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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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山走海彩繪烈嶼代序
1998年「驅山走海」畫會成立,是年底我們首度聯展,並出版了第一本畫集,當時我曾在畫冊上寫下一句自我期許的話語:用全付的心力,體現此地的山川風物,驅山走海是一個起點。如今,十五個年頭倏忽而過,回頭審視,內心卻多了一些安慰,畢竟在這不算短的歲月裡,畫友們那份「一心求藝」的初衷,至今仍不曾改變。 熱情不減的關鍵,除了自身的原因之外,這島鄉的豐厚與寬博,恐怕也是主要的因素,那承載不同的歷史滄桑和隨季節轉換的多變情致,真是讓人百讀不厭,深深著迷啊!每當我們趨走在這塊心怡的土地上,總會被那美妙的自然景象,牽引出不同的心情悸動。在烈日下,在寒風裡,不論我們攀登山阜,或低走海隅,她總是敞開著雙臂,無私的接納。這如同母親般的呵護與溫柔,淬煉了我們的畫藝,提升了我們的創作,十多年來不論是大金門的文化局,或是小金門的文化館,都會看到我們端出的「家鄉風味餐」,這年年不曾缺席的文化饗宴,是我們對母親之島的深情回報。 這麼多年來,驅山走海的每個畫者,儼然已妥善的積累並建構出自己的風格。此中翁清土的筆調細膩,形色豐富;李苡甄的色澤溫熱,親切怡人;唐敏達的理性布局,對比強烈;洪明燦的山水觀照,虛實相映;洪永善的鄉情懷舊,墨韻幽微;楊天澤的筆法精準,放懷不拘;張國英的去繁就簡,大塊淋漓;顏國榮的油彩豐潤,引人遐思;董皓雲的理性構圖,現代思維;蔡儒君的符號元素,誇張鋪陳,這彼此不同的風貌,似乎已經烙印在鄉人的腦海之中。 現在驅山走海的努力與付出,終於讓關心鄉土文化發展的人士留意到了。 烈嶼鄉的洪成發鄉長,素來重視家鄉的建設,而文化項目常是他的首選,這點由烈嶼鄉文化館這些年頻繁而精緻的展覽活動,便可見到端倪。去年他即透過小金門籍的會友永善兄來聯繫,說是若以手繪圖畫來呈現烈嶼的山川風土,並將之編印成冊,以廣流傳,那將是一件多麼特別而有意義的事!會友們聽了之後,莫不急切地替他按個「讚」!鄉長既能以文化立鄉,傳承播遠,我們又豈能不鼎力相挺,當仁不讓? 此後,大夥便經常的進出這有風雞故鄉之稱的島外島,當踏入的步伐愈深,便益發感受到這彈丸島地的無限魅力:東林的老街懷舊、青岐的閩南院落、羅厝的山海閒居、西方的風雞情懷;虎堡的雄風、獅嶼的安流、東崗頂的眺遠、大二膽的風雲;還有那芋頭節的「GOOD芋」,保生大帝廟的博筊大賽,泳渡金廈海域的壯懷和兩岸同春的年夜煙火,……這許許多多,真是不勝枚舉。面對如此豐富多樣的內容,我們也只能抱以「弱水三千,各取一瓢」的心境,盡其所能的摘取與自性相映的題材,去揮灑了,但願這本畫集能適切地呈現出烈嶼鄉的深刻美感。 這回輪值會長清土兄和諸會友特別禮讓,希望我能以畫會成員的身分,為新畫集寫一篇序文。現謹以上述簡短的文字,表達管窺之見,尚祈各界方家先進,不吝給我們指教與鞭策。 最後還是要對洪鄉長的厚愛,致上最深摯的敬意,也要對烈嶼鄉文化館諸位執事前輩的熱心協助,成全了一樁「美」事,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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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丫頭的一封信
16年前的11月28日早上,在台北市的台安醫院婦產科待產室傳來一陣很宏亮的娃娃哭聲,當我第一眼看見妳時,從那刻起就改變了我的身分,我升格當爸爸了,且已深深的愛上妳這個丫頭。 當妳唸幼稚園時,妳媽媽送妳上下課,我忙於工作,妳常常都要賴皮晚上要等爸爸回來才要洗澡,就是為了要爸爸幫妳吹乾頭髮,還要爸爸幫妳梳頭髮,還要親一下說「good night night」然後妳才甘願上床睡覺…當時媽媽還為了妳吃乾醋。 小學四年級時因為爸爸工作的關係,全家到了大陸去,不得不將妳轉學到大陸,也因為爸爸工作調動的關係,使得妳經歷過三所小學。也是爸爸工作的原因,妳的國中也是經歷過三所國中,因兩岸關係學歷認定的緣由(台灣不承認大陸高中以上學歷),只好國中三年級轉回金門山外某國中。 爸爸想把妳們安頓好後,繼續回大陸工作,沒想到封閉自以為是社會風氣卻因妳的見多識廣而遭到同班同學的排擠霸凌,畢業典禮本應該是最快樂高興的事,因為同學的故意,畢業紀念冊上竟沒有妳的大頭照,回到家看到妳大哭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丫頭,妳知道我心裡有多痛嗎?學校卻一副想息事寧人,毫不在意的處理方式,我也只能勸妳,開導妳,這是人生成長的必經過程,妳是在大風大浪裡游刃有餘的浪裡白條,何必跟那些井裡的小魚小蝦一般見識呢?將來現實社會中比她們惡劣十倍的都有,她們不瞭解這個世界有多大?她們不瞭解這個社會有多競爭性?從小到大媽媽曾經帶妳去過13個國家遊歷過,妳應該有更寬廣的視野及遼闊的心胸。丫頭,妳瞭解爸爸的苦心嗎? 現在的妳已經是個高中生了,也漸漸恢復妳以前的信心了,爸爸感覺得到妳有再進步懂事了,爸爸雖然生病了,且這種病什麼時候會離開妳們,誰也無法預料,只希望爸爸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妳和弟弟快樂長大,如果爸爸不在了,妳是家中老大,要多孝順媽媽及照顧弟弟,看著妳小時候的照片,那句「good night night」…總是好像一直在我耳邊迴響… 丫頭,爸爸愛妳,希望妳勇敢快樂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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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慮的季節
走過死神的巡禮 我如夜光鳥不眠的眼睛 將春夜淹沒得如此潮濕 夜 站在抗焦慮藥丸裡 多麼無感 在酣睡的神經未醒之前 煩惱無枝葉可棲 可心的觸覺呢 也一起睡了麼 釣不到新鮮情緒的詩 不過是空洞的死靈魂 我想伸手觸摸生活 我想唱人人聽得懂的歌 我想飲初溶的春雪 啊,冰冷的刺激有詩的元素 鬆垮的琴弦拉不出好聽的歌 請治療我的焦慮 但別一併麻醉了我的神經 連一片詩葉都難以咀嚼的日子 不過是行屍走肉的死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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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黃家的孩子是第一次到廈門,從昨晚在篔簹漁港上岸以後,就不停的東張西望,廈門的一切在他們眼裡都是那麼新奇,街上店門前的五腳基走廊,三五步遠就可以看到不同的洋樓,並不比金門的洋樓大,卻住了不少人,不像金門的洋樓很多都是空盪盪的。 淑女不是第一次進廈門城,之前曾經隨著父親到廈門城裡買布補貨,也自己來過一次,能吸引他目光的是街上的布莊,那幾家比較大,那一家的西洋布比較多,那一家的較便宜,還有幾家首飾店的作工精細,式樣是那一家比較多,這些才是她想知道的。 「媽,你來過幾次廈門?」大女兒問。 「年輕的時候常來,你外公早年也下過南洋,我跟你外婆有時會跟著到廈門來送他,有時候我媽也會帶我們來買東西。我們都是在後浦的同安渡頭搭船過廈門來的。嫁給你爸爸以後就少出門了,只有一次從劉澳雞髻頭搭船到廈門來,那一次你也來了,只是那時你還小不記得了。」四嬸回頭對淑女說: 「嫁到西黃其實不錯,離我娘家董林和後浦雖然遠一些,但需要的東西並不缺,有的可以到沙美買,沙美買不到的,可以託廈門的鹽船帶,前幾年鹽場還在曬鹽時,大概每隔一個禮拜到十天,就會有一班「德記洋行」的鹽船,從廈門開到西黃去載鹽過來,他們會帶一些金門缺少的東西到西黃賣,我們需要什麼東西,也可以交代他們下一班船帶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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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鳥語專欄》青岐的女兒
相信上天經由我們的父母生了五個女兒,並賜予我們數十年共處的美好時光,必有祂的深意和美意。 父親小金門青岐人,母親娘家大金門后浦,他們先後在青岐、后浦生育了五個女兒。 我排行四女,在大金門出生。因此,所謂青岐的女兒,是聽自母親的說詞,事實上,只有大姐、二姐對青岐才有童年的記憶。 母親口中的由小金門遷居大金門,是在1950年代初,當年,祖厝大宅人多,妯娌難免生隙,中年的父母親決定走出青岐村。那年夏天,一季的花生剛收成,丈夫挑起兩擔生土豆,妻子一手拿包袱,一手牽幼女,穿過青岐的林蔭小徑,一路步行直向羅厝碼頭。當年的大、小金門,一港水,遠迢迢,必須小船換大船,大船換小船,才能過船渡水來到大金門。 在大金門的后浦南門老街租了一片小店面,母親用力地炒花生,父親用心地賣花生。渡過一港大水的母親,打定主意不再回青岐,因此,過河的卒子只能咬緊牙根奮勇向前,靠著兩擔花生,中年轉業的夫妻在大金門立了足。 三女、四女、五女,相繼呱呱落地。落土時,八字命。在那個「重男輕女」的時代裡,置身於「查某人菜仔命」的民情風俗中,對母親來說,生有五個女兒不算是「福」,甚至還有「憾」。因此,在婆婆媽媽的安排下,三女、四女都有過一度要送人的波折。反倒是五女的出世,讓母親堅定了不送人的心意,即使母乳不足,也要用米漿把她餵得白白胖胖的。 身為四女的我,一出生,家中已是上有三個姐姐,過2年,又添了個么妹。因此,記憶中,五姐妹的相伴成長得以長達數十年。 1958年,金門八二三砲戰。讀初一的大姐因戰爭而失學,成為母親家務事的左右手。小學畢業的二姐不甘心被戰爭斷了升學路,在沒有不捨、沒有眼淚的情況下,背上幾件衣物,跟著老師,跨上軍用大卡車,到臺灣當了一年的流亡學生,初中畢業後,再以金門戰地生的身分,保送入讀臺北護校,返鄉服務4年,成為金門衛生所第一批專業護士。 50-60年代的金門,沒有自來水、洗衣機、電冰箱,電力限時使用。 父親在大金門創業源成商行、三益僑匯,並在北門新街買了新屋。但二位老人家還是習慣租來的西門老店環境。因此,婚後的大姐就住進北門新屋,順便也能照顧到妹妹們。 一早,我們只管把髒衣服往大水槽丟,傍晚,就有摺好的乾淨衣服擺在床鋪上;三餐,我們只負責準時坐在飯桌前,桌上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大姐,正是那個打水、洗衣、晾衣、摺衣的人;大姐,也正是那個飯前洗菜、切菜,飯後洗碗、擦桌的人。 三姐生性愛潔淨。記憶中,她的金門高中讀得很辛苦,每次段考前都要煩惱讀不完,而考完事的第一件事,卻是刷地板。小時候,能山能海、能幹十足的外婆最愛帶她的孫子輩們到「金蓮淨苑」禮佛,而眾孫輩中,就以三姐的佛緣最深,拙於歌舞的三姐竟然經讚嘹亮、拜姿莊嚴。高中畢業,三姐以小金門籍的身分就讀第八屆特師班,也算是佛祖保祐、祖上庇廕吧! 小時候,么妹和我是家中的閒人,除了該吃則吃、該睡則睡,我們還有許多遊戲的時間。么妹愛唱歌,我愛看戲。 么妹從小就有唱歌的天份,除了拉嗓牽調,她還會自編自唱,生活當中幾乎無事不可入歌,由早上的穿衣歌、吃飯歌,唱到晚上的洗澡歌。還記得6、7歲的她坐在尿桶上高歌時,大人最愛逗她:「小胖妹,這一條是什麼歌?」她總是一派正經地回答:「放屎歌」。 中年的母親會說故事,愛看電影。童年的我,常隨著母親去金門中學的中正堂看于素秋的武俠片,銀幕上的打殺未已,銀幕下的幼女已睡著了,母親就得背著我走路回家。北門新屋在金城戲院旁,長大的我學會了自己去看黃梅調電影,一部凌波的《梁山伯與祝英台》連看7遍,後來,劇情重覆得太熟悉了,還無聊地去細數梁山伯一共換了幾套戲服? 北門街的共處時光,蘊育了五姐妹深厚的情感。 父親是金城戲院的股東之一,享有免費看電影的權利。常常到北門看電影的父親,卻甚少踏進他北門的新屋,只有一年一度的年夜飯才進屋來吃。這一餐,全家總動員,小甥兒負責探看阿公來了沒?一聲「阿公來了!」母親快炒青菜,大姐舀湯,三姐擺好碗筷,我把汽水倒好……,大家圍著滿漢全席的飯桌迅速就位,並空出最靠近門邊的上座,以恭候父親緩緩的大駕。 少女情懷,愛美不怕流鼻水。我們在鏡子前面嫌太瘦、嫌太胖、嫌皮膚不夠白、嫌眼睛不夠亮……,最後結論:「媽!妳為什麼不把我們生得漂亮一點?」不料,坐在店面櫃台後的母親,連眼角也不瞧一眼我們的抱怨,還丟出一句「非生之過」的話來:「生一項美就好,生太美,反而招人忌。」 有時,我們也會故意逗母親:「五個女兒,妳最疼那一個?」母親伸出手掌,正色地回答:「五個手指頭,有長有短,但沒有好壞。我對五個女兒都是一樣地疼,公平地對待。」 1970年代後期,父親過世。沈默少言的父親,生前從未跟我們提過青岐的故事。我對青岐的印象全來自母親。 有一年,我隨母親回青岐拜拜,發現村中廟壁瓷磚的捐款者,竟寫有我們五姐妹的姓名。母親不經意地指指村前,說我們的祖厝在那邊,但又隨口加一句:「查某囝啊,四角磚踏不著一角得。」當時,我聽不懂母親的話,也沒多問。後來,三姐曾回小金門服務,么妹又嫁到小金門上庫,她們和母親都有了一些烈嶼鄉親的共同話題,倒是我,在這些話題上一向是插不上嘴的。 