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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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鄉
這是離金回台北的末班飛機,通過安檢門,踩著沉重的步伐,提著隨身行李,不時回頭,透過玻璃門找尋,盼望伊人出現如同從前倚於出境門邊,手握手機,引領對著我揮手。長期以來,每逢搭機離金,那已是一種習慣,不用言語說明,妳我都知道要透過手機彼此報平安。今天我引領企盼,手持手機,頻頻揮手,卻遍尋不著那熟悉的身影,我不放棄地不斷找尋,直到我的列子後面已經沒人排隊…… 這些年來,搭機往返台金之間,次數已多到無法統計,幾乎都是妳開著那輛銀色小包車載著我到機場候機,車上我們談論著彼此的工作狀況,分享寶貝兒子的成長與喜悅,交換親朋好友之間的八卦與軼事,這樣的感覺,自然又熟悉,讓人除了帶著滿滿的行囊離鄉外,心中總被暖暖的幸福填滿。今天獨自搭著金門免費公車,太久沒搭了,公車票卡險些失靈,折騰了許久,好不容易來到機場,因為加班機已把昨天滯留的旅客載走了,留下空蕩蕩的尚義機場,坐在冰涼的椅子上,失了魂的望著牆上的不斷重播新聞的電視,回想起我的小時候,一個出生在花蓮馬太鞍鄉下的早產兒,從小對父母的印象只有電話中短暫的聲音,一年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能見一次面,而透過相機拍張全家福更是難得,所以父母年輕時候長的如何?印象是模糊的,而我一直堅信他們的離鄉背井遠赴都市發展,都是為了我們這一代。而阿公阿嬤就肩負起教養我們這一代的重責大任了,沒有八股的教條、沒有大聲的怒吼、有的只是我們每天一定吃了早餐才上學去,我因體弱還多了杯生土雞蛋泡牛奶的福利;每天帶去學校的便當總是讓同學們羨慕與驚嘆;學校老師稱讚我們兄弟姊妹的制服乾淨得領口及衣襟都不見任何汙漬黃斑,身為老大的我一直把這樣的感覺延續…… 感謝上天的安排,一路走來因緣際會,秉持著這樣的理念,心疼家人辛苦,我投入軍旅,靠固定收入貼補家用;在南部任職期間,感念同期同學的照顧,志願請調代替他先到外島服務,也因此造就這樣的機緣娶了個顧家賢慧的金門女孩,成為金門女婿;感謝金門的照顧,在種種不利的因素下,妻子辛苦懷胎前後生了一對子女,這更是我無以為報的,我想我一定是前世積善,才能有這輩子的好姻緣,娶了美嬌娘,多了個金門家庭與眾多的親朋好友。 而辛苦的老婆總得忍受因為我的工作的那種聚少離多的感覺,這也不是我要的,但卻又不得不如此,就當作是為未來能有甜美果實收穫所做出的辛苦付出,不禁讓我回想起以前我與父母一年見一次面的情境,我盡可能不讓它發生,所以至少一個月返鄉一次,享受家庭的溫暖,感受親情的可貴,而不要在電話中聽到「拔拔,有空常到我家來玩」的慨歎。 「蓮花」颱風來攪局,使得尚義機場傍晚的天色特別陰沉混濁,候機室廣播傳來,立榮往台北旅客請由六號登機門登機。我不由自主的拿起手機,按下「7」……,電話現在無人接聽……隨即掛上電話,關機。顫抖的手上捧著失了訊號的手機,行李箱是空的,受不了大氣的壓力,腦袋是脹痛的,再次提起沉重的腳步蹣跚的走向班機,行經室外吸菸區,心中一酸,一陣風吹來夾雜著裊裊灰煙,刺傷那被風吹到張不開的眼睛,風帶走了眼角的淚水──記住,身為老大的我必須一直把從前的感覺延續──緩步登階搭機離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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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戲‧童趣
手搖樂 一個人最自由,可四處尋寶。 冰棒棍撿齊二十支左右,可做涼扇。從前,大家日子過得辛苦,有零用錢的小孩極少,通常是聽到叫賣聲,才纏著大人要錢買。冰棒吃完後,也沒什麼公德觀念,就信手亂扔,所以,荒煙蔓草間、泥巴堆裡,只要細找,不難發現它的蹤影。也就因此,撿到的棍棒得經過沖刷洗晒,才能使用。其製作方式:取四支為緯,平均定位,插在木頭椅子縫裂處,再一根根切入,上下上下為經,編製成正方形,另取棍棒穿過中心,以為握把,便是神氣的涼風扇,若再加上彩繪,就更酷眩了。炎熱的夏天,手上有這麼一把,隨意招搖,真羡煞人也! 我性子又懶又急,總嫌冰棒棍難湊,舅舅卜卦館,香頭最多了,我一把一把抓起後,就橫七豎八的編排起來,不一會兒,一把紅吱吱、香艷喜氣的香頭扇就完工了。我手舞足蹈的揮著,急著到處獻寶。殊不知時值溽暑,一動就揮汗如雨,才一小段路,就暈得一手一臉紅通通的,像猴子屁股一樣。可恨我,還沒露臉,先給笑得灰頭土臉,這,豈一個「糗」字了得! 參觀打鐵舖 那只有一個人,怎麼玩呢?告訴你,在城隍廟右側、西門菜市場,被煤炭燻的一片黑的「打鐵仔店」,有著最「熱鬧」的風景。 每當「鏘!鏘!鏘!」打鐵聲響傳來,我湊熱鬧的興致就立刻全開。那轟隆隆的鼓風爐聲,如同打雷一般;從熊熊焦碳中出爐的鐵,又亮又白,就像太陽一樣。店舖內兩位打鐵師傅,赤膊的上身汗下如雨,他們分別掄起八、九公斤重的大鐵鎚,輪流對著燒得紅透的鐵器敲打修邊,每一落下,那激射出來的火焰,比春節、國慶日燃放的煙火還要閃亮。 我經常凝神看得發痴,猛回神,又站了個把鐘頭,而個把鐘頭的「落煤風」洗禮,燻了整身整臉的黑灰灰的,活像一隻「大烏鴉」。我雙手胡亂的往身上撲打,可恨這灰似乎越撣越多,真是「拂了一身還滿」,嚇得我趕忙回家,乖乖向洗衣服的姊姊們告罪求饒去! 串門子 一個人沒事忙,可往鍋貼大王對面巷子「沈家金紙舖」,湊熱鬧去。 紙舖生意興隆,每日高朋滿座。鄉下人進城辦貨,多在此歇腳等車(舊車站在外武廟前)。所謂「人嘴兩張皮」,這滿屋子人,就好蜚短流長。只見張大叔一言,李大嬸一語的,個個口沬橫飛,把那社會新聞說得繪聲繪影,如數家珍。大凡五里十鄉的八卦缺片,都可在這兒兜個齊全。 鼎沸的人聲中,間雜著輕重不同「叩、叩、叩」,循聲望去,幾個金紙師傅站在公尺高、兩人合抱粗的木樁前,拿著槌子敲擊鐵片,正熟練的在冥紙上鑽刻花樣。在師父旁邊的櫃子裡,堆放著各種紙錢和一式兒童啟蒙書,這是初學毛筆者的小楷描紅簿,小時候曾乖乖的描過幾本,詳細內容已不復記憶,就只「上大人,孔乙巳」兩句,深深鐫刻在腦海裡。 轉進院子,是住家型工廠,工作者大多是家庭主婦,攜小帶大的,孩子們亦可依其聰明程度,做貼金帛、鑽孔、穿線工作,賺微薄外快,貼補家用。清閑無事的我,最喜歡「轉」金箔:選方塊金箔一張,上面罩上透明紙,只消用指甲輕畫個圈,驀地變成幾十幾百張,就像變魔術一樣。偌大的院子裡活動的人多,我樂於隨興幫忙,工人們樂於有人相助,主人又不嫌吵,隨意晃悠,又是一天。 逐風雅 一個人孤單閒晃,隨性所至逐聲追景,也有獨樂之趣。城隍廟兩側牆上「乳燕飛」、「蝶戀花」畫磚,清靈幽雅。簷上點綴著人物、花鳥、蟲魚的交趾陶,色彩斑斕,姿態曼妙,唯妙唯肖,是落單時最佳的賞景處。遺憾的是,對個兒小的我來說,它們都太高了,得踮著腳尖、拉長脖子、外加細瞇著眼,才能瞧個仔細;而真瞧仔細了,隔天,準叫你的脖子酸到不行。 座落於城隍廟右側對街「許家醬園」隔鄰的「軍人招待所」,是棟宏偉的巴洛克建築。終年不開的側門上雕梁畫棟,美輪美奐。山頭裝飾著小天使、愛神雕像,雪白清淨,栩栩如生。可惜西方雕塑都是裸體,羞得我走過去的時候得低悶著頭,就算四下無人,也不好意思多瞧,須當心「匪諜就在身邊」,萬一被說傳出去,可沒臉見人。 中興路口小小的「土地公廟」,內壁飾著「二十四孝」畫磚,設色鮮艷,形象逼真,每幅圖畫上加註成語,點明故事,確能發揮「寓教於樂」功效。我每次挨罵委曲時,就往廟裡蹲。哭累了,又不想回家的時候,在百無聊賴情況下,只好悻悻然的把二十四孝故事,複誦一回,再摹畫一遍,或逛逛擺在廟門口的童婆婆零食攤,玩「再抽」、「黑馬·白馬」、「抽無食 」,玩完了,氣也消了。 沿著土地公廟往「南門街」走,經麵線糊店、理髮小舖,就到金城最有名的「茶桌仔」。這間小茶坊,是男人的八卦亭,他們除了閒啜香茗,聊天對奕,吟詩論事外,還會即興管絃呢!擅拉二胡的許爺爺,會彈月琴的李大叔……只要能湊出個數,他們就止不住雅興,對上一段。開場演出時,我總愛貼身站著,就近觀賞南管歌者「嗯嗯啊啊」怡然陶醉的表情,或盯著拉胡、撥絃、打鑼鼓的猛瞧,妄圖學個一招半式。看累了,就瞇起眼,隨著音樂抑揚,跟著老人家搖頭晃腦,附庸風雅一番,倒也有些逸趣。 製作玩具 小時候,人人都是玩具作業員,戶戶都是玩具加工廠。雞毛數根、銅錢兩枚,加上塑膠布皮綑綁後,就是「毽子」。雄健的大公雞,翅膀羽毛長又翹,七彩繽紛,是做毽子的最佳材料。當時家戶都有圈養雞鴨,羽毛的取得方便,除非苦心孤詣於配色,才須「覓佳人」般費心張羅。不過,別人家的雞毛亦不難拔,小蝕把米,即可順利就擒;惟拔毛動作遲疑不得,得快準些,小心主人聽到聲響,追出來一棍子亂打外賞一頓國罵。 尋根結實樹叉,切剪兩條腳踏車內胎,中間補上一小塊牛皮,縫緊綁實了,就是上好彈弓,再準備好一口袋小石頭,遑論是打果子、打鳥,或上南門河堤打彈塗魚,都無往不利。話說大伙兒心裡最想打的,其實是優雅的白鷺鷥,而畏懼於牠碩大的身軀,儘管手癢得緊,卻沒人敢冒險肇事。 取五公分粗的芭樂或龍眼新鮮樹幹一段,去皮後,削成一頭尖的鐘形,經過不斷試練、修改,使重量平衡、重心降低,再於底部釘上長釘,就是「干樂」(陀螺)。精擅此道者,會刨光陀螺表面上漆並雕花,再釘上「下墅」廢魚船上拆卸來的船釘,如此製作的陀螺,形式華麗,轉久性與拋準度均佳,所向披靡,與戰者無不望風而降。 挖寶 對了,光前路上有許多的水溝蓋,水溝裡不時藏著過路行人不小心滾落的錢幣。無聊時,就盯著水溝蓋,一個個仔細瞧。如果幸運的看到梅花開(壹元)或孫中山微微笑(伍角或紙幣),這時,得趕緊回家拿傢伙,管他是夾火炭的鐵鉗、鐵絲、衣架,凡是想得到的都用上了,只要能順利把它取出來,就無異發了筆橫財。 一旦幸運得財,姊妹們會自動為我攔截「賣霜枝」(冰棒)的小販。當時,賣冰棒的大都是頂著光頭,赤著腳板、個兒瘦高的男孩,渾身黝黑油亮,好似泡過滷鍋一樣。他斜背著的長方形木頭箱子裡頭,裹著層層毛巾,在毛巾裡面靜靜躺著的,是令人垂涎三尺的鳳梨冰、雞蛋冰。我神氣的取出銅板,特意挑選最喜歡的鳳梨冰,拿起冰棒,先大大的啃上一口,再讓大伙兒輪流舔著吃,這時,要有誰不守規矩,用力吸走糖水,必有一頓好打。 惟世事難如人意,往往徒勞無功,還常常圖利他人。因為,瞧我趴在水溝蓋上半天,誰不知裡頭暗藏蹊蹺。堂兄姊的手腳俐落,水溝蓋偏就又長在他家門口,循地利物力之便,還能不讓他取去。 當時口香糖是奢侈品,難得一見。當我嚼得起口香糖的時候,小學都快畢業了。我嚼著吹著,忽然想道:「在長長的鐵絲頭纏上口香糖膠,真是溝底撈錢的絕佳點子,如若當時有這麼件順手工具,就不用徒呼負負,望錢興嘆了!」但那閒的趴在水溝蓋上撈錢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復返了。 結語 我有一份念舊成痴的心情。任何舊建築的拆除,我總會不捨地投以最後一瞥,深印在心底;而童年那群天真可愛的笑臉,是常存在記憶中的另一個畫面,至今不曾忘。這些古老的記憶、童年的夢,像金門高粱,愈陳愈醇,即使夾雜著苦難,也美的陶陶然。 懷想那年代的我們,居住空間很小,生活天地很大;要幫忙的事情很多,遊戲的時間不少;沒錢買玩具,手邊沒缺過玩具;不曾習過才藝,偏能化腐朽為神奇;雖是粗衣惡食,盡能幸福地吃穿。所以,我們不覺得苦、不怕累;我們天天笑、天天期待長大,相信夢想就在不遠的前方!而這群同時期長大的四、五年級生,樂天知命、知福惜福,四肢發達且腦袋靈光。矢志於學的,「伯玉亭」旁「博士壁」鐫名流芳;赴台打拚的,是創造台灣經濟奇蹟的中堅;守在家鄉的,則是推動今日小康金門的棟樑。 漫步在今日的金門,只見新式玩意多了,戶外活動的孩子少了;而少了孩子嬉鬧的城隍廟街道,便少了風情,顯得分外寂寥,心中不覺怏怏。回到家,面對多欲多求的新生代,又不免絮絮叨叨。正因為回憶中的童年與現代被困於水泥叢林、虛耗在電腦桌前的小朋友比起來,真的美太多了!所以,我將思緒輕輕拉回童年,細心的記錄、收藏著,並提供給新世代的你──分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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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戲‧童趣
有次,我們在街口玩「小皮球」,發現素行良好的「乖乖男」緩緩朝這邊走來,我們趕緊暫停遊戲,準備應變,大姐頭拉開嗓子沒好氣的問:「你要幹什麼?有沒有帶武器?」他聽了,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就靜靜的退到一旁,要我們安心遊戲。不過,場子邊埋了顆地雷,誰心裡能舒坦?仍得不時地以眼角餘光密切監控,提防他耍花樣。我們持續觀察了好一會,才慢慢嬉笑開來。 不料,他倏地掏出削鉛筆用的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對準橡皮繩中心猛切,只聽喀嚓一聲,繩子應聲而斷,蹦開的橡皮筋「天女散花」似的灑落滿地。自知闖禍的他,嚇得面無人色,拔腿就跑,卻因為個子小,沒跑多遠,硬是讓高他一個頭的大姐頭追上,還被惡狠狠地抓了一把,只好一路捂著傷口,咿咿鳴嗚地哭著回家。 壞男孩的氣力大,狠勁足,鬼見了都怕;恰查某的個兒高,鐵爪功雖了得,卻淨挑軟柿子吃,喳呼起個兒瘦小、性情溫順的小男生,像使喚佣人一樣。出人意料的--這從不被放在眼裡的溫吞貨,竟然上演「復仇記」,成了摧毀大姐頭「小皮球」遊戲的英雄! 槍戰 當年,男生也玩橡皮筋,惟繩索編得比較短,約二十公分,也不跳花步,而是拉直繩索,對準目標的射擊遊戲。參賽前每位選手須亮出自備武器,並議定罰則:被繩索射中或掃到的應給予射擊者幾條橡皮筋。比賽開始,每個人自尋攻擊目標,並自找掩體庇護規避攻擊。這遊戲愈多人愈好玩,大家一片混戰,輸贏各自解決。只見身手麻利的,橡皮筋愈接愈長,還能分支成好幾條;手腳遲鈍者,只有被電的分,武器一步步被拆解,再不及時收手,眼下一大串繩,在蠶食鯨吞下,很快就化為烏有。 男生射擊遊戲,形式多種,最夯的是竹子槍。男孩閒著無事,上山削根竹子當槍管,取竹筷子當撞針,再撿些苦苓子做子彈,做成的「竹子槍」,呯呯呯的,神氣的不得了。 冬天是槍戰的最好時節:由於金門的冬季又濕又冷,大家都沒有保暖的衣服穿,就算是層層疊疊的套著,把自己綑得跟粽子一樣,身子兀自輕飄飄的,一絲熱氣也沒有,再不湊隊玩「槍戰」這類發熱暖足的遊戲,只能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不過,即便有冬衣擋著,一旦被樹子結結實實打到,一樣痛得你哇哇叫,如果將粗紙打濕捏團當子彈使用,那玩起來就更帶勁了。 當年父母的識字率極低,有些孩子有人疼沒人管,有錢就窩者賭博,無聊就四處整人。受欺負的,登門理論或跟老師告狀都沒輒,因為,不管誰讓他挨打,他都要連本帶利討回來,所以,我們畏之如虎,凡事禮讓三分。雖說「物以類聚」,平常玩不到一塊兒,但天外要飛來禍事,誰擋得住?我就曾目睹「竹子槍霸凌事件」: 連著幾天濛濛雨,大家都悶壞了,稍一放晴,直樂得往外跑。同樣憋了幾天的「南門大尾」,一聽到人聲,就急著找人試槍。他一聲「站住!」幾個湊巧遇上的小男生,全嚇傻在當場,沒一個敢動。後來,他點名要頭上貼著黑色「消膏」的男孩留下,其他人趕緊一溜煙跑了。 小男孩被釘在原地,渾身颯颯地抖,心想:「要與他對抗,就像是『雞蛋碰石頭』;膽敢跑掉的話,無異是在老虎身上抹灰,在太歲頭上動土,即便再也不出門打混,無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無謂的糾纏,只會越逼越緊。除了忍耐,還有什麼法子?」當下決定--以雙手護住重要部位,準備慷慨就難。但話是這麼說,他才被打兩下,臉色就漸漸發青,眼眶子也漸漸泛紅,眼裡飽含著淚水,差點兒就掉下來。「南門大尾」看了,也不知是心軟,還是懶得打了,扭頭便走,男孩這才抽抽噎噎的抹著眼淚回家。 鬥風鈴 此風鈴不是掛在門簾上叮叮噹噹的彼「風鈴」,是孩童自製的隨身玩具。 製作材料,就汽水、啤酒的鐵瓶蓋和水泥袋棉繩兩種。鐵瓶蓋一般是向小吃店索取。我家經營小吃生意,各色瓶蓋都有,我經常一把一把的送人。有些孩子羞澀,囁嚅半天開不了口,會佯裝買東西混入,撿了就走,爸媽也不加阻攔。至於水泥袋棉線就比較難張羅:當時許多家庭以「糊紙袋」維生,原料來自拆解清理後洋灰袋,袋上棉線是綁肉粽、補綴物品的絕佳材料,用途極廣,不隨便給人。 「風鈴」的製作過程,頗為繁瑣,哥哥是個中高手,我經常跟在旁邊見習,卻沒膽量嘗試。其步驟:先以鐵鉗攤開瓶蓋的皺摺處,再拿石塊將瓶蓋鎚平,接著磨刀似的琢磨鐵片,將邊磨得雪亮鋒利之後,於圓鐵片中間釘出兩孔,再截取洋灰袋上的粗棉線,長略七、八十公分,來回穿孔打結,即大功告成。 遊戲方法:雙手食指伸入繩的兩端固定,以圓鐵片為中心,齊力將繩子往前或向後圓甩,當繩子捲縮至十公分長時,趕緊拉直繩索,藉助這一縮一放的拉扯力量,迫使鐵片不停地激烈翻轉,滾滾風旋呼呼的叫,好聽又好玩。「風鈴」可供戰鬥,兩兩對決,舉行割喉戰,誰的鐵片鋒利,率先將對方的棉繩磨斷,就是勝利,男孩們常排成兩列,逐一對鬥。由於不管輸贏,一旦繩斷鈴飛,雙方都有割傷衣服、劃破顏面的危險,所有參賽者都不敢掉以輕心。 比賽開始,競賽者嚴陣以待,當軋鈴聲咻咻響起,雙方均刻意將鈴往前拋,以鐵片割磨對方繩索,身體姿勢隨攻擊角度而瞬息萬變,忽而俯首下腰,忽而弓身屈膝,或突然踮腳上頂。臉上表情則千奇百怪,都緊張得呲牙咧嘴的擠成一塊。旁邊圍觀者也都大氣不吭的、屏息凝神以待,就怕一出聲,貽下害人罪名;更怕一時大意,招惹到「壞子」,到時候,就是閻羅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一場賽事下來,哀鴻遍野,不但風鈴死傷無數,那衣襟破敗、血水噴飛的場面,亦不時可見。我的膽子小,不慣於殺戮打伐、膽戰心驚的場面,我以大型紐扣和較細的麵粉袋棉繩替代,這樣製作的「風鈴」,雖不具殺傷力,惟可較量風鈴打圈的持久力,就是各玩各的或邊走邊玩,也很有趣。 劈粒仔 若只有兩個人,踼毽子或「劈粒仔」都是不錯的點子。這「劈粒仔」名字特殊,其實和玩沙包沒兩樣。當年母親忙於生計,姊姊們也忙得連讀書的時間都嫌不足,那有閒工夫為我張羅花布、穿針線縫沙包?但話雖是這麼說,我還真擁有過「五」個沙包--那是跟著珠山姑姑回娘家的表姐不小心留下的。我視若至寶,即便它在口袋裡,沈甸甸地,老把前襟往下拉,扯得脖子難受,我還是隨身不離的帶著。可惜它不耐磨,沒多久就嗑破了皮,只好忍痛一個個扔了。這才體認到:還是大自然的東西好,小石頭唾手可得,又沒有害怕破損、遺失的掛礙,胡不可樂? 我平日走路,總會留意地上珍寶,凡是長像渾圓的小石頭,我都喜歡,也都往口袋裡堆。撿齊了大小平均石子三、五顆,就可玩將起來。