸部一拳,並斥責我「東張西望」,突如其來的一擊,讓我倒退兩步,也感受到高中教育的嚴厲。又在某次升旗敬禮時,我右邊的同學將我右手臂往前推,我立即頂了回去,兩人一推一頂好幾回,孰料訓導主任早已站在背後觀察多時,大概已至忍無可忍,朝向我倆背後頸項,一人重摑一巴掌,驚嚇之餘,忘了疼痛,打罵教育,讓我得到許多教訓,也不敢再逾越規矩。 高中畢業之後,是我人生打罵教育的轉捩點,「挨打被罵」終於告一段落,也算是另類的畢業。 就讀師大時,為了配合教材教法課程,大三開始安排校外教學觀摩,在參觀臺北市立某國中時,管理組長辦公桌放置粗、中、細三根籐條,原來是不同的過錯用不同的棍子,做到了「因材施教」,也「因過施罰」,讓我見習到另類的觀摩。 民國六十六年,師大畢業後,依成績與志願分發國中任教,學校打罵教育不僅方興未艾,而且愈演愈烈,我已從「被打」的身分,轉變成「打人」的角色,「被打罵」的經歷相當豐富,而「打罵人」的經驗卻付之闕如,初出茅廬,的確開不了口,也下不了手,由於時勢所逼,加上家長的「重託」,讓我失去「本我」,成績單回條,直截了當,只寫一個大字「打」,隱含著除了「打」外,似乎無計可施。剛開始帶班當導師,家長嫌我打太輕,有位蘇姓家長,在我打他兒子的當晚,來電直指我的打法如同搔癢,毫無成效,打孩子就要學他,打到爬不起來才有效。另有一位鄭姓家長來校教我體罰方式,要我讓他兒子搬一塊大石頭繞操場,走不動就用棍子鞭他。還有家長如是說:「我兒子任由老師處罰,只要不打死就好。」甚至送「愛心棍」,要我「多加利用」。 在此情景之下,昔日老師除了說理外,就依校規處分,或老改用體罰方式,每節下課,辦公室內,棍棒齊出,啪啦作響──上課吵鬧、不交作業、錯字不改、考不及格……無論大錯小錯,經常採取棍下解決,一到午休,操場更是「熱鬧」,成群罰跪、集體半蹲,還有那各式各樣的「體能訓練」,老師的愛心全化為「具體的行動」,漫長的午休,也是懲罰的最佳時機,曾有老師自嘲:「下課太短,打都打不完,只好留在充裕的午休時間。」我也「不遑多讓」,為了跟上「時代潮流」,經常「躬逢其盛」、「共襄盛舉」。 當年的訓導處,幾乎都由體育老師職掌,個個人高馬大、孔武有力,學生望而生畏,一棍下去,保證「奏效」,管理組長更是「狠角色」,放言「被老師送來訓導處的,先打兩耳光再開始說明理由,學生視送訓導處為畏途,在學生心目中,訓導處無異於「閻羅殿」,充斥著一股 「肅殺之氣」,然而對於某些頑劣不堪的學生,的確收到嚇阻與收斂的效果,也讓校園「平靜」許多。 昔日的父母,自己未受多少教育,一方面缺乏身教言教,不知輔導;一方面為顧三頓,無暇管教,只好將教育的重責大任全權託付學校老師,換言之,老師形同父母,不聽老師的話就是不對,老師的話就像「聖旨」一般,而且任由老師處置,被老師打罵也不敢稟告父母,因為父母站在老師這邊,講了反而「討皮痛」,於是老師打得「名正言順」、「合情合理」,學生敢怒不敢言,因為父母與老師都是「為我們好」,這是他們的天職。 自從教育部三令五申嚴禁體罰之後,學校體罰事件逐漸銷聲匿跡,家庭教育也隨之改觀,昔日著重打罵教育,從打罵中知痛知錯,今日提倡愛的教育,重視說理輔導,手段不同,目標卻一致,打罵教育的利弊得失,姑且不論留待專家去評估。 歷經數十年的教學生涯,我對學生的態度與觀念,也不斷地自我調適,力求與時俱進,如今回想,感受深刻,從剛畢業的「強硬相對」,逐漸轉為「柔性相待」,從「師嚴道尊」轉為「亦師亦友」;學生也從「畏懼老師」轉為「友善老師」,打罵教育的存廢,讓師生之間的相處方式,形成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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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返鄉》帶兒媳回金門尋根
2013年我們到金門兩次。時間都很接近:第一次是在六月,當了香港金門同鄉會會長的瑞芬帶團回鄉。第二次是在八月,與兒子、媳婦一道。最初是我們嘮叨,希望兒女們遲早要回鄉一次,知道和了解一下曾祖父、祖父、父親的故鄉是什麼樣子?順便拜拜祖宗。沒料到兒子和媳婦所任職學校即將放假,正好在發愁,不知要到哪裡去?於是我們「打蛇隨棍上」,建議他們到故鄉金門看看。 兒媳兩人都是教師,都會駕駛,他們決定自駕遊,太太瑞芬多次帶團回金門,這次更當上了會長,熟悉金門人事,很快就把一些手續辦妥了。抵達金門的水頭碼頭時,早就有租車行的老闆來接我們。他載我們到他的公司,交代了必要知曉的租車的事項,也順便辦好了手續,我們就由兒子開車直接開到我們的住處--珠山區的慢漫民宿了。 兒子和媳婦自駕遊,已非今日始。早在幾年前遊覽清邁的時候已開始了,樂此不疲。在駕駛中,全靠了那個極為神奇的「導航器」。如果不是它,簡直就寸步難行。幾天來,我們按照來了金門八次的經驗告訴兒媳,金門有哪些熱門景點?哪些地方值得一去?那些坑道有什麼特點? 幾天來,兒子和媳婦輪流開車,裝在車上那個導航器真的很神奇,通常都可以準確無誤地指導我們到達目的地。連吃一餐香草庭園的預定午餐,導航器也可以領路進村。通常,車子在林蔭大道行駛時,好大半天都不見前面馬路有一輛汽車行駛,當然更談不上「塞車」了!兒媳兩人一路開車簡直都暢通無阻,對金門的安靜和乾淨也都讚不絕口。他們載我們到后湖海濱花園、古崗湖,都是我們幾次到金門、旅行團導遊都沒帶過我們去的地方。忽然覺得,小遊金門,其實不要只是參觀戰地文化而已,也該讓外地遊客領略金門島的幽靜美麗,可以安排遊客欣賞一下金門島海邊及一些湖泊。 那幾晚,適逢金門有夜市活動,賣著許多美味的小吃,年輕人喜歡夜市集,流連了一個晚上。金門島夜市我們也是第一次遇上,見到很多小時候的玩意,但那些小吃,都是未曾見識過,更是沒嘗試過。我們忌甜怕油,兒媳買的食物,也就那麼淺嚐即止。兒媳都喜歡拍照,到處攝影。 兒子從資料上早知道祖屋「甲政第」已鏟為平地,我們想想也只是黯然神傷,不想帶他們到祖屋遺址走走。因為時間關係,也來不及到金剛寺拜祖宗靈位。準備下次再約女兒女婿、三家人一起回鄉,再來拜拜祖宗。 金門給兒媳留下不錯的印象。兒子尤其喜歡拍攝鳥兒,他們希望選擇適當季節再來金門拍攝候鳥,收穫必會更豐美! (寄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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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你小小年紀就挑一百公斤,不得了!」