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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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其實我們印尼一些農家,因為不懂得節育,又加上晚上沒什麼娛樂,只好早早上床睡覺。誰知道一上床就是親密,親密的結果是年頭一個、年尾一個,甚至一個接一個生,生十幾個的也大有人在。但既然生、就要養,而養一個小孩要花費多少心神啊!所以孩子生太多並不是福氣,而是一輩子要為兒辛苦為兒忙。你可得考慮清楚?」 「我已經考慮過了,只要妳生、我就養,絕對不會讓他們挨餓;甚至也會讓他們讀書、受教育。(一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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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聞暗夜哭聲?八二三戰役 臺籍征屬血淚
當時擎天部隊93師,屬重裝師,我們士兵日夜挖壕溝、防空洞、散兵坑。吃飯就在幾十公尺深的壕溝內,風在草地上吹著,糙米夾雜米蟲、塵土、飛沙、實在難以下嚥。空餘敲碎石頭,作防禦工程,長官訓勉「保存戰力於地下,發揚火力於地上」是金門坑道存在價值。回顧較知名的馬山、瓊林、金城、成功、盤山以及小金門的四維坑道外,還有更多潛藏於大小金門花崗岩下,那一刀一鋤,遇敲不動的岩盤,鑿孔、引信、爆破,經常造成不少國軍弟兄死傷。是多少青春生命、歲月付出、累積的代價?形塑成戰地網絡,一批一批、一師團接一師團的戮力挖掘、建構,始有銅牆鐵壁的戰線、防衛網。 如今用血肉換來的軍事設施,已成金門縣府自豪文化資產,觀光勝地,為當地政府創造巨大觀光財,難怪前縣長李沃士於建國百年8月19日,高調邀請一堆藝術家為「和平」造型,希望為戰爭劃下句點,藉以表達金門人「走過烽火歲月,追求和平決心」,也請反戰音樂家馬修連恩,自彈自唱,令觀眾沉醉。如此自導自演的和平鐘聲,馬總統也當仁不讓敲起來……在場貴賓個個眉開眼笑,不知躺在太武山公墓忠烈祠,古寧頭戰役殉難亡靈,面對歷史的快速逆轉,作何感想? 2014年筆者自中興新村,再奔赴金門太武山頂,到國軍公墓弔謁。行前有人告誡此地冤氣凝重,易犯煞。……事實上,我曾經是島外戰士,理解戰士的悲懷。戰地嚴訂:除非直系血親往生,或部隊移防,充員兵是不能返台探親的。金門等同邊塞,邊塞詩王維「渭城曲」:勸君更盡一杯,西出陽關無故人……。 當筆者孤立於國軍公墓,想像魂魄來不及見家人最後一面,倒臥在砲陣烽火中,支離破碎的軀體,有誰認得,記得他們英勇壯烈的身影? 筆者置身墓園,瞬間,夕陽染紅的墓園,恍如一場散開的兵陣,紛紛揚起頭盔,自曠野沙場匍匐前進、鬼針草是野戰制服唯一裝飾……大地從他們身上吸取最後精血,變成翠綠草原。青斗石碑坊,有冷酷月光投映碑石上,野風颯颯的戰地,時光傷逝何其遙遠匆遽啊。……筆者決定邀約影像工作者潘振道,聯袂探究歷史的弔詭與迷霧,展開漫長訪查與記錄之旅。