遊戲有十二步驟,依口訣進行:「一碰雞,二碰鴨,三分開,四相疊,五拍身,六拍手,七捧球,八摸鼻,九咬耳,十拍腳,十一拍土腳,十二洗土腳。」 「劈粒仔」依石子數,區分為三塊、五塊、七塊,玩法略有變化。此外,還有一種更高段的「以鐵罐『劈粒仔』」玩法,周遭只有大表姊會,我們一夥人,經常得拜託半天,才得以大開眼界: 我們殷勤地以手拂塵,請她坐定,再圍坐在旁邊,聚精會神的看著。只見她單手握者鐵罐,把要上丟的石頭擱在鐵罐上頭,依口訣將石頭上頂,同時移動罐子刷刷刷,沒兩三下,地上的石子就聽話似的全進了罐子,你聽那「匡啷噹!」聲響還沒停,她早已倏地翻轉鐵罐接下石頭。這神乎其技的表演,我每次都看得目瞪口呆,卻一直操練不來。 如果手邊小石頭夠多的話,可進行「吃石子」比賽。兩人輪流,選一顆石子上丟後,同時抓取地上石子並順利承接落下的石子。這彈指起落間,橫掃千軍,儼然有大將軍風範。待石頭全數被吃盡後,再一併結算,以擁有石子數多者為勝。城隍廟門前右側,防空洞通氣孔上面平擱著大片石床,是「吃石子」的好場地,表妹與我同齡又同班,是遊戲的「最佳拍檔」。 蹌蹦 兩個人還可以玩「蹌蹦」,也就是「跳格子」遊戲。在「鍋貼大王」對面巷子,「沈家金紙舖」左側、「許家醬料店」門前有空地一片,撏撦根樹枝,往紅土地上一畫,就可跳個過癮。玩累了,還可以在木麻黃樹蔭下,坐看藍天白雲,享受好風呢! 「蹌蹦」需要「引子」,若以石頭擲地,力道不好控制,容易彈跳出格;以迴紋針、鐵絲等小東西串連而成的引子,擲地不動,穩能過關。我的口袋就是百寶箱,各式遊戲道具一堆。好好的衣服,不是撐破就是被刺破,平日見到媽媽,總像小偷似的閃閃躲躲,深怕被瞧出破綻,又有一頓好罵。但是袋子破了不補,好東西還不知要損失多少?只得央求手巧的姊姊們幫忙,由於次數過於頻繁,我沒等姊姊膩煩,趕緊學會「穿針使線」功夫,不祗如此,還能拼接零頭布料,自製「百寶袋」呢! 剪刀、石頭、布 如果只有兩個人,身邊又缺道具,那就玩「剪刀、石頭、布」吧! 遊戲方式:兩兩相對拉開距離,同時喊「剪刀、石頭、布」,猜拳贏的前進一步,以先走到對方位置者為勝。若距離拉太開了,「比手」看不見,別急,那就「跳腳」吧!雙腳交叉是剪刀,打開是布,併攏是石頭,一樣好玩的緊。 「剪刀、石頭、布」隨處可玩,而城隍廟附近,「沈家金紙舖」門前小土丘的階梯,更是絕佳所在。土丘右側樹高參天,灑落金光萬點,間以鳥語啾啾,蟬聲唧唧;土丘左側有夾竹桃兩株,枝黃葉綠,紅花開得疏疏密密,十分美麗。在這清風徐來,暗香浮動,光影婆娑的小天地裡,蹦蹦跳跳、上上下下的,真是愜意。小時候曾即景寫生,不但獲選參賽還得獎呢!不過,有時我愛在街弄巷道裡繞著玩,另有一番尋幽訪勝的樂趣。 這遊戲可略作變化,放寬步伐大小或蹦跳階數限制,也相對增加刺激性與危險度。如果階梯很高,就怕有人沒本事又不顧死活的亂跳,若摔了個狗吃屎,大伙兒還有餘興談笑,若摔斷骨頭起不來,可就慘了,這一幫子人,不論回家還是上學,都脫不了「三審會堂」,免不了一頓罰。 砸貝殼 金門四面環海,貝類是大海的產物,是漁民的寶貝,是婦女的裝飾品,更是孩子們戰鬥的玩具。 金城各地的印磚廠和一般建築工地廣場,海沙一堆堆的,都堆得山樣高。每座海沙山都是孩子們的嬉戲所,晴天可當滑梯溜,打沙仗;雨後濕漉漉的,可築城堡、挖地道。有些人則在沙堆裡鑽進鑽出、尋尋覓覓,就為翻撿貝殼,找貝殼王。 「砸貝殼」遊戲,以小貝殼為兵卒,立大貝殼為王。得備妥一堆貝殼,確定兵廣將足,才有獲勝的機會。遊戲開始,猜拳輸者,選一顆卒子放在地上應戰,對手拿起貝殼王俯身猛力將兵卒砸碎。接著換人出兵,輪流攻擊,以派不出兵卒赴難者為輸。 貝殼王多選體型碩大、質材堅固者,如鳳尾螺、千手螺、橙口榧螺、虎螺等;卒子則以短小精幹為佳。有的貝殼王,見一個殺一個,勇猛異常,常嚇得對手提早棄械投降。不過,貝殼王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小卒子也不全是待宰的羔羊。有時小卒子一個順勢打滾,逃出手掌心,貝殼王反倒是與堅實的地板有仇似,兀自惡狠狠的下砸--可憐貝殼王,登時灰飛煙滅;可憐主人那聲慘叫,直是痛澈心肺。而今既已到這步田地,只有黯然的遞上降書,鬱鬱離去;意外獲勝的一方,則笑得合不攏嘴,歡喜不迭的拿起小卒,愛不釋手的端詳半天,小心翼翼的將「秘密武器」納入口袋,才蹦蹦跳跳的離開。 遨鐵圈 當時自製的玩具很多,廢鐵圈配上一根鐵絲,就是好玩的「遨鐵圈」。那根鐵絲尾端,經鐵鉗打彎,盤成小圓,是操控鐵圈的利器。使用時嵌入,推令前行,鐵圈就如前導兵,在前開道,神氣十足。 由於鐵圈材料難尋,又不是人人可使,那「人行鐵圈行,人止鐵圈止」的道行,確實讓人打心裡佩服。所以,只要遨著鐵圈,就像罩著光環,總能吸引小朋友好奇的隨身附形,滾圈者就在一大群人狂舞追逐下昂首前行,儼若超級巨星。但玩鐵圈,也不是人人得意,「三腳貓」的脫序演出,亦尋常可見。 有次在街上閒逛,適值咱們班的「許大條」正要表演「滾圈」絕技。我看他一手拿著鐵絲,一手帶上鐵圈,架式十足,還高聲吆喝著,要前面的小孩子閃開,讓出一條路來。當一切就緒,許老大就在眾人的引頸期盼下,輕輕舞動鐵絲,沒想到鐵圈不給面子,賴皮似的在原地打轉兩下,就病懨懨的動也不動,急得他直跺腳,勉強捺住性子,連著又試了幾次,也都不順利。只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竟然惱羞成怒,對著鐵圈又踹又踼的,十分暴力。這時候,多虧一旁的滾圈「粉絲」,不斷地為他加油打氣,央求再試一次,他這才穩住脾氣。後來,鐵圈終於成功的向前跑,大家「啊!」的一聲尖叫,才要拍手叫好,卻見許大條一臉尷尬,原來,他的鐵絲沒套好鐵圈,眼下好長一段下坡路,鐵圈自由快意的直往下衝,平日狂妄的許大條,只好拿著鐵絲滿街追著鐵圈跑,模樣狠狽極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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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邊隨筆
親愛的: 這樣的天氣,很適合想你。窗外的天空,灰藍的雲在飄。蒼茫的雨絲,猶如織女的淚灑落一地的白濛濛。霧白了我的窗,而淚水,迷濛了我的眼,我的天。 坐在白濛濛的窗前,我仍然忍不住地在窗上寫下你、我的名…窗外的雨仍下著。霧氣再度侵蝕了你的名,只剩我的名孤孤單單地伴著原有的淒涼。到了最後,仍然只剩我一個人怯伶伶地坐在下著大雨的午后的城市。誰說春城,無處不飛花?可我的窗前,只有雨絲,沒有飛花,而惟一的飛花,也已飛離了我的眼,我的天……事已至此,是什麼都不必說的了。就讓我守著漫漫漫長的寂寞,就讓我上了望夫臺成了望夫石……也許可以風化我的悲哀,風化我那顆早已隨你而逝的枯萎的心。打雷了!就如同你絕決的話語擊碎了我天空的寧靜;然後落雨落雨再落雨,不停地涓滴……等到天落紅雨,就像祝英台流下血淚,至那時,我才會說:哀,莫大於心死…心死。 安靜地坐在高樓的窗前,我突然有了想向下跳的慾望。也許在空中,我能化為一絲細雨;也許在風中,我能聽見你那已說不出的誓言。而墮落後,一滴鮮血會濺在你胸口,變作你的心頭血…於是我會說:我活在你的心中,我流動在你的身體裡,感受你的體溫、你的脈動,你的任何一絲悸動……。這種心情也許只有寫出「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如此千古絕響的曹植才能了解吧。 所有的愛、恨、恩、怨…我也許會溶之於雨中,傳唱於風中,也許你能聽到,你會聽到嗎?我相信你一定聽得到!這就如同我一定聽得見你在我墳前所說的一字一句…溫柔若你,聰穎若你…我相信。 天一涼,就想織條圍巾給你。織進我的祝福、織進我的名、織進我們的未來……不過,這終究是不可能的,我們或許是無緣無份的吧! 當我要離開你,我會靜靜地不帶一滴淚;因為我早已把淚水還予了你,我不再欠你。我不會帶走任何一絲眷戀;因為所有的眷戀只會使我原本沉重的行李更形負荷,牽絆了我的衣袖,連腳步也變得不捨。我會和志摩一樣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瀟灑。既然我靜靜地走進你生命,且讓我靜靜地離開你的生命罷!沒有一點聲息,而你在多年後,也許會不經意地發現一座孤墳…那末就請你以老朋友的心情且弔祭我這個偶然遇見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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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何暢對於國片的前景,作了調查研究,這是我口服心服的地方。他認為台灣的電影故事片的競爭對象,不是香港,而是大陸。他瞧不起近年來享譽海外的姓牛的導演,這個人攝影師出身,沒有文化,他把《病著》作題材,可見他根本不懂文學。至於《雪白燈籠高高掛》,更是討洋人歡心的顯著觀點了。優秀的劇作家打不進電影界,讓一些沒文化的導演選劇本,電影怎有前途? 何暢說,栽了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如果把陽泰公司重新組織起來,吸收人才,拍出優秀的影片,台灣電影還是充滿希望的。何暢認為美國的好萊塢影城,所以稱雄世界,就是人家網羅了五湖四海的人才,所以才推陳出新,百花齊放。目前海峽兩岸的電影故事片,都是導演決定劇本,按照他的主觀意志拍片,這是荒謬而錯誤的事情。電影是綜合藝術,從固定分工到統一製片,發揮各部門的藝術才華和經驗,才會拍出優秀的電影故事片。鮑剛過去說過:「牛飛揚懂得啥文學,讓他去挑喜歡的小說改編電影,這不是荒唐可笑嗎?」 何暢的觀點正確,振興電影藝術,絕不向觀眾和好萊塢低頭。直白地說:不走商品化和西化的通路。即使賠錢,也得拍一部優秀的電影文學作品。 為了達到理想,我在電話裡扯不清楚,必須親自去花蓮跟鮑剛碰頭,動員他來台北,他的文學修養比我高,若是聶恆活在人間,我是不會跑去東部碰壁的。 鮑剛把近十年大陸的影片錄影帶,看了一遍。他獲得一個結論:曹雪芹執筆寫作《紅樓夢》,蒲松齡開始寫作《聊齋誌異》時,他倆若是想賺鈔票,想騙取諾貝爾文學獎,他倆的作品絕不會流傳千古的。 鮑剛對台灣的電影早已絕望,他下了結論:「若能拍出一部好的電影故事片,太陽會從西方出來。」但是對於海峽對岸的電影,冷靜地說:「大陸人才濟濟,但是卻擠不進電影圈,這是走下坡的關鍵問題。他們的電影藝術、電視劇,也快日薄西山了。我若有半點成見,我是畜牲!」 我在花蓮停留半天,磨破了嘴,鮑剛不為所動。他只應允在電話中討論選擇題材問題。當晚,我懷著悵惘的心情,搭客機返回台北。 在資本主義社會,文藝商品化已是無法阻擋的潮流。咱們挖盡腦汁,耗費心血,拍製出一部超水準的電影故事片,卻引不起廣大觀眾的興趣,最後落得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這豈不是愚蠢的行為麼?我翻來覆去思索鮑剛的牢騷,最後恍然大悟,鮑剛的話是對的,年逾耳順之年,何必自尋煩惱?浪費生命? 我的心事,余敏也同意。次日,我以懸崖勒馬的決心,向何暢辭卻了陽泰影業公司董事兼編劇部主任的職務,他苦笑著掛斷了電話。我心裡明白,何暢是懊惱的。我實在無法勸慰他。或許時間可以泯滅了他內心創痛吧。 陽泰影業公司,功虧一簣,但是半月後,位於台北西門町鬧區的陽泰歌廳開幕,造成空前的轟動。 我和余敏趕到歌廳捧場,人山人海。台上,老牌歌星丁紅,正以醉人的低沉寬闊的歌喉,唱著靡靡之音: 夜上海,夜上海, 你是一個不夜城, 華燈起,車聲響, 歌舞昇平。 酒不醉人人自醉…… 何暢從人群中擠進來,跟我倆握手。他悄聲說:「老李,你有眼光,拍電影是賠本生意!你等著瞧吧,香港、星馬各地的著名歌星,陸續來咱陽泰歌廳駐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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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戲·童趣
我是成長於炮聲隆隆的金門五年級生。繁華歷盡後,特別懷念漫步於城隍廟口周邊的童年生活:那些刻畫著同一世代記憶的遊戲,那一幕幕映現著童稚歲月的歡樂與溫暖,總讓我的思緒穿過光陰隧道,回到童年…… 小時候,每天只要寫完功課,就到城隍廟附近晃蕩。我頭頂著耳上三公分的馬桶蓋,穿著不是過大就是嫌小的衣服,趿著拖鞋,唱著歌兒,東走西走,四處找樂子玩。 城隍廟 舊時城隍廟是二進式建築,室內光線暗淡,眾神明神態威赫、氣勢懾人。前廳「馬前卒」塑像附近是我經常留連的地方,門旁樑柱上閃亮的金字對聯,風格遒健,我喜歡的不得了,只要找到機會,總要偷偷的爬上石椅,伸長指頭,在陰刻對聯上模擬比畫一番。雖然這得冒著被大人責罵、驅趕的危險,但那彷若大師題字的神氣勁兒,至今回想起來,心裡甜滋滋的,還樂和著呢! 從對聯方柱往裡進,就是供奉口吐紅舌、眉頭緊鎖的謝將軍,以及面色黝黑、眼眶深陷、嘴巴開啟、神色憤怒的范將軍的地方。這一步之差,對膽小的我而言,卻如萬里之遙,小卒子人還沒過界,魂魄已嚇得四處飛散,就算大人陪在身邊,拿著香跟著叩頭膜拜都怕,哪來的膽氣亂闖!不過,城隍廟口大埕,真是小朋友快樂的遊戲天堂。 顧關 廟口大埕十分寬敞,地上舖著花崗石板,橫列井然,間綴兩紋豎排石條,如關卡兩道,將大埕平整三分,就像專為「顧關」遊戲設計的一樣。大埕近馬路那一側,還有欄杆圍者,一般車輛無法進入,十分安全。 「顧關」是直見真章的勇者遊戲。比賽前得先匯集人馬,再兵分兩路,由主帥自行選將,跑得慢的,馬上被淘汰。選將完畢,確定隊友,以猜拳決定攻防順序後,即可擺開戰勢,激烈廝殺。 身形瘦小又是女生的我,一看就知道是戰鬥力偏弱的「肉腳」,即使人手不足,也沒有「雀屏中選」的可能;不過,這也犯不著傷心,他們個個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勇將,那一手快、狠、準的抓人功夫,粗魯得不得了,不是一般怕痛愛哭的小孩招架得住的。與其參加比賽,沒三兩下,就被推倒受傷,趴在地上哇哇哭,成為當日廟口的免費表演,還不如隔岸觀火;就算按捺不住「參一腳」的衝動,只要平素不過分惹厭惹眼,在不干擾賽事的情況下,也盡可在邊防地帶穿梭游走,混進混出的乾過癮,一樣可以玩得汗水淋漓,不亦樂乎! 老鷹抓小雞 當媽媽或大姊姊們為炊事忙碌的時候,照顧弟妹的重責大任,就落在稍曉事理的小姊姊身上。只見炊煙裊裊升起,姊姊們就像駱駝商隊一樣,一個個牽著或背著弟妹從房子跑出來,準時向城隍廟口報到。 排行老五,還傻楞楞招了三個弟妹的我,當然也不得閒。您看我前弓著身子不斷搖著,手一邊拍著,嘴巴「乖!乖!」一聲聲的咕噥著,極力安撫背上不停扭動的弟弟,眼晴卻直巴巴的盯向二伯家,繞來繞去的等著,期待救兵出現,好糾結眾力,一塊兒玩「老鷹抓小雞」。 在當時,只有「老鷹抓小雞」,可以讓我安心的解下褙巾,讓「小麻煩」們乖乖地坐在廟前石階上觀賞比賽,不至於發生:好戲結束了,弟妹也走失了,嚇得不敢回家吃飯的悲慘下場!二伯家的惠玲、淑貞姊,動作敏捷又兇悍,是扮演老鷹、母雞的絕佳人選,我們這些小蘿蔔則緊挨環抱著,排在母雞後頭。 遊戲開始,老鷹要抓小雞,母雞則瞻前顧後,奮力的保護著小雞;老鷹忽左忽右的恫嚇,每一伸手,母雞家就發出一片驚呼,嚇得像蛇一樣搖擺亂竄。其間,只要那隻小雞不小心鬆了手,或摔了個四腳朝天,隊伍登時四散,潰不成軍。當母雞陷入首尾不能相顧的窘境時,也祇能眼睜睜的看著小雞落入毒手。 埕口場地寬敞,可同時數隊進行,別說這雞飛鷹躍有多神氣,光那雞貓子喊叫聲就足以震天撼地。年幼的弟妹,坐在石階上加油吶喊,一樣饒富興味! 荌茨磬孔翹 當時男女生壁壘分明,除了「顧關」以外,很少玩在一塊。男生喜好「救全國」,這遊戲普遍流行,不勞贅述。女生玩的「荌茨磬孔翹」,屬金門「特產」童戲,生動的描述著村民自力救濟,抓拷審問「偷地瓜賊」的過程。 「荌茨」即「地瓜」,「磬孔翹」是形聲字,形容地瓜長像不齊整,歪七扭八的,小偷在搬運過程中,一不留神,地瓜滾滾落地,那撲通撲通一陣響,讓壞事全泄了底。 城隍廟右側大街,土地公廟隔鄰「莊元春卜卦館」的門前石桌,是「荌茨磬孔翹」的絕佳定位點。面前左右二十公尺,經廟前戲台,右手轉「泉三肉粽店」,過三角窗「理髮店」往南直下土地公廟口,都屬躲藏範圍。遊戲先選定一個主人,其他人當賊,主人就定位,雙手交疊蒙著眼,其他人各自逃開躲好後,齊聲喊:「荌茨磬孔翹,大塊好食,小塊歹食。」息聲後,主人即可循聲抓賊。最先被抓到的就是小偷,由主人親自提訊,並交付眾人審判。 提問內容:為什麼要偷蕃薯?為何不嘗試幫人家洗衣服、倒尿桶、洗地板、帶小孩……從事正當營生?小偷則針對問題,一一答辯,並詳細述明不適任或被解雇的原因。如:把人家衣服洗破啦,倒尿桶時給灑了一地,不小心摔死人家的孩子……說辭滑稽突梯、光怪陸離,愈是不合邏輯、無厘頭,愈能逗得大家眉飛色舞、忍俊不住地笑;不過,仍得虛應故事感喟唏噓一番,煞是有趣!審問完畢,在小偷宣誓改過自新後,改由小偷當主人,遊戲重新開始。 娶新娘 當年,女生們還流行玩「娶新娘」。這遊戲不同於家家酒,人人都是主角,大家輪流當新娘。 如何裝扮新娘?在物資缺乏的當時,真的有點困難,所謂「窮則變,變則通。」說了又怕你不信!我們從「煮豬料」中,摭取莖子細長而葉形完美的地瓜葉,將莖絲分半剝開,於0.5公分處分別掐出弓型圖案,就這樣莖-絲-莖-絲相連,對稱分開,做成以葉子為軸心的翡翠心型項鍊;燃過的火柴棒頭,黑灰灰的,是上好眉筆;美麗的胭脂花,碾碎了,塗指甲、抹臉都好看;嬰兒避邪用的「花帔」是新娘蓋頭;長長的褙巾,是華麗綰帶。 至於搖曳生姿的玲瓏耳環,得端出「苦肉美人計」:取兩顆帶殼花生,在尖細處嗑破小洞,再將輕輕壓開的小洞夾緊耳垂,就大功告成。按說誰沒事找罪受,玩這痛死人不償命的把戲?然大家偏都樂此不疲。有時為了搞笑,連細嫩嫩的雙唇、水靈靈的雙目,都不免要承受夾刑之苦呢! 經過大家一陣忙亂的東拼西湊,很快的,就為新娘子張羅好一身的珠玉錦繡;才一眨眼,就把新娘子的臉,抹出一片紅艷。那姿容雖說不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但她羞得抓耳撓腮的逗趣模樣,真的是舉世無雙,看得大伙兒樂不可支的,鬧成一團。 新娘坐的轎子由兩人四手交叉把握而成,新娘跨坐其上,兩手分攬肩輿者臂膀,大伙跟在後面吆喝:有的扭腰擺臀的學媒婆賣弄風騷;有的誇張的舞弄手腳,巧扮吹鼓手或仿效鳴鑼開道,一個個扯開喉嚨,把那迎親樂曲胡飆濫唱;年紀小的就充個人場,跟在後頭,學鞭炮聲「呯!呯!」的吵。橫豎是現實迎親場面有什麼,我們的陣仗就不缺什麼。隊伍浩浩蕩蕩的順著大街,繞行城隍廟外沿,穿過西門菜市場後折回廟口,遊行一圈後換人。 軋車 乍聽「軋車」一詞,大家腦海裡浮現的,盡是飛車衝撞、血肉橫飛的場面。不過別緊張,小子們軋的是腳踏車,而且是慢車互軋,重點在平衡感、靈敏度的磨練,腳一落地就判出局。惟誰都知道南門人窮,多數家庭以捕魚、採蚵、養豬、打零工維生,家裡即便有車,也是家長謀財的代步工具,碰不得的,哪來車子可玩?