1980年代後期,遠東民航機結束了金門人對外交通的夢魘。 全家遷臺的大姐,住在臺北永和,老年的母親得以在臺金兩地間自在地往往返返。一到暑假,我們在金門教書的三姐妹就攜夫帶子赴臺度假,偶而,加上遠從泰國回臺省親的二姐,五姐妹齊聚大姐家。盛況時期,老、中、少三代一堂,40多坪的一層公寓,硬是塞爆了20多人。床鋪睡不下,打地鋪,房間擠不了,睡客廳。 慷慨的大姐夫從菜市場提回大包小包的魚、肉、蔬、果,切切煮煮、煎煎滷滷一早上,午飯時,滿漢全席一大桌,往往一掃而光,睡一個午覺起來,又是下一餐的煮煮炒炒。五姐妹不定時的輪流作東請客外食更是歡樂多多!煮者歇,洗者息,佳肴當前,圍桌而坐,圓圓滿滿,席間,你一言,我一語,美食,飽足了大家的胃,快語,更愉悅了大家的心。 這麼多的女兒圍繞身邊,逛市場的母親不時被詢問起:「歐巴桑,妳到底有幾個女兒?「5個,1個住臺北,1個嫁泰國,3個在金門當老師。」「歐巴桑,妳真好命!」「感謝天公伯培養啦!」老年的母親在婆婆媽媽的對答中總是笑盈盈,她似乎忘了中年的「憾」,並逐漸地肯定了自己的好命。 1990年代初期,戰地政務功成身退,金門開放觀光,金門人也開始搭上臺灣的旅遊風。84歲高齡的母親在五姐妹家族旅遊團的陪伴下,還作了最後的一趟泰國行。 歲晚燭殘,泰國的二姐特地返金回來看顧重病的母親。病榻上的母親,時而昏睡,時而清醒,當她清醒時,我們五姐妹會逗她說說話,但疲累已極的母親對大部分的話題都不想搭訕了。沒話找話:「媽!妳有幾個女兒?」母親伸出5根手指頭,臉上綻出久已不見的笑容:「5個!」 歲月流轉,緣聚,緣散,母親和我們五姐妹數十年的緣份終竟要走到盡頭。時間像酵母,它將母親中年的「憾」,慢慢發酵成母親老年的「福」,彌留前,手握「五福」的母親,應當欣慰於她為父親生了五個青岐的女兒吧? 後記: 《花言鳥語專欄》係應黃雅芬社長之邀而寫。始於100年1月,每月1稿,至102年12月,適屆三年。三年來,不曾斷稿,謝謝《浯江副刊》長期以來的版面提供,謝謝讀者不時的迴響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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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吉魯之歌二首
之一 遠渡重洋離開祖先 往事不再沉重 步履漸漸輕盈 大地之母歡迎 向下紮根 天就不遠 頂天立地 巍峨如男子漢 巨掌葉瓣 拱著新抽嫩綠小劍 每一支似乎就要出鞘 揮舞仲夏熱情 與纍纍果實 極目遠眺 瞧~ 哪個角落沒有你 同樣擎滿綠意向天呼喊: 高一點 再高一點 讓我的眼光更寬廣更遼闊 讓我看見行走東岸 足跡最密佈的不再是我 而是你 只因你 熟黃了眼 從此不願歇息… 之二 長途跋涉的遷徙後 你終於 落腳東海岸 有藍天、海洋、風、日月星辰為伴 讓你出落地如此威武英挺 見到你的每一刻 都是那樣溫柔的震撼 我藏不住對你的癡迷 日日夢想哪一天 更親近你 後山的生活慢悠悠的 就在初夏的某天早上 一輛大卡車打我們身旁呼嘯而過 震落你 一顆尚未成熟的果實 剛好掉在我的腳邊 只要快了一步 可能被砸昏的 就是我 相信只消短短數日 我的頭殼 將會腐爛敗壞 如你無心的墜落 從此 我的夢想更加奢侈 那些成熟的、漂亮的、 人們已視而不見的、 卻又高地無法企及的 纍纍之果 將離我 更高更遠 而至少 我曾認識你 打招呼的親密方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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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毛集》誰會遲到﹖
「早餐會報」時,孩子們有的還在「冬眠」,有的已七點半趕搭捷運上班,老妻拿著一份十一月十六日蘋果日報的大台北綜合新聞「頭條」:「北士商朝會,竟300生遲到,百人服儀違紀,怨『抓太嚴』」讀給我聽,她的結論是:「人本教育基金會也管太多了,學生遲到不能管,奇裝異服也不能管,那學校要管什麼?2600個學生有300人遲到,不是太離譜了嗎?」 一向對新聞總是會「逆向思考」的我,很直覺的回答說:「等等──我覺得除了奇裝異服該管我沒意見之外,會有300人遲到,就是一個校方自己要檢討的問題,應該從鼓勵沒遲到的那群學生做起吧?」 我拿起那份報紙仔細瞧瞧,果然看到後面有一段是這麼寫著:「北市教育局說,士商對遲到、服儀不合規定的學生沒有直接記過,且還可銷除,算是適度給學生警惕;但若每次朝會都會有上百人晚來,校方可能要思考其他有效的處理方式,例如以班級競賽激發學生榮譽心,培養學生的守時觀念。」 以台灣地區的婚宴時間為例,喜帖上明明印的「入席時間」甚至「開席時間」是晚上六點三十分,實際上能在七點半上菜就很準時了,家鄉的金門縣政府就有一套很好的「妙計」──凡是在喜柬開席時間十分鐘內開席者,由鄉鎮長當場致贈0.6(公升)金門高粱酒一打以資鼓勵,原本這個構想是金城鎮公所於2011年1月7日,由石兆 鎮長所發起的,活動名稱為:「準時開桌,好酒相贈」,因為成效卓著,各鄉鎮全面推動,金酒公司也推出喜宴酒配合行銷,形成地方的一項特色,由此可見,與其不憚其煩的批評「不準時」之弊病,不如代之以獎賞的方式,殊途同歸,達到原本想推動的政策目標,當然有人會說在台灣地區不見得可行,由於幅員廣大且受上下班尖峰及交通工具等變數影響,但Range可以放寬到30分鐘內吧,有為者亦可仿傚。 再以北士商為例,以其「抓逃犯式」的「捉龜走鱉」登記遲到學生,不如以點名方式,全學期準時朝會的學生記一嘉獎,全班準時到會比例最高者授以榮譽錦旗,有如幼稚園老師不吝於蓋聰明乖巧的學生「寶寶章」一樣,「好學生」比例愈來愈多(反正給嘉獎又不花錢),屆時「良幣逐劣幣」,學生多了個得獎的管道,誰還會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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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做好了,也是趕著看最近能不能走,但是不知要到那裡去買船票。」明白人可以聽出四嬸有點徵求對方幫忙的意思。所以對方也一下就答應幫忙: 「既然兄嫂你沒有熟人,那上岸以後兄嫂你們就跟著我去辦這些手續,這裡我有熟識人,也有專門幫人辦手續的人,就是要多花一點手續費。」 「那就感謝你了,今天能夠跟你同搭一條船,還得讓你多費神,實在真感謝你。」 「不會啦,出門在外罕得幾時,同船過渡不容易。」 傍晚時分,船慢慢駛進篔簹港,等到船在岸邊找到一處停靠點時,太陽已從漳州方向的山頂上緩緩落下,篔簹港內無數的小漁船,有些船艙裡已點了燈火,點點燈光照在港內的水面上,篔簹漁火好美! 第二天上午,那位姓蔣的僑客帶著四嬸一行人到設在太谷碼頭附近巷子裡的一間旅社去,僑客把他自己的一些手續給櫃檯裡的人,也要四嬸一家人把大字和隨身帶來的各種手續一起拿出來給那人,那人看了以後問:「你們都要坐這班船的?」 「正是。」僑客反問:「這班是哪艘船?」 「萬福士。」那人回答:「還是一樣在鼓浪嶼北側登船。」 「你們現在住哪裡?」櫃檯內那人反問。 「我住在朋友家,他們住鷺江旅社。」 「我們這裡也有住的地方,這裡離碼頭近,要聯絡也方便。」 「不知這裡住一晚多少錢?」四嬸問他。 「我們這裡和鷺江差不多。」櫃檯裡那人說話一直都沒什麼表情。 「你們人多,住在這裡想上街走走也方便。」既是僑客的建議,四嬸也同意搬到這邊來住。 櫃檯裡要他們把那些手續留下來,明天中午下船,到時再把船票和手續一起還給大家。他們就回原來住的旅社把幾件簡單的物品搬過來,然後一起上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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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奔﹐我跑﹐我征服﹗
102年的11月13日,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在這一天,我跑了從小到大,屬於人生的,第一個10公里。 沒有勉強自己,只是相信,我可以,便做到,達成了。 原來,一氣呵成的感覺如此充實!原來,沒有那麼難!但如果不試,我又怎會知道? 跑步,是很久前發現能釋壓,放鬆的一件意外驚喜的事!年輕時不愛運動,年歲有了卻一直不太有時間、空間可以盡情的跑,沒有負擔的跑,但是跑當下的自在、愉悅,跑後的舒服、暢快,卻是難以形容的好! 總在三民公園的午后,輕便的運動服、球鞋,簡單的暖身操下我開始奔跑,一個人並不孤獨,一個人其實很享受,週遭是不認識的陌生人,背影漸漸化為熟悉,在每一次轉彎處我們錯身,每個人卻只是努力的在自己的領域內呼吸,在自己的範圍內汗水淋漓,不管奔跑的目的為何?身處風景裡其他的身分群組:有遛狗的人們,有散步的阿公阿嬤,騎單車的少年,陪孩子邊玩耍的媽媽,還有施工、除草的工人,只是都一樣悠閒。一步一步踩著越規律、穩定的步履前進,調整著吐納的速率,一圈一圈我心裡默數著,而後越來越無敵……我總是能聽到打籃球的呼喊聲、瞥見馬路上車子急速呼嘯的吵雜,風巨、風強、天涼、天寒,打在臉上、穿越身體,沒有影響,如果你迷戀厚實的屋頂,就會失去浩瀚的繁星,不是蒼鷹,不是奔馬,我只是我自己,我在乎的是自己的心,我的心因跳動而喜悅,因滿足而幸福,因能自由的奔跑而看見自己,這是我能完全掌握、沒有得失,卻又興趣高昂的一件事,我證明,我存在,我了解,即使平凡、普通,也能有不一樣的選擇。不是每個人都愛,但如果好不容易,發現了愛,能持續,那將是一件多棒的事!回首,一路走來 ,有甚麼能讓你心之嚮往的事?如果又到了已不惑的四十,只要能開始,一切將都將有光,熱便隨之散發、溢滿。 從不知道,原來沮喪,或者疼痛也會是力量,激發跑步更強大的專注、一心意的凝聚力,原以為跑步是最能放空的時候,但是跑步也能思考疑難雜症,甚或將問題迎刃而解,豁然開朗的展現笑容,如果你深深愛上了跑步,迷戀上跑步,難過的時候,自己鼓勵、打氣,不想輸、不服輸、不認輸,那麼就拼過自己,戰勝了,那麼就贏了!那是贏了自己!不是誰,不為誰。淚流過了,也就好了,發生過的,一定值得,絕對值得,即使我們都曾是最傻氣的那個,卻也是最真誠的那一個啊! 總是迎著微微和煦的陽光跑著,直到太陽下山,天暗了,而此時抬頭仰望漆黑夜空尋找探出頭星光的我,心情卻是無比的寧靜與祥和,一切情緒全無了。 第一個十公里,第二個十公里,第三個十公里,我開心的跑,愛上的跑,那樣的自己,我終於知道,我奔、我跑、我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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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金門?」穿西裝的人訝異的表情:「金門不是讓日本兵給占了嗎?」 「我們是在日本兵占金門的那天跑到蓮河找我姪兒來的。」四嬸笑著回問他:「這位序大敢情是剛回來的僑客?」 「是是,我姓蔣,是澳頭人,剛從印尼回來才兩個多月,就聽說日本兵占了金門,你能跑出來實在不容易啊!你頭家在新加坡在做什麼生意?」 「沒有啦,聽說就是幫老闆記個帳,管管工人等雜務,那有才調可以自己做生意!」四嬸要四個子女叫這位僑客阿伯。 淑女平日不便問,也是今天才知道四叔在南洋的情形。 船過集美學校前海面的時候,風浪大了一些,大家坐穩不再交談。再往前走了一會兒,風浪轉小了許多,也慢了下來。 「這位大兄你坐什麼時候的火船?」 「就是這一兩天了。如果這班船沒走,恐怕最少要再等半個多月了,再過幾天他們西洋人過紅毛正,估俚休息,船也不開,要等過完紅毛正以後才開始上班,我不能等那麼久。這位兄嫂你呢,大字做好了沒?」 (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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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得拾掇8則