回想美國阿靈頓軍人墓園,不管韓戰、越戰皆倍感崇隆受到舉國尊敬,甚至電影《搶救雷恩大兵》表現對軍人生命的重視,唯獨八二三台籍國軍烈士,戰死疆場已56年頭,家屬從未有將軍級或領導人登門探望,加上近年被刻意操死下士洪仲丘命案,整個軍人地位低落,致募兵制崩盤,當兵形成恐懼症啊! 1958年(民國47年)8月23日18時30分,中共調集459門火砲,分由廈門、煙墩、蓮嶝、圍頭等地,以奇襲方式向金門島群進行濫射;重點指向國軍指揮所、觀測所、砲陣地、機場碼頭、通信中心等,其射擊廣度、密度之大,震驚世界戰史。據金防部估計:發射約5萬7500餘發。由於事出突然,金防部副司令官趙家驤、吉星文、章傑等3位將軍相繼陣亡,參謀長劉明奎將軍亦身受重傷。 戰役以砲戰型態進行,故稱「金門砲戰」或823砲戰,戰役全期,在海空軍優勢作為下,發揮三軍統合戰力,維持對金門運補,達成「穩定前線、控制海峽」的戰略目的,史稱「823戰役」。 國軍、金門民防自衛隊、及台籍子弟徵召的義務兵(俗稱充員兵)奮勇作戰。史稱國府遷台最關鍵性的一場戰役,也是台灣反敗為勝、轉危為安的分水嶺;可是戰役的神聖性,扭轉國族命運的背水一戰,卻隨著兩岸交好,工商業大量移往大陸前提下,淪為「噤若寒蟬」的歷史「丑角」。包括軍方、文化界、媒體、政府等,對823戰役「缺乏論述」或展開追悼,唯恐觸怒老共及相關單位……。 歷史容有千迴百轉,政治沒有永遠的敵人,或永遠的朋友。但視參與823戰亡士兵如敝屣,唯恐阻礙兩岸和平發展為理由,這種後設歷史,顯得「顢頇而童稚」如何讓戰死的國軍弟兄、防衛隊百姓死得瞑目?這塊用那麼多鮮血、生命,擦亮的歷史座標,還能傳述給國人嗎?歷史的幽靈,有時會悄悄潛回來,尋找散兵坑、漁港哨、海岸散兵坑、漁港哨、海岸碉堡,任誰也無法拒絕這些碧血幽靈啊! ‧遺孀的命運:訪烈士戴萬章、陳盛乾遺族。 我不是跪在你跟前,而是跪在所有苦難者跟前-杜斯妥也夫斯基。 在訪查個案中,不問守著孩子的母親,或挺不下去改嫁的母親,她們幾乎跟孩子形影不離,僅少數拋孩子離去,讓孩子無父、無母,一生受盡苦楚。難怪托爾斯泰於小說《安娜卡列尼娜》說:幸福的家庭都一樣,不幸的家庭卻各式各樣。訪談中,如果保有「遺孀」身分,政府多少會補助一點,多關照一點。而遺孀改嫁呢,那國家就斷絕對你家的所有幫助(包括津貼、少許慰助金),此現象與日據時,台灣人日本兵或軍屬的撫恤救助,如出一轍。 前已提及,日方賠償條件:戰亡遺族三等親──父母、妻子(不含改嫁者)、兒女申請弔慰金。重傷慰問金,必須是一隻手或腳傷殘。妻子,不含改嫁者。這是對女性一種最嚴苛的懲罰,回溯昭和年間至1945年,台灣人窮得鬼都要抓去,萬一丈夫戰死南洋,一個孤兒寡女,不改嫁怎麼熬過去?壯漢都難討生活,何況遺孀?這是日本對殖民地的懲罰條款,等同畫餅充飢,看得到吃不到。 而國府自47年823戰役後,對攜帶兒女改嫁遺孀,補助就減少或停止,而且以喪失「遺孀」身分,阻斷許多優遇。情況跟前殖民的日本,後殖民的中華民國,有何差別?法令的僵硬冷酷,令人懷疑這是我的祖國嗎?法律操作講情、理、法兼顧,考察事實真相,如果遺孀都抱著兒女改嫁(被譏為拖油瓶)求一餐溫飽、一片遮雨之瓦,政府何必拿「貞節牌坊」來檢驗、為難她們?