請聽我道來: 金門早期交通非常不便,家住偏遠的高中生,只好在金城租屋就學。金城的南門,生活水平低,吃住都便宜,距離學校又近,就口耳相傳的,聚居在「許氏祠堂」附近,方便互相照應。又因為單車的機動性高,假期可隨時往返,所以,他們幾乎是人手一車,平日則走路上學。 小學生放學得早,家課早就利用在校打掃的空檔,窩在校牆邊的洗手檯附近塗鴉完畢。回家書包一丟,儘急著趁高中生不在的空檔牽車子軋車去!愛湊熱鬧的,則坐在許氏祠堂前的防空洞上觀戰。由於車子是偷偷借用,務必「完璧歸趙」,所以軋車隊伍有固定班底;調皮搗蛋的,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就怕「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一旦惹出是非,就誰也別想玩了。 比賽場地,概以「許氏祠堂」廣場為界,東不過巷口,西不過水溝,南北則以房子作天然屏障。通常採五對五或三對三分組,也可打混仗,隨機攻擊。軋車時,互以車頭車身擠壓,越軋越緊,越緊就越不能相讓,情況變化無常,誰守不住就被淘汰,腳最後落地者為「車王」。 軋車比賽要點:第一、善用時機:當動則動,當停則停,該轉彎時就轉彎,不要一意孤行。第二、死角勿入:水溝與矮牆交界處,如同百慕達三角洲陷入後萬無生機,不可心存僥倖。第三、一個都不能少:所謂「猛虎難抵猴拳」,絕不輕言犧牲,若造成兩打一,乃至於四打一的局面,落單者即便神功蓋世,也難以挽回敗勢。第四、聚散有時:時間一到,趕緊還車,萬不可讓哥哥姊姊們找不到車子,那後果無可想像。 小皮球 若是運氣差些湊不成隊,三人可玩「小皮球」。這遊戲佔地空間小,門口、路旁、乃至於庭院內都可以玩。 主要道具是由橡皮筋編成兩公尺長的彈力繩。惟要編成這長索,也不是容易的事。我每次撿到橡皮筋,都雀躍萬分,也不管它直徑大小,就往手腕上套,經常勒得手腕青紫一片,姊姊告誡說:「有人因為這樣而組織壞死,慘遭截肢。」然言者諄諄,聽者藐藐,不是不怕,卻老是忘了怕。 比賽方式:兩人對面拉直繩索,一人闖關,繩子安放位置由小腿、腰間、肩膀、耳朵、頭頂,隨關卡等級漸次高升。闖關者依規定將腳纏入繩中,以花式舞步迴旋穿插,邊跳邊唸兒歌:「小皮球,香蕉油,滿地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若能成功抽離繩索順利跳出,即可挑戰下一關,輸則換手。 這遊戲就怕男生找碴,得時時擔著三分驚險。凡有欺負女生癖好的,一律不許靠近;一有風吹草動,馬上緊急移防,絕不予任何可趁之機,惟在如此緊密防備下,災難仍不時發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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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嫂嫂﹐一路好走──最後的一碗廣東粥
正當家家戶戶很高興吃粽子賀端午節時,我卻過了一個很難過,很痛很心傷的端午節,因為2009年的端午節我失去了我唯一的哥哥、嫂嫂,嗚嗚–––。 五月二十八日的凌晨大約二點左右吧,老公把我叫醒?他說小叔打電話給他(小叔是電視台駐金門的記者)說瑩豐珠寶行出事了,因為火燒厝,小叔還說住在裡面的二個人可能都不行了,老公說手機響起時還以為是哪個神精病在三更半夜打電話來鬧呢!我問老公說是哪家店遭火燒(因為哥、嫂開了山外及金城兩家店)?老公說:是金城店。 聽到這裡,我急忙把大女兒叫醒說:快,妳舅舅及舅媽出事了,我們趕快去看看情形怎麼樣了?老公,我及大女兒三人急忙換上外出服就跑出去,我們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莒光路的店,這時只看見現場好多的警消,我問哥嫂的鄰居,鄰居說:你哥嫂已經送到署立醫院去了,你哥哥可能已經不行了,我聽到時全身發軟,腦中一片空白,心想:怎麼可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啊! 老公說我們快開車到醫院去,從金城往山外的路開車都開過N遍了,但為何此時十幾公里的路程卻覺得好漫長?終於到了醫院,我們下車後馬上衝到急診室,首先看到了嫂嫂的娘家哥嫂,我看見他們,就急忙問說,我哥哥及嫂嫂呢?結果他們都沒回答我(我想他們已經知道哥與嫂不行了,所以他們捨不得告訴我吧!)這時聽到電擊的聲音,才知道嫂嫂正在急救,後來不知是誰跟我說左邊的一張病床上躺著是我哥,當我把白布掀開時,看到的哥的遺容直到現在我還不能接受也不相信那是我哥,因為與哥生前的容顏差了十萬八千里(我以前常驕傲的對朋友說,我哥長得很帥很像影星柯俊雄,但還比柯俊雄帥。)但此時我看到的是一具焦黑的大體(恕我不想也不捨得過於詳細描述),我的思維在哪一秒中停止了,心想,不會吧?這不會是我哥哥,不可能,一定是醫院弄錯了吧?儘管心中如此想,但不知何時眼淚卻早已悄悄自面頰滑落。 沒多久,急救的電擊聲音停止了,急忙上去看怎麼回事,映入眼簾的是嫂嫂半闔半開的眼睛,唉?心想大嫂一定是千萬個的不甘願(孩子雖已嫁娶,與哥為事業拚了大半輩子,正當要享清福時,卻這樣一句話也沒交待就走了)。 我摸了摸大嫂的額頭,有點涼,心裡知道,大嫂的體溫正一點一滴的失去,大女兒對我說,人往生後聽力是最後才消失的,所以我在嫂嫂耳邊輕輕的說:安嫂(安嫂為閩南語發音),放下一切!跟著佛祖去念經修行,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放心吧!後事我們姐妹會幫忙處理的。 我的哥哥生前非常勤儉,雖然任職於中華電信薪水算是不錯的,但哥每餐的餐費都不會超過三十塊錢,一輩子生活儉樸,聽哥說再作個二、三年就要辦理退休了,卻遭此種變故,怎不令人扼腕啊! 儘管這些年來,大家各為工作而忙,但我們之間的關心卻一刻也沒少過,因為哥真的是一位好兄長,每每我們家庭聚餐時,哥總是熱情的為大家夾菜,也不管這道菜人家是否愛吃,總把每一人的碗夾上滿滿的菜,我跟哥說:跟你同桌很危險,會肥死喔! 再說大嫂,是一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跟我一樣),個性比較強,但對家人、對朋友都很熱忱,每回去找嫂嫂聊天時,嫂嫂總是又泡茶、又泡咖啡,把她家所有的茶點通通拿出來招待我,讓我感受到嫂嫂的熱忱。偶而有點小口角(人與人之間難免會有摩擦不是嗎?)但後來也都沒事了,最後一次看到嫂嫂是在今年的農曆四月十二日,那天嫂嫂坐在前廳看報,我進門看到嫂嫂時就叫了一聲:安嫂,妳抬起頭回了我一聲:嗯!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妳,也是最後一次叫妳,生前妳曾對我說過,說我每次叫妳嫂嫂時,妳都很高興,還稱讚我把旅行社經營得有聲有色。我真的好希望老天再給我N次的機會讓我叫妳!我的好嫂子。 去年我提到說我想捐點錢給家扶中心,因為嫂嫂也是家扶中心溫媽媽的一員(嫂嫂一向對公益總是不落人後),所以嫂嫂跟我說要幫我連絡家扶中心捐款的一切事宜。 到了家扶中心捐款的當天,我們一起到家扶中心時,嫂嫂對我說還有一些貸款尚未還清,等以後有能力時也要捐款給家扶中心,言猶在耳,然而芳魂已杳。 那天要封棺前,大家又看了嫂嫂的遺容,入殮師把嫂嫂妝化得很漂亮,一如嫂嫂生前亮麗的容顏,也符合了嫂嫂愛漂亮的個性,想到這還真的佩服入殮師的功力與膽量。 親朋好友送的花籃與輓聯非常多,花籃多到排到殯葬所的外面(看到花籃的名字寫著許國柱的字樣,心想這會是事實嗎?老天真的開了大家一個好大的玩笑啊!)花籃使得靈堂形成一片花海,更印證了哥、嫂生前的好人緣,尤其是嫂嫂的人際關係更是沒話講。 告別式當天,好久沒見面的一些親戚通通來為哥、嫂送行,有表哥表姐、台中表弟、表妹及二女兒更是專程從台灣趕回來。而整個告別式就在隆重的儀式中結束了。 記得在哥往生前的一星期吧!哥買一碗廣東粥來家裡給老爸當早餐,所以以後老爸再也吃不到哥為老爸買的廣東粥了,哥生前常會買一些吃的來給老爸,因為哥說老爸很疼他,在哥國中時不想念書而要去念士官班時,爸跑去料羅把哥叫回來。(因為七十六年以前尚未開放台金航線,船是金門百姓來往台金的主要交通工具),所以哥很孝順九十五歲的老父親。 老爸在哥、嫂往生後跟我說,早知道就勸哥嫂不要開珠寶行了,為了防小偷,整棟房子都封得死死的,最後連寶貴的命都沒了。所以事發至今我們都不太敢在父親面前提哥、嫂的事,因為老爸每次聽了眼眶都紅紅的。 哥至今讓我讚賞的就是,從來不會在人家背後說人長短,甚至在聽到我們在說別人八卦時還說不要這樣,所以哥哥是一位口德好,不會造口業有氣度的真正男人。 事發至今又是半個多月過去了,大女兒與我一致認為哥哥、嫂嫂並沒有走,他們只是度長假去了,因為任憑我們再怎麼的千呼萬喚也喚不回我的哥哥、嫂嫂。 人生最是無常,要珍惜身邊所愛的人,我願意下輩子再與哥哥結兄妹之緣,最後讓我再說一聲:我的好哥哥、嫂嫂,一路好走,我永遠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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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洗罷淋水浴,換了睡衣。渾身覺得溫熱,打開冷氣機,看了一會晚報,一匹熱糊糊的海豚爬上來,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驀地,她輕聲喚著:「這麼大,真管用!」那夜,我倆幾乎沒有闔眼。帝國主義的洋槍大炮,不僅摧毀咱們的家園和大地,最後連肉體和靈魂也徹底軟化了。余敏睡到翌日下午四時,才滿面笑容醒轉過來,說:「嫁給你,這一輩子我……知足了。」 丁紅、何暢從東京旅行回來,脫胎換骨變成年輕夫婦,整容手術的進步,讓人刮目相看,它受到世人的歡迎,確有道理。何暢的假髮,幾乎使我看不出來,他變成了一個帥哥。 何暢向我表示,為了振興電影事業,他夫婦計劃將陽泰影業公司重新組織起來。他已經和原班人馬聯絡,倪蘭當了縣議員,目前投資,暫不參加工作;住在花蓮的鮑剛夫婦如膠似漆,捨不得離開家鄉,婉拒此事。何暢已經招聘了一批年輕有活力的參加,他邀我和余敏擔任董事,並讓我兼任編劇部主任。 現在電影已經沒落,編劇走向撲朔迷離,我已是落伍的人,怎麼能擔負起選擇劇本題材的重任?何暢跟我扯了半天,他堅持讓我掛名,我只得暫時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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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余敏進了客廳,紅光滿面,似有三分酒意,臉頰緋紅。從塑料袋掏出一包廣東臘味,一瓶紅酒。她摟住我親暱地說:「我看人家結婚,眼饞,咱們今晚也是洞房花燭夜,行唄?」 老啦。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我謙虛地笑起來。 老李,我送你一盒禮物,讓你煥發青春。 我替她沏了一杯最好的高山茶,芳香可口。 她慢慢地從皮包取出一包藥片,遞給了我。原來是威爾剛,余敏不應該去參加婚禮,讓她刺激感到情慾的需要。 妳吃飽了沒? 她不回答問題,只批評新娘年剛十九,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卻嫁給一個將近六十的糟老頭子,禿頂,近視眼,是一個塑膠企業家。這是他第三個老婆,新娘懷孕快四個月了。老李,你委屈呀。 我有啥委屈?這一輩子討了兩個女人,我知足啦。 打開紅酒、斟酒、碰杯,喝交杯酒。吃小菜。我發覺余敏的眼眶閃爍著淚影。 你老啦。 這是生理的現象。妳跟我在基隆結婚的時候,還不是二十出頭的姑娘。不做船長夫人,卻嫁給我這個窮政工隊員。 我願意。她乾了杯中酒,走進了臥室。她轉回客廳囑咐我:「趕快吃藥,半粒就有效。」我故意嚇唬她:「洞房花燭夜,吃八粒才行。」她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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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軌條砦
近代的國共戰爭,自1949年古寧頭的登陸戰、1954年和1958年的隔海砲戰,以及後來的單打雙不打,不僅給金門人民帶來生命財產的無情摧毀和顛沛流離到台灣的苦難掙扎,同時也給金門的自然環境,帶來前所未有的破壞和無法恢復原貌的困境:將近100萬發炮彈如雨般的降落,除了未修復的房屋外,在大地裡幾乎已經見不到痕跡;各村落裡坑道的挖掘,將金門地底下弄得千瘡百孔,肝腸寸斷;海角矗立的防禦碉堡,改變海岸的自然景觀;翟山坑道、九宮坑道和擎天廳等穩固金門的基層岩盤,被挖成大洞,讚賞者驚嘆是鬼斧神工,如以環境的破壞觀之,其嚴重之程度,恐也會讓鬼哭神號;反空降之樁柱,現在已經拔掉許多;反登陸的軌條砦,仍整齊地排列在灘地上;雷區的布置遍及各海岸,使人民望而卻步。而這些為戰爭所做的一切,對金門自然環境的蹂躪,已經達到不可承受之重。 戰爭已經過去了,駐防軍人的人數減少了,目前兩岸的政治氛圍,帶來和平的希望。過去在金門的各種軍事活動,建設也好,破壞也好,都將成為戰爭的遺跡。這些遺跡有的已經逐漸隨日月的流逝而不見了,如炮彈坑、反空降柱和排雷區;有些已經廢棄而任其腐朽如防禦碉堡及營區;有些無法復原者則發展為觀光景點,讓觀光客憑弔,如坑道、擎天廳及軌條砦。其中軌條砦曝露在地面上,為金門自然柔美的海岸線,增添幾分戰爭的肅殺之氣。 據報金門和廈門要合辦海上長泳活動,有人認為軌條砦防礙長泳的活動,建議將其拔除掉。孰不知那些過去金門人痛恨的軌條砦,如今已經成為歷史的事證,戰爭的遺跡,全球其他地區所見不到的唯一國寶級景觀,您說可任意排除嗎?更何況每一根軌條砦重達百斤,如欲以重機械來拔除一小段,也非台幣幾千萬不為功。這可是一筆為數不少的人民納稅錢。 排列在海岸上的軌條砦,除了可見證歷史的意義外,還是某些海鳥的最愛。每年冬季有許多海鳥如普通鸕鶿、金斑 、灰斑 、白腰杓鷸、中杓鷸、紅嘴鷗、紅嘴巨鷗等來金門越冬。退潮時,這些海鳥在灘地上覓食各類底棲生物,如彈塗魚、招朝蟹、螺類及其他軟體動物;漲潮時,則會停棲在軌條砦歇息。牠們站立在軌條砦上,或對海面觀望,或閉眼睡覺,或安逸地梳理羽毛,等待退潮後再次回到灘地覓食的機會。 我不知金門鄉親們對羅列在海灘上的軌條砦,有何觀感?就我個人而言,每次到海邊看到那一條條鐵軌,斜立在灘地上,猶如一根根銳利的劍插在心中,感到無限的痛。就金門海岸的景觀而言,軌條砦不是自然的產物,而是戰爭中人為的傑作,它已長久存在於斯,成為金門人心中永不磨滅的印記。我們對那些軌條砦又能如何?不如放寬心胸,接受它,擁抱它,並像海鳥般的利用它。戀戀軌條砦,將心中的痛,化為無私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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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像出水痘早些或許比較好
安安放學回來的茶飯不思心情不大好,「再一個月就要畢業了情緒比較躁吧!」我沒有多想。晚上睡前來到他床前,他語氣沈悶、支吾地問:「媽咪,喜歡一個人會有時間限制嗎?」 「???」,花了番功夫「旁敲側擊」總算得到結論:他、他、他,失戀了! 「臭小子你才多大?我讓你到學校讀書你不好好給我讀書,小小年紀跟人家學什麼愛她她不愛他她愛的是他的把戲,你小小年紀哪懂個什麼屁?跟人家失什麼戀!………」,如果這時有畫面的話,大概就會看到我頭頂上有一架機關槍在連續「噠!噠!噠!」掃射………但,理性告訴我:這機關槍槍口只能朝我自己胸口!所以那些殺傷力十足的子彈(話)我沒有說出口,全只是在心裡「砰!砰!砰」擊發,吼!真正中彈受內傷的是我!套句現在的流行用語:「傷很大」啊! 我心裡翻騰著五味雜陳的情緒,有驚異、生氣,還有滿含心疼不捨。我告訴自己得穩住,這是兒子的「初體驗」:不該讓他孤獨面對! 這事說來── 安安因演講比賽的培訓認識了同是培訓選手的Tina。不知是女孩子日劇看太多了還是較早熟吧!隔了陣子竟大膽在午休鐘響結束時帶著三、五死黨「登堂入室」來到安安的班上「逼迫表態」:「我會長得很醜嗎?」「我看起來很令人討厭嗎?」「你有喜歡別的女生嗎?」「如果我說請你讓我喜歡你,你會答應嗎?」 剛午休睡醒的安安睡眼惺忪,只來得及把嘴角的口水擦乾卻沒來得及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就按照身旁同學們的「提示」:「不會!不會!沒有!好啊!」 一一「作答」了。 安安看著想著聽著同學們的「起鬨」:你女朋友說、你女朋友她、你女朋友………,有些甜蜜、有些飄然、有些虛榮地:這應該就是「戀愛」吧! 三個星期後,Tina用MSN告訴安安:「我覺得我還是比較喜歡Fish!你可以不用再喜歡我了!」;勇敢的Tina既然當初敢「大無畏」表白,現今當然也能「無所謂」喊停;二十天的「戀愛」就這樣結束了,安安被甩啦!。 (呃!看倌你聽我說到這兒,心裡有何感想?你問我?我也只能說很佩服現在的孩子太、太、太勇於表達自己了!) 「這件事一定讓你心裡很難過對不對?我們一起討論或研究看看或許可以找到讓自己不再那麼難過的方法」。聽安安說著這一段日子倆人互動的內容,這哪算是什麼戀愛!但心中理性告訴自己不要脫口說出「批判」的評論。我按捺住因心疼兒子而快冒出不理性的火,忍住心裡真正想開罵的:「可惡,死丫頭,竟敢這樣對待我兒子,真是氣死我了!」語氣柔和的問安安。此刻,幸好床頭的小夜燈燈光昏暈幽黃,才遮掩住我哭笑難辨的臉和目裡「凶光」。 「是她自己先跑來說喜歡我的,可是現在卻又變成比較喜歡Fish,Fish是我的好哥兒們啊!她這樣讓我同時失去了『友情和愛情』,早知道就不要讓她喜歡我。我覺得胸口有種怪怪的東西堵住了,那種感覺好像上次你說不讓我養咪路(我家養的米格魯小狗)要叫叔叔把咪路帶走一樣,心裡很捨不得;就算去跑步、去游泳都不能放開不去想這件事。」兒子一口氣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和Fish見面時我們倆個人都怪怪的好難受哦!今天晨間打掃的時候Tina走過來對我們說Hi,我很生她的氣而且很難過……… 」安安沮喪地說。 「那種『喜歡Tina』和『喜歡Fish』有什麼不一樣?」我引導他釐清自己的感覺。 「有些一樣又有些不一樣,一樣的是我覺得他們都有厲害的地方,比如Tina她很會演講很大方、英文和畫圖很強。Fish個性和興趣和我很像,我們可以一起做很多事都不會吵架。