他又夢到自己被太陽曬得全身都變黑了,口渴想喝水卻找不到地方喝,不知過了多久,他又夢到同組的老鹽工,裝了一擔很重的鹽要他挑到鹽倉裡去,自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挑起來,走不到幾步,卻一個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跌斷了左腿,想用手去扶著站起來,沒想到連左手也斷了,想站起來,可是肚子餓全身沒力氣,用手扶著肚子,一看左邊的肚子怎麼也破了一個洞,鮮血直冒,他被嚇壞了,也從夢中嚇醒了,這時他發現半側躺在床上,肚子旁邊和左手、左腳,三個點都卡著劉指導員送的那三枝鉛筆,這時他想起睡前拿在手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卻一直沒有移開,他不覺的笑出聲來。 第二天一大清早,草草喝了三碗稀地瓜粥之後,就到鹽場去報到了,還不到上工的時間,其他鹽工都還沒來,番薯走進辦公室,坐在裡面的正是那位平時常常看到、矮矮胖胖的指導員,之前在村公所時也常見到他去找劉指導員,說他們兩人以前在軍隊是同在一個班裡的。他看到番薯進來時就問他:「你是新來的鹽工,叫黃安慈?」 「正是,我叫黃安慈。」 「當鹽工很辛苦喔,你做得來嗎?」 「做得來,我不怕辛苦。」 「嗯很好!我聽劉指導員說過,他說你年紀輕輕的,很能吃苦,希望你的工作不要輸給其他人。」 指導員把番薯跟兩位年紀較大的長輩編在同一副鹽坵,就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這一天是番薯當鹽工的第一天,鹽工這項工作雖然薪水並不高,但因為有個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成了許多西園鹽場工人生兒育女、養家活口的依靠。大概連番薯自己也沒有想到從這天起,這片具有千年歷史的鹽田,伴他度過了四十年的青春歲月,他也為這片鹽田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半個月後,這位指導員奉命從鹽場調到酒場去了,接替他的,正是從西園村辦公處調來的那位劉指導員。 九、船夫罹難 從山園間工作回來,已近正午,世炳肩上荷著的那把鋤頭重量很輕,但對他來說,卻比船上的舵把重得多了。打從他懂事開始陪伴在父親身邊,就長期在船上工作,從船上一個打雜的,到拉帆、撐篙、搖櫓,再從父親手上接下舵把,成為一名扶舵的艄公,這些船上的工作他每樣都做過,也都駕輕就熟,至於田園中的農事他一直很少碰觸到,也不懂農作之事。沒想到在那個末秋時節的夜晚,一陣東北季風的突發,一夕之間的改變,讓他從一片廣袤的內陸開始棲身於一隅小島,從一個舵手變成一個小農,雖然生活過得安逸,可是他過得並不快樂,沒有舵可掌,沒有船可駛,有人常嘆自己虎落平陽,而自己卻是龍困淺灘,在這小島上,海不是人人下得去的,對他這個水性極好的人尤其更忌諱。 「清吉舅,您剛從山上回來啊?」路過淑女家門口時,就聽到秀玉叫他,稱呼自己清吉舅的,除了秀玉沒有第二人,包括秀玉的弟弟意祥在內,鄰居小孩都以「世炳叔」稱呼他。雖然淑女曾一次又一次要女兒改口,但常常在不知不覺中,秀玉這「清吉舅」就會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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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歸隊﹐你知道怎麼投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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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真的?」番薯心裡太高興了,一時之間有點不太相信,很激動的問:「明天去報到?找那一位指導員報到?」 「還用問嗎?當然是找鹽場的指導員囉。」劉指導員從抽屜裡拿出三枝鉛筆遞給番薯說:「謝謝你這段時間每天替我拿飯送三餐,我沒有什麼好東西送你,雖然做的是鹽工的工作,可以利用晚上時間參加學校的民教班,多讀點書總是有用的。」 「我知道了,我會的,謝謝指導員,謝謝!」拿著三枝鉛筆,幾乎是用跑的速度跨出村公所的大門,沒幾步路就進了三姆家的側門。 「三姆啊!」三姆正在廚房裡煮飯,聽到是番薯的聲音回答他:「我在這呢,什麼事這樣高興?是不是鹽場的工作有消息了?」 「是啊三姆,剛剛指導員告訴我,要我明天到鹽場去找那邊的指導員報到,不用再每天替他拿飯掃地當村丁了。」 「是嗎,那太好了,趕快回家去告訴你娘,讓他早點知道這個好消息。」 這天晚飯後,番薯就開始像個大忙人似的,一會兒走出家門口看天氣,一會兒進到屋子裡看他準備明天穿的衣服,那是三姆用自己為阿兵哥修改補衣服時,把剩下的布加上平時為人做衣服留下的布做成的一套工作服,是送番薯作為得到鹽工這項工作的賀禮,明天,就從明天開始,我就和其他人一樣,是西園鹽場一個正式的鹽工,也就是一個大人了。 明天開始,我就不再是一個每個月都要挨家挨戶去收村丁費的村丁了,做村丁雖然每個月有幾十塊錢拿,但一想到每個月收村丁費像是在向人討錢一樣,心裡面就有好大的委屈,我當村丁又不是不做事,我要每天到村公所,我要一伍一伍、一戶一戶去通知,我又不是去討飯,明天開始,我就可以不再挨家挨戶去收村丁費了,我要像別人一樣,做一個好鹽工。 這個夜晚,番薯整夜翻來覆去的一直睡不著,他夢見自己挑著一擔鹽,那鹽並不重,一口氣就從鹽田底挑到舊廟門口的鹽倉,管理員一量嚇了一跳問他說:(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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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壘之憶
又一次來看你,你仍孤寂屹立在岸崖,默默凝望遠方。 你門口住的那條老流浪狗已經記得我的氣味,遠遠便搖著尾巴,快步到我面前。你終於在昨天,用牆角斑駁的「E-○八」三個字,告訴我你的名字。這名字雖寫得潦草匆促,卻隱隱帶著一絲驕傲──你是曾屹立半個世紀的碉堡,這編號是你構築歷史的證明。 人們築你的時候曾告訴過你:「金門是我國的最前線,而你是金門的最前線。」古寧頭戰役後,全金門四處構築碉堡、建造坑道,我無從查找你誕生的年月,但你我都明白,你正是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迅速而沈默地被建起。 你肩上扛著兩千三百萬條靈魂的生死,但你從不喊累。只是偶爾在你裡面飛奔的黑鼠,嚇著一些人;只是偶爾牆角滲進的水氣,惹得阿兵哥渾身不舒服。你倒是不介意他們在你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奔跑、訓斥與爭執;你默默守護的不只是一整個國家,你更以身為這群身在異地的青年的守護者為傲。 駐紮金門的十萬大軍,來來去去。隨著四十萬發砲彈自天際墜落,你全神戒備,緊盯著大嶝島的一動一靜。