一定要等到全家投河自盡或上吊,政府始發個「貞節牌坊」給家屬? 關於這一點,筆者於訪談個案顯示:「各縣市社工或役政單位,對補助個案分析判定不同,撫恤標準自然無法齊一。」;執行機關或冷漠或貼心,直接影響遺族救助,唯不問遺孀有無改嫁,她們在丈夫戰死金門後,所面臨的苦難,同樣是永難擺脫。2014年7月,我們拜訪南投市烈士戴萬章遺孤戴文鎮。 戴萬章民國19年生,家無恆產,以水泥工維生,民國47年接獲南投鎮公所入伍令,28歲至台中車籠埔訓練中心受訓。分發金門第9師第25團第2營第8連。抵達金門一週,即發生823戰役;家人逢廟必拜、四處祈願:只要神明保佑父親平安歸來,一定殺黑豬還願,眾神保佑……但8月25日鎮公所傳來:「戴萬章於戰役中為國犧牲。」 妻子被通知:「到公所領取一罈先生骨灰、和一幅穿軍裝的鉛筆畫像,回家祭拜。」政府一切從簡,無致哀樂隊,無兵役人員相迎,大家躲得遠遠的,比起當初「光榮入伍」,身披紅綵帶,村幹事及公所人員列隊相迎,如今他們是敬鬼神而遠之,深怕麻煩上身。死有重於泰山,輕如鴻毛,他們戰亡已不如一根鴻毛? 戴文鎮自述:祖父母看著媳婦支撐一家5口,深感不捨,始終建議母親改嫁,往後才有依靠。她強忍悲痛,改嫁到名間鄉,姊弟倆也隨母到陌生家庭。幾年後,母親生下1男2女,這7口人家生計雖不寬裕,但也和樂融融。有次牽水牛去吃草,歸途,見牛群聚擠、呼囂。 他的牛即將奔向牛群,為拉住牛隻,將繩索繞腰部,結果被蠻牛強力拖行百餘公尺,致全身紅腫、小腿骨折,長達月餘才康復。叔叔也視同骨肉照顧,唯在村民眼中,姊弟倆老被視為「拖油瓶」隨轎而來,以異樣眼光看待,那種民間習俗的歧視,可謂根深蒂固啊。 「叔叔後來死於癌症,為支付龐大醫藥費,僅剩兩分地也變賣。他走時最小妹妹才兩歲。家裡已到山窮水盡地步,家母更賣力打工賺錢,無喘息機會,還好有先父戴萬章微薄三節撫卹金過活。」這是823陣亡烈士遺族,勵進會會長戴文鎮口述。筆者已極端壓抑情緒,期能內斂冷靜,不被感染,做客觀的傾聽者,但仍禁不住同聲悲嘆。國中畢,遺孤戴文鎮續讀秀水高工,其母勞累、三餐不繼、營養不良、常暈眩頭疼、身體不適、不敢上醫院,只靠寄藥包、藥水打發。 文鎮每周六自校返家,打開鍋蓋,只有番薯和其副食品,也常以養豬麥片來替代,飯桌上常年菜也擺放多時,味道已有酸味,還繼續食用,讓文鎮看得哀哭。某日,需繳伙食費,須向家母要錢。唯前一個月颱風已將屋瓦摧毀,土角厝到處崩塌落水,遇雨,全家只能躲雨水較少地方歇息,祈求天公伯仔保佑。 已到絕境地步,看到母親如此煎熬,口難開。決定步行到校,當走出家門,為不弄髒僅有一雙步鞋,只好掛在脖子上。赤腳到校路程約20幾公里,一路上碎石、玻璃割得皮破腳傷;行經墓仔埔時,特別害怕,又有大群野狗在後跟隨,露出血色舌頭;野狗在後追逐時,將他大小腿咬傷多處,深可見骨,血流如注,掛在頸子的球鞋,也掉落狗群中,本想撿回,但獸性大發實在恐怖只好放棄。 傷口疼痛難熬、紅腫,又飢又渴,全身顫抖、冒冷汗、四肢無力、已無法繼續趕路,只好蹲在樹下稍作休息。於昏睡中,聽見一位老阿伯說:「少年ㄟ,來鬥幫忙。」原來是滿載甜甜圈的手推兩輪車,掉水溝,動彈不得。 眼看車上好吃食物,更加飢餓,身無分文,不知如何開口;將掉頭離去時,老伯包幾塊甜甜圈說:「少年家,這幾個送你吃。」