1.三不朽 普世最高價值「三不朽」恆以「立德」為首,包括「私德」與「公德」,前者主要影響自己,後者擴及大眾;德之不立,何「言」、「功」之所為?曾經,有位文友如是告知於我:「每位作者寫作的動機或企圖都不盡相同!」這句話道出了實相,不但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且時間還會為它提出有力的佐證;但個人的寫作動機或企圖不論是什麼,德之未守,何「言」之所為? 世界再怎麼「進步」,「立德」、「立言」、「立功」仍會穩坐普世最高價值「三不朽」之寶座,且恆以「立德」為首!或者說,評斷社會的「進步」與否,「立德」有無受到重視與實踐,仍是一項最重要的衡量基準呢! 2.建立秩序 建立秩序,也能夠取得更高效率。 與其因為躁進而失敗,不如緩慢以成之,這也是有賴於秩序之建立。 3.掌握要點 做任何事,能夠掌握要點,就能夠取得「事半功倍」之效。 在「繪畫」領域中似乎也是如此--掌握其特徵,以重點式之描繪為優先,于整體圖面以簡化之功,然後再做細節之補充;這樣,是一種作法,似能降低「敗筆」之機率? 4.失敗可為師 成功幾乎全非一蹴可幾,通常都需歷經一波三折;但失敗所帶來的並非全為負數,也有它的正面價值,每一次在挫折裡的反省都能幫助你更接近成功。 一旦成功,就意味著一個階段的結束;只有失敗,或尚未成功,才意味著仍有重要的功課等待你繼續努力探索與認真學習! 5.悟道之喜 對於智識與技能的探究,相對於向外觀摩,自行摸索是另有一番樂趣。 孔子所說的「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句話的意含,重點並非在於「夕死」,而是以它做為誇飾方式來表述「聞道」的喜悅,形容那彷彿連死之將至都能感到無憾了! 想法是個源頭,作品是將想法外顯之物。平時應累積的是見解,經由實作去悟道,所悟之道為「本」,有助於日後之「體」的提升,包括作品的層次。 6.多練習就對了 這塊留言板是此處師生們意見交流的好地方,也有互相關懷的人情溫暖。其中一行字跡吸引了我的目光,是書法課的任課教師所寫下的:「多練習就對了」。 因為有些學員為了自己沒有明顯進步而有點兒慌張,任課教師在寫下幾行鼓勵的文字之後就以這六個字做一個結語。在我看來,這也適合當做其他才藝的所有學習者們的「六字心法」呢! 7.適可而止 即使一種事物是好的,一旦任憑它氾濫了,也會變成是不好的了! 其實,欲望一旦氾濫,就會變成一個無底洞,永遠沒有一個滿足的境地,使當事人對於特定事物的迷戀愈陷愈深;除非及時停止,否則此一惡性循環會像滾雪球一般的愈滾愈大! 止,是言行的一項藝術,也是處世的原則!止於當止,止於適切的時間或地點,包括在必要時候堅決地說出「不」這個拒絕的字眼;如此,在險境中方可全身而退;而在順境裡,至少可以避免樂極生悲的後果! 8.理想與實踐 「理想」是浪漫的,值得訂定與追求!它所帶來的是「拉」的力量,引導你向前邁進!在應該前進的時候,就不要保持現狀吧!就勇於面對事實,向前邁進! 但美好的目標,必須從平實的努力去累積成果。所有崇高的成就,都是經由一天又一天的平實工作做起,才能夠成就其輝煌!那是「推」的力量,策勵你向前邁進!理想與實踐,這兩股力量的同時作用,能夠幫助你邁向「成功」的富饒之地。 在你生命的征途中,請勇於踏出你奮鬥的步伐吧!你的「理想」會為你指出正確的路向,你的「實踐」會使你到達那個美好的地方。在過程中,用努力累積成果;到了關鍵時刻,做出果決的完美一擊,以燃放出「成功」的光和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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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榮民系列》一片蔚藍的晴空—余叻
先苦後甘的人瑞,今年一百零六歲,從人生的低點走到高峰,坐擁蔚藍的晴空,在他生日的時刻,不忘曾經走過的艱辛歲月。 民國一○二年十一月一日輔導會金門榮民服務處總幹事劉信義率領同仁及志工登門為他慶賀,到場祝福的尚有金寧鄉鄉長陳成勇及中國國民黨金寧鄉黨部主任李錫平。余叻感謝政府的德政,當年土地放領、讓他坐擁一片田,在這純樸古意的村莊,子孫綿延不必走他鄉,老來年年圍圓桌,大唱生日快樂歌,歌頌刻骨銘心的歲歲年年……。 高壽人瑞余叻,出生於民國前四年,身體硬朗、步履輕鬆,在昔果山的一處田園,騎乘電動車,自得其樂逍遙自在地遊走鄉野間,靠著雙手撐起一片天,他使用的農具自己修復、他耕種的園地獨具創意,增添些許靈氣,而經驗與智慧的累積,年輕建業雖辛苦,老來終於嚐到甜美的果實。 手足有十人,艱難歲月充斥著島鄉,四位兄長無奈地下南洋,留在家鄉的去整網、去耕田。余叻八歲當起了捕魚郎,牽網要出力,無奈屋漏偏逢連夜雨,爺爺因故失明,雙眼看不見世間的一切,他責無旁貸地當枴杖,直到送佛上西天。 余叻不幸於十六歲那年,不知何故竟中「陰風」,右膝蓋突然冒出七個水泡,才要轉大人,小小的年紀肉體即受摧殘,傷口發炎化膿,痛苦難忍,爾時沒醫生,經由鄉人介紹,到烈嶼買藥膏,每盒一百片,約莫十幾元,中間有一黑膠片,取出敷貼在皮膚,傷口不但沒有好,引發過敏更糟糕,從此抽筋六、七年。 右腳稍好轉,左髖骨則有三個凹陷,一樣發炎化膿,有了前車之鑑,他不再敷藥膏,將破棉被劃一道線,取出裡面的棉花,擦拭傷口,並阻塞膿水外流,而父親教其偏方,灑尿於傷口、改用民間土方來治療,經過一段時日,想不到傷口竟逐漸康癒。而為了健康,他勤於上山砍伐兼做復健,讓身體達到平衡的運轉。 日軍來金門,居住在昔果山一處供奉「法主天君」的廟宇裡,同時有八位日本兵在海邊搭建草寮,因處荒郊野外,心生畏懼,故而命令余叻陪伴,白天則由南到北或由北到南送公文。除此之外,由廟後挖壕溝,延伸到海岸,廟宇地勢高,安岐地勢低,日人挖鑿,他協助拿土去傾倒,有天替代他人去勞役,但因事未到場,日人興師問罪,正當他想解釋原因,日軍的拳頭已揮來,臉上挨數拳,鼻青又臉腫,身旁雖多人,卻是哭爹喊娘沒人疼;而後又以十字鎬朝他頭部揮下,幸好他閃得快,只有右邊額頭擦傷與破皮,皮膚受損傷,亦久久未能平撫心頭的創傷,但慶幸在日人統治下,人兒沒有到陰間。 天寒地凍凍死人,接獲命令向前衝,沒有藏身被窩的可能;原本日人要在西洪造機場,因土質太軟,飛機輪胎會下陷,而後改至安岐處,鄉親被派任務,稍有不從,隨時都有被敲頭的可能。有天余叻頭戴草帽,突然被日本人拿著螺絲起子往頭頂敲,帽子飛很遠,莫名被欺凌,血流滿面一陣慌,趕緊跑到醫務站,敷藥敷得莫名其妙,可惡的日本鬼子,他打從內心發出如此的怒聲。 日人走後他完婚,國軍來時只留一間房,當時兄長下南洋,攜帶金錢回鄉要蓋房,余家到後浦購買一批石馬建材,收藏在隱密的地方,沒有做捐獻,兄長被吊起來逼問杉木藏何處,他的嘴巴不說話,但收藏建材的地點還是被尋獲,最後全部被搬走。而昔果山地勢較高,鄉親在山溝挖了一口井,軍隊強行管制,百姓不得使用,只好到海邊那口井取水,但路途遙遠,要用騾馬載運,花費不少人力與精神,但生在那個年代又能奈何? 妻子為古寧頭林厝人,民國三十八年古寧頭戰役,妻舅一家來到昔果山躲戰爭,一待十幾年,而後回轉重建家園。一路走來,島鄉雖戰亂,但村子很平安,尚能安撫親戚前來躲災難。而余叻依習性冬天放流刺網,夏天下海去牽罟,不料八二三砲戰,他從海邊回家欲拿補網的工具,路上聽聞砲聲,而叔伯又都在海上,村中只有老弱婦孺,突地落了四發砲彈,大家喊躲藏,但無防空洞,幸運地人員皆平安,雙手合十謝上蒼。 他家有一艘船,國軍命令他去運米糧,帆船無風要搖槳,人船皆出航,從昔果山出發,經前水頭運米到小金門的羅厝海邊,軍糧運補三十包,超重幾乎要沉船。 他們到空軍防砲連挑餿水,與士官長熟識,夜晚常到家中坐,有天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說要回去部隊,士官長前腳剛踏出門,他們跟著送客,才走出客廳,一陣咻聲過後,屋簷竟中彈,彈片飛向供桌,一夥人驚慌失措,在單打雙不打的那段期間,讓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余叻的妻子於民國五十六年突然中風,他白晝為生活奔波,夜晚請王爺指點迷津,並到後浦抓藥;而後三子到金防部當軍中雇員,事務官知曉他家狀況,將中風的妻子載去五三醫院醫治,但身體已長瘡,拖了兩年,病入膏肓地撒手人寰。 失去了同甘共苦的妻子,余叻雖然不捨,但爾後的日子,他既要「灶跤」、亦要「灶坑」,恨不得擁有本尊與分身。而育有七男一女的他,當孩子均長大成人,鼓勵他們習得一技之長,就在民國八十二年,臂力與火候的控制已趨成熟的孩子習藝歸來,自己創業開餐廳,雖然是家族式的經營,但謹遵父命,相互扶持,而他則在一旁輔助。 余叻回想過去的歲月,由日軍到國軍、從抗戰到國共內戰,他無從選擇自己的命運;然而在駐軍逐漸撤離後,政府則適時實施土地放領,他參與了墾荒的行列,在辛勤耕作十年後,終於取得所有土地權狀,約莫一公頃半的田地,除了耕種,亦飼養牲畜,同時栽植各種果樹,經過長年的照顧,現已可採擷,亦讓他嚐到甜美的果實。 自幼沒讀書,但常聽民間的傳奇故事和民情風俗,於是在休閒時候,他總會說給子孫聽。而他無師自通建造「牽罟船」,自己維修農具,並時常走訪金門各村落,找人織網,再回家組裝,凡此種種讓他留下深深的記憶。 祖籍同安縣新店鎮溪尾村的余叻,當孩子們帶他回家鄉祭祖,並證實他們是從永定客家莊遷往同安,再遷來金門;而廈門市客家協會舉辦的客家文化節,余叻不但盛裝參加,同時到村子裡的「回漢小學」捐獻新台幣八萬元做為基金,其捐資興學的義行善舉,讓村人感佩不已。 人生總有許多愁,一百零六歲的余叻,從低點走到高峰,歷經艱辛歲月後,終於擁一片蔚藍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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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夥來聽《浯江樂話》音樂會
一年容易又歲末,轉眼又到了年度成果發表會的時候,金門縣所屬的各大社團,無不磨拳擦掌,卯足全力,將努力一年的豐碩成果展現在觀眾面前。金門縣合唱團也不遑多讓,為感念過去鄉親們的關照與扶持,團員們集思廣益,精心設計了一場特別的音樂會──〈浯江樂話〉音樂會,即將於102年12月14日星期六晚上7點30分假金門縣文化局演藝廳舉行,屆時,盼望大夥兒攜老扶幼同來聆賞,您們的掌聲,將是推動我們繼續前進的力量。 為了籌備〈浯江樂話〉音樂會,全體幹部在連意玉總幹事的召集下,以及指揮大師、伴奏、各聲部指導老師們一再地討論、協商,最終取得了共識,演唱會將更新往昔的曲目,以一新聽眾的耳目。在原有的混聲大合唱、男聲重唱、女聲重唱、男聲獨唱、女聲獨唱之外,還增加了難度頗高,號稱為「天龍八部」的八重唱,每人各司一部。這樣的合唱是一項大挑戰,把八種高低不同的聲音湊在一起,使之呈現和聲之美,是何等不容易啊!一般樂器,本身就能做到和弦的彈奏,特別是鋼琴,它可是樂器之王,既可以幫所有樂器和人聲伴奏,也能彈奏交響曲的總譜,呈現出交響曲的音效來,所以這「樂器之王」的美名,實非浪得虛名。唯獨人的聲音,一次只能發出單一的聲響,若要彰顯和聲之美,只有藉著合唱、重唱的方式,由各聲部相互協調,唱出完美的和聲、樂音來。這協調的過程,仰賴的是演唱者敏銳的聽力及彼此的默契,方能發出悅耳動聽的旋律。「八重唱」真的是難度頗高,但金門縣合唱團是勇於創新、嘗試的團隊,我們願意為鄉親們做一次美麗的嘗試,就請大家抱著一顆熱切的心來欣賞我們的演出吧! 話說金門縣合唱團,從1986年成立至今,已將近30年的歷史,「30」年,還真是一段不算短的人生歲月,它從青澀趨於成熟,從年少邁向青壯,堪稱為一歷史悠久的合唱團隊。這期間,團員的流動率還是蠻高的,有的因工作的關係離金赴台,有的因工作繁忙,也有因生兒育女及一切「不可抗拒」的因素使然,不得不離開合唱團,但沒有任何因素能讓金門縣合唱團不永續經營。為了唱出金門精神,為了讓金門的名聲傳揚、享譽國際,合唱團裡充滿著傻呼呼犧牲奉獻的狂熱份子,他們關愛著合唱團,守護著合唱團,視平時如戰時地勤奮練唱,忘情投入的精神和認真執著的態度,令人讚賞不已!亦叫人不得不佩服!每當演出前的加練再加練,團員們幾乎要以團為家了,因而培養出深厚的情誼和默契,才有一次次漂亮的合作演出。 這些年來,金門縣合唱團總是邀約不斷,演出頻繁,且參與兩岸三地各樣的賽事,磨練出來的功力越加深厚。在數次的演出中,我最難忘一次於永和四號公園旁音樂廳的盛大演出,那真是空前的大爆滿啊!那一次的演出,除了合唱部份,還有《金門先生》音樂劇的演出,由於《金門先生》音樂劇描述著「落番」的感人肺腑情節,都是每位鄉親曾經經歷、熟悉的故事翻版,所以特別容易引發觀賞者的共鳴與迴響,瞧那台上台下呈現著水乳交融的震撼場面,真是前所未見,所有的鄉親在團結、愛鄉的情誼之下,表現出超水準的熱絡,一個個踴躍參與、共襄盛舉,令人動容!他們聽到有來自於家鄉的團隊,再忙,也要撥冗前來聆賞。因此當我站在台上,看到鄉親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擠滿了整個音樂廳時,心情何其激動,那是一股鄉情力量的大結合啊!這股力量,緊緊地凝聚著,緊扣著彼此的心弦,那股人親土親的愛鄉情懷,熱烈地激盪在每位鄉親的心海裡。而音樂就是這樣,只要心中有愛,人人都可以聽懂,都可以是優質的鑑賞者、欣賞家啊! 因為鄉親們的疼惜,金門縣合唱團才能一路走到今天;因為鄉親們的掌聲,金門縣合唱團才有燦爛的未來。期盼12月14日晚上,是合唱團與鄉親們心連心再一次緊密聯結的美麗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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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了回家的感覺真好