在十二個戰火點亮天際的深夜,一架架焚燒墜落的戰機自你眼前掠過,一次次失去戰友的呼號迴盪不絕,你為戰爭而生,但你卻是多麼厭惡戰爭。 你曾看著第一發砲彈飛向金門──炸死了趙家驤、章傑和吉星文三位副司令官的砲彈──在金門防衛司令部爆炸;你歷經此起彼落的砲擊聲隆隆,終日撼動大地:你聞過遍地的煙硝、灰土與汗;你也聽說那台八吋榴彈砲運到了,你親眼見證它移平了大嶝上的砲台陣地。在隨後單打雙不打的日子裡,你仍舊庇護與你相依的諸位勇士,仍舊堅守崖岸,仍舊屹立。 你在戰士們的評論中知道了中美會談,但你每天遙望大嶝如故,親眼目睹了星耀大陸、親眼目睹那片鮮紅的力量崛起,你親眼看見在海的另一端,那顆小鈕釦上日漸失勢的烈日。在名為六八的歲月中,有一天你知道,美軍顧問撤走了,戰火熄了。 在這數十載春秋,與你一同寫下的喜怒哀樂,深藏在每一個離去──或陣亡或歸台──的戰友心中。偶爾你會想起,曾在深夜偷哭想家的青年,你會想起他曾呼喚著愛人的名字,想起那劃過微笑的嘴角的淚光;偶爾你不願想起,那在膛炸意外陣亡的英靈,你不願想起他不捨的目光,不願想起他逐漸失去神采的雙眼,不願想起同袍的哀哭。 隨著戰事趨緩,與你共望大嶝的勇士日漸縮編,你不再擁擠,卻也不再熱鬧。無人整治的戰壕失去了禦敵效用,軍車從你門前呼嘯而過的次數也大不如前。即便如此,你仍盡責地望著對岸,望著海面,未曾有一絲一毫鬆懈。你由衷盼望和平能永遠存續,心裡卻仍有芥蒂:那仍帶著敵意的島嶼,仍然遙望。 你聽聞金門解除了戰地政務,你不明白。你聽聞與你同樣捍衛金門前線的堡壘即將撤守,你不明白。那號稱一年準備的軍隊,準備了四十多年。隨後的兩年反攻,三年掃蕩,與對岸新築的摩天大樓一般,已是遙不可及了。你無聲的吶喊,矛盾而不知所措。你不願再目睹死亡、不願再經歷訣別,卻也無法逃避你的宿命,你身為堡壘、身為據點的宿命。 五十年如一日,你戍守邊疆,戍守自由,戍守全國人民的歡笑,戍守每一夜的美夢。你挺過了二十年的砲擊,挺過了空戰海戰,挺過了夜黑風高的奇襲,你從不曾鬆懈,從不曾失職,從不曾屈身。 然而,你卻敵不過那張司令部來的詔令。 軍用卡車一輛接著一輛,再次震動了軍備道。震動了那終日戒備的日子,使想起砲火轟擊,破片紛飛的歲月。你心想,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呢!但同時,這些軍車是為何而來,你也心知肚明。你看著一箱箱物資從你的門口運出,你沒有說話。當然,你從不曾說話。 隨著最後一聲鐵門闔上的巨響,熄燈了,燈熄了。門前的軍禮是同你最後的道別。你彷彿聽見海的另一端有人低聲嘆道,老兵不死呀,只是凋零……。 接下來的數月,雜草迅速在你四圍蔓延。隨著戰備道改建公路,你不再看見軍車從你門前駛過,不再期待有朝一日,能有一群人來到你面前,開啟深鎖的大門,拾回你封存良久的歷史,拾回這片土地獨有的記憶。 日復一日,你仍面著大嶝島,即便軍港成了漁港、軍營成了民房。當黃鈕釦島上的人們,進入甜美夢鄉之際,你只能孤獨地凝望著滿天星斗,凝望著對岸點點燈火,凝望著黯淡夜色。 你和你所經歷的戰爭逐漸被世人遺忘,你默然。你不曾誇耀,當烈日東昇,一躍四龍之首之際,是你終日鎮守前線;你也不曾抱怨,是你頂著漫天砲火,是你監視著遠方的一舉一動,是你承載了多少勇士的沈默傷悲,換取了現在的一切。 在半個世紀後的秋,我遇見了你。 你沈默而安靜,帶著淡淡的哀傷,像臥在崖上的巨人一般,厚實的水泥透著可靠,漆黑彈孔展現勇猛,頂上的荒煙漫草訴說著寂寥。傍晚時分,入秋微涼的風鳴,和你初遇。隨意晃蕩的那條老狗是如何自在,又如何懂你看透世間的滄桑。我仍記得初遇時的震懾,震懾於如此雄偉戰堡,如今竟荒蕪頹廢。 你仍頑強地試圖掙脫爬藤,試圖甩開扎根的枝葉,試圖重拾舊職,戒望著前線的前線。 又一次來看你,你仍孤寂屹立在岸崖,默默凝望遠方。 那條老狗搖搖晃晃地走向我,趴在我的腳前喘息;而「E-○八」的字樣又更模糊了,只能隱約辨識出輪廓而已;你的一塊水泥磚終究承受不住生物風化,碎了一地。 或許壓碎你的不是樹木,而是兩千三百萬個的遺忘的重量。 我明白,你明白,我們終將埋沒在時光洪流之中。而我們的記憶,卻能世世代代傳述。老狗睡著了,睡得很安穩,終有一天,牠和你都將消失;終有一天,我不能再與你們共度傍晚;終有一天,一切都將老去;終有一天,塵歸塵,土歸土……。 但關於你們的故事,卻已在無數個日暮時分,無聲而輕柔地,一點一滴,輕輕映在我心中,永遠無法磨滅。 又一次來看你,你仍孤寂屹立在岸崖,默默凝望遠方;默默訴說著,堡壘之憶……。 (作者為金大海邊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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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終於露臉了﹗
好不容易,終於盼到了睽別已久的太陽。當天空不再哭泣,綿綿細雨所帶來的濕冷天氣,終於被溫暖的陽光所替代了!這段寒冬的濕冷氣候,簡直把大家悶得快生霉了,能夠不出門就不出門,大都的時間幾乎都是躲在屋子裡頭。對原本喜歡戶外活動的人而言,這比任何的懲罰都殘酷。想要外出,可是一看到外頭,斜風細雨,路面都已經是濕答答的,出門的衝動只能活生生的煞住。有時,不得不勉強外出,被迫得全副武裝上路,衣服穿得又多又厚,外頭還得加上雨衣,連一向較不畏寒的雙手,也不得不戴上皮製的手套。這麼多的禦寒裝備,一到外頭,照樣擋不住無恐不入的凜冽寒風。此外,這些禦寒的裝備,讓你的身子變得又腫又大,行動顯得既僵硬,又很遲鈍。 這樣的天氣在過完年後,就一直持續不斷。剛開始,還慶幸春雨下得即時,對春耕是有很大的幫助,對缺水的台灣春雨是最重要的補給,有時還會阿Q的安慰一下,雨水減少外出,剛好讓自己能夠得到充分之休息。可是這場春雨,實在是下太久了,實在是太不識相了。原本對春雨的種種好處,一下子就全撇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有夠討厭,讓大家的生活變得萎萎縮縮,即使我已經退休,不必勉強大清早就趕去上班,可是躲在屋子裡頭,似乎也好不了多少。活動範圍都被限制在屋子裡頭,好似陀螺轉來轉去,也不過是那一點丁大的空間。 關在家裡,是比外頭多一點好處,比較沒有受到寒風的侵襲。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屋子裡頭就有多溫暖。幾天下來,再好的房子,也無法擋住濕冷氣溫的滲透,濕氣不知從何處滲了進來,也許是伴隨著空氣大大方方的進入,也許是鋼筋水泥的建材,也禁不起這種濕冷天氣的逼迫。屋子裡頭濕氣太重,地面會浮現絲絲的水紋,原本明亮且透視性高的大廳玻璃,也蒙上了濃濃的霧氣,讓原本可以很棒的視野,綠色之遠山此刻也是被浸在霧海當中。所有的東西都離不開濕答答的感覺,即使是最貼近身體的衣服,現在也無法避免濕黏的麻煩。 今早起來,感覺沒有前一陣子的寒意,走到客廳望窗外一看,許久不見的遠山終於露臉了,這代表天氣即將轉好。瞬間,原本沈重的心情,如同外頭的曙光,開始開朗起來。