狼吞虎嚥填飽肚子,繼續趕路……。如此窘境,戴文鎮想休學找工作,其母安慰他:「你父親為國犧牲,政府會照顧我們的。」 退伍後,急著找工作,帶高工畢業證書、兩位蔣總統、陸軍總司令寄給寡母春節慰問信:「萬章同志,在保衛金門的神聖戰爭中,英勇果敢、發揮革命精神,不幸在匪砲轟擊下、壯烈成仁…為崇德報功,政府對烈士家屬已有優恤辦法,並將盡可能予以照顧……」。 滿懷希望到輔導會求職,安排就業。輔導會人員表示:「各機關開缺,是「退除役官兵」才可以遞補任用,遺族部分政府從未列入就業輔導,信上『遺族照顧』之詞,僅是對家屬安慰之意,你何必當真?」如此冷漠回答,如被一支冷箭射中,一身起寒顫,很受傷啊。政府玩兩面手法,先父保衛國家中彈而亡,落得如此輕賤、冷諷下場,形同賤民,真是死得不值得。(5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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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醉
冬日冒著某些主題 讓初戀陽光漫步 一塊塊透露的心事 小立在日夜眼眸落款處 誰是季風裡的那朵玫瑰 烘乾著愛情悲劇 用純粹調釀時間的迷醉 書寫整座田野 燈光在寫詩 顏色些許溫暖 是釀在冬晨裡的渴望 寒峻眼神有千種洶湧感情 耕著不經意洩露的沉默 從青春到風韻 質疑季節與溫度的曖昧 彷彿穿越一片紅葉 窺見一片熱情的心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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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不錯,人就是不能寵;一旦寵壞了,有時候還真會需索無度。尤其我們正值壯年,有消耗不完的精力,縱使今晚享受到高潮的滋味,一經幾個小時的睡眠、休息,明天一早起床依然是活龍一條。」 「這可能要看各人的體質,因為你閉關了十幾年,所以身體特別強壯。要是人人像你一樣,世界人口不大爆炸才怪!」 「妳要記住,我們兩家都是單傳,只要能生就多生幾個。這種事沒什麼好客氣的。」 「你養得起他們嗎?」 「我鄭重地向妳保證,妳沙瑪能生,我烏番就養得起。」 「你得先考慮清楚,我們印尼的女人是很會生小孩的。如果你不嫌多,我們就年初一個、年尾一個,將來好讓你帶回金門回歸故土。這樣好嗎?」沙瑪笑著說。 「妳可不能騙我?我們家鄉有一句俗語:『多子多孫多福氣』,妳生愈多,就會為我們家帶來好福氣!」(一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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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聞暗夜哭聲?八二三戰役 臺籍征屬血淚