不一樣的是和Tina做朋友別人好像會用羡慕的眼光來看我,可是和Fish好像就沒什麼人會注意」安安說。「你和Tina之間相互的喜歡,應只是因為『欣賞』或『佩服』彼此在功課或才藝方面的表現,這樣的喜歡其實很平常,我們一生當中一定也會不斷的有這樣的情況,但改變喜歡的程度或對象,或同時喜歡不同對象這也很平常,這不算是所謂的變心;也許過一陣子你對Tina的『喜歡』也會改變或者變成喜歡另一種特質的人;但是現在卻因為其他同學不了解瞎起鬨,使得你們只在意他人眼光,而忘了一開始為什麼喜歡(欣賞)對方的理由。或許Tina開始的方式和後來的處理有些不恰當,但你不要生Tina的氣,反而要謝謝她帶給你這麼特別的體驗,以及讓你知道自己有這麼棒的優點;況且她只是誠實的告訴你她心裡真實的感覺,但她並沒有不理你還是和你打招呼,你們都還是朋友呀!」說到這兒我真的也平心靜氣下來了。 「媽咪,那你讀書的時候也有欣賞的人?」安安問。 「當然有啊!我還記得讀高中的時候好喜歡學校裡的一位教官,覺得他穿軍服喊口令的樣子好帥好神氣;後來有個假日早上我在菜市場看到他穿涼鞋短褲,提了個鍋子拎了幾根油條從我面前走過,我就當場幻滅夢碎了!」為了安慰兒子,我不惜「出賣」自己過往陳年糗事! 「啊!媽咪妳好慘哦!不過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我難過的原因大部分是因為感覺有些沒面子,還有不想失去Fish這個朋友。媽咪我跟你說哦!雖然我、水瓶還有Fish我們三個畢業後都要唸不同的國中,可是我們約定將來長大後要『桃園三結義』,水瓶是大哥,我是二哥,Fish是三哥,怎麼可以還沒畢業就被「別人」破壞我們的感情咧!」說起未來的「桃園三結義」,安安一掃陰霾了。 兩週後安安放學回來:「今天有個隔壁班的女生問我可不可以跟她做朋友?」 「那你怎麼回答她?」(天啊!怎麼又來了!難道兒子優秀也是一種錯誤?)我「緊張」地問。 「我跟她說:『幹嘛要這樣問?大家本來就是同學也可以算就是朋友了。』我才不要再傻傻分不清楚又『失戀』了。」安安說出了讓我鬆一口氣的答案。 看來,他已從這個過程中療癒跳脫,短時間應是「免疫」了。 「媽咪,Fish長水痘住院了,老師說如果要去看他必需已經長過水痘免疫了或打過水痘疫苗的才行。媽咪,我長過水痘免疫了嗎?長水痘都要住院嗎?」安安說他和水瓶、Tina想要帶電動去醫院「解救」抱怨住院無聊得要命的Fish………。 兒子,你四歲時長水痘,同時也傳染給才一歲的弟弟。那十天裡弟弟照常吃喝哭撒睡,你天天哭著痛痛癢癢不肯吃不好睡,媽咪雖心疼你卻無法代替你受苦;十天後水痘結痂脫落了,弟弟沒事你卻在鼻樑側留了永久的疤。而今Fish長水痘卻得住院,這只是人的年紀較長後 身體免疫力會更激烈對抗病毒,病情反而會較嚴重所致! 我親愛的安寶貝,媽媽想對你說:媽咪很高興你沒有讓交朋友的事困擾你太久,雖然難過了些天但卻從中得到更健康、更自在的面對態度。這一段時日來你所經歷的,媽咪雖有些氣你沒有早些讓我知道,但也知道這就像出水痘,即使媽咪再怎麼心疼你終究還是無法代替你經歷和承受啊! 就像出水痘,弟弟早些得到傷害反而較小、恢復也較快;失戀像出水痘,早些或許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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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有了。恐怕有問題。對象的家長不一定同意。 什麼原因? 人家的閨女文化程度高,煙台大學俄文系畢業,現在留校當助教。這個丫頭對咱石頭倒是挺喜歡…… 那就行。我說我先接你來台北住些日子,行吧? 不行。 妳固執得像情人崖上的石頭一樣。 咋你又給它改名了?它原先叫望夫崖,解放以後改名望海崖,怎麼你又改成情人崖啦? 俺改的好不好? 不好。 怎不好,說出原因。 聽起來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肉麻兮兮的。 這是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相結合的地名。 別自吹自擂啦。余敏不在家嗎? 出去喝喜酒了。 你咋不陪她一塊去? 躲在家裡跟俺大老婆談情說愛。 不要臉,你怎麼越老越不正經?台灣話叫老不羞,對不對?俺跟隔壁一個台商的太太學的。老李,你是不是老不羞?實話告訴我。 妳來台北住上幾天,就知道了。 彥子,我真不能去呀!血壓高,膽量小,俺又沒坐過飛機;俺去台灣,這不等於肉包子打狗…… 隱約地聽見外面的走路聲,我趕緊地說:「余敏好像回來了,我愛妳,想妳,我說,妳跟她聊幾句話好嗎?」 對方切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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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 文有肚量有福氣的王國珍
「有山后富﹑無山后厝」──十八幢閩南古厝的故事 民國八十一年,金門終止「戰地政務」實驗,結束長達四十一年的「封島」軍事管制,大門正式對外開放,觀光客爭相飛臨金門,想揭開戰地神秘的面紗,兼而探訪島上豐富的人文史蹟。 的確,金門島自民國三十八年「古寧頭戰役」之後,開啟「國、共」兩軍長期隔海對峙,一邊高唱「反攻大陸」,另一邊則揚言「解放台灣」。尤其,自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起,至民國六十八年元旦止,對岸的共軍砲兵部隊,總計對金門群島一百五十三平方公尺的土地,發射九十七餘萬發的砲彈。 同時,因島上軍民時時備戰,構築許多碉堡、坑道等防禦設施,近年來,隨著兩岸關係逐步緩和,島上駐軍陸續撤離,留下許多戰役遺址,成為主要的觀光賣點。 然而,觀光客到金門,除了想參訪戰役景點,也想看看島上豐富的人文史蹟,其中,位於島之東北隅的「金門民俗文化村」,是觀光客必訪的行程之一。 提起「金門民俗文化村」,便讓人自然而然地想起「有山后富,無山后厝」的俗諺,以及清末旅日僑商王敬祥資助 國父孫中山先生革命,建立中華民國的故事。 話說昔日的金門,地瘠民貧,絕大多數的成年男丁,爭相挽著包袱「落番」到南洋討生活,雖然,在番邦靠出賣勞力賺錢,工作環境差,傷亡率高,所謂的「六在、三亡、一回頭!」絕大多數落魄客死異鄉,能衣錦還鄉者不多。但唯獨有僑匯的家庭,才能過較好的生活,甚至,匯錢回來蓋「番仔樓」,因而前仆後繼,相續結伴下南洋。 一般而言,金門先民出外討生活,普遍是到新加坡、印尼、馬來西亞等南洋群島,先到者站穩立足點之後,再相互介紹,一批又一批的過去,經過不斷的繁衍,如今旅居海外的金籍鄉僑,已超過七十萬人,甚而形成「金門幫」。諸如:盛產石油的島國──汶萊,總人口約三十四萬人,華人即有五萬人,其中,來自金門僑親有三萬多人,且屬於小金門籍者逾九成。 甚至,許多「出洋客」秉持金門刻苦耐勞的精神,在僑居地開創睥睨寰宇的大事業,分別在經濟金融、電力能源、海上運輸、觀光旅遊等領域獨霸一方,如旅居馬來西亞的工商鉅子楊忠禮、旅新加坡全球航業翹楚張允中、銀行家黃祖耀等等,所開創的事業王國,在當地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名揚國際! 可是,在眾多華僑之中,出生金門山后村的王國珍,卻走相反的方向,隻身到東洋日本謀生;尤其,東洋「大和民族」先天精打細算,處處斤斤計較,一個從金門千里迢迢渡海而去的「孤鳥」,如何能在日本人群中立足?又如何能在「商場如戰場」中獲勝致富? 此外,旅外華僑賺大錢衣錦還鄉,回到金門蓋房子,大都是興建具歐洲風味的「洋樓」,而王國珍一口氣蓋了十八幢「燕尾脊」式的磚瓦閩南傳統建築,亦屬箇中異數。 一連串的疑惑,為揭開這些謎題,筆者先後多次訪問山后村的耆宿,以及「財團法人金門民俗文化基金會」董事長王少騏,並參考文化村內的簡介及相關報導。 經過多方的探討,初步找到的謎題是: ──有肚量、有福氣的王國珍。 話說清朝同治七年(西元一八六八年),金門山后村人王國珍,於廿五歲那年隻身前往日本謀生,先在長崎落腳,租了一間小房子安頓下來,每天出外辛勤工作,節衣縮食過生活,夢想能存一筆錢衣錦還鄉。 翌年冬天,在一個寒冷飄雪的夜裡,屋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王國珍開門查看,發覺是一位中年男子,用中國話請求借宿避風雪。雖然,與不速之客素不相識,但同是出外的炎黃子孫,所謂「人不親、土親」,於是,趕緊為他熬熱湯,招待吃晚餐,讓他渡過一個溫暖的寒夜。 原來,不速之客是來自大陸東北的同胞,初次搭船渡海到日本,希望尋找貿易伙伴,推銷東北盛產的大豆、小麥及玉米等五穀雜糧,卻因人生地不熟與語言不通,訪友不遇流落街頭,幸王國珍收留招待,才沒有被凍死在異鄉。 因為,東北客是專程到日本促銷農產,既然巧遇王國珍援助,且「同在異鄉為異客」,兩人形成莫逆之交,彼此商量的結果,由東北客提供農產品,合作在日本經銷。於是,清同治十年(西元一八七一年),王國珍先在神戶成立「復興號」洋行,做起販售大豆等五榖雜糧的生意。 由於東北客感念王國珍救命之恩,除了貨源充分供應,且價格特別優惠。因為,大豆、小麥等五穀雜糧,是食品的製作原料,為每天的民生必需品,且日本地狹人稠,需求量龐大;而且,五穀雜糧亦是畜牧業的主要飼料,消耗量亦至為可觀,因此。王國珍經營的「復興號」洋行開張後,業務便蒸蒸日上,生意愈做愈大,買賣的貨品愈來愈多,貨源擴增到福建的茶葉、和台灣的蔗糖等等。 同時,王國珍的兒子王敬祥,以及侄輩王敬濟等新生代,相繼加入經營團隊,關係企業應運而生,陸續在日本成立「振興號」、「源興號」及「致和號」等多家洋行,並開始擁有自己的船隊,商埠很快擴展到海外,先後在廈門成立「敬記洋行」和「昌記號」、上海的「復興隆」、新加坡的「和記公司」、越南峴港的「東南公司」、印尼泗水的「和興號」等等。此外,天津、大連、煙台、哈爾濱、台灣等地,也均設有商務分公司,行銷網路遍及亞洲各地,建立起龐大的事業王國。 由於王國珍在日本經商事業有成,且因待人誠懇,平時熱心公益,深獲旅日僑界的愛戴,獲推舉擔任「阪神閩粵會館主席」,並出任「旅日華僑總會會長」,出錢出力服務旅日同胞,不在話下。 清光緒二年(西元一八七六年),也是「復興號」洋行開張後的第五年,王國珍事業已具規模,業務已上軌道,決定暫時放下繁忙的生意,回一趟金門探視故鄉的親人。當他發現宗族人口眾多,卻沒有足夠的房屋居住,因而決定出資蓋房屋和學堂,讓族人有房子住,子弟也有求學讀書的地方。 畢竟,王國珍是旅居日本的生意人,在商場打滾多年,早已陶鑄「掌握企機,劍及履及」的精神,既然決定要興工蓋房子照顧族人,即刻開始尋找建地,著手進行籌建事宜。 當時,山后村的聚落,位於金門本島的東北角,東向大海、北倚獅山,西臨五虎山,南與碧山接壤,環境依山面海,景色十分幽美。數百年前,居民選在北邊的山坳築屋而居,過著傳統的農耕生活,王姓居上方,稱為「上堡」;梁姓則在下方,稱之為「下堡」。 經過仔細的勘察,王國珍看中「上堡」與「下堡」之間的一塊山坡地,面積約有五、六公頃,於是,專程到大陸江南地帶聘請建築名師,經過慎密的規劃,決定興建十八間兩落或三落的閩南傳統大厝,包括住宅、學堂與宗祠。 土木工程藍圖完成規劃設計,王國珍從內地聘請工匠、木匠和石匠,並到泉州與漳州等地選購建材,於清光緒二年(西元一八七六)正式動工,前後歷經廿四個寒暑,直到清光緒廿六年(西元一九OO)全部竣工,總計興建二落大厝十六幢,三落學堂及二落宗祠各一幢,依山面海,坐西面東,分成三行整齊排列,合稱為「山后十八間厝」。 因為,「十八間厝」併排而立,佔地四公頃,氣勢磅礡,美輪美奐,展現閩南傳統建築文化之美,也呈現華僑回饋鄉里之豪情,放眼金門島上絕無僅有,因此,凡是見過的人,無不驚羡不已,讚嘆「有山后富,無山后厝」! 所謂「有山后富,無山后厝」,意思是金門島上,可能有人和山后王氏家族一樣的有錢,但沒有人能和山后一樣大手筆,蓋那麼宏偉、壯麗的十八間雙落大厝。 事實上,就整體景觀而言,十八幢「燕尾脊」的紅磚瓦厝,順著緩坡而建,戶戶坐西面東,背後倚靠山坡,前覽浩瀚的碧海藍天,家家晨起開門迎朝陽,面對光明和希望!尤其,作為學堂的「海珠堂」,學生坐在正廳上課,即可觀賞旭日東昇,有如海上懸珠般之珣麗壯觀,因而命名為「海珠堂」。據說,當初的規劃設計,正希望學子每天面對朝陽,激勵奮發向上,成長之後能將王氏家風發揚光大,成就大事業貢獻社會,回饋家邦。 其次,就構建格局而言,無論是庭院與樓閣的配置,或是牆壁、屋簷、樑柱或門窗的施作,俱是匠心獨運。特別是主屋屋脊採「燕尾」式,突歸則採「馬背」式,從巷弄向天空仰望,一幢幢的「燕尾脊」飛翹相向,仿若千軍萬馬、刀劍出鞘,展現劇力萬鈞,銳不可擋之氣勢。 而且,屋宇地基皆以花崗石塊或石條構築,外牆則是紅磚疊砌,庭前、柱頭、牆壁與窗櫺,處處可見木雕、彩繪、石雕、泥塑或剪貼等手工藝品,極具巧思與美感,展現豐沛的藝術生命力,讓閩南文化建築特色發揮得淋漓盡致,堪稱為閩南傳統聚落的經典之作。 此外,就地理風水而言,作為「王氏家廟」的那幢雙落厝,門前右側有塊凸起的岩塊,據說那是龍脈之頭,而「神龍往往是見首不見尾」,所以,在廟內神龕後廊右側地面,也隱藏著凸起的岩塊,相傳那就是龍尾。換句話說,當初「王氏家廟」選擇建在龍脈上,正是希望能庇蔭子孫人丁旺盛,代代事業興隆。 「山后厝」落成之後,王國珍將事業悉交兒子王敬祥經營,正式告老返鄉,從日本回到金門安享晚年,並親自將其中的十六幢宅第,分配給族人居住。同時,也聘請私塾老師在「海珠堂」為學子上課,實現興辦學堂的夢想。 當然,王國珍並非只照顧王氏族裔,平日,在地方上熱心公益、樂善好施,致力修橋鋪路,造福桑梓不遺餘力。清光緒廿九年(西元一九○三年),王國珍走完人生旅程,在山后老家辭世,安葬於五虎山麓,距生於道光廿三年(西元一八四三年),正好享壽一甲子。 王敬祥承接父業之後,進而發揚光大,事業版圖擴展至新加波、菲律賓、越南、印尼等地,在日本成為僑商巨擘,獲推荐出任「旅日華僑總商會會長」、並出錢出力支援 國父孫中山先生進行建國革命,擔任「中華革命黨日本支部長」。據說,其子王重山誕生,名字即由孫中山先生所取。民國十二年,王敬祥不幸於日本逝世,孫中山先生親臨悼唁,備極尊榮,隨後靈柩運回金門,落葉歸根。 王國珍父子,出生於皇清,雖不像許多鄉賢在科考「中舉」,接受朝廷封官賜爵,光宗耀祖。但是,所謂「行行出狀元」,他選擇到東洋日本打拚,卻也能幹出一番大事業,不但返鄉蓋房屋、辦學校,同樣能光耀門楣、造福桑梓;而且,也捐資贊助 國父孫中山先生從事革命建國大業。其愛鄉與愛國的情操,為旅外僑親立下了典範;所建的十八間「山后厝」,就是最佳的見證!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河山風雲變色,金門不幸淪為「國、共」兩軍重兵對峙的戰場,近四十年烽火漫天,島上居民被迫流離失所,山后的王氏族人亦不能例外,許多人遷居台灣避禍,「山后厝」乏人管理,任風吹雨打,日久失修,屋宇房舍逐漸荒廢。 民國六十四年,「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為保護閩南文化遺產,斥資整修「山后厝」,規劃為「民俗文物館」、「禮儀館」、「喜慶館」、「生產館」、「武道館」、「休閒館」、「古官邸」等,並廣集徵先民使用的古文物,陳列各館供遊客瀏覽,名為「金門民俗文化村」。 民國八十一年金門結束「軍管」,翌年開放觀光,訪客絡繹於途飛臨戰地金門,爭相想看看九十七萬發砲彈擊不沈的海上孤島。當然,金門擁有豐富的人文史蹟,「民俗文化村」是觀光客必訪的行程,每日門前停滿著遊覽車,訪客徜徉於屋宇之間,手拿相機拍照留念。 目前,「金門民俗文化村」由王氏族裔成立財團法人基金會經營管理,「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編列經費協助維護。然而,當年由「戰地政務委員會」主導整修,又逢兩岸因「聯合國」席次爭奪劍拔弩張,台海戰雲密佈,因此,王國珍在日本發跡真正的原因,似乎被忽略了,展示館欠主體文宣的重點,著墨於其子王敬祥資助孫中山先生革命,政治宣傳意味濃厚,王國珍「有肚量,有福氣」之情節,未能詳實記載,似有美中不足之憾。 畢竟,若非王國珍「有肚量,有福氣」,否則,當晚若拒絕了東北客借宿,恐怕就沒有「山后十八間厝」的故事發生,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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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花一現
家裡後院有一株瓊花,每到了盛開的季節,呈現箭簇似的葉子上便綻放幾朵白色大花,像極了野百合,吸引全家人「開燈夜觀」。瓊花的花期短,在晚間開花,這點倒與人們熟知的曇花類似,若稍微不察,被花兒給「矇騙」過去,也不無可能。 聽喜愛種植花卉的祖父說,不少人將瓊花誤為曇花,那可是失之毫釐,差以千里囉。嚴格考究起來,一個是木本的,一個為草本的,不僅花朵形狀大小迥異,原產地與香味更不同。 有趣的是,瓊花的妙用還不止於觀賞而已。祖父酷愛瓊花美味,當其盛開之際,便趁著新鮮,摘下泡水洗滌,當成飽餐一頓的佳餚食材。咱們家最常用水煮方式入味,滾燙之後的瓊花表面呈現一層滑溜黏膩,與冬粉高湯外加幾片瘦肉一起料理,最能凸顯獨特的口感。至於我,還是喜歡觀賞之。 瓊花與曇花一樣,舒展美麗姿態的時刻短暫,常留給人們驚訝讚嘆。每回瓊花綻放風采,守護一旁的我除了用相機紀錄下片段的「曾經」、想著花材變成食材之外,其背後所透露的生命玄機,如「把握當下」字句,也排山倒海向我襲來。 換個角度看,人的一生無論長短,都是「一現」。在歷史洪流裡,我們都是微不足道的瓊花吧!有人欣賞你,或者你激賞他人嗎?無常的生命之旅,吾人是否更該把握稍縱即逝的光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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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變
男人 揮舞一把鋒利的咆哮 踩在 碎裂的鏡片上 挾持 女人的尖叫 再將一切咒語 裝箱 披以疤痕紋身的圖騰 奔向黑夜 而世間 的傷口 從今 開始 流 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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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慶讚中元──歲序中的時令﹑節氣﹑俗諺系列之七