多日來被難受的天氣折騰,現在終於盼到了轉折。果然越到中午時刻,太陽偶爾露臉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看到燦爛的陽光自外頭灑了進來,沒一會兒,客廳充滿了陽光,原本濕答答的地面,逐漸的乾爽起來,這時候的心情,最能體會冬天的太陽,原來是如此的討人歡喜。 下午睡完午覺,我們決定到室外活動。我們交換一下意見,取消去鳶山爬山,改至台北大學的校園走走。我們意見完全一致,這麼難得的陽光,怎可讓他輕易的跑掉。同樣是室外活動,可是山上的陽光大都會被濃蔭的樹林遮蔽,而北大的運動場較為空曠,陽光可以傾瀉而下,這是多麼難得的享受,何況我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去北大運動,趁著此刻見見闊別已久的好友,實在是人生最甜美的時刻。沒有想到,人同此心,整個北大校園,到處都是人潮,沒有人會嫌棄日正當中的陽光,被溫暖的陽光貼近,簡直是太美妙的遭遇,這種感覺或許跟冷血動物曬太陽一般,是享受,也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生理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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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沒有啊,……我沒有。」說這話時有點吞吐。 「到底什麼事?老實說,別騙我。」 「我……我想到鹽場去當鹽工……可是沒有認識的人,不知道找誰去說。」 「是不是想要找我幫你去說?」劉指導員笑笑問他。 「是…不是,我不敢……」還是支支吾吾的。 「不想找我幫你去說是嗎?那我就不幫你說了噢!」指導員故意這麼逗著番薯。 「不是的,指導員,我是……我不是……」 「好啦好啦,還不快點去拿飯,我的肚子餓了。」 番薯提著空的小鍋具急忙出去了,從村辦公處到村後那棟洋樓這一路上,他很清楚劉指導員並不是責罵他,之所以一直沒有告訴劉指導員,是怕他誤以為自己是嫌村公所的工作多,或者誤會自己不想繼續在村公所幫他拿飯做他的村丁,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他。 打從自己到村辦公處這段時間,指導員一直都對他很好,有時候拿飯回來指導員會請他在村辦公處兩個人一起吃,如果有剩飯剩菜也會叫他拿回家去,如果有事要到外地去開會不能回來吃午餐,指導員也會事先告訴番薯,要他把在部隊廚房搭伙的飯菜直接提回家去和弟弟們一起吃,指導員很清楚他的家庭情形,番薯的父親早逝,自己身為老大,家裡還有三個弟弟,這也是番薯為什麼想到鹽場做鹽工賺錢養家的原因,指導員都很清楚。 大概半個月以後的一天中午,當番薯從洋樓廚房把午飯拿回到村辦公處時,指導員告訴他:「明天開始你不用再每天三餐去幫我拿飯了。」番薯正想問他為什麼,他先告訴番薯:「你不是想下鹽田去工作嗎?明天上午你就到鹽場辦事處,去找指導員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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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有同安﹐先有許督」與「未有同安﹐先有北山」
民諺是人民群眾歷代口頭相傳的一種通俗語言,它往往是一面反映地域歷史文化的鏡子。 「未有同安,先有許督」,是指開閩將軍、最早入閩的中原漢人許濙。據民國版《同安縣誌》卷三十「人物錄·武功」記載:「許濙,字元亮,河南許州人。西漢武帝朝為左翊將軍,駐師於郡(指泉州)之西南百里境上,世傳其址為營城,便宜調度。十年閩越平,以反復數為邊患,復蒙勒旨,永鎮斯土。銅符虎節,兵衛森嚴。以久戍,爰卜居於五爐山下,遂家焉。」同安縣誌這條資料採自宋代許順之族譜。許升(1141-1184),字順之,號存齋(字、號均為朱熹所取),許濙將軍第35世孫,朱熹首仕同安主簿時最早的學生(時年僅13歲)。被朱子讚「為鄉先正」的許升,他編寫的譜牒資料應該是可信的。 許濙奉旨平定閩越反叛之事在西元前135年,距今2149年。那時還沒有「同安」,因為「同安」之名始于西晉太康三年(西元282年),而許濙入閩則早于「同安」之名417年。同安早年就有「許濙開疆二千載,朱熹過化八百年」的民諺,即是同安開發史和文明史的佐證。 許濙是福建最早的「南下幹部」。他奉旨平定閩越之亂後沒有返回中原,而是持銅符虎節「永鎮斯土」,駐紮現在的同安小西門營城巷,士兵也與當地的「諸娘」(閩越女子的稱呼)結婚,許濙有子十五人,分鎮閩地,所以福建許氏(包括遷居海外及臺灣)絕大多數都是許濙的苗裔。菲律賓前總統科拉松‧許寰哥‧阿基諾夫人,馬來西亞檳城首席部長許子根、臺灣前考試院院長許水德等政要也是許督的裔孫。 許濙定居同安後,帶來了中原先進的生產技術,科技文化,習俗信仰,甚至傳入中原的官話「河洛話」(即現在的閩南話),促進了福建經濟和文化的開發,所以志稱「首開草味,厥功盛矣」。許濙卒于武帝后元元年(前88年),諡武靖,葬同安縣從順里五虎山之西(今同安區新民鎮西山大榕樹南),墓地於2006年12月被廈門市人民政府列為涉台文物古跡。許濙當時屯兵之地營城,也就是現在大同街道三秀街的營城巷(又稱營前、許內巷),營城(「營」與「濙」諧音)之西有相傳許濙駐兵飲馬的「洗馬池」(宋代丞相蘇頌幼時在蘆山堂讀書洗硯易名「洗墨池」)。營城原有許濙修建的府第叫許督府,宋代以後改稱「存齋書院」、「福星學舍」、「許督祠堂」,現在是許氏家廟,也是閩地許氏發祥地。2011年翻修後進(前進於上世紀九十年代被拆建商品房)時筆者承請撰寫一聯: 五爐築第千秋有志營城巷,二水環門百代猶傳洗馬池。(「二水」指東、西溪)(見圖)「未有同安,先有北山」是指「開閩三王」建設福建之事。這句話完整的意思是「同安沒有正式設置縣治之前,就已經有奉祀閩王王審知的北山宮了。」北山即北辰山,因「高拱北極」而名,在銀城東北12公里。山麓有奉祀王審知的北山王公宮,也稱廣利廟,志載唐末始建。據載,唐天佑二年(西元905年),朝廷為王審知建立生祠。據此筆者認為北山宮最早也是紀念王審知的生祠。王審知死於後唐同光三年(西元925年)12月12日,而北山每年農曆2月12日例祀王審知的廟會,有可能是民間誤傳「12月12日」為「2月12日」,也有可能是將冥誕日的拜拜活動移到春節過後舉辦,錯開春節前後繁忙的過年俗事。 北山與「開閩三王」有何歷史瓜葛? 唐末朝政腐敗,官逼民反。西元881年,安徽壽州崛起一支以王緒為首領的農民起義軍。義軍攻佔壽州後又攻陷光州。家住固始縣的王家三龍(審潮、審邽、審知)以文武兼備被召入軍中,審潮被委以軍正。光啟元年(西元885年)正月,王緒在蔡州節度使秦宗權的打擊下,以妹夫劉行全為前鋒、王潮為副前鋒,率領五千多兵士,家眷自江西南康進入福建,佔領臨汀。