當今立法院未通過「八二三參戰官兵晚年生活照顧特別條例」,規定823參戰官兵比照榮民,每月13.000元津貼,遺屬可一次領取三百萬元補償,卻被民進黨稱為「錢坑法案」封殺。後來法案被切割,導致今天823官兵退役者,每月領取生活津貼13.000上下。而「遺族自民國47年領撫卹金20年,至67年結束總共領約3萬5千元,如加計民國97年的物價指數換算,約12萬7千元,加上戰士授田證補償金50萬,總計只領到約80萬5千元,不到100萬,68年以後至今,即沒有任何津貼,這分明鼓吹國軍不必英勇獻身!」……詳如下圖: 翻開太平洋戰爭史,無論是加工自殺的「神風特攻隊」,或海、陸皇軍,日本政府恩給都相當優惠,即使對殖民地徵召之軍屬,戰亡者,「厚生省援護局」一律恩給日幣兩百萬元,彼時幣值約台幣80萬。筆者根據台、日雙方往還史料調查:發放「弔慰金和慰問金」,日方於1987年立法通過,自1988年起發放台籍軍屬重傷或死亡遺族,每人日幣兩百萬元,條件:「戰亡遺族三等親──父母、妻子(不含改嫁者)、兒女申請弔慰金。重傷慰問金,必須是一隻手或腳傷殘。」 補償對象是依據日本厚生省調查名單,後來奉祀在靖國神社遺族也可申請補償。 依遺族計算,台籍國軍戰歿者,至今賠償不到一百萬台幣,殖民地和祖國相較,似乎無多大差別。但相對228事件,動輒6百多萬賠償,而且總統每年道歉,還被丟皮鞋,讓唾液自乾,總統怎不看看200多位823烈士破碎家庭?難怪遺屬至今憤恨不平。只能說:「二二八他們有強大政黨支持,其二代或三代都有絕佳社會地位,有堅強話語權,而我們訪視823遺屬,大都老弱、病窮,讀書不多,社會地位卑微,大半在工廠圈討生活,缺乏有力遊說團體,處處碰壁。」任憑該法未在適當的時期過關。 「常在淒冷長夜,等待死者魂魄,渡海返家,陰間遠隔,夢中相見也好啊。」這是遺孀「腹內話」。湯顯祖於《牡丹亭》暗喻:「波光水鳥驚猶宿,露冷流螢濕不飛。」一對波光水鳥,痛楚的等候/尋著雨聲或風聲走來嗎?屍身在冷風中化為塵土,試問那一對水鳥,面對生命的風暴、驚魂,如何再鼓起雙翼、振翅高飛?常想:「應該用什麼話語去安慰他們失神、絕望的心?」政府的冷血,與面對歷史的健忘,823戰役的哭聲,命定無解? ‧孤燈下的淚眼;烈士陳新讚遺孀 2015年10月。筆者自國道三下南投竹山交流道,訪問烈士陳新讚遺孀及其孤女陳淑精女士。臉上雀斑、倦容的陳淑精,50多歲,受困於生活沉重壓力。一間原來就貸款自建的住屋,毀於921地震,一生的辛苦化為烏有。目前住家是再次貸款3百萬重蓋的。在客廳裡,她哽住喉嚨許久:我爸爸是陳新讚,住偏遠魚池鄉水社村。24歲與媽媽結婚,25歲當兵。原定47年9月23日退伍,沒想到8月下旬,公所通知:領回父親骨灰,是同鄉戰友帶回的。 孤女陳淑精,當時她才6個月大,至今55年了。她語帶哽咽說:「至今爸爸還未領到退伍證、也沒領到薪水、我們要求國家還給我一個爸爸」。 一旁的陳淑精卻難忍孤女的悲悽記憶,嗚咽道來:「媽媽每天凌晨4點起床,抱我到廚房小桌繼續睡,一邊煮豬菜,一邊看顧我。媽媽忍受一切辛勞,告訴自己:「只要等上3年,丈夫就會回家,全家就可以團圓了。」這本是一樁平凡不過的人生願景,怎知一轉身,深閨已空無一人,爸爸竟戰死金門前線!……25歲到金門當兵,從此未進家門一步,連影子也走不進來……。 媽媽說:「父親中彈未死、不肯瞑目、身體一直顫抖、痙攣、抽蓄!」 