七月是陽間接待冥界「好兄弟」「老大公」的月份,從初一起,入夜之後,「七月流火」、「慶讚中元」、「陰光普照」的路燈,就掛在每一家戶的門口,好為「好兄弟」照明引路,這種人性化、擬人化的民俗設計,把愛擴大,把愛昇華,讓愛充盈在陰陽蒼冥,應超越於一直被認定為庸俗的「迷信」之上,也符合佛家的渡化理念。陽間的善信眾生,衷心祝福冥界的好兄弟能在佛讚普渡聲中,緊緊應運輪迴轉世,在陰陽兩界全力「聯手」下,人人起善念、存善心、做善事,讓佛光普照,善舉連連,苦海無波,各歸本位。 孟秋七月,屬於西方庚辛金,在一年中是處在暑尚未退,涼中透熱的交替時段。所以節氣既是立「秋」(九十八己丑牛年,受閏五月多一個月的影響,是推前到六月十七,有緊溜溜的效應),又是處「暑」。立秋常是「父親節」的國曆八月八日,處暑正落在金門鄉親千年不忘(不敢忘、不能忘、不該忘、不可忘、更不許忘)的「八二三」。雖已入「秋」,卻仍「處」暑,已屆秋涼,暑氣尚存,中國的文字,神妙靈巧,入木三分。初秋的天候與自然景象是: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鷹乃祭鳥,天地始肅,農乃登穀。一片風和日麗,晴空無雲,秋漸高,氣漸爽,涼風初來,白露乍現,寒蟬始鳴,飛鷹獵鳥,農民最歡慶的是穀熟豐登,倉儲滿盈,一幅安居樂業,物阜民康的景象。曆書則分別描述:太陽過黃經一三五度,斗指西南維為立秋,秋的開始,秋者掀也,物於此而掀歛,陰意出地,始穀萬物,按秋訓禾,穀熟也,時萬物皆老,莫貴於禾熟;太陽過黃經一五O度,斗指戊為處暑,暑將退,伏而潛處。七月處在夏秋交會而正式「入」秋的月份,萬物收成是首要大事。 立秋另一個景象是俗諺說的:「入秋咬倒揪」,在盛夏,蟋蟀在鬥場總是戰志昂揚,勇往直前,體力充沛,鬥志十足,往往不把對手看在眼內,「過立秋,就體力衰退,鬥志降低,兩方對鬥,不見日前的雄風,反而躑躅不前,戰力顯然流失,常有倒退嚕的糗象,因而入秋之後,「咬蟋蟀」的兒時熱門的休閒遊戲就少有人玩。這種自然界的現象,是不是也會在人類的身上出現,我們發現,人類一進入中年就身力、精力、活力逐漸不繼的情形,以往幹勁十足,意氣風發,無視於工作職場上的競爭、壓力、困難、阻礙、甚或中傷、打擊、設陷、陰謀奧步,無所不用其極,仍然步步化解,只進不退,不得最後勝利,不見最後真章,不低頭、不退縮、不服輸、不放手,縱然傷痕累累,滿頭是包,還是堅持到底,貫徹奮鬥目標,這是多麼可愛、可敬、可佩的男女英豪。中年之後,事業有成就,社會有地位,身邊有財富,子女已成長,是許多人心目中業成名就,幸福美滿的典型,但觀點理念,行為表現,卻與立秋後的蟋蟀的「食(咬)倒揪」的「倒退嚕」沒有什麼兩樣,猶豫多,顧慮多,得失多,是世故,是鄉愿,是怕事,是迂腐,事事觀前顧後,舉著不定,與從前判若兩人,是不是飽經世態,看透世情的症狀群。 七月的第一等大事就是「普渡」,各社里輪流為老大公好兄弟延僧聘道,造壇、宣經、施法、坐座、化食、超荐、渡化,引導輪迴之路。金門普渡非常隆重,嚴肅,主事者,主壇者都不敢有稍微疏忽不週,七月初一,首由邑主城隍廟造壇建醮,開啟冥界通往陽間之門,告誡各路貴賓遊歷陽間之時,不得滋事騷擾,依序接受各主壇法師之渡化,萬勿故違。普渡科儀包括主普壇設置「普渡公」神位(普渡公造型威猛,口中噴火,相傳為鬼王,亦係觀音大士化身,所以普渡公肩上都紮有一尊觀音佛祖,稱為「觀音媽」,於普渡孟蘭盆會法事結束時,由居民信眾虔敬「搏杯」(擲筊)乞求請回供奉,此後一年必可無災無厄,避凶趨吉,諸事順遂),豎篙升幡,掛燈座,起鼓發奏,請神,宣經拜懺,行香(主壇僧道法師,前往主普壇外各普渡桌拈香誦經,往返數次),坐座(升壇施法──化食、放焰口),收幡、送普渡公、迎觀音媽。普渡桌供品必需豐裕富足:五牲、菜碗(八大八小)、走獸魚蝦造型雕塑(各主事館贊、主廚總餔拼廚藝手路)、精巧奇玩、化粧用品,應有盡有。米麵糧食生品,好兄弟食用不完者可以攜回,繼續享用。金銀庫錢紙堆積如山,「頂山庫錢」多多益善,好兄弟有豐厚收入就不枉來陽間一趟,陽間之旅滿意,就不枉眾善信勞神、勞力,費心張羅備辦,七月流火普照,慶讚中元事圓,眾人心安,合境平安。 七月整月都是拜敬老大公的時段,除家戶在初一、十五、月尾各自在門口以菜飯供食(俗稱孝門口--在門口孝敬)外,各社里無建醮普渡者,自擇一天(或十五、或月尾)於空曠之地,供社里家戶集中供拜(俗稱孝埔,海口則孝海墘),有設壇建醮者,由各社里輪流主普,極為殊勝隆重,(惜主普社里、日期均未發現有正式完整資料)承多位熟悉民間禮俗鄉彥熱心指教,順序概略為:初一城隍廟、初八新市(含武德新莊)、初十上庫、十一南北西街、十二新巴薩(西門市場)、十三榜林、上林、十五塗山頭(魁星樓)、十六北門、東洲、十七東門、十八水頭、大街、十九坪林、後崎、二十南門(大政、普渡公、主普壇設許祖厝口)、北山(新界)、二一南山、二二古寧頭西井、二三湖下、二四巴薩(舊市場、大衙門口)、二五扛轎巷(義和內)、盤山、二六西門、二七觀音亭口、二八南門(小政、媽祖宮、圓環、船仔頭、萬神爺、上水夫人、普渡公、主普壇設媽祖宮口)、二九安和新村、沙尾(以上資料尚不完整,錯誤難免,敬祈方家指正補充)。 七月初七的「七夕」,是天上牛郎織女星令人迴腸盪氣,賺人眼淚,非常動人的淒美愛情故事,在銀行兩岸,牛郎東織女西兩星年遙遙相對,僅七夕才能「渡鵲橋」作短暫相會,所以都會掉下情人的眼淚,當天上飄撒綿綿細雨的時候,多少有情人(苦情人、困情人、傷情人)會觸景溶入這堅貞苦楚的曠世情海中。凡間世人將七夕作為「七娘媽生」(傳說織女是天上七仙女),置設七娘亭、備七娘衣、煮油飯、麻油雞、麵線湯、菜碗、水、胭脂、花、粉,於「月娘」東昇起更時分向七娘媽表示敬、惜之意。早年有謠:「牛郎東,織女西,梭仔去(織布之梭),枷(閩音腳)車來(犁田時套掛在牛脊嶺的器具)。」可見牛郎織女平日工作的辛苦,顯示彼此愛情的珍貴。羨煞凡間真情男女,更愧然無情男女。 拜七娘媽時,另備飯一碗,筷一雙,銅錢貫摜(紅線穿錢孔)於桌側拜請「床母娘娘」痛惜、教導、照護家中幼兒,拜後銅錢貫摜掛幼兒胸前,花、粉、胭脂撒向厝頂,以供七娘媽化粧之用。 中元亦為地官清虛赦罪大帝聖誕,是日檢閱人間善惡,並為好兄弟輪迴或歸籍放行(正月十五上元為天官紫微賜福大帝,十月十五下元為水官調陰解厄大帝)。 各家戶午間以豐盛菜餚奉祀祖先,另蒸炊不易為高溫腐壞的糕仔(以糯米、梗米炒熟磨粉對泡或三腳泡──糯米二,梗米一,篩勻去粗粒,倒入蒸籠,以銅鏡推平,用糕刀切菱形花紋,炊熟後可食用十天半個月),較富裕者有炊綠豆糕仔或麥粉糕仔,因炊糕仔厚工及費事,現家戶已少蒸炊,但仍有人以現品在市場出售,需要者購買方便。有諺說:七月半,一日減一條線:夏至,晝最長,夜最短,自此,晝漸短,夜漸長,初時感覺上並不明顯,到七月半,暝日長短差距拉大,讓人感到真像一日減一條線,暗示該珍惜寶貴的光陰。先民傳諺,用心良苦。 寒族許氏,昔時曾創中元特典之例,實因族遭大故,而非矯情自外於中元法事。據族譜記載:始祖春秋之獻,由來久矣,而中元祠宇游魂之祭,於古無之。蓋古昔盛時,民安物阜,生有養,死有葬,祭有禮,苦熬之鬼不致餒,而無須是典也。乃我族自己巳(崇禎二年一六二九)屠城之禍(即鄭芝龍餘黨李魁奇七月初五掠後浦,許氏三百餘口罹難),加以癸卯(康熙二年,永曆十七年,一六六三)俘掠之慘(清兵陷金),死於鋒鏑者十之二三,而死於流離者,十之八九,甚者 服皆盡,袒服群殲,於是白骨載道,旅魂無依,凡在同根之人,深感不祀之痛矣。歲在辛巳(乾隆二十六年一七六一),諸族人尚義者,告於父兄,起例中元,擇能事一人,各鳩金五分,辦充冥費,人各飯一盂,蔬一盤,合置於堂之庭廡,開中門延鬼入祭之,其特祀於門內者,別內鬼與外鬼也。其以牲醴告於我始祖之靈者,重其事於始祖為主而號召之也。夫至仁之朝,尚澤枯骨,封疆之吏,猶祭孤魂。是舉也,雖一時創立之規,亦百代不刊之典,出於仁人之用心,孝子之至情,固非如浮圖之說,種福田求利益也。 此中元特典之記述闡明許氏為何在祠堂內典祭亡親之苦衷與無奈,字字錐心,句句哀痛,令人動容,此特典後因各房頭在先人護庇下,子孫昌盛,漸由親人自行祭祀而終。 由於中元禮敬好兄弟老大公及拜祀祖先極其隆重豐盛,雞鴨魚肉為必需之供品,而引發先民有所感留下做人不要不分好壞,不識時務,不知節制,不明是非,到頭來就像「七月半鴨仔,嘴硬」,「七月半鴨仔,呣知死活」,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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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這段訪問錄音播出後,余敏打來越洋電話,她談了一些女兒的生活情況,打算月底返台。她問我菊花來信否?我說尚未收到。她問我給菊花寄了多少錢?我說美鈔一萬。余敏發了脾氣:「我不是叫你寄八萬麼?你為啥這麼小氣?」我說,寄多了那個小官僚打官腔,資本主義自由化,這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余敏卻不以為然,小彥是自己的骨肉,隨他去說吧! 菊花的信是兩月前從美國轉來的。 親愛的彥子、敏妹: 將近兩年沒通信,我卻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們。敏妹上次來煙台,適巧搬家不久,不知住址,真是抱歉。她送我那麼多錢,讓我心酸難過。昨天,你們又從新加坡寄來美鈔一萬元,我真想把它原信退回,卻怕你們生氣、傷心。煙台的物價還算穩定,我花不了多少錢,只得暫時存在銀行,等你們來煙台再用吧! 彥子,你能和敏妹來煙台住麼?這兒空氣比較清新,交通便利,醫療條件也不錯,我盼望你們認真考慮一下。彥子,你從小吃苦受罪,漂泊了大半輩子,也應該有葉落歸根的打算了吧?俗話說得好: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不少從台灣來的同胞,在煙台做生意,咱們資本少,開一家彥記豆腐作坊如何?一笑。 菊花 九月二十一日 我翻來覆去看菊花的信,禁不住悲從中來,熱淚盈眶。不錯,葉落歸根是炎黃兒女的傳統思想,我的根不是煙台,而是台灣,這個觀點絕非我數典忘祖,而是生活歷史累積的感情。若是我移居煙台,我怎能割捨這塊生活了數十載,度過大半輩子的土地?何況我的兒孫還住在這裡。如果我離開台灣,去煙台安度晚年,想念起台灣,我會嚎啕大哭的。 這些心底話,我不敢告訴菊花,即使告訴她,她也不能理解。我愛菊花,她不僅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是我最早的初戀情人;但是,歲月磨滅了少年時代質樸的愛情,我的心已產生複雜而矛盾的變化。我在中學演過日本作家菊池寬獨幕劇《父歸》,當父親回家時,孩子見到那個陌生的異地返家的男人,不但沒有親情,反而感到仇視。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今天的煙台市委組織部長李小彥,豈不就是當年扮演男孩的我麼! 菊花的信,余敏看過後發出微笑,她只說煙台是一座美麗的海港都市,女作家謝冰心就是在煙台長大的。我理解余敏和我心裡的想法一樣,她能說什麼呢? 那晚,余敏到環亞飯店去喝喜酒,我撥電話去煙台和菊花聊天。 菊花,我跟妳商量一件事。 啥事?你說。 我接妳來台灣住幾個月,等妳住習慣了,咱三個人互相照顧,安度晚年,行唄? 不行。俺離不開孫子。再說,俺從來沒坐過飛機,害怕。 石頭這孩子有女朋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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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的故事
前些日子,一部膾炙人口的連續劇「光陰的故事」征服了多數市井小民的心,引發一股懷舊熱潮,更捧紅劇中幾位男女主角。不過,這部描述五、六零年代台灣社會眷村生活的戲劇,之所以會引起大家的注意,倒不是因為大卡司的製作,而是劇裡那種久不復見、情意相挺的人情味,在現今工商發達但人情淡薄的社會,尤讓人懷念與嚮往。 二、三十年前的金門,其實也是這樣在過日子的。由於軍事管制的實施,純樸的金門人被訓練得極度守法,對於長官政令無不遵守,人民往來亦講求信任與互助,真正過著「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大同生活。 打小住在城區附近的一個新式社區,由於當時家鄉多以務農為業,人口集中城鎮的情況並不明顯,因此我們這個只能算是一個小而美的社區,從庄頭走到庄尾,幾乎各家各戶的孩子,我們都能認識幾個。更由於治安的良好,家家戶戶的大門永遠都是敞開的,一如張開雙臂的母親,等待孩子到她懷裡擁抱。走鄰居家裡,無需通報,推門而入,就像走自家廚房一般,是那麼的自然又自在。 放學後,是我們釋放自己野性的最佳時機。邀集三五好友,一同在家門前玩著「救城國」、「過關」、「跳格子」……,這些看似一成不變的遊戲,卻讓我們百玩不膩。甚至,寂寞無聊時,也只消在各家戶門前登高一呼,不久即可號召兵馬,集合速度媲美軍中健兒,大伙默契十足的分成兩隊人馬,立刻展開廝殺對決,雙方叫得震天價響,讓庄裡永遠不缺孩童的笑鬧聲。 這樣的熱鬧總在下午六點默契的結束,因為大伙都鑽回電視機前報到囉!物質貧乏的年代,我們的電視頻道沒有太多的選擇,只有唯一的「華視」可供觀賞,但這無損於大伙的影視娛樂,「小甜甜」、「無敵鐵金剛」、「藍色小精靈」,每首卡通曲子大家都朗朗上口,耳熟能詳。女孩們為小甜甜可憐的身世感到同情,男孩們則為正義的一方加油吶喊,恨不得也能加入戰爭,還好最後都是正義得勝,稍稍撫平了男孩激動的心靈。 週末,是我們的假日市集,大家紛紛拿出壓箱寶,或炫燿,或比劃,空氣中充滿了一較高下的氣味。不過這也是男女有別的,男孩的眼中盡是尪仔標、彈珠和竹槍,他們往往佔據村子的某一角,隨處一蹲,隨手一劃,戰場立刻成形,約莫半晌,高下立見,有人口袋滿滿,頗有斬獲,有人則垂頭喪氣,誓言下回一定要贏回來。殊不論輸贏如何,男孩子都不會因此而打架,真的是一場「君子之爭」啊! 女孩們總覺男孩那一套太過血腥暴力,她們只是靜靜的坐在石椅上玩紙娃娃、丟沙包、扮家家酒,透過角色扮演,每個人都化身為美麗的公主,在屬於自己的國度裡修築粉紅色的夢幻,等待著英俊瀟灑的王子出現,然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在社區裡,我們有一座共同的秘密花園──就是住家附近那片讓我們又愛又怕的小樹林。小樹林裡林蔭參天,擋住了盛夏的暑氣,也遮蔽了明亮的光線,隨風搖曳的竹子在微風的助長下,像鬼魅發出沙沙聲響般的撲向大地,位於樹林中心位置一間殘破不堪的破屋,鬼故事的傳說甚囂塵上,這股詭譎不安的氣氛,讓人毛骨悚然。雖然我們不願在白天獨自踏入這片樹林,但裡頭豐富的自然生態卻不斷吸引我們結伴探險。我們尤其喜歡在夏日午後捕捉知了,工具相當簡單,不需高超技術,只要在一根竹竿上沾滿捕蠅紙的超強黏劑,拉長耳朵「聽聲辨蟬」,找到蟬的所在後,再將竹竿慢慢靠近,不用太多時間,便能抓到為數不少的黑色雄蟬。 捕蟬累了,路旁的野果就是我們最天然的零食,被我們戲稱為「野草莓」的小小紅果子,其實並不十分好吃,酸酸的口感,常讓我們深深的皺起眉頭。反倒是樹林裡的土芒果,黃黃綠綠的樸素外衣,掩蓋不了它誘人的濃郁香氣,讓我們對它愛不釋口,與香甜多汁的金黃枇杷,並稱小朋友最愛的夏日消暑聖品。 也許當時的人生活單純,所以每一家吃晚餐的時間比起現在,都還算早,通常天色一暗,大家都已解決了各自的民生問題。每當黑夜來臨,又是一場華麗的晚間約會。由於實施燈火管制,各家戶的燈管外都需加裝一塊布,以防燈光外洩,屋外自然也不可能裝設路燈,金門的夜晚總是「黑白」的,但也因此而「因禍得福」,使我們得以一窺銀河的真面目。那密密麻麻的星斗,群聚成一條銀白的星河流瀉而下,為牛郎與織女的淒美愛情故事增添幾分浪漫。一眨一眨的星光,和著紡織娘與夜蛙的鳴唱,共譜熱鬧卻和諧的「仲夏夜之曲」,不禁令人陶醉在這美好的夜,連夢都格外香甜。 此外,在那個年代,我們沒有多餘的零用錢,父親定下了他所謂的「打工制度」,就是幫忙家裡「挽土豆」,以蚊香罐為基準,每挽一罐土豆,父親便給十塊錢當酬勞。起初,我們都卯足了勁的挽,但最後仍不敵貪玩的個性,收入自然不豐。在「獲利不佳」的情況下,我們總是過著「身無分文」的生活,更別說上街買林林總總的點心餅乾了。母親為了解我們這群孩子的饞,費盡了心思,讓我們每天回家都有不同的點心享用。偶爾,她也會將日曆紙對折再對折,然後在紙上放上三到四顆的紅酸梅,給我們帶到學校,有時這樣的一顆小小酸梅,我們就可以滿足的舔上老半天呢! 一晃眼,光陰列車快速駛過,二十多個年頭過去,經濟快速成長,家家戶戶改頭換面,樓房愈蓋愈高,樹林愈來愈小。頭頂的星斗一顆顆的和路燈玩起捉迷藏,人們的心也一顆顆的封閉且自私起來。一路回想過去,也許當時一方面因為年紀還小,一方面因為美景天天都有,竟不懂得珍惜,如今想來,以今日富裕之生活與不成正比的生活品質而言,倒覺得那時的生活真是奢侈得過分。如果這時仙女出現在我眼前,要我許一個願望,我誠心的希望能乘坐小叮噹(今日小朋友口中的哆啦A夢)的時光機回到從前,回到那段令人懷念的時光,重溫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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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我執筆寫倪蘭的生涯史料,內心激盪,情感真摯,眼眶充盈著晶瑩的淚光。我耗費了將近三月的時間,寫出了《倪蘭的生涯》,署名余敏。這是通過數次研討的決定。因為倪蘭的名字,在台灣電視圈聲望很高,何況她常參加學術界、企業界及文藝界活動。至於余敏,也是演員,她們兩人確是肝膽相照、患難與共的朋友。 書稿送到出版社,印刷五千冊,不到三天搶購一空。倪蘭立即囑書商繼續加印,目標十萬冊。起初出版商猶豫不決,不料到了選舉前三日,銷路直線上升,印刷的十二萬冊《倪蘭的生涯》已出售一空。 不印了!倪蘭聽我的建議,人生在世,大都失敗在一個「貪」字上。 果然開票出來,倪蘭順利當選,她哭了,也病了!倪蘭抱病向選民謝票,大街小巷,眷村,菜市場,百貨公司,許多年長的伯伯嬸嬸,拉著倪蘭,親熱地說:「阿蘭啊,妳的台灣話講得真標準啊!我給妳介紹一個對象,好不好?」倪蘭向對方鞠躬,婉拒此事。她啞著嗓子,通過麥克風說,她要努力為縣民服務,絕不辜負大家的選票。 余敏搖身成為青年的偶像作家,各地的出版商,紛紛約她為名人寫傳記,先付版稅或稿酬,氣得余敏火冒三丈,從此不接電話,跟我吵架,想去美國舊金山女兒家住,免得惹麻煩,她這種逃避現實的方法,無濟於事。每日電話不斷,書商盈門,條件愈來愈好,最後敲定為一家出版公司簽約,寫作《諸葛玉環的俠情世界》,先付我一萬冊的版稅,三月後繳稿,再付二十萬元,署名余敏。 諸葛玉環是當時紅遍海峽兩岸以及星馬港澳的武俠小說家,他的名氣比較大,因為北京大學有個教授,為他鳴鑼開道,搖旗吶喊,吹噓諸葛玉環是五四以來唯一的俠情小說家。我是按照這個名叫苟豕教授的文章,為諸葛玉環寫傳的。過去,台北也有個武俠小說作家,也叫苟豕,他因酒後駕車釀禍,失血過多,不幸身亡。後來台北一小撮大學教授為他舉辦「苟豕俠情小說國際學術研討會」,北大那位苟豕教授專程蒞會發表學術論文,轟動一時。鮑剛每次聊起「苟豕論苟豕」的往事,他總是笑得眼淚鼻涕直流。 《諸葛玉環的俠情世界》問世,造成空前的暢銷。最讓人驚訝的星馬各地發生盜版翻印,余敏的名氣水漲船高,台北各電視台記者以越洋電話,訪問余敏,搞得她暈頭轉向,精神衰弱,最後她向記者說: 「求你饒了我吧,我不能講話了。」 「為什麼,難道有人想勒索妳的版稅?」記者追問。 「不是。我患了口腔癌,第二期,快進入末期了。」 「請問妳得這種病,跟寫作《諸葛玉環的俠情世界》有什麼關係?」記者緊迫釘人,窮追不捨。 「我認為寫這種書缺德、喪良心,害人害己。」余敏回答記者。 「妳有什麼感想,告訴台灣的聽眾?」 「雖然我寫了暢銷書,賺了鈔票,但是落得家庭破碎,身患重病,這是報應,我無怨無悔,行了吧?」 「余敏女士,妳的先生住在台北,你倆常通電話麼?」 「我們早離婚了!拜拜!」余敏啪地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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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爺