同年八月,攻陷漳浦後沿漳州至羅田的古道(相傳為閩越王進兵南粵時開闢)來到大同場(即同安縣的前身,西元803年自南安縣析設)與南安縣交界處,也就是現在的北山,在這裏進行了一場奠定「王家三龍」在起義軍中領導地位的「兵變」。據《新五代史·王審知》載,王緒猜忌濫殺,不得民心,王潮與前鋒將「乃選壯士數十人,伏篁竹間,伺緒至,躍出擒之,囚之軍中,緒後自殺。」軍中一時無主,便在北山以拜劍的儀式推選首領。王審知拜劍雖三拜三升,但居下為謙,禮讓兄潮為主,自為副。王審知(862-925)於後梁開平三年(西元909年)四月初五被梁太祖朱溫封為閩王。他自乾寧四年(西元897年)嗣威武節度使至去世,治閩29年,堅持「甯為開門節度使,不作閉門天子」策略,採取節儉自處,選任良吏,省刑惜費,輕徭薄斂,保境安民,闢港通商等惠民政策,使福建出現「時和歲豐,家給人足」、「千家燈火讀書夜,萬畝桑麻商旅途」升平景象,被宋太祖匾以「八閩人祖」,其裔也以「開閩第一」為堂號。王審知有子12人,女7人。長子延翰嗣位,西元926年12月被延稟(審知養子)、延鈞所殺。審知次子延鈞(改名鏻)於長興四年(西元933年)正月初一僭稱帝號,便升大同場為同安縣,同安正式實施縣治。 由此可見,王審知於西元885年8月進入大同場,西元933年其子延鈞升場為縣,其在北山的活動時間早于同安縣治48年,而紀念王審知生祠的北山宮也早于同安縣治20多年,所以民間有此俚語流傳。 北辰山因是「開閩三王」統一、建設福建最早的根據地,所以現在有廣利廟(北山宮)、拜劍台、閩王館、王審知衣冠塚,以及竹山、竹壩地名、「同安封肉」、開閩王信俗等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廣利廟歷經興修,清初雍正年間浯洲(金門)沙美鄉張門鄭氏信女斥巨資重建中殿和前殿,2012年又折舊重建,輝煌倍昔。閩王文化廣場一座寬38.55米的石質牌樓式山門,臺灣立法院負責人、閩王38世孫王金平還題寫了「北辰山」匾額和「北風法雨德澤厚生福佑遍四海,辰光瑞彩神恩永沐靈昭亦千秋」的楹聯。 總而言之,這二句流傳已久的民間俚語,蘊含著古同安(含今天的金門縣,廈門市各區及龍海市角美鎮)歷史悠久,人文薈萃的文化內涵,也是今天締造「美麗廈門」珍貴的文化資源。 甲午年端月 于古莊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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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著海邊‧守住妳
也曾害怕失去了以後 而七月溫熱的護身符 一路喊渴的夏天 那年我在金門海邊 也曾聽見春天 而咕咕不停的三月 春寒料峭的烈嶼 一隻寂寞的斑鳩剛巧飛過了海面 也曾大膽看著對岸的秋天 眼睛發亮的射口望著冷冷的落葉 冷冷的敵人看見我的淚水 也曾聽見廈門的雞啼 夜長夢多的島 機槍醒著。刺刀醒著。海也醒著 而口令;「誰?」 幹什麼的今晚? 妳剛好走過漲潮的海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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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朱熹墨寶「太極圖說」
1998我寫篇〈朱熹太極圖說墨寶〉登報,2002改寫成〈從朱熹「太極圖說」墨寶說紫陽夫子〉,2013收錄在我出版的《醉裏挑燈》一書中。洪春柳也曾對朱熹太極圖說,有一番解疑,容我再次圖圖說說!1968鄉賢王觀漁在香港文物拍賣場,發現朱子的墨寶,特引薦金門社教館搶購此物,以為金門朱子祠鎮館之寶。這一幅墨寶,計花新台幣二萬四千元,每一條三千元,當時驚為天價。這八屏朱熹墨寶現在複刻木板上,懸於朱子塑像後壁,真蹟藏於文化局。 「太極圖說」朱熹書於南宋淳熙二年(1175),其所書寫內容,乃節錄跳接易經中的章句,共八屏條,每條書寫兩行擘窠大字,每行六字左右的榜書,氣勢磅礡,是行書體的巨幅,筆力雄建。可惜到第七屏條末:「……以類萬物之」,緊接著第八屏條:「淳熙二年仲春新安朱熹印印」,落款用印即結束,看得出第七條語意未完,可見本墨寶並非完璧而有所遺缺。一般書法家書寫時,錄用古人文句,至少在最末的語句要完整結尾,故第七條之後尚有文章。多屏條的書法作品,可隨意四屏、六屏、八屏、十屏、十二屏等,大都求偶數。 1997我看過一篇報導,在河北保定英旭家中的祖傳文物中,出現另一件淳熙四年朱熹書「太極圖說」墨寶,行書十二條幅,其中最大的一個「來」字,長50公分。朱子精於易學,所以時常以易經內的章句書寫成書法作品,現在金門所收藏的朱子墨寶,是淳熙二年所寫的,比大陸保定市的藏品還早二年。同一篇喜歡的內文,書寫多次酬贈親友是常有的事,我因未曾親眼見到保定市那幅圖片,故不敢妄作比較。但由此得知,用此來佐證、瞭解金門殘缺不全的八屏條,我曾大膽的臆測揣摩,試補入缺失的易經字句,組成為不一樣的十二屏條。 最近我找到「2011北京春季藝術品拍賣會」,出現一幅朱熹「太極圖說」墨寶,為十二屏條,與金門的同樣書於淳熙二年,並有圖檔可看,但排列失當,我把它列印下來,重新剪貼前後順序(如下表)。 這幅墨寶(175×45.5)cm×12,定價RMB 80,000-150,000,不知有無拍出?金門遺失的第8、9、10、11等四屏,終於有跡可循,有機會我可以仿古書寫整補完美。或者金門當局鑑定真蹟後(我比對一下,疑是早年模仿金門這幅,筆法稍弱),再買回北京的那幅12屏,以填補遺憾,以振金門文風。朱熹書法喜寫擘窠大字,嘗學曹孟德書,後攻鍾繇楷書及顏真卿行草,一生臨池不輟,造詣精湛,筆墨雄瞻,超逸絕倫。他一生寫下的書跡也不少,下筆沉著典雅,初學漢魏崇尚晉唐,主張復古而不泥古,獨出已意,蕭散簡遠,古澹和平,被譽為「漢魏風骨」、「韻度潤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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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的愛傷人傷己