想當年我年少輕狂、年輕氣盛,心中懷恨著對戰地政務軍管的一股怨氣,加上對家鄉在冬天那種寒冽的東北季風讓我整整冬天那皮膚乾燥龜裂的痛苦,高中一畢業隨隨便便拾掇拾掇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私人文件物件,拎著一只粗劣的硬殼行李箱,在凌晨時分,頂著寒冷的海風,踩在新頭碼頭沙灘上那鬆軟的灘沙,連跑帶跳蹌踉登上了226號的中字號登陸艦,在海上隨著猶如大水盆左右擺晃,連膽汁都吐光了,到高雄13號碼頭拖著疲憊的身軀在同鄉會熬到天亮,隔天便到鳳山陸軍官校報到,展開了一連串的軍事訓練,接著下部隊,歷練基層,這些陳年往事的記憶,已事隔42年了,真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從一個當年唇紅齒白、英俊挺拔、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到如今是兩鬢發白、兩眼視茫茫的花甲老翁了,真是令人感嘆、不勝唏噓 !延續著先賢先進們傳統宿命一葉落歸根、返鄉故里,頤養天年,此時心境對幼時求學那句『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孩童見面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在此時的感觸轉為激動、也最為強烈。 我自幼桀傲不馴,不甚管教,承襲著島民的特性與民風,生性強悍,或許在情緒管理上不甚理想,但生性耿直、義理為先、情義為重,從小就愛打抱不平,打架鬧事是家常便飯,調皮搗蛋更是不足為奇。在念高中時可以因聽不懂教授英文的胡松喬老師那生硬的湖南口音,而硬是鎖上教室的門,拒絕讓胡松喬進教室授課,又可以不服高家宇主任教授檢查頭髮太嚴苛而連續遭記警告處分,與高教官大聲爭吵;更可以因與體育班洪乃民互看不順眼而將他揍得鼻青臉腫,滿臉鼻血,高中時代的二大過二小過留校察看的記錄至今仍被當年同學當成戲謔笑柄,回想過去年輕時種種荒唐行徑不禁靦腆臉紅。雖然在性格上具備了堅強剛毅,豪邁爽逸的的特質,但卻大大缺少了那份冷靜內斂的修為和那種圓融祥和的人和特質。 太過主觀的執著,那是一種剛愎的自主,而太過偏頗的性格,倒也成了專斷偏激的人格。此種不甚健康的心性人格,影響了我一生前途事業的發展,令我嘆怨與遺憾,在我們從事教育工作都相當瞭解,圓融的人際互動與冷靜內斂的修為均有賴於團體中群性教育的養成與學習,而優質的情緒管理則是事業前途成功人際互動良好的基礎,如今時下社會,為人父母者莫不希望自己小孩會讀書,但IQ不等於EQ,會讀書不見得會做事,會作事又不見得會作人,這些淺顯道理,不見得每個為人父母者都瞭解。 宋朝蘇軾在『洗兒』中敘述著『人皆養兒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吾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經歷了這麼多磨難,受過了這麼多傷害,臨退之時,細細體會詞句意涵,感觸良多,悔之又悔。 我的故鄉我的愛,故鄉的月、故鄉的水、故鄉的人、故鄉的一切景物,樣樣讓我思念,隨著退休日子的到來,對故鄉的思念與日俱增。兒時的記憶幕幕清晰可見,仿若在眼前,包含年節情景,迎神作醮,大年初九拜天公,在家庭院演場傀儡戲,以及那清涼沁人心脾的涼風,那安寧靜謐的家居環境,那田野的泥巴味,那隨風一波波偃倒的高粱穗等等的記憶,在我腦海中一一呈現,久久無法散去。我懷念幼年時孩童玩伴的純真,上小學時老師們的和藹關切、諄諄教誨(或許此時他們個個都已白髮皤皤、身形僂佝),還在那幼年時期的遊戲場所(有的早已塌陷不存在),以及許多讓我爬上爬下,甚至在樹上搭架靜坐的大榕樹,佇立於同樣的地點,在不一樣的時空,依然有著一樣的記憶,我帶著兒子、女兒,親口告訴他們的父親就是在這裡出生,在這裡成長,在這裡遊戲,這裡有『阿祖』(曾祖母)的呵護,有姑婆叔公長輩們的疼愛,在這裡發生那些較為特殊的事件,還有在年輕時為躲避共產黨的砲彈而呆在空氣污濁、昏天暗日的防空洞,那一段艱辛苦難的日子,雖然已遙遠不可及,但留在心中那份苦痛的傷痕卻依然清晰,無法忘懷。 在台灣整整生活了42個年頭,雖然熟悉也適應了南台灣的天候、民情風俗、景物,在這個退休的此時,仍然認為我的故鄉最美麗,人情最為熟悉也最溫暖,水也最甘甜,紅泥巴土也最為芬芳,因為那是生我、養我、孕育我長大成人的地方,是教育我培養我的地方,我的一切是故鄉給予的,那裡有我慈愛父母的墳塋魂魄,那裡有令我難忘的快樂童年記憶,那裡有我最至誠至交的同學、朋友、親戚,尤其那裡的家中有我孝順的兒小、乖順的兒媳婦、情同手足的兄弟、有關切滿滿的親情,此時我心中不禁的在吶喊著『退休了,回家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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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女兒的信】愛恨交織的人生
親情不必血緣,今生認做父女;必是前世情緣未了!在茫茫人海裡相遇,今生今世,妳是我永遠的女兒。 當我知曉妳婚姻遭遇困境;感情陷入低潮,女兒,我心焦慮非同小可!焦慮的是:妳竟然因為一生當中最親密的男人背叛於妳而失去自信!因而陷入黑暗人生的漩渦裡而不能自拔,以致;內心興起自殘的念頭! 感情,雖然是女人的全部,但,當一個自己一生鍾愛的男人背叛妳時,妳,是否可以想想:那絕對不是妳的錯;是他失去一個做為妳的丈夫;孩子的父親的格!這樣的男人,不值得浪費妳的任何一滴淚;一份情!妳要將所有時間精力,投注在自己以及孩子們的身上,只有自己以及孩子,才是妳一生珍貴的資產! 想起他;以及他和那個女人的種種切切…不要有恨!恨,足以削弱妳自身的能量;恨,並不能挽救失去婚姻的危機!再說:危機有時會是轉機。 正向面對自己的生活,這個世上,還有許多比他更重要的人和事! 地球不會因為他的背叛而停止轉動;時間,也不會因為他們的無恥行徑而靜止! 每每看到妳在臉書上的心情自剖,心中便有無限不捨!我經常在想:在人生道途中一向信心十足的妳,到底去了哪裡?不能否認:一場感情突變對妳打擊甚劇!不堪回首的是:曾經多少甜蜜、情愛轉瞬化為一炬!不忍卒睹的是:生生世世的海誓山盟,不堪一陣浪濤盡,轉頭已成空! 但,也要想想:他雖然是妳感情世界的全部寄託?卻非妳人生的所有,妳的親人;妳的兩個孩子;還有許多關心記掛著妳的人!他們,何嘗不是妳感情的皈依? 縱使,妳為了報復背判妳的男人,做出自認為能讓他悔恨終身的選擇,那又如何?能因此而改變既成的事實嗎?能撫平妳感情的創痕嗎? 然而,孩子,卻因此而失去了她們摯愛的母親;失去他們生命迷津的渡口!女兒,在孩子需要母親的時候,妳千萬別選擇缺席,否則,在孩子們成長的過程,將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口! 男女之間的情愛,隨著年歲成長而層次有所不同,我有一個朋友,他年輕時和一名女子相戀,據他說,是被她那成熟風韻所迷惑!當時才二十出頭,對於男女情事懵懂無知!情慾渾沌不清的結果;他終於身心深陷迷惑而不能自拔,後來,雖然真相大白: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但,被愛情沖昏頭的他,選擇了:愛屋及烏!那時候的他想:一輩子就守候著她以及她的兩個孩子到終老!很多朋友以及家人都勸他仔細考量再做決定,他斬釘截鐵的誓言與她海枯石爛!愛情,不是就應該如此嗎?他力排眾議。 最後一關,終於說服母親支持他的婚姻,而,母親答應了他結語卻是:「你以後不要說後悔!」 他後悔了嗎?已然年過花甲的他,即使到如今,婚離了;家破了;孤伶伶了!就是不敢在母親面前透露絲毫悔意。 問他:「真的不後悔?」他答:「說不後悔是騙人的!但,後悔了又能怎樣?這,就是命吧?」一切歸於宿命,他的一生毀於對愛太執著!殊不知,她和他之間的愛情觀大不同,一生的悲劇於焉產生!西方哲學家尼采說:「受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我那朋友服膺尼采哲學,從來都不在人前喊苦;人後的悔恨或許多多少少會侵襲著他的心靈?這,可從他與我的私密談話中窺見他心中的傷痕。 他經常透露出內心深處的嘆息:年輕時候的為愛癡狂;竟成為老年歲月的沉重負擔! 女兒,和妳提及這則故事,只是告訴妳:愛情予人幻滅的悲劇影響人的一生,當然,要妳時刻之間放下這段妳辛苦經營的感情世界與家庭生活,是殘酷的!時間,是最佳方劑,時間足以治癒妳心靈的傷痛;而藥引是:「心情」! 上天在妳生命過程中關閉一扇門;必定也會替妳打開一面窗,與其天天沉浸在愛恨情仇的世界,不如勇於面對現實,向那虛無飄渺的「愛的海市蜃樓」說掰掰!亮麗的明天,就在眼前;向妳伸展燦亮熱情的雙臂!等待妳啟動生命的無數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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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媽祖婆啊!信女是金門西黃人氏,這次因為日本兵占了我們金門,信女不得不帶著孩子過海來,今日從廈門下南洋去和丈夫會合,祈求媽祖婆保庇我們母子五個人這一趟海路一路平安順遂,等到和平以後,信女若得回來唐山,會再到媽祖婆面前答謝。」接著也招呼榮福夫婦到面前: 「這對弟子信女住在蓮河,剛生下一個女孩,奉請媽祖婆也得保庇他們早日得再生幾個孩子,全家囝仔大小平安。」祈求完畢,全部向媽祖婆叩拜後,出廟門回到大榕樹下,一邊吃著帶來做中晝頓的粿品膨餅一邊休息。 看看時間早已過中午,榮福心裡有點懷疑:「難道是我聽錯了?不是說好今天中午以後開船嗎?怎麼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又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吧,碼頭上還是不見人影,這下榮福按捺不住了,他走進村子想找個人問,有的人說不清楚,有的人也是含糊其詞的支吾不清,再回到大榕樹下,這才看到有兩個四十來歲的人走過來,再走近一看,其中一個正是昨天告訴榮福消息的那人。榮福正要開口,他卻先說了:「你們上午就到了吧,本來準備今天中午過海,臨時通知說發現海上有船隻行動的影子,不准我們出海,剛剛才通知說沒事了,你們準備一下,他們一會兒就過來了。」 兩人划著小船上了停留在外面的大船,把那大船慢慢搖回來。包船到廈門的那一行人也過來了,還有幾位船伕模樣的人走在前面。先讓他們上船,榮福再一個一個的接應四嬸等人也上了船,知道榮福是同行,就讓他加入船上起碇出航的工作。 出了澳頭,進入五通道,繞過了廈門北岸的潯江,陽光已慢慢西斜,四嬸等人在船艙裡,今天的風是大了一點,但還不致會暈船。 「你們是到廈門嗎?」那位穿西裝打著領結的人看著淑女問,看樣子就是今天包船的主人。阿淑牽著四嬸的手回答說:「這位是我四嬸,帶著孩子要到新加坡找我四叔,我是來送他們的。」 「聽你們的口音像是南安人吧?」 「我是蓮河人,我四嬸是從金門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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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雲歸處
村前馬路的拓寬工程開始動工了。 營造廠派來大批的築路工人,整天敲敲填填。堆土機、怪手、工程車進進出出,沒有一刻停息過。眼看著工程一天天進展,全村莊的人邊看熱鬧邊樂在心頭。 自從那批築路工人進駐村中以後,彩雲愈來愈不睬我,由應付我、敷衍我,終至於對我開始厭煩。 當我發現她另外又交上一位築路工人的時候,我幾乎痛不欲生。那個男人祇不過是一個外地來的築路工人,對他的過去完全不瞭解,她偏偏迷他迷得神魂顛倒,甚至還屢次三番的背著她母親,跑去跟他約會。 我該怎麼說呢?彩雲和我自小青梅竹馬長大,全村幾乎公認是最配的一對。小時候,我喜歡她。長大了,我愛她。這些她心裏頭雪亮,更何況她一直未曾拒絕我的感情。我們在個性上最大的差別,便是她好強、獨立,而我卻太懦弱,畏縮,也因為這一點,遂使我們之間的感情經不起別人插足。那個工人成熟膽大,一張嘴巴挺會說話,難怪彩雲很快地迷上他,連我都不睬了。 每日碰見彩雲,我總有許多話想說,卻一句也說不出口。她每回看到我,都迅速地避開了。我心頭的痛苦愈來愈深,愈痛苦,情緒愈抑悶。正當百般無奈的時候,召集令來了。 入伍以後,心靈的愁苦逐漸冰釋。中心結訓,放省親假回鄉,我得到一樣消息,彩雲私奔了。不容懷疑,一定是那個工人帶她走的。 服役期間,每趟休假回鄉,我總要託故去探望彩雲的母親,唯一的目的無非想知道彩雲的行蹤。可憐她母親,年輕喪偶,茹苦含辛將孤女撫養長大,不想彩雲卻不聲不響走了。 她老人家告訴我,彩雲出走後一度寫信回家,信中交代說要到台北謀職,其他隻字未提。以後,再也沒有片紙隻字飛回。在我服役的歲月裏,我一直惦念著彩雲,明知道她已經屬於別人,然而我忘不了她。 服役,部隊把我養壯了;不僅養壯了,連我對人生的態度也有了轉變,我變得積極、敢言。回到家鄉,順理成章地挑起父親卸下的擔子,開始日夜奔忙於莊稼工作。 最令人驚詫的,斷絕音訊三年的彩雲,突然有了消息--一封信,一張郵局匯票。匯票的款額赫然是三十萬元。信裏說:敬請母親原諒,女兒不孝,足足離家三年,使母親不知操了多少心事。女兒離家沒幾天就發現他是有家室的人,既然不值得戀棧,也就擺脫他,獨自北上謀職。目前在一家公司工作,生活如意,請母親勿念!謹將三年積蓄三十萬元轉寄回家,請母親先行購買一幢房屋安定下來,不多久,女兒將回家探望。 彩雲的母親持著信掛滿熱淚,狂喜不已的奔告四鄰,全村頓時掀起一陣騷動。全村人皆相信,台北遍地黃金,彩雲才只去了三年就存了三十萬,多驚人。