老爺爺,七十多歲,眼睛銳利如鷹,說起話,聲宏如鐘,吃起飯,一餐兩碗,左鄰右舍叫他無敵鐵金剛,無敵──身體健康狀況排名第一,鐵金剛──那個胃好像是特製的,截至目前為止,零故障! 老爺爺閒來無事喜歡紅酒一小杯,與老鄰居老朋友聊東西南北。聊什麼?聊年輕時的風花雪月,耶!人家說好漢不提當年勇,怎地盡是往事只能回味?老爺爺開懷大笑說:「人生自古誰無死。」但就不能忍受自己混吃等死,那太浪費國家資源, 說得似乎很有道理,且聽他微醺後一派豪情,酒後吐真言,一夥兒趕著挖舊聞,讓老爺爺帶著大家飛行。 時光隧道裡,那個不做作的年輕人原來曾經是航海的水手,最遠漁船去到過南美洲智利,追風逐浪的捕魚生活並不好玩,加上船東苛刻對待,年輕人上了岸──在異鄉,唯一接通的電話線就是渴望回鄉定居,家人總希望他趁年輕多攢點錢,可是當年的他很怕錢還沒賺夠可能就客死異鄉,以他高度吃苦的忍耐力,都還吞忍得很辛苦,同船的阿貴就是受不了船東的凌掠,在離岸不遠處跳船逃亡,結果被捕入獄,罪名是偷了船東的荷包 ──那是栽贓,一個連生活都沒尊嚴的水手有什麼能耐幹壞勾當?自身都難保了還敢囂張?可是被栽贓的下場是人贓俱獲,渾厚胸膛大塊肌肉的阿貴在獄中被折騰成骨瘦如柴,這就是不妥協不配合的下場。所謂走船跑馬三分命,這三分命好歹也得留下,寄人籬下,怎能不低頭?說起這段往事時,老爺爺眼睛看著曬穀場外好遠好遠,眼珠子好似漂在漾漾海域,那麼飄渺悠遠! 生命中總有很多奇妙,唯一心愛的女人終於等到他回來,那個他惦記遙遙、日夜牽掛的美人總算就在跟前,一場婚禮風風光光,可是第三天,一場無名火把家燒得精光,他多年來走船的積蓄也化為烏有,好在全家都平安。從零開始,從「心」出發,夫妻倆在菜市場擺起魚舖子,賣起魚來,憑著他多年跑船經驗,進貨總可以拿到比別人新鮮卻比別的魚販便宜的價格,這一開張,數十年一晃眼就過去,老婆跟進跟出,吃足苦頭卻從來沒怨言。 話說著說著,另一半從屋子裡出了來,一群人哄堂,老奶奶不明就裡,吼著說到底背地裡派了她什麼不是?不說清楚講明白,今天不放他干休。老爺爺有些醉了,說「又沒跟天公借膽,老婆大人是太上老祖宗,怎麼能得罪?」一干人看情況不對,轟地做鳥獸散,只剩老婆婆拎著老爺爺耳朵:「死老頭子,盡在外人面前丟人現眼,還不快給我死回去。」慘囉!結局可想而知,早年船上被船東修理,如今娶妻娶妻,原來不是燒飯洗衣,而是頭上欺,嘆不得呀!這叫不是冤家不聚頭,在在都是人生饗宴桌上的調味料──如胡椒粉──辛辣而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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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瑣憶三則
一、金沙港灣 不要問我從那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甚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這是已故詩人三毛寫的詩,由歌手齊豫唱的校園民歌「橄欖樹」,雖然歌詞簡單,但是意境悠揚,最能道出,我們這群金門幫的遊子,年少十七、八歲時,告別親愛的父母,獨自前往料羅灣候船,到異鄉臺灣求學與尋夢的心情,為此,筆者亦曾寫下一則短詩,篇名為流浪選擇了我,內容略以:「時空的長廊,佈滿了歲月的痕跡,年輕的心,已隨候鳥遠揚他鄉,遊子的夢,在他鄉實現,青澀的愛,在他鄉成熟與開花結果,曾經,黯然的容顏,不再惆悵,繼而,是煥發與喜悅,而那甜蜜的負擔,令我無從選擇行程,不是我愛流浪,而是流浪選擇了我……」,如今,再次的咀嚼,更覺有如昨日之事,不覺的,又跌入時光的記憶之中。 猶記,在那艱難與成長的歲月裡,最喜歡和媽媽或同學們,到美麗的金沙港灣賣海蚵麵線、撿沙螺、挖沙蟲、抓紅蟳和遊玩,那時候的金沙港灣,尚未興築水庫及填土興墾養殖區,於退潮時分,那兒有一大片遼闊的美麗泥沙灘,孕育著豐富的自然生態資源與水筆仔樹叢,那是,家家戶戶或學生們的尋寶與探險之境,亦是我們這群小毛頭的秘密基地,更有我青澀的戀情足跡,美麗的金沙港灣,自古以來,因地理位置特殊與產鹽之故,在寬廣與深遠的灣道區周圍,曾經設有浯洲鹽場司與鹽埕,金沙港亦是過往,金東地區與大陸交流的重要港埠,時光荏苒,隨著西方霸權東來,古老的國度,不敵強權,終致近代的中國,歷經多災多難的命運,對日抗戰勝利,原以為從此之後,人民可太平安逸,但是手足之間,卻因理念的不同,發生鬩牆之爭,造成無數人民的顛沛流離與妻離子散,自此,隔著海峽分治,而那美麗的金沙港灣,卻因民生用水及軍事安全之虞和輔導青年養殖,必需興築工事,金沙港的容顏,從此變了樣,不復當年,但是幼少及黃金少年時,那段在金沙港灣區,吆喝叫賣海蚵麵線及撿沙螺、挖沙蟲、抓紅蟳與青澀呢喃的日子,卻是我生命中,最真與最美的記憶,如今,隨著年歲的徒增與時代巨輪繼續的往前推進,那劍拔弩張的海峽兩岸,已日漸的走向和解之路,希望那深藏遊子心中深處之最美的記憶─金沙港灣之美麗的容顏,能再一次的風華再現。 二、公車 在那艱難與困苦的歲月裡,金門的公車,曾經是學生和老百姓與阿兵哥,唯一的交通工具,不管是刮風或下雨,他都默默的陪著我們,從這個鄉走到那個鎮,不知不覺中,我已從黃金少年,茁壯成青年,現在也旅居臺灣臺北,但返金省親時,還是會帶著家人,搭金門的公車,到各個風景區與城鎮遊玩,每當,看著車窗外熟悉與漂亮的風光時,年少時的點點滴滴,卻已,流洩滿心房,霎時深覺,我的家鄉-金門,真的是一個很美的地方,真希望她,能永遠都是這麼美與恬靜雖然,現在有些司機伯伯、叔叔或車掌小姐和公車,已退休或不在了,但是他們對地方的貢獻,是無法抹滅的,因為,在那艱難與困苦的歲月裡,他們是默默的陪著我們一起成長! 三、太武山 凝望蔚藍的蒼穹,觸撫故鄉的芬芳泥土,找尋古老的廟宇,沁涼的石階,不禁,滿心悸動,只因,歷經多年的寒暑更替,莊嚴的菩薩,威武的石獅,一如往昔,默默,伴隨著暮鼓晨鐘與潺潺流水,靜靜,期待著,歸來的遊子,再次輕倚古老的牆垣及思撫故鄉的容顏,時光飛逝如電,昨日爬太武山,一臉童顏稚氣,今日登太武山,已是三十而立,那夢迴牽縈的層疊花崗石山峰及青燈古寺,依然,堅毅挺立,依稀,梵音與木魚聲縈迴,曾經年少輕狂,在行遍天涯海角及踏過千山萬水和閱歷幾許天下名山與古剎後,總嘆,皆不若,浯江仙人倒臥的巍巍太武山之悠遠的海印寺,如今,每當北風凜冽與鄉愁濃烈時,更覺,惟有家鄉,那瑰麗的人文史蹟,雄壯的戰地風情,方能撫慰我那思念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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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單車賞鳥趣
近來一大早常被好幾種悅耳的鳥鳴吵醒,卻始終無法聽聲辨鳥,發現自己似乎只能辨識出四聲杜鵑的叫聲。想起自己加入鳥會以來,對賞鳥知識的增長幾無,又錯過近來學校退休的鳥會資深前輩許永面老師帶領新進鳥友賞鳥的活動,著實深感汗顏。細數從答應金門縣野鳥學會前理事長莊西進老師參加鳥會迄今四年多以來,雖然每次參加活動都獲益良多,但參加次數卻真的是屈指可數。印象中只有2005年參加師大生命科學系主辦、鳥會協辦「中小學教師金門地區生物多樣性研習營」、2006年陪同莊理事長代表金門縣鳥會參加中華鳥會在嘉義達邦部落舉辦的年會,以及2008年秋天邀外子一同參加金門縣自然學友之家與鳥會共同舉辦的「烈嶼單車賞鳥趣」這三次活動,對以往身為鳥會財務幹部卻毫無實質貢獻,完全仰賴前理事長莊西進老師的付出而忝為掛名;加上每每因赴台進修、探親等因素,無緣出席鳥會活動或跟隨鳥會前輩們去賞鳥、數鳥,也深感遺憾。 好不容易在最近這場活動中,答應現任鳥會活動組組長許勇為大哥一定要把難得出席鳥會活動的紀錄化為文字,讓已封筆三年的我又要在此野人獻曝一番,但也希望藉著這個活動的分享,能喚起更多人對參與自然保育活動、走出家門迎向大自然的各種活動有所迴響。因為來到金門快五年,實在不明白本地人假日的主要休閒娛樂為何?到了假日,全家親子同遊或三兩好友出外踏青的景致難能一見,政府對旅遊景點的規劃頗為完善,又是免費的公共財,但遊客卻寥寥可數,只有過年期間較有人潮。比起台灣各地每到假日都人滿為患,到處塞車,出遊一趟又遠又花錢,大家卻還是樂此不疲地人擠人出遊,生活在金門的我們,如此地幸運,出去玩既不用塞車,空氣清新又到處皆是美景,對金門這塊好山好水的寶地,我們真該多加善用它,也能藉此多培養家人朋友與親子間的感情。 就讓我開始分享去年參加金門縣野鳥學會與自然學友之家共同主辦的「烈嶼單車賞鳥趣」的點點滴滴吧!2008年11月23日一早七點半,參加的學員們集合在水頭碼頭前準備出發,搭船抵達小金門後,大家步行到金門國家公園烈嶼遊客中心,為自己挑選一台中意的自行車,準備為接下來半天的旅程奮戰。就在此時,資深鳥友李新團前輩發現了難得一見的藍磯鶇,連忙架起單筒望遠鏡讓大家排隊觀看,真是個好兆頭,感覺今天會有滿滿的收穫呢!經過主辦人許勇為大哥簡單為大家介紹當天的行程安排、相關工作人員、鳥會幹部與資深鳥友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準備出發。這次參加活動的成員共計有四十餘人,據許大哥說報名人數踴躍,還有很多人排隊候補,但礙於活動有人數控制,以便活動順利進行,對這些向隅的民眾們感到抱歉,也希望大家下回報名請早。 首先,我們先沿著羅厝的濱海大道騎往東林,拜訪新縣定古蹟──宋代東林東井,這口井位於東林村五號屋前,是2007年才新增的縣定古蹟,特色是由石板搭成的方形井,井身還有刻字。接著我們騎往位在青岐的清遠湖賞鳥,這段路忽上忽下的,騎得有點費力,尤其這是我第一次騎變速自行車,不太會控制速度,總覺得很不協調,還有賴先生在後面幫忙推波助瀾使點力,才能跟上大家。我們在清遠湖停留了大約半個多小時,跟隨著鳥友李新團與林政道兩位前輩見識到許多鳥,其中不乏少見的鳥種,在這裡我們看到了蒼翡翠(白胸翡翠)、斑翡翠、翠鳥、褐赤鴉鵑、烏鶇(黑鶇)、蒼鷺、小白鷺、大白鷺等,大家看得不亦樂乎,流連忘返,不想離去。但由於還有既定行程要前往下個觀鳥目的地──陵水湖,也只好依依不捨地離開。在騎往陵水湖的路上,有段戰備跑道很平坦又有樹蔭,微風徐徐吹來,吹乾了原本騎車帶來的汗水,秋天真是個騎車賞鳥的好季節,尤其金門的秋天,氣候涼爽、天氣晴朗、空氣乾淨,非常適合踏青,不管是觀光客還是本地人都可以多出來走走,舒展筋骨,有益健康。 來到了陵水湖,大家又連忙拿起望遠鏡開始尋覓鳥兒們的蹤影,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小 們在湖上草叢邊嬉戲,接著看到了大批的羅文鴨、赤頸鴨、琵嘴鴨聚集在湖上的一塊沙丘附近;往另一個方向看去,更是看到為數不少的鸕鶿棲息於樹上,而且還幸運地看到亞成鳥,在胸前有白色羽毛,沒經鳥友們介紹,我可是有眼不識泰山呢!都說了,我的認鳥知識與賞鳥經驗還算是幼稚園程度嘛!另外,還有青足鷸、夜鷺、紅冠水雞、白冠水雞等,真是大開眼界。尤其還難得地看到了三隻黑面琵鷺依偎在一起,更是不虛此行。再往內走,抵達了上庫村的吳秀才厝,它的建築是一棟二落大厝掛雙護龍的建築,現列為縣定古蹟,據管理人員說它是小金門唯一一棟被列為古蹟的古厝,保持十分良好工整,外牆先用三層花崗岩砌成,上面再用水泥牆堆高,牆上還有做花邊,十分別緻。門外有座石拱橋,名為「秀才橋」,走過去就鄰接著陵水湖,湖邊柳樹花叢,美得讓大家也兩兩合影。 為了趕著中午前繞完烈嶼西半島,大夥又馬不停蹄地騎往上林將軍廟,除了可以眺望廈門海景,還和廟旁佇立的白色風雞合影留念。然後再奔往湖井頭戰史館,說真的,這時候我已經騎得快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只好把單車停在下面走上去。戰史館內目前主要陳列國軍的戰力介紹,而裡面的觀測室裡除了可以用望遠鏡遠眺大陸,也保留金門造型的傳統公用電話,並播放著各年代阿兵哥們的故事。最後,我們終於經雙口、西方,騎回烈嶼地方文化館。 用畢午餐後,大家到簡報室聽取資深鳥友們的精采介紹。第一場是由鳥會優秀的攝影大師林政道先生與大家分享「金門常見鳥類簡介與照片」,其中翠鳥與魚鷹便便的影像如一絲長箭,令人莞爾。第二場則由剛加入會員、來自台灣、具有豐富拍鳥經驗的張培鈺先生與大家分享其為台南縣政府所拍攝的「黑面琵鷺七股情」,他講解拍攝過程生動有趣,引得參與學員哄堂大笑,尤其經過他本人的現身說法,才讓人了解到拍鳥人的耐心、愛心、決心與艱辛歷程。活動接近尾聲,在經過激烈的有獎徵答後,大家都滿懷收穫地踏上歸途。 這次的活動不只是身體的鍛鍊、心靈的陶冶、還有賞鳥知識的增長,最重要的是透過賞鳥活動,讓我們更認識周遭環境的真善美,更能抱持著尊重生命、關懷大地的態度,對於環境的永續發展,盡一份心力。像現在我常在清晨漫步在校園裡,除了可以看見金門縣鳥──戴勝、最常見的鳥種──喜鵲、鵲鴝,還認得出全身黑又尾巴分岔的大卷尾,和脖子總有一圈白斑點的珠頸斑鳩,當然每年的冬候鳥鸕鶿和夏候鳥栗喉蜂虎等等,相信大家一定不陌生。在此真的鼓勵大家多參與戶外活動,不但騎單車運動有益身心健康,透過出來踏青時,與摯愛的家人朋友把握相處的時間、聯絡感情,並能認識更多新朋友。更在欣賞大自然之美的同時,體認到地球只有一個,愛護環境是大家共同的責任,也唯有如此,我們的世世代代才能永遠在這個環境中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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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他們是台灣島上的邊緣人,缺少真摯的關懷和撫愛,光靠宗教的力量不行,必須有人為他們解除苦痛,作他們的代言人。倪蘭激動地對我說:「我嘴上吃巧克力糖,喝蜂蜜,心裡卻比黃連還苦。我競選議員為了解除別人的苦。李大哥,你明白我的心意嗎?」 我趕緊點頭。 倪蘭的話,帶給我文學創作的靈感。詩人、文學評論家聶紺弩晚年的詩句:「文章信口雌黃易,思想錐心坦白難」,這是知識份子道德良知的具體表現,也是對共產黨的文藝運動的最大抗議。我握緊倪蘭的手,噙著熱淚對她說:「我理解妳的心情,我回去就動筆。即使妳選不上縣議員,這本傳記也會讓讀者永遠想著妳。記住,千萬別說它是妳雇人代筆的,那可砸鍋了!」 倪蘭笑出了眼淚。 燈下,我喝著咖啡,眼前展現出繁星滿天的夜景,成千上萬的熱血沸騰青年戰士,戴軍帽,坐小板凳上,廣場前舞台上閃耀出五彩繽紛的光圈。倪蘭手持麥克風,正引吭高歌。 誰願意做奴隸, 誰願意做馬牛? 人道的烽火, 燃遍了整個的歐洲。 我們為了博愛平等自由, 願付任何的代價, 甚至我們的頭顱, 我們的熱血…… 倪蘭的渾圓有力的歌喉,激發起廣大青年的愛國熱情,他們拋頭顱,灑熱血,為了保衛台澎金馬而鬥爭。倪蘭為了工作,耽誤了青春時光,她退役後,依舊為歌唱、演戲而奔波,儘管不少男人追求她,寫信、獻花、求婚,但是倪蘭的年紀已超過四旬,她顧慮多,不肯成家。歲月蹉跎,如今為了回饋台灣這塊哺育她成長的土地,她決心競選參議員,為寂寞的退休軍公教人員及其眷屬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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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南詩淡薄仔疼
(1) 過暸年,五十歲啦 聽講,查甫人一世人愛做一遍生日 吃老才有好光景甲真讚的老運 從五十一歲開始做起 六十一歲七十一歲一直到百歲 每十年攏是吃豬腳麵線的日子 聽講,查甫人五十一歲生日 外家頭彼邊愛做 無豬羊,也愛有麵線蛋 尚少也愛有三千六介紅包壓紅 聽講,外家頭壓紅的紅包袂凍拿 擱愛墊錢包還伊 空的紅包袋仔 留呼自己 (2) 心情稀微的三十暗暝 毋免算也知影無外多的寄金簿仔 無夠分。給囝仔的紅包 今年一定愛縮水,為著面子 給外人的紅包照常支出? 過年前,工廠煞來關門 月給領無毋要緊,年終獎金也免想 頭家走路,我也跟伊走路? 鬧熱滾滾的電視新聞 看到甲我逗陣上班的阿財 擲雞蛋,頂個月才買厝的松仔 為著頭路也惦惦流落目屎 阮覓在厝裡 親像賊仔無臉出去見人? 窗外的炮仔聲 親像阮抽痛的心情 聲聲彈 想要哮,又擱哮袂出來 (3) 過暸年,五十歲啦 心內有淡薄仔疼 今年是初五也是初六開工 是不是愛翻農民曆看時看日 已經毋免計較? 阮的人生什麼時陣開工 無人知影,計較無路用 毋知你惦介工廠 是毋是有欠臨時工? (4) 夢已經堅持幾落冬 酒,卡辣也愛吞落去 惦惦承受一層一層講袂完的 心事。因為傷心介代誌 攏總是冷冷的目屎 順手 擦 乎 乾 註一:景氣低迷,中年失業者多,面臨家庭生活的壓力,許多人都咬緊牙根苦了過來,等待來年的出運。 註二:過暸年:過了年。真讚:很好的。 外家頭:太太那一邊的人。留呼自己:留給自己。 暗暝:夜晚。寄金簿仔:存款簿。 惦惦:沉默,靜靜。炮仔聲:鞭炮聲。 淡薄仔:一點點。卡辣: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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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唸資源班