有人說過:「愛情容易使人產生嫉妒;嫉妒,總是使人變的盲目。」愛是相對應的,只有兩情相悅,才能產生情愫。勉強愛一個心有他屬的人,鬼迷心竅使奸耍詐,到頭來傷了對方也毀了自己,徒留終身抱憾,何苦來哉? 曾有這麼一個真實的故事,情節悲慘的讓人心痛。故事裡的男主角是個公司裡財務科的小職員,年輕上進且辦事認真,很得老闆賞識,常將重大採購業務交予他處理,而他也替公司撙節了不少開支。公司同仁都一致看好,他必定是個明日之星,將來前途無量。 然而世間事並非如此美好。也在公司上班的老闆千金,看上了這個外貌俊秀的小伙子,心儀他的不俗談吐和耿介個性。明知使君有婦,愛慕的心卻日益濃烈,滿腦子只想到要如何奪取這個男人。然而即使老闆千金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如花蝴蝶般的在男子眼前翩舞和穿梭;又或者在業務洽談中言語曖昧頻送秋波,男子依然坐懷不亂。 大概是給逼急了,老闆千金在一次的公司聚餐後,藉故將男子給留了下來。在微醺的醉意下,她向男子吐露愛意,希望他能與妻子離異,轉而與她共結連理。只要他同意,他想得到的一切她都能給他。沒想到男子正色婉拒,並要她自愛自重,說完扭頭離去。 從小到大這個女人只有被眾人呵護,從來沒有人敢如此拒絕過她,這令她內心怒不可遏。瞬間可怕的報復想法襲上心頭,她誓言要讓這男人後悔。沒多久她唆使公司的財務主管,捏造男子虧空公款和接受廠商回扣的事實,意圖讓他跪在她面前求饒道歉。面對如此羅織的罪名,他自認行事坦蕩,寧願以訴訟來證明清白。偏偏所有人為的不利證據,紛紛攤在法官面前,讓他百口莫辯,於是他被判決服刑三年。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開始服刑的幾個月後,新婚懷孕的妻子在一次趕赴監獄會面的途中,不幸發生了車禍,導致母子傷重罹難。面對如此打擊,男子瞬間崩潰,在淒厲呼喊愛妻名字聲中淚水決堤。就這樣反覆多日,漸已流乾的淚眼神情渙散,喃喃自語猶如魂魄離身不知所歸,就這樣他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那老闆千金原本以為報復完後,心中應該感到舒坦,沒想到接下來事情的演變卻超乎了她的預期。就因為心中的憤懣,導致一個年輕的男子從此前途絕斷,無辜的母子受害牽連以致殞命。禁不起良心的苛責,她毅然削髮為尼,摒棄世俗牽絆只求長伴青燈以贖己罪。此故事也是經由她的凱切陳述,字字血淚字字真誠,以警惕教化世人勿蹈她嗔癡愚昧後塵。 身居滾滾紅塵中的男女,只有真正了悟情愛的真諦,愛其所能愛,不強求其所不能愛,才是真正懂得愛。嫉妒的愛會讓人扭曲人性,雖成就了一時的快意,卻可能造就無法彌補的憾事。尊重對方的選擇,也祝福對方終其一生的選擇。即使無法與對方鴛鴦相伴,但只要見到對方幸福圓滿,我們也該歡喜和告慰,那才是愛的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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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故鄉途經一幢島嶼咖啡館
匿名為一個人的場址或一個人的精神放逐 我擅自以詩和心跳節奏讀出自己的風景 其中隱藏庸俗生活下的自我沉澱之後 其中必然有我挑剔而獨立的曠原版圖 其中周遭環境和精神允諾應符合適當的對位 我確幸在一方島嶼的叢林邂逅一齣故事 這源自於美感和孤獨的嚮往和任性 一幢似乎被遺忘在座標安隱的咖啡館 陽光和蟲鳴和花草林木呵護的空間構築 室內極簡俐落的桌次鋪陳著樹影浮雕 偶有藤葉羽衣搖擺獨步流霜的旋舞 風笛裸音覓得季節滿室的臨觴 沉靜之間有吳爾芙「自己的房間」意境 幾張牆垣畫作深度探尋原鄉實況 彷彿最深沉的一抹沉定和嗔喜自在 對照我每次返鄉的行腳湮遠而懸宕無聲 如此這方寸國家公園內的山林淨土 召喚迴旋在田野和綠意盎然的綻放吸吮 晚風與流水以及繆思溫靜婉約的共舞 這是孤獨者養育的人間角落 我醉心喜樂於寂靜無我的萃取 像旅人烘焙一則則的暮晚情節 不加慾望不加奶精的卡布奇諾 我沿著杯緣鋪展一箋李子恆的旁註 聽樂曲厚重嗓音漫流的怯怯鄉愁 那位侍者女孩試著揣摩我的心境 像唯一讀者讀著一行詩裡的攪拌 我彷彿聽到來自頻繁靈性的璀璨心湧 那是故鄉情境秘徑最美的行旅夢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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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番薯,你當這個村丁一個月可以拿多少錢?」一天在三姆家時,三姆忽然這麼問薯。 「不一定,大概都是七、八十塊。」 「有七、八十塊也不錯啊,那為什麼說不一定呢?」三姆奇怪的問。 「每個月月底到了,我要到每一家每一戶去收村丁費,每戶五角,有的人家身邊沒有錢,會告訴我說過幾天再給我,有的人家明明有錢,卻不肯給,騙我說現在沒錢,所以有些人家常常就這樣收不到村丁費了。」 「照你這麼說,那一定有人會時常刁難你囉!」 「是啊,刁難的也就常常是那幾家,所以後來我乾脆就不找這幾個人收村丁費了。」 三姆聽在耳中,心裡有太多的不忍。我這姪子忠厚老實,就跟他爸媽一樣,平時工作勤快,也不會偷懶,為了每個月五角的村丁費還要讓人刁難,唉,都因為他父親太早過世才會這樣!心中這麼想,就會連帶想起他丈夫榮福,我那早逝的丈夫,為什麼兄弟幾個都是這早逝的命?為什麼? 「番薯,你今年多大?幾歲了?」淑女想起了什麼的問姪子。 「三姆,我肖豬,今年剛好十九歲。」 「十九歲。」三姆說:「十九歲可以下鹽田工作了,雖然那工作比較重,風吹太陽曬的很辛苦,但是只要我們肯賣力氣,不偷懶,靠勞力工作,就不必像這樣看別人的臉色,也有較好的收入,你說是嗎?」 「是啊三姆,我也曾向我娘提過,」番薯說:「可是我娘就是說我年紀還小,做不來那麼粗重的工作,我就不好再說了。」 「番薯啊,如果你很想到鹽場去,那我就去勸勸你娘,或許他聽得進我的勸,不過你要先作好決定我才好說。」 「可是鹽場那邊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尤其像我這種年齡的人,他們讓不讓我進去還不知道呢。」 「這個不急,如果你想去鹽場,就先要得到你娘同意,你娘同意了,再找人去向鹽場說,要一步一步來走。你說是不是?」 「是的三姆,還是您設想周到,那就請三姆您先跟我娘說說看好了。」 三姆的勸說果然得到小嬸的同意,起先她就是耽心番薯的年紀還輕,做不了鹽田裡面那種粗重的工作,每天早上就得下鹽坵,下午從坵底擔鹽上到鹽倉來,一擔一兩百斤,還是上坡路,對一個才滿十九歲的孩子來說確實太重了,她心疼孩子,怕孩子受不了。」 媽媽既然已經答應了,接下來該是找誰向鹽場那邊去說了。找三姆嗎?如果有熟識的人她恐怕早就說去了,其他還有誰呢?番薯每天都為了這件事在煩惱,連村公所的劉指導員都看出來了,有一天劉指導員問他:「小番薯!」劉指導員習慣這樣稱呼他:「你最近怎麼老是打不起精神,有什麼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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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巷芳草