「為什麼不馬上急救?」 「傷得太重,醫生說先醫傷勢較輕者,傷重者,讓他自然死亡吧。」 戰友雙手捧上一罈骨灰、深深一鞠躬,眼眶含淚。低著頭傳話:「新讚身中7槍,臨死交代,要大嫂趁年輕改嫁,但要把女兒扶養長大!」 被7發子彈射中、鮮血奔流,死前一刻,喉嚨猶喀喀碎響,克制顫抖的指尖,拚著最後一口氣,張口呼吸帶有血水與樹木味道的空氣。原來俊秀臉孔,於腫脹眼臉遮掩下、只露出睫毛微微顫動,脖子青筋動脈激烈掙扎而扭曲……! 據說,死時不能瞑目。戰友轉述:「脖子坑坑黑洞、碎裂脊椎向外翻轉,渾身癱軟如泥,躺在擔架上……」那一刻,連上弟兄都驚慟嚎哭。 孤女陳淑精哀傷說:「小小骨灰罈,就放在媽媽枕邊,媽媽每天在房裡哭,那時我不懂,傻傻的問:一只骨灰罈有甚麼好哭?……阿嬤將別人弔祭爸爸的輓聯,裁剪成棉被被套給我蓋,說爸爸會保佑妳,平安長大,要乖乖聽媽媽的話。」 遺孀(陳淑精之母)在旁直言:「小時候,淑精撿來一個球把玩,鄰居小孩看到就說:打死她,毋老貝的囝仔,無人教示!」彼時,公公掌管經濟,任何軍中的撫恤,我們母女均未沾到。有一回,孩子想吃豬肉,央求我買。硬著頭皮去賒帳,想不到肉商竟冷冷說:「吃豬肉欠帳?無錢就甭吃啦!」硬是把2斤的五花肉搶回去,讓女兒呆泣許久,我只有難過地,強擁女兒離開。當時只有無言的痛,窮人自尊心,原來就是如此不值錢。 事後回想,咱們不能怪別人無量,民國48年左右,台灣卡是歹賺食,殺豬販做生意,嘛愛本錢。幸好山上有不少過貓、山茼蒿、黑紫菜、麻竹筍、菜頭等野菜,或多吃一點醬筍,三頓能吃飽,就很感恩了。儘管日子難過,但均可找理由解脫,所謂:關關難過,關關過啊。唯想到丈夫體貼、英俊身影,說好「等他3年兵返家,女兒會走路,我也可放下重擔,全家團圓、就不用再受苦了。」怎知47年8月23日戰役,卻等到剩下一公斤不到的骨灰回家,你說阮做家後,奈袂痛心? 」烈士遺孀淚灑雙掌,掩面哭泣。 還記得「新讚臨死還交代:趕快嫁人,要撫養女兒成人……臨死猶惦記我們母女。怎麼不牽腸割肚?亡夫的骨灰放床頭3個月,我每日背淑精挑水、種菜、煮飯、洗衣、餵豬、砍柴火等。兄、嫂一家相互幫忙,而我卻獨力撐持家事,有時公婆會幫忙撿一些木頭回家燒。」夜晚,丈夫亡靈守著我們,在房間裡緊緊抱住骨灰罈,像抱住先生的三魂七魄,恍惚中,多年未見,著綠色野戰制服的「新讚」,從燭光搖曳深處走出來,與我們團聚啊。老婦人跳躍式追憶。 她憑藉一年的新婚燕爾,在夢境尋找超現實的「真實」,架起她一生甜蜜之源,支撐她後半輩子歲月。……而身為養女遺孀,不識字,丈夫於823砲戰殉國,她無法向國防部、向政府高層遊說,政府也把她們丟入歷史牆角,成為無人聞問的「孤兒寡母」。一到半暝三更,想起亡夫的種種不幸,常會看到他眼睛濕潤、穿染血的野戰夾克、默默的站在竹管厝屋簷下,近距離相互對看,他仍然一言不發。「在沒有月亮的夜裡,我循聲,摸著牆,想靠近他的幽靈,卻感覺一雙冰冷的手,將我們推開。」遺孀聲淚俱下,敘述幻境中溫馨、動人的一幕幕,企圖保留生命中些許美好情愫,不解這是一場長久憂傷的拔河啊! 一直以為823戰役必然得到政府妥善的照顧,那是光榮衛台保台的關鍵戰役呀。筆者問:「國防部或退輔會都沒有相關救助、撫卹嗎?」 