除了她母親,最驚喜的人莫過於我。一顆久經塵封的心再度甦醒,而此次遠較昔日熱烈。 暫時擱下田間活兒,我決定北上一趟,我要去看彩雲,至少我必須讓她明白,我始終愛著她,雖然分開已有三年。 自彩雲的母親那裏取得地址,我立即搭車北上。走出台北車站,人潮、車龍、大廈,沒有一樣不使人目眩神搖。叫了輛計程車,按址尋找,終於找到一棟四層樓公寓。 應門的是一位老太太:「找誰呀?」 「老太太,打擾您!」我很客氣地:「請問貴處有沒有住著一位『康彩雲』小姐?」 「叫什麼名字?」老人家重聽,又問了一遍。 「她叫『康彩雲』二十歲左右的小姐。」我提高嗓門。 「康彩雲?」她蹙了蹙眉頭,然後搖頭說:「沒有。」 「老太太,貴府地址是不是這樣……」我把手上的地址唸了一遍。 「不錯,是我們這裏。」 地址沒有錯,卻不住著彩雲,莫非我匆忙中抄錯地址?不會的,我抄得相當仔細。或者………她換了名字?這一想,覺得頗有幾分道理。當下,我將彩雲的模樣概略的形容一番。 「你在說『依依』?不過……『依依』是燙髮,她不留長髮。」 「依依?」「燙髮?」如果彩雲換了名字,那麼,把少女時代的長髮剪掉,燙捲起來,並無不可。 「對,就是她。」我急急地:「她在嗎?」 「不在,她上班去了。」 我看看錶,已經夜晚七點多鐘:「她還沒下班?」 「早得很哪!現在才是她正要忙的時候。」 我不懂她的話意,不禁追問一句: 「老太太,您知不知道她上班的地方?」 「你這個人真嚕囌!」 她猛地罵了出來,調頭轉身進門去了,臨關上門還狠跟拋下一句話: 「你不知道她是XX舞廳的紅牌舞女啊!」 我頓時楞在當場。 舞女?彩雲當舞女?怎麼可能?直覺告訴我,一定找錯地方了。 我走出巷子,沿者街道慢慢走著。舞女?怎麼會?彩雲在寄回家的信中不是提過她在一家公司上班? 她自小生長鄉村,除了好強,可以說樸素有餘,再怎麼想,我都無法將她和「舞女」兩字串聯在一起。 我覺得去處茫茫,不知道彩雲究竟住那裏,往那去呢?也罷!先走一趟XX舞廳,見到那位「依依」再說。希望「依依」並非彩雲,我寧可白跑一趟台北,也不願意發現她真當上舞女。 攔了車抵達舞廳門口,人車熙攘,霓虹燈光閃耀不息。我毫不猶豫舉步進入,喧鬧、樂聲和幽暗的燈色迎面而來。 一位男服務生搶前引路:「請問先生要那位小姐坐檯子?」「依依。」我說。 「您先請坐,」他招呼:「您稍候,這節舞一完,『依依』小姐立刻就會過來。」他說完走了。 從他的話裏可以確定有一位叫「依依」的舞女。昔日,我也曾學過一些舞步,但是從未進過舞廳。第一次來,難免抱新奇念頭,四周圍瀏覽一番。我的旁邊、對面坐著幾位男士、舞女,我想,幾位男士中必然有「依依」的客人。 樂曲一完,燈光驟亮,一對對舞伴各自回座。兩對舞伴朝著我坐的地方走來,邊談邊坐下。其中一位舞女靠近我,問說: 「您要坐『依依』的檯子?我就是。」 我抬起頭,認真地端詳,她的臉上一層豔麗脂粉。我尚未認出,她已經愣住了,張口結舌半天,才迸出一聲:「……耿林……?你是耿林!」她似乎已經確定,非常訝異地:「耿林,真的是你?」 「彩雲!」我受了很大的震撼,一下子握住她的雙手:「彩雲,沒料到是我吧?」 久久,她的眸子映出興奮的熱淚:「我……好高興。」雙手任我握著。 「三年不見了。」我說:「好嗎?」 「很好,你呢?」她的視線一直盯住我,包含了多少喜悅和欣慰。樂曲復起。「送君珠淚滴」探戈曲子。 「先跳兩曲,有話再說,好嗎?」我邀她,試圖使她平靜下來。「好啊!」她很樂意地挽著我的手臂步下舞池。 我們彼此帶著意外而興奮的笑意,跳完一首曲子。接下去,是一首慢步旋律「癡癡地等」,我情不自禁地擁緊她。燈光恢復幽暗,我闔上眼,讓自己稍為舒坦一些。 半晌。 「耿林……」她低喚我。 「嗯?」我報以溫柔的回答。 「你變了很多。」 「哪兒變了?依妳看。」 「談吐,舉動、模樣……好多好多,沒有一點以前的痕跡。」 「人也變了嗎?」 「才不呢,人都變了,剛剛我那認得出來啊?」她嬌嗔地。 「彩雲,」我說:「再怎麼變,有一樣是永遠不變的。」 「那一樣?」 「我對妳的感情。」我堅定地:「這一趟到台北就專程為了妳。」 她的頭低俯下去,含著隱憂:「我還值得你這樣嗎?」 「別說這種話。」我輕輕吻了她的額頭:「祇要妳喜歡我,我永遠值得。」 「過去我太傻。」 「不要提那些。」 我們擁著,彼此心靈逐漸交融。 音樂停止,燈光又亮。 她拉我手臂,往門口走去:「這裏太嘈雜,到我宿舍,我們好好聊聊。」 「妳的客人怎麼辦?」 「別理他們,他們可以挑別的小姐。」 離開舞廳,叫車回到她的住處。那位老太太竟是她房東,幫她開了門。 這一夜,我們通宵未眠,初見的喜悅,追憶的傷感,激盪於我們胸懷。彩雲幽幽地訴說-- 當初,當她發覺那個築路工人早有妻室,毅然擺脫他的糾纏,一方面自覺沒臉回家,於是一路北上。初抵台北,人地生疏,四處求告無門。好不容易託介紹所找到一份為人燒飯看家的差事。做了個把月,難忍女主人嬌氣凌人,憤然辭去。後來,轉至市郊一家規模頗大的電子公司工作。差事繁碎,報酬又低,她愈做愈倦。 這時候,她突地興起一種念頭,離家時已經背上「私奔」的罪名,一輩子洗也洗不清,設若將來回家時仍然空蕩蕩一身,怎麼對得起母親?倒不如想法子多賺些錢,先買幢房屋,供母親養老之用。 有了這股念頭,她即四處找人探詢,知道舞女是風塵路上易於賺錢且較清白的職業,她便毫不考慮的下海伴舞。她一心一意地掙錢儲錢,不到三年,總共積儲了五十萬元,前些日子先匯寄部份回去。 「淪落風塵,自甘墮落……」她自我揶揄地:「現在我仍然提不起勇氣回去。」 「彩雲!」我坐到她身邊,把她攬入懷裏:「我瞭解妳心中的痛苦,但是妳要知道,一個人從無知到懂事必然要付出代價的,經過風浪的沖擊,我們才會成熟,何況,妳已經盡了一片孝心,積儲的錢足夠妳母親養老了。」 「耿林,你說我該怎麼做?」 「回去,」我肯定地:「為妳自己,為妳母親,也為了我,我們自哪兒來,就回哪兒去!」 「你不嫌棄我?」 「說這句話該罰!」我徐徐吻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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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哥哥(五)
「好的,拍吧。」畢竟很久沒有一起合照了,哥哥也露出了有些尷尬的表情,但還是勉強擠了個微笑。 我和哥哥肩併著肩靠在一起,以前發生過的事情都浮現在眼前。 和哥哥搶玩具的時候、被壞孩子欺負然後哥哥挺身而出的時候、也有因為被蟑螂嚇哭而撲到哥哥懷裡的時候。還有因為吃醋然後喊著要嫁給哥哥的時候。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屬於我們共同擁有的回憶。 只要等到哥哥結婚,這些我們之間的事情,都會變成「以前」的吧? 哥哥提到我這個妹妹,提到我和他做過的事情,都會在開頭冠上一個叫做「以前」的標籤。 「小雪?怎麼還不拍。」 相簿裏頭的那些相片,對哥哥而言代表什麼意義呢? 是不是也和我同樣珍惜,珍惜那些我們共同發生的一切,並且如此重視呢? 「那我要拍了喔。3……」 這台相機負責保留片刻的美好,那本相簿則是將片刻的美好永遠保存下來。 現在的我拿著相機,想要保存著和哥哥的最後回憶。 「2……」 顫抖著的指尖碰觸著快門,鏡頭的玻璃片照映著的,我們已經長大成人的臉。 哥哥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哥哥了。 我也不是以前那個,碰到蟑螂就會嚎啕大哭,緊抓著哥哥不放的妹妹。 只是……真討厭這樣的感覺,感覺……好寂寞啊…… 「1……」 在我按下快門的同時,哥哥突然嚇到跳了起來。 「妳在幹什麼啊!」 跳起身來的哥哥滿臉通紅,像是受了巨大驚嚇的小貓,連聲音都跟著發抖。 就連被眼鏡遮蓋下的眼球也能透出羞澀,讓始作俑者的我也跟著緊張起來。 剛剛的那張照片拍到的,是我把臉湊近哥哥的側臉,緩緩閉上雙眼把自己的嘴唇緊緊貼在哥哥的臉上。 「我……」 心臟不斷狂跳,就連我的呼吸好像都跟著急促而發出咻咻的聲音。 看著哥哥第一次露出那麼羞怯的面容,連自己也跟著害羞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我喜歡哥哥,最喜歡哥哥了。」 說出口的一瞬間,我好像能感受到周遭的空氣瞬間凝結,從口中呼出的空氣也停止不動。 就連哥哥也屏住呼吸,表情震驚的看著我。 啊……哥哥會不會討厭我? 這時,從哥哥的嘴角逐漸展露了一絲笑意。 「小雪,我也喜歡妳。」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的身體被一陣溫暖的暖流緊緊抱住。 「喜歡妳的體貼、喜歡妳的溫柔,一直到現在都關心著我。」 他壓低身體,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像是在思索著該說些什麼,每一句之間都停留了數秒才脫口而出。 「發生過很多、很多事情。都有妳一直陪著,我喜歡這樣子的妳。」 耳邊傳來哥哥的低聲細語,像是有陣輕柔的風吹過耳際。 「說不定這樣子的妳,都比我了解我自己呢。妳是沒有人能取代,最重要的妹妹。」 聽著這樣子的話語,我的心裡溫暖了起來,感覺溫暖而炙熱,透進身體的每一寸細胞。 好高興。即使我知道哥哥的喜歡和愛情並不相同,但就像我說的,那是更為進階而深厚的情感。是任何感情都比不上的。 「但是……就算妳是我的妹妹,還是會……會害羞的啊。」 說完之後,哥哥溫柔的回吻我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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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到南洋後我會寫信來,五哥,你也要去南洋找我。」從吃飯就在一起的榮才和神賜這對堂兄弟,在六個堂兄弟裡面排行最小,兩人都是不愛說話的的個性,這時也有點依依不捨。 自從金門淪陷日軍之手,縣政府遷到大嶝以後,蓮河、馬巷相繼都組織了抗日後援會,加強民防,協助地方治安,這時對大嶝島外的監視與防守,由駐大嶝的國軍負責,船隻出港嚴格管制,至於港內的船隻出入,則交由抗日後援會所屬的民防隊負責,船隻進出港必須提出證件,並經過檢查無虞後才准予進出。 因為民防隊員對於附近村落的人員及船隻都很熟識,從蓮河到澳頭之間並不致有什麼困難。艄公馬力兄船靠在那座十多丈長的石橋碼頭邊上,榮福先跳上去將粗繩繫在橋上的石欄杆上,一個接著一個接下船,等走在最後面的阿淑伸手讓榮福接上岸後,榮福就把繫在欄杆上的粗繩子解開拋回船上,幾位船伕合力划船離岸,回程先往大嶝,再從大嶝回蓮河。 上了澳頭,因為離發船的時間還早,一行人先到橋頭那座供奉媽祖神像的「廣應宮」前的大榕樹下休息,四嬸看到是一座媽祖宮,便招呼子女們進廟內去參拜,大女兒不便進去,她就帶著三個孩子,跪在媽祖神像前,雙手合掌,向媽祖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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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開心農場》出爐了
開心!開心!真是開心!做夢都沒想到我竟然得以再度出版第二本書。當剛出爐的《我的開心農場》一書握在我手中的當下,那股興奮勁兒,足以讓人喜極而泣!想不到當年劉老師一句鼓勵的話語,竟讓我美夢成真!不但出版了第一本書──《一曲鄉音情未了》,甚至接連著有這第二本書的誕生。《我的開心農場》的出版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它再次向我肯定「一分耕耘,必有一分收穫」,並激勵我不畏辛苦,繼續努力向前奮戰不歇! 俗語說:「美言一句三冬暖」,只因我是百分百的聽覺動物,當年竟在眾好友的美言鼓舞下,傻呼呼地拿起筆來建構奇幻的夢想,期待透過我的筆重現我走過的年代於萬一,為那年代的人們留住回憶,也為後人見證一段金門的歷史。一路走來,我深信:「天助自助者,自助者人恆助之」!只要肯努力,一路必有貴人相助、情義相挺。所以,幸運的在我的寫作路上,先前有劉老師、陳老師的指導,目前又有我的親家母黃老師不間斷地勉勵,她們都是我生命中的貴人,總是盡全力的支持著我,讓我信心不墜的勇往直前,這份大恩大德讓我銘感五內,永誌難忘。 當然,還得感謝《金門日報》提供了最優質的發表平台,讓我們得以暢所欲言,抒發心聲。每當一篇文章寄出,就象徵一個希望的誕生,雖然常常得忍受希望的幻滅,但,有夢最美、希望相隨!夢想帶來希望,希望給人勇敢創造多彩人生的力量。主編先生就像閱卷的老師、審案的法官,他們本著「鐵面無私、秉公處理」的精神來為副刊園地把關。但固執如我,若遇上不獲刊登的文章,我總是不服輸的隔段時間再次研讀、修正、潤飾一番,然後再次寄出,直到刊登為止,想必主編都被我這股百折不撓的毅力給搞煩了。不可否認的,我的奮鬥精神猶如 國父革命一般,雖然屢戰屢敗,卻是越戰越勇,因為我總是深信吸取失敗的教訓必能換得成功的契機,所以,每次的刊登都為我累積奮戰的資糧、儲存成功的信心;每次的退稿也都讓我更加虛心求進步、用心寫文章,惕勵自己要多讀好書,才能更上一層樓。 近些日子,親家母特地為我精挑細選了數本適合我閱讀的優良散文寄來,以增加我的內力,冀望在內化之後,得以功力大增,在寫作路上更得心應手。唯願我禁得起主編先生不斷的磨煉,突破瓶頸,再產出篇篇佳作,才不辜負親家母對我的這一份苦心啊! 