教導孩童,使他走當行的道;就是到老,他也不偏離。──《聖經箴言》22章6節 近期最困擾我們夫妻倆的,應是小兒每天不停的呢喃與呼喊,內容都是我們熟悉到耳朵長繭的,「我不要唸資源班、我不要唸資源班……。」 小兒約莫在三歲時被診斷出為高功能自閉症者,經歷了不解、不接受、求診、茫然,到最終的認命、不得不接受,一路走來的歷程及艱辛,總是不可免的,最難的是,如何向孩子訴說他和別人的確有著本質上的差異。 自閉症的孩子,又稱作「星星兒」,為何有這樣的稱謂,我不是太清楚,但就我兩夫妻而言,孩子的心靈就如幽閉在遙遠的星球裡,日常的溝通固然問題不大,但如何讓他融入正常的人群,快樂、健康的學習,便是我們最大的願盼了。雖然理論上孩子的智力並沒有問題,但溝通障礙勢必會影響他的學習,這是不爭的事實,期望他會有好成績,不啻是緣木求魚。 到底事件的源起,還在成績及分數的高低上。 現在的小學生,雖然沒有升學的壓力,但課業成績上的競爭是免不了的。為了不影響「正常」孩子的學習進度及教學氣氛,一般有學習障礙的孩子,除了班上的課程外,每天總有部分時數,會特別的被要求去上所謂的「資源班」。在「資源班」的孩子,除了領有身心障礙手冊的之外,還有一些喜歡蹦蹦跳跳、學習不專心,甚至於只是學習成績普遍低落的孩子。我個人並不反對「資源班」的教學,畢竟「因材施教」是必要的;特別的孩子本來就需要一個適合他們的學習環境,讓他們快樂、健康的趕上自己的學習腳步,幫助他們融入正常的學習氛圍。但問題是,「資源班」以外的孩子,如何看待這群「上資源班的孩子」。 曾經有位「資源班」孩子,在和家長逛夜市時,遭同班同學指點說,「那是我們班的,但他腦筋笨笨的,在上資源班……」對孩子、對家長而言,這種經驗絕對不愉快,也絕對不止一兩次。垂淚、痛心都改變不了事實,終於家長受不了了,到校力爭不肯讓孩子再唸資源班,學校的立場自然認為不宜,「既然學習有障礙就該特別輔導嘛,為了孩子好,家長該體諒配合,不是嗎?」但,孩子心靈的傷痕誰來彌補呢?聽說該家長最後堅持的理由是,「我的孩子只要日後可以為我傳宗接代就好,我不需要他有多好的成績!」這話當然帶有情緒性,卻是父母們最最退而求其次的願望,顯然孩子自己的感受更重要,今日傷害了孩子,誰能把握那日可以修建復原,讓他健康、無陰影的成長?恐怕誰都不敢掛這種保證吧! 德瑞莎修女曾說:「如果你批評他人,你就沒有時間付出愛。」我當然理解「批評」是沒有用的,為了讓同學們更了解孩子的特殊,我還曾自告奮勇的要求老師給我向全班同學說明的機會,事實證明,情況是可以獲得改善的。那學校對此又做了什麼呢? 實話說,現在的國民教育已經相當專業了。老師們各司其職,對於特殊需求的孩子也有接受過特別訓練的專任教師專責輔導,學程上的安排是沒有問題的,但心理上的輔導,我卻認為應該多加強。但我所說的心理輔導,不單是針對有特殊學習障礙的學生,反是那些自認專業的老師們,甚至是一般學生。 因為自己孩子的緣故,我很早就接觸的特殊教育。從最早的感觀統合學起,到家長的心靈課程,無役不與。但令人納悶的是,為什麼沒有針對一般的學生、老師們,學習如何了解特教生的課程呢?最多也只是放放宣導影片而已。他們不需要了解特殊教育下的孩子嗎?顯然我們的教育體系忽視了這一環,而這一環恰是特殊教育的最大罩門。曾幾何時,我們的願望只剩下希望孩子快樂,希望孩子的童年不要留下陰影?雖然,這是我們不得不承受的重,但我們也理解,這是上蒼給我們和孩子的人間試煉,我們實在無法要求所有的人都同我們一樣,用包容的眼光和心態接納我們本就與眾不同的孩子,但在學校的領域中,至少應該試著教導一般同學及師長們,試著去包容、平常看待世間的不同吧!因為「不同」,也是生命歷程的一部分,愛與寬容,不也是人生必須面對的課題嗎? 欸,無法要求他人,那就訓練自己和孩子更堅強吧!我常常這樣想,但事情終不可能如老師們說的那樣,「多訓練、多開導,對孩子就會更好。」因為,我終究無法理解我的孩子還受得了幾次挫折與創傷,又縱是當挫折不在的時候,他會不會傷害自己?這層反覆、無預警的折磨,真的會對孩子的健康、心靈更好嗎?我動搖了,再多的安慰、鼓勵,也無法使我更堅強。 又是一回學測。為了怕孩子的表現影響了全班的成績,我早早督促著孩子複習著一樣樣的功課、一道道的試題。或許沒人相信,我在乎的真的不是成績,而是與眾不同的孩子一次公平參與的機會;所謂「勤能補拙」,自閉兒的毛病畢竟不出在智商上,只要勤於溝通、複習,戰勝焦躁的情緒,表現並不會比一般孩子遜色。 我自認配合做好了一切相應的準備,再來就看孩子的臨場表現了。孩子放學回家後,問他考得如何?他回道,「沒有考試,在一間教室看影片。我不要上資源班了、我不要上資源班了……」又是一長串反覆的呢喃。學校排除孩子受測的權利,身為家長的我竟毫不知情?在一時情緒下,一通電話打給了校長,校長稱「此回是隨機抽測,很多學生都沒有考試,絕非針對我家孩子。」我又反覆的查證了各班的受測狀況,得到的結論卻是,只有資源班、轉學生,以及在家自學的孩子被排除在外。老師們委婉的解釋各種狀況,並給了我們一個「TASA」關鍵字,希望我們可以從網路上了解事件的真相。 關鍵字鏈結的是國家教育研究院籌備處的「臺灣學生學習成就評量資料庫」,細讀其建置的目的在於,建立國民中小學及高中職學生學習成就長期資料庫,以追蹤、分析學生在學習上變遷之趨勢,進而檢視目前國家教育體制與政策實施之成效;瞭解國內學校教育之現況,作為教育部研訂課程與教學政策,縣市政府教育局及學校推動補救教學之重要參據;分析學生在學習成就上之表現差異,藉此評估學生未來在學術方面能力之發展與社會期許;提供完整、標準化的量化資料,以供國內外相關研究人員深入探討學生學習成就方面的相關政策議題等等。網站裡的內容洋洋灑灑、五花八門,但就是看不清同我家的孩子有什麼干係。我寫了一封電郵請教承辦單位,回覆如下: 本處所辦理「臺灣學生學習成就評量資料庫」之施測學生,主要針對國小四年級、六年級、國中二年級、高中二年級及高職二年級之一般身份學生進行施測,其他凡經中央衛生主管機關鑑定,並符合特殊教育法第三條認定之身心障礙學生,則不列為施測對象。 顯然,是我誤會老師了,但,老師顯然也誤會我了。許多老師都以為我計較的是孩子的成績,所以會對此一事件有如此大的反應。重要的當然不是成績,而是身為教育者,何忍如此折磨特殊教育體制下的孩子與家長的心! 我們自然理解,既為建立資料庫就會有它的取樣標準,若計畫只在於調查學生學習成就的「常態性」,供作國家研訂課程與教學政策的重要參據,排除特殊孩子的施測,本就合情、合理。但明明就是一件簡單的事,學校為何不一開始就清楚告訴孩子及家長?非讓孩子再遭受一回挫折、讓家長再經歷一次磨難不可? 我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門。有「我們事前也不知道」,也有「可能怕早說,會傷了孩子的自尊心吧」。不知道,不會開口問嗎?不說,就不會造成傷害嗎?而且從早已備妥的名冊、答案卡,以及試場布置看來,「不知道」顯然只是託辭。 又是一個寂寂的夜,孩子躺在床上,還再重覆著「我不要唸資源班、我不要唸資源班……」或許,我們真是無能為力的父母,甚至連「我的孩子只要日後可以為我傳宗接代就好」這樣的願望,都覺得奢求。我們該讓孩子回歸「正常的教育體系」嗎?有誰會想到,原想矯正孩子、讓孩子回歸正常學習的「資源班」,竟會成為他學習生涯裡最不正常的夢魘?我們當然理解,就算是同一種教育制度,執行起來也可能會有「春風化雨」及「一塌糊塗」的兩極差異。該怨誰呢? 或許你讀到以下這段文字後,也會同我一樣,心,泣著血…… 被孩子戲稱為「資源回收系統」的支援系統,能否持續運作使孩子找到自己的路,自尊自重地成長?期待一個不把孩子當垃圾看待的教育體系,應該不算是一種奢求吧!這絕不像孩子自稱的:「垃圾資源回收後,還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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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代﹐新女性
歲月在秋月姐的身上似乎沒有烙下太大的痕跡,75歲高齡的她是我們眼中可親可佩的大姐,已經升格為曾祖母的她,卻很難用「奶奶」這個名詞來稱呼她,因為她有著年輕的外在、輕盈的體態、健步如飛的動作,加上一顆不服老的心,從外表猜測,她頂多是剛過知天命的年紀,問她永保青春的秘訣,她總是笑瞇著眼說:「忘記年齡,跟年輕人在一起!」 第一次見到秋月姐是在社區大學的課堂上,當學員自我介紹時,我對她印象深刻,一位退而不休的長輩,旅遊、教書、當學生、當志工、種花、種菜、養鳥,還常做著年輕女孩的浪漫事,背著包包、穿著球鞋,在淡水河畔享受日出日落的晨昏美景,真是一位另類的長輩,隨著社大一年的共學課程,我們成了同學,共組了社團,我有機會在這位充滿智慧的長輩身上學到人生好多好多寶貴的經驗,秋月姐成了我為人處事、教育子女的生活導師。 秋月姐在台灣光復前十年出生,那是一個重男輕女的年代,家境尚稱優渥,所以有機會接受教育,畢業於數一數二的台北高中,兩位妹妹同她一般優秀,但礙於女性身份,最高學歷也僅止於高中,那比得上弟弟們的大學,甚至出國深造,但是秋月姐鼓勵妹妹:「不要生氣,要爭氣!」姐妹們在那個年代都力爭上游,雖然無法升學,卻都考上公務員,在工作上有優異的表現,並在高階的職位下退休。 秋月姐生長在舊時代,有著傳統社會種種束縛,她卻有一顆奔放、先進、自由的心,年輕的她,喜歡西方文學,從書本中不斷汲取西方的科學和新知,對她的人生觀有很大的影響,西風的自由教育,讓她培育出優秀的子女,三位子女都成為社會頂層的領導者,聽她述說著教育孩子的點點滴滴,我聽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論年齡當她女兒綽綽有餘的我,竟然在教育孩子的思想上差距那麼大,真是不好意思!中國人置入式主觀教育方式,讓孩子逃脫不了既定的框框,我們的長輩常大聲的對我們說:「我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多,聽我們的包準沒錯!」我好像也落入了這種思想桎梏裡,秋月姐讓我有不同的省思方向。 從職場上退下來,兒女也在各自的工作領域上闖出一片天後,秋月姐把握屬於自己的每一天,光鮮亮麗、衝勁十足,除了享受退休後該有的幸福和休閒,她也保有年輕人求知的欲望,讓自己處在年輕的心態和氛圍裡,而且隨時保持著當老師熱心的本性,不是說教,而是不厭其煩的將自己所知所學告訴周遭的朋友,這種人生的閱歷和經驗是書本中無法獲得的,她就像一本活字典,訴說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話都深藏哲理,她全身散發著智慧的魅力,是我敬佩的長輩,也是我學習的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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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那晚,倪蘭撥冗邀約我們夫婦在凱悅飯店小吃。當年倪蘭和余敏親若姐妹,一起進入政工隊的。她的歌喉比較寬厚洪亮,猶似白光。白光曾在西北音樂學院學過聲樂,這是外界罕知的事。倪蘭想請我為她寫一本傳記,介紹她的藝術才華和服務人群的熱情。 「妳已經紅遍半片天,還出傳記幹啥?」我誠懇地說。 倪蘭打算明年在台北縣競選縣議員,為廣大的軍公教退休人員服務。她給我充分的自由,海闊天空,隨意地寫。吹得愈高愈好,以不離譜兒為原則。 多少字? 八萬到十二萬字之間。隨你寫。 我說你在維也納音樂學院學過聲樂,行唄? OK,我主演過《蝴蝶夫人》歌劇,轟動羅馬。 妳的私生活能否寫,譬如印尼企業家追求妳的風波。 少寫私生活。你要宣傳倪蘭為了為弱勢團體服務,為了藝術,她直到今天還未結婚,事實上我這一輩子也不能結婚了。我要把全部精力投入縣議員職務上。 倪蘭說著從皮包中取出一張台幣一百萬元的支票,遞給了我。李大哥,行唄?你幫我這個忙,我會永遠感激你。 我告訴倪蘭,再仔細想三天,最好不必參加競選民意代表。因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若想為群眾服務,做一個盡職的多才多藝的演員,也許比縣議員還好。 倪蘭打斷我的話:「我已經考慮了三年,決定競選。」 我說:我願意為妳寫自傳,三個月交卷。十萬字。妳給我十萬塊錢,夠了。妳若多給我一元稿酬,我決不寫,那會讓我寢食不安。 倪蘭吸了兩口煙,尋思說:「太少了,我也不安。李大哥,最少你得收三十萬……」 「多一毛錢,妳是侮辱我!妳別忘記我父親是殺人犯,他能殺死日本巡警,我也可以敢和電視紅星絕交!」 倪蘭的眼圈紅了…… 多少年來,倪蘭飽嚐著寂寞的痛苦,她拚命賺錢,總以為成了富翁,她會獲得真正的幸福和快樂,其實她卻沒有享受到金錢的歡情。倪蘭對於那些生活清苦、感情麻木的退休軍公教人員,格外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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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兩帖
(一)●聽到回答的聲音 母親。重讀您的臉龐。愛與笑顏。慈祥和美。什麼都齊全。空氣和屋內的老日子。溫暖。恩情迴繞。在我心腑熾熱飽滿。而且寧靜。而且賦生。而且還魂。歸來。 母親。您苦澀笑容總有一些世事鬱結的破綻。我不懂黑暗裡的影子有刺。您每每燒灼內心的字句。瘦弱聲音。像森林中的竭盡。直到風雨翻動您那藏青色的衣角。縫破的歲月。囁囁。我才聽到您一生縫隙中有漸漸滑落的滄海。像我們濤湧的島嶼。國家。 母親。想起您懷裡暖暖像春天。草與膚的體香。感覺陽光攀上山巒的愉快。多年來。長夜深情偎著您沉重的心跳。彷若聽取聲聲撫慰的樂章。那年。您九十歲緊握我的手的無語默然。我們像敘述一樁儲存很久的故事。故事結尾。忽然繁花落盡。我們談起一莖白蘆尾的淚眼章節。您。站在細雨粼粼的岸邊。剎那間。您就老了。 母親。這些年我幾次的回家。黑窟窟的門庭。蒼茫中您去的遠方太遠。濛濛裡我回來的太近。陰陽漏出。一次又一次的錯開。星風話語。悵望月下您醒著的前世。慢慢的靠近。慢慢的跫音轉冷。您輕蹄走過龐大歲月脊梁。一生高寒。淒苦。來世因緣。您留下黑暗中最亮的座位。在夜夜蕪亂的思念裡。一堆叮嚀彷彿輕煙白裊。又彷彿日陽中歡喜呈露的皈依。 母親。三月。濕與濃稠的擁抱。島岸。春墓。雲的背後。日月的前方。您忘了回家的住址。您沉睡如千年一只小小青瓷。您倦困背影朝向山頭。沉沉的消失。世界不再世界。一坯土。隆高起自己的永恆孤獨。存在與不存在。您安享寂靜。在我們共同的荒原上。您灼灼燒亮自己的名字。一個偉大的女人。在無盡蜂湧而進的人世與天堂之間。您已越過融雪的峰頂。 (二)●山海脈搏的村落 1后湖村 月色出巡。門庭前的潮聲緩緩踱步。小小佝僂影子拓印不斷的回聲。童年來了。夢境來了。魚腥味來了。一莖白髮的少年。水湄中有人老了。有人一望中原便是皎皎的雪嶺。打魚郎們扛著家計。默默在自己放曠的海拔前進。如同對時間的編結。挖墾。許多中間縫隙的細浪都成了身世秘密。許多生存的懸案在海上吐吶成了故事。千年莫愁。這是討海人的江湖。命運。 靜寂最美。無喧如禪修場址。面對海。人會更謙卑。悠悠水紋。拍岸驚濤的海岸線。白白綿綿像輕紗披肩的後裔。日日夜夜。輕歌吹響。浪漫和古典。動情的人用搖櫓寫詩。用歎息譜曲。您將往何處。唉。我們都是生活的人。滿載而歸才是我們的真實。誰知道捕魚人的心聲。我似乎聽到人與海的契約對話。在后湖海邊的夜瞳。我目睹翹首與沉落的年歲風景。像讀一帖湮埋稗史。無言的複語。奔躍。而後靜止。 2蔡厝村 整片環山底座下的水平面住紮有幾十戶人家。綠海煙波。望遠。蒼茫意象中。堆積如一幀大地山水畫。濃縮安靜。夕暉金碧。放縱的山界紋裡。沉默且明媚。那山路轉折。在輕嵐中消失。而近景又是坦坦率率的苔茵滴落。那是三月。詩意澎湃。我已在眼瞳深處燃點收藏。一齣美麗驚艷的村落際遇。 巍峨花崗岩編織成的太武山。厚厚頂住這村落邊緣。有了庇祐。當年的亂世烽火就避開了。四面八方。樹。村落。夕暮。歸人。陽光慢慢褪去濃妝豔抹。滴下的月暈。我正循入這迴瀾滾滾的故事情節探詢。一頁頁想讀完這大筆彩繪下的朗朗寬闊。 海很遠。山很低。您們來自中原南遷避難子民。您們承繼祖業。勤耕稼作。樸實謙懷。種植生計。行構完整的村莊結論。藍天綠地。靜止中的滄海。草堂健在。燕尾守護。動聽絃歌溢滿潺潺敦厚的古典和現代。滋生滿足。這是您們馬啼奔騰開拓的狂喜。這是您們該享有的民國桃花源。蔡厝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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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談「一葦渡江」