突然,眼前駛過一輛客運車,那無疑是我要搭乘的,可是任我拉長嗓子呼叫追趕,還是沒停下來。就這樣子我錯過了難以等待的一班,下班車子駛來之前,寒風也許將吹得更尖銳。 「林先生。」 驀地,我聽到身後有人叫我。回頭一看,不正是剛剛令我想得出神,錯過了車班的江小姐嗎? 「喔,江小姐,是妳。」 「嗯,是我。剛剛你沒搭上車子嗎?」 「是啊,車子來得太突然了,害得我沒搭上。妳呢?上那兒去?」 「我到醫院看我媽。」 「令堂的病是……」 「我媽是精神病患。」 「喔……」我詫然瞠目,好久說不出話來。 「林先生是不是感到很驚訝呢?」 我實在是很驚訝,我壓根兒沒想到江小姐的母親是個精神病患。我敏感地想到一張瘋癲婦人的臉孔,當然,並不是每一個精神病患都是瘋子,但可能是個瘋子,尤其是需要住院的。 「令堂在醫院裡很久了嗎?」我忍不住問。 「一年了。」江小姐用一種冷漠的口氣回答。 「哦。」 「大部份的時刻她神志錯亂,連我都不認得。有時候她的神志稍為清楚,似乎認出我是她的女兒,可是討厭我,避開我,甚至情緒衝動而緊張,把我當成敵人一樣地要傷害我。」 我聽得更是楞住了,想到討債的事情,我實在不敢想像,一個神經患者能夠為這件事情講些什麼。我不禁對江小姐「父債子還」的還債誠意又起了疑心,也許她向我表明的那些還債的話,只是一些美麗的謊言罷了。 江小姐一定是從我發楞不語的表情中看出我的心事,她很乾脆地問: 「林先生可是不太相信我的話?」 被她一語道破,不覺臉上一熱,期期艾艾地推說: 「怎……怎麼會不相信呢?只是沒想到令堂會病得這個樣子。」 「這樣好啦,要是林先生現在有空,我們一道上醫院看看我母親,要是恰好她神志清楚些,我們就立刻把欠你們錢的事問一問。」 事情變化得似乎有些令我束手無策。我考慮了一下,終於決定和江小姐一起到醫院看看她母親,我要了解真相。 又過了很長的時間才等到車子,一定是這裡偏僻,車班不多。上了車,乘客寥寥無幾,我和江小姐坐在靠角落的地方。車內燈光昏黃,我從側面看了看江小姐,她臉上的表情凝重,一語不發地望著車外。 也許江小姐有許多心事困擾著她,也許江小姐故意不跟我談話,因此她的眼神一直沒有從車外收回來。不管如何,我一路上也都沒有主動找她搭訕。車子路過萬華,又曲曲折折繞了幾個彎,江小姐才告訴我已經到了。 下車沒走多遠,就看到醫院了,一位護士小姐帶領我們到江小姐母親的病房。那是一間小小的病房,我們進去的時候,江小姐的母親背對著我們,正倚在靠馬路那一邊的窗子站著。對我們的進來,她似乎毫無察覺,身子一動也沒動。她散亂的頭髮和憔悴的背影,使她像個很蒼老的婦人。 我聽到江小姐在嘆氣,那一聲嘆氣可以聽得出包含了無限的辛酸。 「媽,我來看您啊!」江小姐說。 那婦人家好像沒聽到江小姐的叫聲,江小姐把話又重複提高聲音說了一遍,她才慢慢地轉過頭。 那婦人臉上是一片茫茫然的表清,好像面對的是陌生的人物,陌生的世界。她一小步一小步向我們走過來,可是遲疑一下後,她又退回到窗門的地方。那裏也許是唯一能夠讓她感到快樂或者平靜的地方。 江小姐跟過去,拉住她母親的手,像一位小女孩渴望著慈母給她一些關懷,但是做母親的卻一直沒有理會她。那本來應該是一幅動人的母女親情圖,但落入我眼裏的則是,一個任女兒千呼萬喚也引不起母親一聲回應的悲涼情景。 江小姐搖搖頭,退出了病房。我跟在她後面,感染了一份哀傷。 走出病房後,她立刻對我說: 「林先生,很對不起,今晚我的母親神志很不清楚。不過,您如果能拿出借據來,我會設法將錢還給你們的。」 「噢……」我一時倒不知如何回答了,心裏覺得自己有點「乘人之危」,很是不安。 「改天您先拿借據來給我看看,雖然一時我沒辦法將全部借款還給你們,但我會慢慢還的。」 「我……我很替妳的處境難過。」 「謝謝您,我有一份還可以維持家計的職業。」 「我想,我回去跟我父親商量商量……」 「這倒不必了,父債子還,理所當然。林先生,再見,我該回去了,我的兩個弟弟大概已回到家裏等我了,太晚回去他們會著急。」 「妳有兩個弟弟?」 「嗯,他們晚上在一家餐館工作,幫忙賺點錢。」 「噢……」我楞了一陣,愈來愈感動了。 「再見!」 「這麼晚了,我送妳回去好嗎?」我突然靈機一動,想再去一趟那幢巷子裏的陋屋,順便打聽江小姐的職業。 但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兩個國中生模樣的男孩子走了過來,對著江小姐叫姊姊。 「你們怎麼也來了?」 「今天餐廳早些打烊,我們就順便來看看媽。」 「林先生,」江小姐對著我說:「您請先走吧,現在有兩個弟弟來跟我作伴了。」 我腦子裏瞬間一片雜亂的思緒,想了一下子,我毅然地向他們姊弟三人告辭了。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車子裏,一直想著江小姐家的事。我決定寫一封信回去給爸爸,告訴他在臺北根本不可能找到欠他債的江漢中先生。同時,我決定不再和江小姐見面,雖然江小姐有付說起話來很動聽的嗓子,而且從她那裏我可以拿到一筆將近十萬塊錢的款數。 就這樣,我見到江小姐就這麼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對自己的做法,覺得很安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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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大戲院
不知為什麼,我的童年美好的記憶,總伴著濃烈的尿騷味與鬼魅惶恐。這一切都需回溯到家鄉的那間老舊戲院─金城大戲院,雖然它已改建成金門第一大樓,不復當年模樣。那段已不存在的幽微時光,充滿著黑闃高聳的空間與從後投射的強烈光束。在那不知禁煙為何物的年代,在密閉不見天日的戲院裡,人們總是盡情拚命吐納著。還記得兄長們表演的這一套功夫,大嘴的吸一口煙,慢慢有序地吐出火車過山洞般的情境,一個煙圈包著另一煙圈。抽煙這檔事在那時可是一種高級的享受,沒人會抗議二手煙的危害。只見滿屋子的煙霧,讓這道碳精棒電影放映機之白光更為燦爛,光粒子隨著滿屋的煙塵騰雲駕霧般翻滾著,煞是好看。 同樣的這陣陣尿騷味更是一個大災難,到現在還不時會在夢中驚醒。在那貧窮的五十年代,戲院撕票處的門框上都會畫著一條紅線,只要身高不超過這條紅線的小孩均免費入場,常見大人們後面背一個,雙手牽二個,全家一起看電影(多謝父母,讓我們在戲院裡得到啟蒙)。當時戲院裡總是鬧烘烘,四、五歲大的小孩子看沒幾分鐘就坐不住開始玩起捉迷藏,三、四歲者則間歇性哭鬧,台上台下鬧成一團。入戲的父母懶得帶小孩子上廁所,全部於座位旁解決,只見散場時一道道水漬,穿越一列列座椅,好不壯觀!在保密防諜為要的時代氛圍裡,心防重於身防,也沒聽說有人抱怨過這刺鼻的騷味。 人們對電影的時間感是一種訓練與學習,從小我們經由無數的觀影訓練,而終於可以控制我們的生理時鐘,儲備120分鐘以內的忍耐力。幼時對於戲院的廁所總存有一份恐懼,時有聽聞的鬼故事,好像沒有一家戲院不鬧鬼,而且發生在廁所裡,還有許許多多的鬼片加強我們的想像。