除此,更得感謝作家前輩們的不吝給予指導與鼓勵,楊樹清先生──金門才子,翁翁──我的鄉親小弟、享譽台金兩地的著名設計家,皆為《我的開心農場》寫下精彩的序文,使得它更加具有一份可看的價值在,這份恩澤點滴在我心頭!尚有洪春柳老師亦準備為此書提供中肯的建言與指正,叫我感激不盡,我真是何德何能,有此榮幸!雖然,金門文學大老──陳長慶先生再三婉拒為《我的開心農場》寫序文,只因怕得了哥心失嫂意,真的有太多人請他寫序了,他只好一概婉拒、推辭,以示公平。這點我可以理解,所以,我只有忍痛接受他誠懇的推辭,將他口頭的鼓勵與教誨牢記於心,並效法他的寫作精神與毅力。但願有幸第三本書出版時,陳大老能信守承諾,為書寫序以增添光彩。 此書的出版是我的另一種嘗試,有別於我的第一本書──《一曲鄉音情未了》的出版模式,除了請秀威出版社印刷、出版外,並請他們代為「銷售」。當然,我不敢寄望能有多大的「銷售」成績,因為這畢竟只是我個人的作文簿罷了,特別是在現今無遠弗屆的網路世界裡,新新人類似乎大都早已適應於點按即有的網路天地,少有人樂於去逛書店、買新書。但我還是樂於且勇於嘗試一下,我相信:人生自古即在嘗試,從嘗試中獲取經驗,不論成敗得失,那都會是一份美好的體驗,都會在生命的旅程中留下難忘的回憶。 所以,經過了秀威出版社年輕、親切(未曾謀面,但憑聲音,我直覺地如此認為)的劉主編再三的聯繫後,我們建立了「合作出版」的關係,又經過幾次的校稿、商討才作出最後的定稿。說起來,我算是一位理性、好溝通的大好人,一切以共同目標為大前提,彼此各退一步,就容易取得共識,攜手努力了。因而,校稿工作在美齡老師與我再次的審閱下終於完工,《我的開心農場》於是問世了。心中除了開心,還是開心!它代表著另一段旅程的開始,我將揚帆待發,再創造高峰! 最後還得感謝金門縣文化局給予贊助出版的機會,一方面成全了我的心願──為金門留住過往的點滴史蹟,留下一段段可資懷舊、追憶的往事;另一方面也提供我揮灑生命的舞台,絢爛繽紛我退休後的生活。此時此刻,我心中除了感恩!依舊是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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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哥哥(四)
但是哥哥卻說:「女孩子這種東西,不論是女朋友或者是妹妹,都要全心全意的去在乎。」 這大概是我哥哥的感情觀。 雖然當初聽到這句話,讓我的臉紅到不行,還害羞到摀著臉跑開。雖然他可能沒有特別的意思,但我知道我的哥哥很在乎我,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只是,即使是用盡全力去愛對方,對方不見得能夠好好的回應。在哥哥身上我看過無數個這樣的例子。 曾經有一次,哥哥的網路留言板上被她當時的女朋友留言,上面大概是罵哥哥狠心,把她丟下來不管,根本一點也不在乎她之類的內容。 那時候是他正準備段考的時候。哥哥很明顯也已經看過了。 原本成績很好的哥哥,卻在那段時間,成績直接倒退至少十幾名。 即使哥哥什麼也沒說,可是我都看在眼裡。 我真想和那位在哥哥留言板上留言的女孩子說:「傻瓜!哥哥明明就是全心全意的愛著妳,還不懂得珍惜。」 之後,哥哥就被那個女生甩了。 面對愛情,哥哥大概就是所謂的M吧?就算被搞到身心俱疲,還是會在我關心他的時候露出笑容,嘴裡嚷嚷著沒事,但是盈滿眼眶的淚水卻也騙不了任何人。 這樣子的哥哥,一直讓我擔心著。 「哈哈,結果這樣子的我還是會有女孩子喜歡的,對吧?」 時間回到現在。哥哥用手輕輕地把那本相本闔上,像是感慨又像是滿足的說出這樣子的話。 聽到哥哥這麼說,其實令我很難過。 「哥哥,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喜歡你。」我想要對哥哥這麼說,但是因為實在太羞人了,所以沒有開口。 哥哥這幾年來的感情都走得很不順利,希望這一次是真的抓到幸福了。 仔細回想這幾年來哥哥交過的女朋友。有的我見過,有的我沒見過。當然最後一個女朋友就是現在這個。 現在的女朋友是一個長的非常不錯的女孩子,外貌標致又秀氣,綁了一個大約到肩膀長度的馬尾,年紀比我大兩歲左右。 雖然稱不上是非常好看,但是哥哥很喜歡她。就像他對待每一任女朋友一樣。 有時候她會陪著哥哥來我們家和我們吃晚飯,媽媽也非常喜歡她。 她也會看哥哥寫的小說,還說哥哥寫的真的很令人感動,有時候還會看到哭呢! 雖然哥哥和他的女朋友,兩個人現在都還在讀大學,但是哥哥的小說已經被某家出版社錄用,第一本小說明年就要出版了。 雖然稿費並沒有很多,但是至少一個月、兩個月是沒什麼問題。 抱持著要把寫作當作職業的信念,哥哥這幾年來也算是有努力過了。 她的女朋友在這段時間也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在他們交往的這段時間,她總是支持著哥哥的寫作。看看他的作品,偶爾提出建議,雖然是外行人而略有生疏,但是我看的出來,她是真心喜歡著哥哥還有他的興趣。 雖然每次看到她挽著哥哥的手臂會讓我有點吃醋,但或許喜歡也會跟著傳染,我也跟著喜歡著她。 「小雪~」她也曾經這麼親暱的叫過我。 我想,吃哥哥的醋應該是可以被允許的吧?就像哥哥聽見我交男朋友,一定會去打探那個男生的底細一樣。 一直以來,哥哥似乎都很關心我有沒有男朋友這件事,但是我想這大概和我關心他交的是怎樣的女朋友一樣,純粹是出自於親情上的關心。或許有參雜到一些複雜的情感,但大部分還是因為希望家人能夠幸福。 就像我很喜歡我哥哥,但那不代表現在的我會想要和哥哥結婚,僅僅是出於這樣的他是一個好哥哥的樣子,因此而喜歡著他。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希望和哥哥這種類型的人結婚。 從哥哥的小說也可以很明白他對愛情的想法。 在故事裡面,哥哥常常會安排女主角背叛男主角的戲碼,但是男主角卻還是依然喜歡女主角。 有時候是女主角與男主角天人永隔,男主角抱著女主角痛哭失聲的場面。 對於另一半的離別,關於另一半的背叛。 故事裏頭的男主角有時候不知道,有時候裝作不知道,有時候知道了卻仍舊堅強面對著。 一直以來,不論發生任何事,哥哥都是那麼努力的面對。 我也是一直喜歡著那樣堅強的哥哥,一直到了現在。 「哥……」 哥哥原本正準備起身把那本相簿放回書架上,但是聽到我的聲音又停下了動作。 「怎麼了嗎?」 正視著哥哥,我從他的眼眸中看見了我自己的樣子。內心突然湧上一陣空虛。 心臟跳得好快。 「我們來拍張照片,好嗎?」我說。 「嗯?怎麼突然想要拍照?」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哥哥的語氣雖然疑惑,但是應該算是默許。 我用雙手撐起身子,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塵,然後轉過身去拿以前爸爸留下來,很久沒用的照相機。 「因為……哥哥不在我會很寂寞。」我想要這麼說。但是話語卡在喉嚨,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即使現在的我已經成年,但是對於從小到大都生活在一起的哥哥,我的依賴感卻從來沒有減少的跡象。 就像我一直關注著哥哥,而哥哥也一直照顧著我。 那是一份不同於其他女孩子,更為溫柔、細心的呵護。當然這僅止於哥哥對妹妹的兄妹情感而已。 「如果哥哥走了,就沒有人能寫小說給我看了啊。」說完,我的頭被輕輕敲打了一下。 「白癡,明年出書的時候第一本就拿給妳,上面還附贈我的親筆簽名。」 雖然具體說起來並不是很好形容,但是哥哥總是用自己細心的那一面關心著我。雖然那不同於男女朋友,沒有擁抱,沒有親吻。但是卻比男女朋友更加親密,更加契合。 「那……我要拍了喔。」手上拿著那台相機,相機裏頭的存檔不知何時已經被刪除,現在裏面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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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情兩樣心
佛門說:「萬法唯心造」。然而,我們凡常生活所遇所感又何嘗不是因這「方寸之心」而大有著地獄與天堂的迥異差別? 朋友說她認識了兩位不同思惟的朋友卻有著共同的現實生活故事,就是那兩個人都各自因同情心而「慈悲生禍害」的被騙了一大筆錢。 起因係借助她們各自共同的親友生意周轉之用,豈料事後才得知對方原是圖謀不軌、惡意訛騙至得手後便捲款潛逃於彼岸而久住不歸也就不還錢了。 其中一人有著數億家產,被拐借了台幣兩千萬。兩千萬對她雄厚的財力而言,可說是九牛一毛。但幾年來她為此事忿憤不平釀致得了重度憂鬱症,人瘦得就剩皮包骨了。她逢人就咬牙切齒的怒談此事、咀咒此人,故而大家對她情緒化的歇斯底里言行已是避之唯恐不及了。那「歸期遙遙無期」的兩千萬「牢籠」了她的心,「困縛」了她的生活作息,也「礙卻」了她生活作息間的平靜與安適。 另一人係小康家庭的她,被訛借走的則是兩百萬元。兩百萬元是她生計裡的全數財產,她卻是「歡笑以對」這筆錢一輩子恐怕已飛走、再也回不來的事實。 「我全家身體健康和樂、清淡飲食,日子還是可以過得下去啦!再『揪心而不肯放下』長久下去只會賠掉健康,不值得啦。我每天都還會誦經迴向給他,只希望他拐騙了我這省吃儉用所存下來的這筆錢在對岸能好好過日子,希望他別再去裝可憐求同情的騙別人就『阿彌陀佛』啦!」幾年裡她依然恬適自在的儉樸生活著,更難能可貴的是,她將此境遇視為「調息止瞋恨心」的一大功課來自我期勉。 「蹈雲霞而飲甘露;燄火中而含濃血─境由心生。」先賢所言,誠哉斯然。 心的世界,心的思惟,在「對境」時任運而生就看平日念念相續的修為與蘊藉之積深養厚,委實不易啊! 又,誠如馬斯洛所言:「心若改變,你的態度跟著改變;態度改變,你的習慣跟著改變;習慣改變,你的性格跟著改變;性格改變,你的人生跟著改變。在順境中感恩,在逆境中依舊心存喜樂。」 「人者,心之器也。」走往天堂與地獄,也全然就在自心的思惟運作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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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四嬸現在下南洋去,正好可以全家在新加坡過年。」淑女從廚房端了一盤菜出來,四嬸要她和親家姆一起來吃,阿淑說:「馬上來,還有一個菜就好了。」淑女進廚房後不久,母女倆隨即再端著一盤菜出來,媽媽坐下來,淑女先進房裡看了孩子再出來。 「四嬸不要客氣,從你們來到這裡一個多月,都沒有精神做幾個菜好好招待你們,想不到這麼快就要下南洋,今後見面的機會少了。等和平以後,你們可要早點回來。」 「會的會的,我離不開咱故鄉,要不是時局不好,我也不甘離開。」四嬸紅著眼眶泛淚:「金門生活再不好,也是咱的故鄉,親家姆你說對嗎,咱女人帶這一些孩子下南洋去多受苦,要不是幾個女兒這麼大了,我是橫不下心離開金門的。」 「不會啦,四嬸,到那邊以後慢慢就習慣了。咱做女人的,嫁尪隨尪走。主要是說親人都在這邊,一時離不開,過一陣子就好了。」 你一句我一句,畢竟女人們比較有話說,最後還是榮福提醒:「明天早上我們從門口的碼頭駛船過去,現在順風,很快就可以到澳頭了,到澳頭再轉搭他們的船入廈門。四嬸你們就早點過去休息,明天大早我會過去帶你們,我和淑女都會送四嬸你們到廈門,等你們上了大火船以後我們再回來。」 臨出門前,四嬸從肚兜裡掏出一件物品塞到親家姆手裡,兩人推來推去了一陣子,「只是留個紀念,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四嬸說著,又掏出用紅紙包的一個小包交給淑女說:「淑女仔,這個紅包給咱孫女兒快快長大。」淑女也是推了一陣子才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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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齒老漢的獨白