粗淺的說,大概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達摩一葦渡江」的故事和畫像。至於「一葦」是否真能像一隻渡船般,把達摩從長江的這岸安全地渡到那岸去?以及「一葦」的語源、意義和「一葦渡江」四字的來源等等問題,有興趣的就似乎不多了。 現在,且先將達摩的故事擱下,單從「一葦」二字來尋幽探微一下。 「一葦」二字,最熟悉的出處,是蘇軾《前赤壁賦》中的「縱一葦之所如」。以《古文觀止》中各家對「一葦」的註解,約有兩種,即:「一葦,小舟。」;「一葦,喻小舟也。《詩經·衛風·河廣》:『誰謂河黃?一葦杭之。』」。其中,引《詩經》的註文,就指出了「一葦」最早的語源。 「一葦」二字,在各大辭書裡的解釋,可歸併為「捆葦草作筏,浮於水上而渡,後作小舟的代稱。」並於引證《詩經》﹝見前﹞後下了個「注」流:「一束葦也,為小艇之喻,非一根葦也。」 再者,清乾隆時增註的《幼學故事瓊林·釋道鬼神》篇裡,有「達摩一葦渡江」這句話。注文是:「達摩,天竺人。梁武帝﹝指蕭衍﹞迎入金陵,機不相契,潛回﹝赴﹞江北無楫,以一葦躡之而渡。」而坊間新譯文的注文是:「相傳達摩渡長江時無船,折根蘆葦,踩其上而渡。見《景德傳燈錄》。」這條新注,基本上是沿襲舊注而來,卻更具體而微地寫成「折根蘆葦,踩其上而渡」,並說是出自宋朝景德年間﹙1004─1007﹚釋道原的《景德傳燈錄》。不過,「折根蘆葦」是有根據的,但不是《景德傳燈錄》,而是明憲宗朱棣的《神僧傳》﹙詳後﹚。不過,有的辭書在「一葦渡江」條下的釋文則是:「相傳禪宗初祖達摩在江邊以一葦為舟渡江,以示佛法的神奇。」 在上述各家對「一葦」的注文中,都引了《詩經·衛風·河廣》,現將全文抄錄如下: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誰謂河廣?曾不容刀。誰謂宋遠?曾不崇朝。」 按;「河」指黃河。「一葦」即一根蘆葦。「杭」即航。「宋」是宋國。地在今豫、魯、蘇、皖四省鄰接地區。「跂」是踮起腳跟。「曾」是語氣詞,作「實則、實乃」講。「刀」是舠的古體,即小船。詩的意思是:「誰說黃河廣寬?用一根蘆葦就可以渡過去。誰說宋國遙遠?踮起腳跟就可望到。誰說黃河廣寬?實則放不下一條小船。誰說宋國遙遠?實則不需一個早上就可以走到。」 所以,這首詩是用誇張的手法,來表達「愛人在黃河那邊,他有軍務,不能去相會」的「咫尺天涯」的心情。因為是採用誇張的表現手法,所以,「一葦」就要作「一根蘆葦」講了。但在「達摩一葦渡江」的故事中,就不能這樣解了。 因為,「達摩一葦渡江」,是後人神化出來的虛構故事,不是藝術的表現手法。 關於「達摩一葦渡江」的故事,在一些佛教及談禪的著作中經常出現。如; 法藏編著的《拈花微笑─禪的傳奇》:「達摩﹙公元?─598年﹚,又譯成『達磨』,全稱『菩提達摩』,古代南天竺高僧,婆羅門種姓,香至王的第三個兒子。南朝梁普通年間﹙520─527﹚,達摩航海來到中國,因為梁武帝不能參悟其禪機,遂一葦渡江,在北魏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 又如:佛光出版的《中國佛教百科叢書》﹙以下簡稱《百叢》﹚「歷史卷」中說:「菩提達摩,南天竺人,劉宋時到中國。後北上魏國。據說在到魏國之前,曾在建康和梁武帝相見,有過一場交談,因機緣不合而渡江北上。這一傳說,在道宣的《續高僧傳》中並沒有提及,後來的禪典中才大力渲染此事。」又,同書「人物卷」中說:「達摩的事跡,在《魏書·釋老志》……等南北朝時期的作品中,都沒有記載……達摩的地位是唐以後才抬起來的。」「達摩事跡中有一個最著名的傳說,是講達摩從南方來到建康,見到了梁武帝,兩人有一段對話﹙略﹚。這個故事,《續高僧傳》中沒有,後來的各種禪史才大力渲染,在《碧巖錄》中,還被列為第一條公案。」﹙按:《碧巖錄》係宋僧圓悟禪師於宣和七年,公元一一二五年寫成,僅有達摩和梁武帝的對話,沒有「一葦渡江」的事跡。﹚ 再如南懷瑾先生在《禪話》中說:「中國的畫家,在元、明以後,經常喜歡畫一個環眼碧睛而髯的胡僧,足踏一枝蘆葦,站在滔滔的波浪間,作前進的姿態,那便是描寫達摩大師由南朝暗渡長江而到後魏的典故。達摩偷渡過江到北方去是不錯,是否用一枝蘆葦來渡江,卻無法稽考。這很可能是把神僧『杯渡和尚』的故事,納入達摩的師父的遺言『獨自栖栖暗渡江』的詩情畫意中,以增添達摩的神異色彩。」﹙按:「杯渡和尚」的故事見《高僧傳》,及明憲宗朱棣的《神僧傳》﹚ 「文抄」到此,似可對《詩經》中的「一葦杭之」,和達摩的「一葦渡江」,做個比較合情合理的解讀了。 首先,就「一葦杭之」而言,由於作者係用誇張的手法來形容黃河的狹小,可說是情緒性的激情演出。惟從第二節詩看來,可知作者確曾駕著小船,花不到一個早上的時間便渡過了黃河。所以,站在誇張的修辭角度,把它解作「一根蘆葦」,就合乎原詩的語氣。若解作「一捆蘆葦」,雖然在實用功能上也站得住腳,但卻不太合詩情和作者的表現技巧。 其次,就「一葦渡江」而言,先不管故事的真實性如何,這個「一葦」,就不宜解作「一根蘆葦」了。原因是:「一根蘆葦」的浮載力不夠。即使是解作「一捆蘆葦」,也有點不合情理。因為,雖然達摩和梁武帝因話不投機而黯然離去,梁武帝聽到國師寶誌禪師的話後,有意要派人去請達摩回來,寶誌說:「請不回來了。」梁武帝也就作罷了。所以,達摩不是在「後有追兵」的緊急情況下「逃」離建康的﹙南懷瑾先生筆下的「偷渡」即「暗渡」,不是犯了王法的「偷渡出境」﹚。何況,就算是真的逃亡,想當年的伍子胥,逃到江蘇溧水的蘆葦岸邊,也還是要呼叫江中的漁父渡他過江。再就地理環境來說,古時的南京附近,有三個古渡口,即下關、瓜洲和釆石。此外,還有運河,以及「靠水吃水」的「水上人家」和漁舟。達摩想悄然過江,在附近的江灣裡找隻小漁舟應不是問題,何須冒著滅頂的危險,在寒冷的冬天蹲在一捆蘆葦上濕身渡江?﹙按:據《景德傳燈錄》的記載,達摩是南朝梁普通八年十月十九日「潛回江北」的。﹚職是之故,就算達摩是「畏罪潛逃」,也不能不考慮到「一捆蘆葦渡江」的安全性和可靠性。畢竟,達摩是人,不是某些人所想像中的「神」。 回到史實面,據范成大於宋淳熙四年﹙一一七七年﹚由四川順長江而下,返回蘇州後所撰的《吳船錄》中說:「丙辰發建康,丁巳泊長蘆,樸被臥寺中。此為菩提達摩一葦浮渡處,寺在沙洲之上……寺有『一葦堂』,以祠達摩。」 「長蘆」在那裡?據陸放翁《入蜀記》說:「離瓜洲,晚至真州。州本唐揚州揚子縣之白沙鎮,後改迎鑾鎮,又名儀真郡。」又說:「瓜步山中,多長蘆寺莊,出夾﹙江河支流口水中可泊舟的地方曰「夾」﹚,望長蘆,樓塔重複,自江淮兵火,官寺民廬莫不殘壞,獨此寺之盛,不減承平。」準此,可知「長蘆」在瓜洲附近,是地名,也是寺名。 照范成大所記,「長蘆」就是達摩「一葦渡江」的地方。但電腦網路上出現了一條摘自《人民日報·奇聞奇象第89期》的資訊說:大陸的考古隊在浦口獅子山「定山寺」遺址,發現了一塊明弘治四年﹙一四九一﹚三月,由八十歲的定山寺住持臨濟宗第卅二世高僧所繪刻的「達摩一葦渡江」碑,證明達摩曾在該寺住過。」按:浦口在南京西面對岸,獅子山在江蘇江寧縣北,係江寧要塞之一﹙見《中國古今地名大辭典》﹚。距南京東面的瓜洲有一百公里以上,又距范、陸二人的遊記約三百二十年,且資訊中沒有該八十歲高僧的法名,正確性值得存疑。倒是在《百叢·歷史卷,宋代淨土宗》一節有「禪僧長蘆宗賾著有《葦江集》」的記述。後在電腦網路上查得宗賾略歷如下: 宗賾﹙法名﹚,是淨土宗和雲門宗的高僧。湖北襄陽人,生於宋仁宗天聖二年﹙1027﹚,卒於宋哲宗元祐七年或十七年﹙1093或1103﹚。廿九歲時拜真州長蘆寺秀禪師為師,賜號慈覺。曾住法雲寺,又名法雲法秀。元祐間﹙1086──1093﹚主持長蘆寺,著《葦江集》,惟已亡佚。另外,在《百叢·宗派卷·附錄:禪宗傳法世系》裡,有位與曹洞宗同支的「長蘆清了」。看來,達摩應是在瓜洲附近的長蘆渡江北上的。而宗賾那本「內列種種佛事」的著作以「葦江」命名,應是取《詩經》的「一葦杭之」和達摩的「潛迴﹙過﹚江北」的雙重意涵。但因書已亡佚,我們已無法得知「一葦渡江」四字的創始者,究竟是宗賾?還是明朝那位臨濟宗的八十高僧?還是另有別人? 又據《百叢·歷史卷/書畫卷》兩書提到:元朝的大畫家趟孟頫﹙1254─1322﹚,先是撰刻了一塊「臨濟正宗碑」,而後又畫了一幅達摩盤坐在巨石上的「達摩像圖」。而明成祖朱棣,因為得助於僧人道衍﹙姚廣孝﹚的謀劃而奪得政權,所以在登基之後的永樂十五年﹙一四一七﹚,親撰了一部《神異傳》,用以樹立僧人優良的形象,並予以「神」化。如〈達磨傳〉說:「……師﹙達磨﹚知機不契,十九日遂去﹙離開﹚梁,折蘆一枝渡江。」過了幾十年後,少年皇帝明憲宗朱見深,於成化年間﹙1448──1487﹚,也繪製了一幅「達摩像圖」,把達摩踏在一根蘆葦上的「一葦渡江」的神僧神態,表現得「意盡形全」。依此看來,「達摩一葦渡江」的傳奇,很可能是由宗賾的《葦江集》開其端,朱棣踵其後塵,收進《神異傳》中,朱見深則以「達摩像圖」的方式來發揚光大。而大陸考古隊所發現的那塊「達摩一葦渡江」的碑刻,也可說是繼趙孟頫那塊「臨濟正宗碑」後,又一次為鞏固並凸顯臨濟宗在宗教界地位的宣示,同時,又是繼宗賾、朱棣、朱見深等之後的一次為達摩所做的「造神運動」。因為,古今中外,絕大多數的人都相信「神」。同時,古今中外,由人創造出來的政治和宗教都有爭權奪位的鬥爭。據《百叢·宗派卷》說:「南宋釋宗曉立慧遠、善導、法照、少康、省常、宗賾等為淨土傳承,志磬則改立慧遠、善導、承遠、法照、少康、延壽、省常為淨土傳承。」按:志磬是在公元一二六九年著的《佛祖統記》裡,剔除宗賾在淨土宗的傳承地位,距釋宗曉立宗賾為淨土宗傳承的時間,約有一甲子﹙?﹚而距宗賾著《葦江集》時,約一百五十年左右。於此,也可窺出禪宗「一花五葉」和「五家七宗」間,各門派勢力興衰和此消彼長的一點痕跡了。 綜上所述,「達摩一葦渡江」這個典故,在趣味上,恐不下於「嫦娥奔月」。而其語源,則毫無疑問地是在《詩經》「一葦杭之」和達摩「潛迴江北」的故事,並注入神化的想像所形成的源頭裡。前文說過,「達摩是人,不是某些人所想像中的『神』」。所以,當北宋末臨濟宗和淨土宗兩強並立之際,做為以「極樂世界西方淨土」為標榜的淨土宗傳承的宗賾,對發揚宗風並永續生存,自有期許。但要完成使命,就得把老祖宗達摩的「神主牌」抬出來。然而,神主牌人人會抬,若要能贏得信眾的愛戴與擁護,還要能抬得巧。宗頤應是精於群眾心理及抬神主牌的巧門的人。所以,當他在高舉達摩這塊神主牌的同時,就替達摩敷上了一層能引人入勝的「一葦渡江」的神異金粉。故當陸放翁過長廬時,長蘆寺莊的氣象仍然是「樓塔重複」,也可想見淨土宗在那百多年間的盛況了。然在宋亡以後,臨濟宗大概也否極泰來。由於志磬對宗賾志業的否定,和趙孟頫打出「臨濟正宗」的招牌,以及明朝兩位皇帝對達摩的大力宣揚,讓臨濟宗的「八十高僧」撿了個大便宜,在定山寺立了塊「達摩一葦渡江」的碑,這也是可能的。至此,美麗的神話,似仍可歸宗於美麗的神話。只是,在美麗的神話之外,我們也可以有一番凡人的認識和理性的瞭解之必要。 97/12/08 於台北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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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 流浪在金門﹖我們東半島的新家
聊聊我的新生活。 好久沒有寫東西了。這段期間,我們一家四口又去了印尼遊歷一個月,因此按理說:我還欠各位讀者一篇印尼遊記。但現在,我想先說說最近生活上的改變。 實際上,當我四處旅遊的時候,經常思考「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是什麼?」為何我這麼不安於室、領著老公跟二個小子浪跡天涯,我的靈魂到底缺乏了什麼?異國的生活,究竟有哪些令我嚮往? 當我在國外的時候,再也不必接聽我那隨時會響起Nokia的大眾鈴聲;每天的24小時都是我為自己安排的──我可以走路走到累癱,我也可以一整天泡在游泳池裏 (當然身邊還是有2個小孩牽絆著你,但至少行程規劃掌控在我)。這一切就是我最嚮往的──自由。 難道金門不是我「考察」過後,所選擇的最愛嗎?十幾年前當我首次來到金門拍鳥,多希望能長期居留在這片生態天堂啊!五年前當我來到金門經營民宿,剛開始還過著寫生、賞鳥的悠哉生活,到後來民宿越來越忙、瑣碎的事情來越多、我像個陀螺一樣兀自轉個不停……。 身陷其中的我,經常一邊開車欣賞依然美麗的金門、一邊自問:我不是因為喜歡金門而來的嗎?為什麼常想逃離這一切?(深得我心的這句台詞,來自卡通「海綿寶寶」其中一集裏,派大星說的:有時候我好想逃離這一切……) 聽著,我們這些懷抱想法來到金門經營民宿人們:我們的生活已經改變了,像逐漸加溫的熱水鍋裏的魚,我們很想努力游動,可是環境卻越來越熱了。不知不覺我們怨起我們所熟悉的水(金門),不明白其實是底下見不到的火所造成的。 一年半前,民宿招標採固定權利金的政策,我的2棟民宿一年的租金是二十幾萬,也就是不論淡、旺季,每個月我至少要張羅二萬多元的租金。但之前好友賴萱計算過,工作時間超長的民宿,每個月平均獲利也不過如此。換言之,今後的日子,我們必須努力賺錢來付房租。此政策使得原先經營者當中有5位金門人放棄經營。跟他們不同的是,我們在金門沒有置產、民宿就是我們的窩。兩條選擇的路橫在眼前:一條是搬家、放棄已經營三年的民宿;一條是接受並開始拚命賺錢當屋奴。 老實說,我打算選擇第一條路。可是我娘對民宿極有興趣,在她堅持下,我只好讓她經營。 外子去年七月退伍,原本拖著兩個小孩、周邊友人已不願跟我們出遊的我,終於有了責無旁貸、也是最match的旅伴!哈哈,既然屋奴有人當了,那我當然流浪去! 流浪久了,還是要回金門,回到屋奴的家(我娘樂在其中,並不以為苦)。旺季時水頭民宿的生意很好,甚至好到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有。有幾次我們必須在島內流浪,我們住過的民宿還不少,還會自備棉被枕頭。唉,外子跟我商議:如果還選擇金門的話,我們得找個自己的窩。 租金沒有想像中便宜,中意的房子也很少。西式房子八千五、什麼傢俱都沒有的古厝租金從五千到一萬。 適逢去年度金門國家公園民宿招標的「末班車」,這些大部分是地點較遠或相對租金較高等因素,以致流標數次的標件。像法拍屋般,大部分標的物在流標後,會一次又一次降價,因此租金價格對我們而言也越來越「幸福」。 這就是我們第三棟民宿的由來。是門牌也是官方民宿名稱的「山后45號」,位於金門東半島,景觀自然、有山有海,是我最愛的環境。這棟全新打造的古厝,耗資1476萬,規模是一落四櫸雙護龍,總面積百餘坪,擁有八個套房、乾濕分離的豪華衛浴。更棒的是門前還有一大片果園兼菜園,可以讓我過過嚮往的農耕生活,且樹已成蔭,照顧起來也不致於太熱或太累。最最棒的在後頭:這棟新古厝一個月租金只有一萬元左右。也就是說,即使民宿淡季沒生意,我們將它當成住家,租金都不會有壓力。偶爾有住客,那也很好,可以讓我們增加一些收入。 其實在法令上,民宿是一種家庭副業;可是放眼現在的台灣,許多人花大錢蓋民宿,又為了反映成本把民宿收費訂成四、五星級的價格。當一個人滿腦子有金錢壓力的時候,怎麼可能熱情對待客人?又如何將民宿主人的生活哲學傳遞給客人呢? 是的。民宿主人的生活哲學。就我來說,如果我是投宿的客人,我寧願選擇一間主人親切盡職、有個人風格的老房子;也不願遇到一個將鑰匙交給你後,就永遠沒有交集的豪宅民宿主人。 當我身為民宿主人時,對於因為太忙而沒能多加關照的客人,我一直是心懷愧疚的;但對於願意主動找主人聊聊的客人,我一向是來者不拒。 坦白說,如果房間多了,主人無法面面俱到;如果房間少加上金門房價偏低,沒有經營之必要。這裡的房間不多也不少。 目前我們規劃了5個房間,設計房間是民宿最有趣的部分。我向來不喜歡重複,因此這5個房間有各自不同的風格:「海洋風」有世界獨一無二自已設計製作的「船蛸燈」(有機會再特地專文介紹);「懷舊風」沿襲著我最愛也最擅長的古早味佈置;「美式風」有舒服的布沙發及拼布美學,誰說古厝只能硬梆梆?「文學風」收納眾多圖書,豐富人類心靈;「經典房」擁有多項視聽音響設備,從液晶大螢幕、CD、 DVD、LP (黑膠) 唱盤,甚至薄膜唱片,皆可使用、欣賞。這間經典房是男主人半生的收藏心血,特與有興趣者、有緣人分享。整體來說,整棟房子的空間企圖營造出「休閒」風格,以特色、設計及品質,與市場上其他民宿有所區隔。 98年4月,我們在台灣旅遊一個多月,除了多家民宿外,特別造訪全台唯一獲選世界級「精品旅館」的礁溪老爺酒店。除了服務親切是必然條件外,對於所謂的「精品旅館」,個人心得有三:一是舉辦常態性、區域性、季節性的主題導覽或體驗活動,供遊客參加;二是提供遊客明淨舒服的沐浴環境以及優質、細微貼心的沐浴用品;三是公共空間的重要性,其除了舒適且設計風格強烈的大廳、賣場外,還特別規劃了圖書、視聽、展覽空間等。例如,我們參觀時,正展覽宜蘭當地作家黃春明的畫作及其創作的書籍,讓觀者的身心靈立即能感受到在地像「母親&搖籃般」提供了創作的元素。這些元素包括:龜山島、出外遊子搭乘的火車、太平洋的浩瀚海洋等等。「精品旅館」這個名詞給予我不少的想法與做法。 山后的新民宿,讓我重新思考自己對於「生活」以及對「民宿」的態度。 當新家出現第一件晾曬的衣服,掛在天空下飄啊飄;當廚房水槽出現第一根菜渣;當穹蒼下起第一場雨,我們將在天井感覺到古厝的樂與憂……。新生活的一切,格外令人珍惜且感動! 我們這些因為喜愛金門而選擇定居在此的人們,請記得你們最初的感動吧! 雖然你們現在身上可能壓著一年二十幾萬到四十幾萬不等的固定權利金(年租金),雖然「秤錘」常令人無法啟動那受感動的因子,但不要忘了我們曾經快樂地高歌過! 為什麼選擇金門,旅客以及民宿主人?你還喜歡當初的選擇嗎?如果有個機會再讓你重新經營民宿以及選擇新的生活,你會想要怎樣的生活? 我想了許久。答案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生活。那目前我的新民宿前面就有一片果園,想吃什麼菜就種什麼。園裏有香椿樹、石榴、枇杷、龍眼、番石榴、櫻花、地瓜葉、菜心、蕃茄……。這片園子跟我的民宿是同一個屋主的,他老人家長期旅居台灣、很少待在金門,他對我說:「你只要澆水,就有收成可吃」。真好! 我想了許久。答案是必須要住在離海邊很近的地方。我是小島上長大的,沒有聞海味、看日出月落,我會恓恓惶惶(我不習慣台灣東岸太陽是下山而不是落海)。山后不但離海近,且潮間帶生物豐富,每次來到海邊,彷彿回到熟悉的童年生活。 我想了許久。我不適合忙碌的生活。錢夠花用就好。經營一棟擁有5個房間的民宿對我來說剛剛好,就像招待親朋好友來家裏住宿一樣。我想,我不會是金門國家公園民宿當中最爆滿、最賺錢的;但我會努力成為最有特色的民宿之一。我期待來到我家的客人,回去後還會經常懷念這家民宿。 山后在金門的地理位置可以先幫我過濾掉一些客人。喜歡金門東半島自然風貌的人,自然會選擇山后。相信誠如我第一組客人臨走前告訴我:「你的客人都會是喜歡這裏的人。」 至於這棟新民宿的名字,我已經想了好幾個月了。有位客人建議我:就叫「想破頭」吧。 我一直很喜歡月亮,尤其是沒光害、沒遮蔽的地方,看月亮特別美、特別亮。記得小時候走路時,常常一邊抬頭看月亮。看著月亮跟我一樣停停走走,總覺得月亮就像一位好友,永遠陪伴著我。另外,我很喜歡聽我小姑姑端阿,說一些他小時候的事情:「小時候,我們澎湖中屯村裏還沒有舖柏油,小路上舖的是蚵殼碾碎後的白色碎片;每當月光燦爛的夜晚,道路就會變成一條銀色的小路」,我端阿姑姑邊回憶、邊陶醉的讚嘆:「好美喔……」。 這也是四年多前,我將第一棟民宿取名為「水頭邀月」的原因。由於對月亮的喜愛,我想了許久,還是將第三棟民宿取名為「山后邀月」;而「精品民宿」是我們對自己的期許。「精品」不能光靠金錢堆砌,這應是民宿主人生活態度及品味的分享。這就是「山后邀月」精品民宿的由來。 我的民宿客人兼朋友阿銘告訴我,他覺得民宿主人是最有機會、直接接觸到客人的人,如果他開民宿的話,他希望能夠「讓自己影響到別人」。年輕的阿銘對人生有著良善的使命感;而我活到四十初頭的今天,只希望能跟他人分享而不認為自己應該影響到任何人。(這跟年紀有關,如今的我收斂了。不過我也很佩服阿銘他正向的人生觀、很也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還有,有很多人常問我「為什麼選擇金門而非澎湖來經營民宿」?趁此機會,一併回答。答案有三,一是我在澎湖沒有房產;二是,正好金門國家公園有民宿招標,讓我有機會不需花大錢即可當民宿主人;三是,金門很像以前的澎湖。如果我的端阿姑姑有空來金門找我玩,我會帶他去看看灑滿月光的銀色小路,然後住在類似我們小時候住過、有著許多回憶的古厝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