看電影時想上廁所是一種焦慮,想去上,又不想與不敢去,心理與生理時時交戰著。戲正精彩,只有你須暫時離開這有溫情、人氣的空間,獨自到一個充滿許多未知的小小昏暗空間裡,一間一間被門鎖住的便所,藏著一份一份的沒名的恐懼,會不會在當我如廁時,有東西從背後偷襲我、從坑內伸出魔爪,置我於死地?若忍著不上,更不好受,那有心情再繼續看電影。 由此可證,公廁的進化定是從戲院開始,而我們的恐懼亦來自小時候的觀影經驗。記得小時候看的一部香港武俠片,中途因尿急而先離位,回來就接不上劇情了。那時代的劇情,總是報仇外還是報仇,好像沒別的戲碼了,而女俠通常先女扮男裝以便行走江湖,其間必會遇到英武的仗義之士,而男女之情的發展,總是於男主角發現女主角的娘兒身開始,令人不解的是,為何本是武藝高強的女俠,只要女性身分曝光後,武功馬上盡失,怪哉!是不是因我一時的不在,而世事難料啊?還記得一部台語片:片名叫『鳳梨頭西瓜尾』,上個廁所後,劇中人不知為何就大打出手。 人生有許多空白與意外,就像觀影中的這些中斷,讓我們存有一些和他人不同的斷裂與組合,同樣一部電影因不同的放映環境,而有差距極大的記憶,十二歲以前的電影經驗,我想記得的味道定比影像多很多,那些電影的奇幻光束均已不存在,唯有煙味、尿味、霉味、碳精味、花生味,還有常常因斷片時阿兵哥狂嘯的口哨聲,依稀記得! (作者請示身分證字號、住址、帳號,以便匯寄稿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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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百里者半九十
「行百里半九十」,這句話最早是見於戰國策卷三的「湊策一」內詩云:行百里半九十,此言末路之難。」鮑彪校注云:「逸詩言行九十里適早為五十里耳。」它正確的意思是說:「走百里路的人,走了九十里,只可以認為才走了全程的一半。要知道那後的十里雖短,卻難於那前面的九十里呢!所以,我們人在一生做事一定要慎終。」 「行百里者半九十」,只是省略了一個「於」字罷了。這句話我們用文法來分析,本來是一句意謂句:「行百里者以行九十里為全程之半──五十里。」但在文言文裡可以不用「以為」把「為」下的謂語「半」字倒裝上去,再加上一個關係詞「於」字,而成為:「行百里者半九十」。這個「半」字也就因之作動詞來使用了,這就是「意動用法」。至於「九十」上的「行」字,和它底下的「里」字固可省略,就是「半」字上的「全程之」三字也不必說出。如果再省去,「於」字,那就成了「行百里者半九十了」。 唐朝的「穎達尚書正義」,拿這句逸詩來解釋「周書旅獒篇」的「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說:「古語云:行百里者半九十,言末路之艱難也。」孔疏引「行百里者半九十」來作「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的例證,也還是,行百里以行九十里為全程之半,五十里的意思,所以說:「言末路之艱難也。」 在宋朝有「黃庭倣傲」陸機的「連珠體」內,做了五首「岩下放言」。其中一首「贈元發弟」說:「功虧一簣,未成丘山。鑿井九階,不次水澤。行百里者半九十,小狐汽濟濡其尾。故曰:時乎時不再來,終終始始,是謂君子。」 在「山谷外集詩注卷十」裡,就個人能找到的題材裡,這肯定要算是最早的一個省去「於」字的例子。所以要省略「於」字,完全是為了「七字句」的主要緣故。這首詩裡只「行百里者半九十,小狐汽濟濡其尾。」兩句是七字句,又怎能不省略掉這個「於」字呢!但山谷用這句話,他的意思還是和逸詩的原意是相吻合的!「山谷外集詩注」裡不就引用著「戰國策詩云行百里半九十,此言末路之難」嗎? 可是近來卻有人因省去了這個「於」字,就誤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走百里路的人多半只走了九十公里就停止了。」這個解釋似乎是太勉強了。個人找出戰國策和孔疏研引,也都有「於」字,原意本很明顯,就是「行百里者以行九十里為全程之半」,來清楚說明末路之難。 平日,我們做事一定要慎始慎終。這個「半」字,只是「一半」的意思,作「多半」來解釋,只是因為省去了個「於」字,而誤會原意,而強作如是解罷了。 無論從戰國策、孔疏,甚至是山谷的詩句已省去了「於」字的。我們肯定都找不出作「多半」的解釋的跡象。 這句話已成為一般人日常習用的成語,竟因省略了一個「於」字,就生出了錯誤─似是而非的解釋。 所以,我們對於古代的成語,又怎能不去找出它的原始出處,就望文生義的強作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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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會的阿嫂。」阿兵哥回答她:「你修補過的衣服好穿又好看,我們都很滿意。」 淑女聽了心裡很安慰,她同時也在盤算著一件事,既然這些兵搬出去了,那我也要搬回下厝老房子去了。 就在淑女搬回下厝老房子後不久,新成立的「西園村辦公處」也成立了,而且因為這個新成立的西園村除了西園之外,還包括了鄰近的後珩、浯坑和田墩三個小村莊,所以辦公處就設在淑女家左邊隔壁那間一落兩櫸頭沒人住的空房子,原本的家只有右邊和前面有鄰居,左、後兩側都是園地和空屋,現在有了村辦公處,就多了幾個人可以作伴,住起來也舒適多了。 新成立的辦公處設有一位村長,是本村的長老人物,淑女之前跟他並不熟識,另一位指導員姓劉,是軍方派來的,還有一位村幹事,也是本村讀過幾年村塾的年輕人,除此之外還有一位村丁,這位村丁不是別人,正是二伯的長孫、標治的大兒子,稱呼淑女三姆的,乳名叫做「番薯」,他每天一大早就要到辦公處來,先是到設在村後洋樓砲兵連部的廚房去,把指導員的早餐拿回村公所以後,再將村公所內外清掃乾淨,然後回家去吃早飯,午餐和晚餐前,同樣要把前一餐吃過洗過的餐具送到連部廚房去,再將這一餐飯提回村公所給指導員吃,再自己回家吃飯。 除了這些指導員私人的工作之外,副村長或村幹事如果有事要通知全村人知道則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通知各伍的伍長,再由伍長俟家俟戶通知該伍的每一家戶,另一種方式是敲著鑼巡迴全村,邊敲鑼邊喊,讓每一家都聽得到,這些工作也是由村丁負責去做。 當村丁除了那三餐是固定工作外,其他時間有時連休息時間也沒有,有時則閒著沒事,沒事時也不能隨便離開,要在村公所附近臨時有事可以找到人的地方,所以只要沒事,番薯就會到三姆家裡看三姆幫阿兵哥修補衣服,番薯的乖巧本來就很得三姆的緣,現在當了村丁以後更常在三姆家進出,更讓三姆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