老漢雖已屆古稀,但似乎尚未達到「老甲袂哺豆腐」的程度。然因年輕時承受不了牙痛的折磨,不管是牙周病,或是牙髓發炎,抑或是食物嵌塞造成的牙痛,幾乎都毫不猶豫地請牙醫師拔除;說白一點,就是痛一顆、拔一個,以免承受「牙痛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的苦楚。縱使沒有全部拔光,但拔掉的幾乎都是依賴它咀嚼的臼齒而非門牙,故而多年來因無齒的緣故,未曾品嚐過較難咀嚼的珍饈佳餚或新鮮蔬果。不可否認地,人老不中用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可是一個面對美食當前、只有乾瞪眼的份的無齒之徒,或許才是世上最悲哀的人。因此,內心的懊惱不言可喻,甚而想吃幾塊「菜脯」也是一種奢望,遑論是「哺塗豆」。 今兒蒙受政府補助老人裝假牙的德政,即使它無關選舉而是冠冕堂皇的社會福利,但身為升斗小民,豈能不感謝他們所施予的恩惠。尤其對一個靠老人年金過活的老年人來說,二萬元並不是一筆小數目,如果沒有它的補助,裝假牙的事可能遙遙無期。即使有了政府的補助,可是假牙並非說裝就能裝,它必須經過牙醫師的評估和診療,絕非三兩天即可裝妥的。如果老朽沒記錯,自從決定裝假牙後,進出牙醫診所少說也有十幾二十次。從拔光上顎所有的牙齒,到下顎幾顆必須抽神經的蛀牙;從去除牙髓組織與管徑清創,到後續的打骨釘做齒模……等等。「裝假牙」這三個字說來輕鬆、寫來簡單,但它的療程則是繁複的,受罪更是難免。每次張嘴坐在診療椅上讓醫師治療時,內心不禁會想,裝上假牙真能隨心所欲嗎?還是「開戇錢」又擱「討皮痛」? 果真,經過一段時日的牙周治療與牙髓清創等療程,在印妥齒模後的不久,牙醫師終於為我配好一副活動式的假牙。儘管每天戴上時必須用假牙黏著劑把它緊貼在牙床方不致於脫落;晚上卸下後又要刷洗乾淨,復以專用的假牙清潔錠浸泡,以防止細菌滋生,確實增添不少麻煩。可是為了能正常地咀嚼,我沒有不遵照醫師指示的理由。縱然它只是一副假牙,但有齒總比無齒好,原以為戴上去能吃點蔬果或較易咀嚼的食物也就心滿意足了,想不到竟能「食菜脯」又能「哺塗豆」,除了佩服牙醫師醫術高明,也得感謝政府施予的恩澤。 可是繼而一想,即便牙醫師心地仁慈,醫術高明,但倘若沒有政府補助的二萬元再加上自備款,復加一張任由他們刷的健保卡,或許,迄今我依然是一個無齒之徒。試想,在這個現實的社會,又有那一個具有「仁心仁術」的牙醫師,願意免費為老人裝假牙?縱使是生活貧困的老人,也享受不到如此待遇。而置身在這個中華民國福利最好的幸福城市,政治人物如果不是想達到勝選的目的,豈會開出一張既漂亮又能搔到老人癢處的競選支票來爭取他們的支持?可不是,牙醫師為的是「報酬」(說「為金錢」未免太庸俗),政治人物為的是「選票」(說「騙選票」未免太沉重),無齒老人為的則是一副能「食菜脯」又能「哺塗豆」的假牙,可說是各取所需啊!故而,誰也不欠誰,誰也不必感謝誰! 說起「菜脯」,它與「豆豉」一樣,都是爾時農家賴以佐餐的食物。記得小時候,孩子們經常頑皮地對著那些借住在村裡的北貢兵說:「阿兵哥,真艱苦,食飯配菜脯,暗暝想無某!」他們「食飯配菜脯」已經算「真艱苦」了,而我們農家「食安茨配菜脯」不是更「艱苦」嗎?彼時的耕地有限,那一塊地準備「種塗豆」、「疊安茨」、「播芋」、「種玉米」或「種露穗」、「種麥仔」、「種胡豆」、「種番仔豆」……等等,似乎早已有了計劃與定見,由不得他人任意更改。 但先輩的智慧則不可輕忽,在不影響作物的成長下,他們會利用「塗豆溝」或「園岸邊」種些「米豆」、「綠豆」或「菜豆」;在「番仔豆園」或「麥仔園」撒一些「菜頭籽」,在「芋溝」種一些「胡奶豆」,如此也是俗稱的「寄溝」,亦即是利用空間附帶種植其他農作物,讓它們一起成長,屆時將同時有兩種作物可收成。往往寄生在田裡的蘿蔔,既不必澆水又毋須刻意地施肥,與其他作物沒兩樣,汲取的都是原先潑灑的「豬屎尿」或是撒下的「牛屎糞」抑或是「火灰拌生尿」等肥料。對於「豬屎尿」或「牛屎糞」或許大家都較熟悉,而什麼是「火灰拌生尿」呢?老朽必須在此說分明。 所謂「火灰」,亦即是燒柴火留下的灰燼。彼時農家煮食用的幾乎都是紅磚與「紅赤塗」砌成的大灶,並以枯木和野草做燃料,故而一天下來,從「灶空」產生出來的火灰少說也有一、二「畚斗」。負責煮飯的村姑,一早起來最主要的兩件事就是「刮鼎」和「犁火灰」。因為鍋子外面經過煙燻,會凝聚一層厚厚的煙煤,也就是俗稱的「烏煙黑屯」,如果不把它刮除,煙垢太厚鍋裡的食物不易煮熟。故而村姑一早就會先把鍋子頂到門外的空地,用「草鋤仔」或鋤頭輕輕地把煙煤刮除。但若遇到「厝邊頭尾」有婦人生小孩而未彌月,惟恐「刮鼎」的聲音太大而驚嚇到幼兒,則必須拿到較遠的地方塊去刮除。每當刮好後,又得先把鍋子放一旁,並用草鋤仔在煙煤散落形成的圓圈處,刮一道缺口,據說是為了防止人或畜生進入圈裡而出不來。縱使它只是一個毫無根據的傳說,但爾時村姑在「刮完鼎」後,都少不了要做這個動作。 但是說來卻也奇怪,鍋子的煙煤必須刮除,然其「烏煙黑屯」竟然也有它的妙用。每逢「閹雞的」吹著笛子拿著木棍帶著繩子及專用的利刃來到村子裡,準備替餵養家畜或家禽而有需求的農家,進行「閹雞」、「閹豬」或「糾豬仔脬」(「糾」取其音,亦即閹割之意)時,往往要先用破舊的器皿,刮一些「烏煙黑屯」加上「火油」(塗豆油)一起攪拌,當他熟練地割下「雞脬」、「豬仔脬」或結紮好「豬母生囝腸」而留下傷口時,只要塗上「烏煙黑屯攪火油」這道土方,被閹過的「雞角鳥」與「豬仔囝」以及被結紮的「豬母」,鮮少有因閹割或結紮而死亡的情形。即便此時此刻我們置身在一個科技興盛的全新年代,亦有獸醫之專門人才與技術,但先人遺留下來的土法,縱然沒有獸醫學之根據,然則值得我們來緬懷;更何況在爾時「閹雞」也是一種副業。即便靠「糾雞脬」及「糾豬仔脬」的微薄工資難以養家活口,可是對於貧窮的家境來說則不無小補。 每當村姑刮好煙煤把「鼎」放進「鼎灶」後,繼而的是「犁火灰」。她們會熟練地取來畚斗放在「灶空」前,再用「火灰板」把灰燼剷除出來倒進畚斗裡。如果「灶跤」大一點的,會在不妨礙炊事的角落,用「塗埆」圍住缺口,以方便存放「火灰」。一旦播種或農作物需要肥料時,再重新把它盛裝倒在門外的空地,並從房裡抬出家人溺尿的「粗桶」,桶裡盛裝的就是俗稱的「生尿」,然後用「粗杓」舀起,輕輕地潑灑在火灰上,再用手把它攪拌均勻。倘若不如此攪拌,「生尿」的量非僅不多,也會過鹹,「火灰」更會撒得滿天飛,因此才有「火灰拌生尿」這種肥料。儘管彼時作穡人大部份都沒有讀過書,可是誰能低估他們的智慧呢? 雖然它的效果遠不及現下的化學肥料,可是種下去的蘿蔔則依然長得又肥又大。蘿蔔葉除了可餵豬外,蘿蔔的吃法亦很多,農家會用「銅礤」礤成籤、煮「菜頭糜」;用「礤仔」礤成細絲,和上「安茨粉」及作料,蒸成「菜頭圓」或做「菜頭粿」。但最常見的是切片或切塊「炕菜頭湯」,因為蘿蔔性味較涼,除了可做湯喝外,亦有清熱氣、解毒的功效。吃不完的則用來「豉菜脯」、「豉菜脯籤」或「曝菜脯籤仔」(亦有「曝菜脯米」之稱)。 談起「豉菜脯」,除非是專門醃漬販售的人家,始有其獨家祕方與醃製手法,一般農家的醃漬方法似乎都大同小異。他們會先把拔回來的蘿蔔去葉去根切成條狀,復經風吹日曬讓它收水,再用「洗碗斗仔」或「跤桶」盛裝,並撒下鹽,復用手使力加以揉搓,讓鹽分能深入菜脯裡,然後視數量的多寡,再裝進大小不一的甕子或缸密封。 「豉菜脯籤」的方法與「豉菜脯」並無太大的差異,唯一的是「菜脯」係用刀切成條狀,「菜脯籤」是用「銅礤」礤成絲,但兩者都必須用鹽醃漬,經過一段時間即可食用;惟「菜脯」醃漬的時間較長,「菜脯籤」較短,食前均須用清水把鹽分洗掉,以免過鹹。如果遇有新鮮魚湯可沾,亦即是俗稱的「菜脯搵魚湯」,吃過後簡直讓人回味無窮,老一輩的人更是念念不忘這種美味。 「菜脯籤仔」同樣是用「銅礤」礤成絲,但不必加鹽,直接在太陽底下曝曬,曬乾後即可存放在甕中或缸裡,如此存放半年也不會變質。如欲煮食得先用水浸泡讓它柔軟,再加些作料一起炒,或是放些「塗仁糐」下去煮。在物資貧乏的年代,老一輩窮則變,變則通,「塗仁糐炕菜脯籤仔」何嘗不是一道美食? 而所謂的「塗仁糐」,它是把剝過殼的生花生或熟花生,放在「舂臼仔」用「舂臼槌」搗碎,再用湯匙把它掏起來,熟的可現吃,生的必須經過煮熟。彼時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因無齒而不能「哺塗豆」,孩子們總會剝一些曬乾的熟花生,放在「舂臼仔」搗碎成「塗仁糐」,給老人家當佐餐。炒過的「塗仁」經過搗碎成為「塗仁糐」後,再拌上沙糖,即是現時「塗仁粿」的內餡,它也可以用來「包拭餅」。而生的「塗仁糐」則可當作料,除了「炕菜脯籤仔」亦可「炕鹹菜」、「炕芥菜」,更有「塗仁糐煮豆豉」這道即將失傳的傳統美食! 想起「塗仁糐」,當然也得談談「種塗豆」;倘若沒有「塗豆」,又何來「塗仁糐」?關於種塗豆,金門東半島和西半島的播種方式略有不同。西半島係先用犁翻溝,復將花生沿溝播種,再以犁覆土;東半島採取的則是用犁先「車園股」,再「踏跤窟仔」。但無論何種播種法,種花生並非一個人可成就的,它必須多人分工合作。就以東半島來說,通常都是查甫人負責犁田「車園股」,查某人擔負「踏跤窟仔」及播種。每當犁好一畦,其中一位婦人會趕緊以腳與腳為間距,快速地踩下一個個深深的窟窿,後續的人則提著花生種籽,時而一粒,時而兩粒,精準地丟進窟窿裡,並順勢地用腳一抹,把田土覆蓋在種籽上,其動作不僅快,也相當伶俐。 如係一般的「塗園」,每畦種「五逝」,「澹園」則種「七逝」或「九逝」;所謂「逝」亦即是「行」的意思。但是,「跤窟仔」並非依序「踏」,如是塗園,必須先踩中間及左右各一行,種好後再分別踩種兩邊的次行,以防止踩好的「跤窟仔」被沙土覆蓋。等全部種好,又必須用「耙耒」把它耙鬆、耙平。而這種「耙耒」不同於一般鐵製的「六齒仔」,它的耙齒是用竹釘做成的,有「八齒」亦有「十二齒」,種塗豆通常都用十二齒;如果一畦種五行,則必須來回各一趟,始能把「塗豆股」耙平。然而,耙耒雖不笨重,但設若一畝田可種植番薯一千三百株,也是作穡人說的「千三栽」,一旦用來種塗豆,少說也得犁上十幾畦,當來來回回把它耙好,手腳不痠才怪!但作穡人唯一的願望是:只要「好年冬」有收成,再怎麼辛苦都是值得的。 然而,儘管種下塗豆,但後續還得經過「鋤塗豆」、「摳塗豆」、「捻塗豆」、「煠塗豆」、「曝塗豆」或是「炒塗豆」……等等,才能品嚐到塗豆的香脆。但往往天不從人願,有時人算亦不如天算,並非種瓜即可得瓜、種豆即可得豆,即便作穡人沒有悲觀的權利,但卻也不能過於樂觀。倘若遇到「天公毋落雨」,或遭受「烏肚蟲」、「塗猴」和「鳥鼠」肆虐的「歹年冬」,縱然辛苦老半天,依舊沒有收成,屆時怨天怨地又有何用?這也是作穡人最為憂慮的地方,其心中之無奈,又有多少喜歡吃塗豆,而未曾種過塗豆的現代人所能體會的! 歷經多年的無齒生活,即使現下裝上的是一副假牙,自己也明白假的沒有真的好。但仔細想想,人生不就是光明與黑暗,真真與假假,虛虛與實實構造而成的嗎?我們曾經看過滿地燦爛的陽光,也親眼目睹天空烏雲密佈;我們曾經領略到摯友們的誠摯之心,也感受到政客們的虛情假意,這不就是當今社會最貼切的寫照麼?況且,不管此時存在於我口中的是真齒還是假牙,有齒總比無齒好,能食菜脯又能哺塗豆更是我夢寐以求的;甚至在食菜脯與哺塗豆的同時,竟讓我想起爾時鄉村的一麟半爪,以及農耕時的點點滴滴。為了不讓回憶從指隙間溜走,為了留下這段美好的記憶,只有透過手中即將生鏽的禿筆,一字一句地把它記錄在浯鄉的文學史上,讓鄉親和讀者們共同來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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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哥哥(三)
別的小說總是環繞在浪漫的氣氛之下,偶爾穿插個令人難過、賺人熱淚的情節,但是哥哥的小說卻不太相同,他的故事有時候是整篇都籠罩在陰鬱的情緒之下,就連結局也很少是好的。這樣的劇情常常讓我看到胸口緊縮,難受不已。 「為什麼不寫一些美好的故事呢?」我曾經這麼問道。 哥哥的文章像是濃烈又深厚的炭焙咖啡,當舌尖嚐到混雜著牛奶的香氣,整杯咖啡的味道就會擴散至整個舌頭,在忍不住繼續細細輕啜的同時,咖啡豆的氣味已經沾在舌頭上,要過好久才會消散。 「哈……大概是因為自己沒有女朋友吧?所以才寫出這種有點怨念的文章。」輕輕聳了聳肩,哥哥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出聲。 不過,這大概不是實話。 就我所知,哥哥其實一直以來女人緣都還不錯。雖然哥哥沒有提起,但是女朋友大概只是自己不想交罷了。 至少在國中的時候,就有哥哥的同學為了討他的歡心,跑來和我當朋友,藉此來提高哥哥對她的好感。 不過遲鈍的哥哥卻什麼也不知道就是。 雖然哥哥的女人緣不錯,但說實在的,其實感情路走的很不順遂。 在這裡不是要指責曾經和哥哥交往過的女朋友的不是,只是我想,我的哥哥大概很不擅長抓住幸福吧? 他是一個很害怕分別的男孩子。 每天睡前,都堅持要等到女朋友傳來要睡覺的簡訊才肯入睡。不然就是會把手機放到口袋,因為害怕會漏接或漏看任何一封簡訊或電話。 雖然我曾經提醒過他,這樣子對身體不好,不單只是手機會有電磁波的問題,而是因為整天戰戰兢兢的對身體也沒有任何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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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於是他決定次日前往澳頭碼頭看看。得到的消息是:「這個月十五號左右會有一班船到新加坡,下班船就要等過了紅毛正(註:陽曆新年)以後才有了。」榮福也問了澳頭那邊的船到廈門的行情,對方告訴他:「明天中午有人包船過海到廈門,就可以攏幫(註:順路帶人),這樣船費比較便宜,要不就得自己包船。 有了這句話,四嬸迫不及待的做好到廈門去等船的決定,他說:「船不等人,只有人等船,明天就到廈門去等。也沒什麼可準備的,一人兩件衣服,帶錢買船票和吃飯就夠了。」 聽說四嬸明天就到廈門,淑女和媽媽有點不捨,當天晚飯,媽媽要淑女多準備幾樣暈菜,算是一次簡單的送順風(註:餞行)。 「親家,親家姆,這一個多月來我們母子已經給你們和淑女增加許多麻煩了。今晚又接受你們這麼款待,實在真不好意思。」菜才剛端上桌,四嬸就先客套一番:「這一路來,如果不是有親家親家姆和咱們榮福尪仔某在這邊,我們母子真不知要到那裡去!」 「四嬸你可別這麼講,又不是別人,咱有緣結親家,榮福他父母早過身,在金門還是你們叔伯嬸姆幾個人在照顧他們兄弟,都是自己人互相幫忙,不用這麼客氣。再說,你我兩個人也是熟識好多年的。來來趁熱吃,別讓菜冷了」親家招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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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哥哥(二)
哥哥說過,等到婚禮結束之後就要搬到新的住所,和結婚之後就變成自己老婆的女朋友住在一起。 「哥……你明天真的要走了嗎?」偷偷將視線移到哥哥身上,在他手中的相簿已經剩下沒幾頁就要見底。 「嗯?當然啊,都結婚了總不能再帶個女孩子來家裡住吧?」哥哥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完後,又繼續看著拿在手上的相簿繼續翻閱。 「嗯……」 我很想要對著哥哥說些什麼,也很想自私的要求他多待一會,但是哥哥專注於相簿上頭,不時露出笑容或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讓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手上的相簿剩餘頁數越來越少,我看著他不斷向後翻頁,突然感覺很難受,明明有哥哥在身旁,但是我還是緊抿著嘴唇,感覺好寂寞、好孤獨。 那本象徵著我們回憶的相簿,會不會因為哥哥把它看完,然後就什麼都沒有留下? 爸爸和媽媽已經離婚好多年了,平時總是喜歡拍照的爸爸不在身邊,我們跟著媽媽住在一起。也因為少了一個常常拍攝我們生活照的人,那些相簿也沒有再添增新的相片。 象徵著我們過往的相本,因為少了記錄的人,有些記憶就停留在那個當下,沒有人可以記錄後來發生的事情了。 然而,少了那本相簿紀錄之後的生活,我和哥哥所感受的時間似乎也變的快速。 從那張哥哥和高中女生合照的照片之後,已經過了快要十年的時間。現在的哥哥已經沒有像當時一樣稚嫩了。 眼前的哥哥已經二十二歲,雖然說是成年人,但臉上還沒有太過成熟的痕跡。除了想法更加成熟,肩膀更為寬厚之外,最大的轉變大概是他戴上了黑色的粗框眼鏡吧? 我還記得國中時期的哥哥,總愛留著長長的頭髮。因為自然捲的緣故,所以花了不少錢在燙直還有染髮上面。 哥哥常常會在頭髮上面抓造型,在我擁有的印象中,他的頭髮總是翹的很高,再配上他那赤紅色的頭髮,顯得格外殺氣。 尤其哥哥的臉一直以來都比較嚴肅,眼睛銳利的很,再搭配上長到肩膀的頭髮,看起來大概就是所謂的不良少年吧? 其實哥哥的朋友我大概也認識幾個。那時候的我才讀國小,常常在路上看見哥哥和一群頭髮和他差不多長的人混在一起,從他們的人群中不時還會傳來髒話或者是菸味。 對於我來說,那段時間算是最厭惡哥哥的一段時間。也是唯一討厭哥哥的一段。 尤其那時候的哥哥真的令我感到害怕,因為和我印象中的哥哥根本銜接不上。而且那段時間的哥哥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回到家就把自己鎖在房間,一離開房間就是要和朋友出去,回來通常就是三更半夜然後帶著濃濃酒味。 這樣的哥哥看起來大概就是外頭所謂的不良少年,還因此被媽媽斥責了好多次,也吵了很多次架。有一次哥哥甚至一連好幾天都不回家。 在哥哥不在家的那段日子裡,其實也讓我多少明白,這個家少了哥哥會是怎樣的情景。 雖然嘴巴不說,但我想媽媽其實也很關心哥哥。至少我曾經在深夜裡,看著媽媽默默地流著眼淚,似乎很自責的樣子,讓我看到整個心都糾結在一起。 只要是父母,看到自己心愛的小孩和自己發脾氣或是負氣離家,哪個人不會傷心?哪個人不會難受?只是那份痛心的情緒是掩藏在憤怒之下而已。 除了媽媽,連爸爸也是同樣的情形。 我想,就算爸爸和媽媽離婚了,但是他們兩個都同樣關心著哥哥。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不論相隔多遠,他們都依然愛著他。 當爸爸知道哥哥離家出走,他還去和他的朋友打聽看看哥哥的下落,也循著哥哥可能會去的場所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慢慢地找。 在那之後,爸爸在哥哥常去的一家網咖找到了哥哥。 那是在離家之後第五天的事情了。他在這段時間裡頭都住在朋友家裡,身上的衣服因為沒有洗過而有點髒,從家裡拿出來的錢也已經花了精光。 被抓回家裡的哥哥被爸爸還有媽媽連番責罵,當兒子發生這種事情,至少爸爸和媽媽還算是站在同一陣線。 雖然哥哥那天被罵得很慘,但是在我眼中,他反而接收了我們全家給他的關愛,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在那之後,哥哥似乎比較收斂一些,他也開始比較常待在家裡,不像以前那樣連房門都不出來,但是真正讓他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什麼,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我想家人應該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 「小雪。」 聽見哥哥的呼喊,我才意識到剛剛陷入了回憶裡頭。眼前的哥哥已經把國中時期的長頭髮剪掉,現在留著烏黑的短髮,眼睛也戴上了斯文的粗框眼鏡。 「嗯?」 「我看完了。」 哥哥眼前的相簿已經翻到最後一頁,顯然已經把整本都看了一遍,他弓起手臂伸個懶腰,像是完成了什麼辛苦的工作。 那本相簿的最後一張照片,是已經剪掉長頭髮的哥哥穿著學校制服,手上拿著他生平第一張獎狀。 「哥哥還記得這張獎狀吧?」我說。 他點了點頭,然後把它從相簿裡頭抽了出來。 「這是我第一次比賽有得獎。雖然是第一次得獎,但是獎狀卻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哈哈哈哈。」哥哥用手搓了搓自己的頭髮,雖然弄丟了獎狀,但是他卻豪邁的笑出聲來,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照片裡的哥哥,手上拿著的獎狀印著:「短篇小說文學獎,第一名。」 這是哥哥升上高中的事情了。 那時候的哥哥已經有在寫小說,雖然我不是很明白,甚至也沒看過幾篇作品。但聽看過的人說過,好像寫得還算不錯。 高中階段的哥哥和國中時期相差甚遠,除了剪短了頭髮之外,還戴上了一副眼鏡。從平常都往外跑的少年,變成了守在電腦前的宅男。 但那不是整天看著動漫,喊著要和抱枕結婚的噁心肥宅,我必須強調這點,因為哥哥絕對不是這種人。 哥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寫小說了,當我知道他有寫小說的時候,就是因為他得了獎,並且拿了獎狀回來,我才發現他整天窩在房間裡都是在忙這些。 「還以為你都在玩一些Hgame之類的……」 「太誇張了吧!妳以為妳哥是會趁沒有人的時候對著螢幕發情的人嗎?」 總之,哥哥的寫作能力漸漸有做出成績出來。 寫小說這種事情,其實我周遭的朋友也有幾個做過,但我原本以為哥哥和他們一樣,偶爾寫寫自己腦海中的幻想,僅僅如此而已。 但是我沒有想到,哥哥是認真的。 那個短篇小說文學獎只是一個開始。卻是哥哥確信自己要繼續寫下去的動力。 從那之後,哥哥不斷創作許多故事。就連原本沒看過他作品的我,都在他們學校的校刊看到被刊登出來的小說。 偶爾寫的是校園生活,有時候是寫男女言情,也有寫過家人的時候。 有趣的是,哥哥對於男孩子常寫的武俠或者是科幻作品一竅不通,很難想像以前總是髒話連篇,甚至會和別人打架的哥哥,竟然沒有想要當「大俠」或者是「勇者」的想法,反倒是對小情小愛情有獨鍾,例如女孩子苦苦等候男孩子,或者是互相背叛之類的情節,在哥哥的小說裡就很常發生。 只是,哥哥說自己的小說是言情小說,但是內容和我平常看的小說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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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字偶得
好久沒有提筆寫書法了,總覺得重拾毛筆,心頭有著一股膽怯之感;猶記得十多年前,我是花師書法社的一員,每每下課後,就是趕赴社辦,一邊寫字,一邊聊天,大家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我們的寫字功力,也在「互相漏氣」中慢慢求得進步。 畢業了,沒有書法成績、比賽的壓力,練起字來,或多或少顯得較為輕鬆,但相對的,對於寫字的要求,自然而然寬鬆許多。其實,我熱愛寫硬筆、板書、書法,只是工作一忙,回家看看電視、上上網路,夜深便抱頭大睡,何來閒情逸致寫寫書法練練心性呢?其實這些都是藉口呀!恰逢前些日子,書法社的社員即將結婚,捎來一張喜帖,信封和喜帖都用書法來寫,比起傳統的印刷,更顯得有誠意,也格外引人注目;一時間,竟然有股拿起毛筆重新練字的衝動。 乍寫之際,確實有些不熟稔,握筆姿勢有些唐突,用墨濃乾不易掌握,宣紙寫來失去一些流暢感…,好像所有初學者該有的徵兆全都一股腦兒地跑出來與我打招呼。我像孩子般,左邊看著帖,右邊拾筆臨摹,一筆一劃,一字一格,嚴謹又工整地汲取書家的精華。從大學時代起,便偏愛沈尹默的字,字體粗細分明,結構穩健,遠看頗像是故宮的珍寶一般,如今,我只能靠著意志力,靜心習寫,方得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習字二個星期了,把作品貼上臉書,臉友紛紛按讚,誇獎我字體優美,進步神速,我內心竊喜,但臉友終究大多為門外漢,也或許是臉書上較少批評吧!我倒希望能有更多的專業臉友,能給予我寶貴的意見,以驅策我精益求精,日漸有長。這樣的鼓勵,其實就是我繼續練字的動力;也或許是習字長達十年的關係,字體、筆法、風格早已定型,要改變、跳脫也有些難度;再加上純粹練作興趣,對於許多瓶頸,我竟然沒有想繼續突破的動力。 也許是自己的懶惰吧!總是關在自己的房間,沒有外出請教書法老師,只是每每閒暇,便讀著帖,把書法家的作品,拿在手上,一邊想像,一邊書空;但我也鍾愛這種讀帖的感覺,兼帶著想像,好像自己的字,可以有更多發揮、自創的空間。也或許是進了職場,有了一些些的人生歷鍊,卻漸漸明瞭怎麼展現自我的個性吧! 直至今日,我不再這麼斟酌於書家的一筆一劃,不想再被這些帖子框住了;也慶幸自己脫離學生時代,不再被書法成績、競賽的功利因素綁架,而得以真正寫出自己的興趣。我總勉勵自己,也鼓勵身邊的朋友,寫書法未必要寫得多專業,不一定要像哪位書家的字;能夠平心靜氣來書寫,願意沉澱自我安定心靈,就是生活中莫大的福份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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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之年不敢或忘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父親十八年前驟然離世,母親當時哀痛逾恆悲傷難以自己,經時間歲月的滌療方慢慢平復失去相伴四十四年伴侶之痛。 父親離世後的第二年,母親舉步維艱,每邁出一步,得耗費不少心力,尤其上坡或爬樓梯更是如此,她覺得全身使不上力。 經台北榮民總醫院週密的檢查,認為是心臟心搏過緩,幾乎失去發電功能,得裝置心律調節器。 既然得知原因,當然決定請院方馬上安排裝置心律調節器。手術完成後,母親又恢復該有的體能狀態。 科技真是濟世救人,如果沒裝置心律調節器,以當時顯現的情況,母親鐵定捱不過那年年底。 那個心律調節器的裝置已經在母親體內運作十六年,三年前換過一次電池。 今年我因幫照顧小孫兒,在台滯留較久,不放心母親獨自在金生活,邀她一起來台,但母親不願來台。母親喜歡、習慣住金門,因金門有她熟悉的鄰里故舊與親友可互訪。金門的生活環境、空氣品質、完善的福利制度相當適合養老育幼。這幾年落葉歸根金門的生活使母親身心舒暢不少,體能狀況倒比十幾年前更佳。 我一直認為父母的健康就是子女的幸福,如果父母臥床不起無法自理生活,為人子女自當侍奉打理一切,縱使可請外勞代勞,但全家的生活品質必然是大異往昔。 感謝上帝讓母親至今八十三高齡仍能自理生活,獨自台金往返,不必晚輩隨侍左右。 所以自吾成家以來,對父母之年不敢或忘,每年都召集兄弟姐妹為父母慶生,只有祖母、父親及二弟離世那三年沒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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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貨
遛躂街上在美國 雖是匆匆而過 可發現不少二手店頭 富裕的國度 啊 人們怎麼這麼摳 是為環保 還是為生活 別小看二手貨 它也曾風光耀眼過 如今還能擺在貨架上 想必得意在心頭 二手貨呀 二手貨 不要鄙視自我 只要物超所值 堅固好用 看中與喜愛 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