「政府補助陳淑精到國中畢業,我也想終身不嫁,但流言不斷,別有企圖的家人,見縫插針。有次我生病,托大伯下山拿藥 ,大嫂吃醋,也講不三不四的話,母女看盡人家臉色,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只好下山找工作,終在日月潭教師會館幫傭,負責洗衣、掃地;國防部有交代會館主任:要多多關照烈士家屬。這樣天經地義的安排,也惹來一堆閒言閒語。至於政府補助,聽說戰士授田證抵換50萬台幣,但我們母女碰不到,摸不著,因公公在做主。」坐在一旁的淑精接話:「我6歲時開始背伯母小孩看牛,重得彎腰駝背,後頸常吐滿嬰兒的噎奶,苦不堪言。並要跟阿嬤到田裡工作,一點也不得閒,待我7歲半時,媽媽終於改嫁。爸爸的兄嫂很開心,因改嫁後,他們更有理由不用給家產了。媽媽「冷眼看人間」,早就心知肚明。別以為手足之情最親,患難親兄弟一旦涉及家產,幾乎六親不認啊。陳淑精媽媽只一味遭饞言圍堵,被逼改嫁算是福氣了。 ‧歷史反諷:當馬總統敲響和平鐘聲 政府為營造更和平氣氛,於建國百年系列活動──金門「和平牆」暨「和平藝文展」,100年8月19日於古寧頭金門和平紀念園區揭幕,希望昔日戰地轉化為和平聖地。一群海內外藝術家如新加坡楊子強、台灣蕭青陽、李奇茂、黃光男,以不同方式,將和平藝文展串連胡璉紀念館、四座碉堡,使當地成為藝術家為和平發聲的聖地。國畫家李奇茂表示:「他參加古寧頭及823戰役,他認為主辦單位標語『聽見和平』,應該不只是聽見和平,還要看見和平,摸到和平,更重要讓歷史從今後永遠和平,沒有戰爭。」 8月23日是建國百年祈福日,總統馬英九赴金門與823戰友總會長呂芳煙、柬埔寨國際反地雷青年大使宋可邵等人,共同敲響和平鐘。這是藝術家的期待,也是歷史超完美的連結,相對縣府只保守以「聽見和平」,作為兩岸和平期待,而李奇茂希望摸到和平,未免一廂情願。 我們最大潛在危機,至今仍來自中共,透過虛擬得來的「和平」,固可滿足藝術家的烏托邦王國,唯證之於823之搏命,我方軍民浴血抗戰,我們自敲和平鐘聲,果真能「長安一片月,萬戶擣衣聲」的虛擬實境? 筆者於民國63、64年駐守大小金門,在冷戰時期,我們連上士官長(習稱紅標仔)手腕、胸前、背部、腹部等處,刺上反攻大陸、殺朱拔毛、光復河山、大刀及青天白日旗徽等圖騰,從青絲到白髮,直到皮膚鬆垮、萎縮,始知反攻大陸是一場遊戲,一場夢,生命中最大神話。有人天天買醉,菸酒成為不離不棄的伴侶。士官長說,一瓶醬油買了40年,家回不去了,說著掩面痛哭。(5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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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最好回映最好
每一天都有新的可能,可能是美好,可能是憂愁,也有可能對中發票,當然也有可能會踩到香蕉皮。 心情就是一面鏡子,反映今天所有可能的新。不悅就映照著不悅,大笑自然回映著大笑。正如因與果總是相連對應的道理一般;先哲胡適不也有云:「要那麼收穫,得先那麼栽。」。 因此,你、我、他凡是看到,凡是聽到,想到的,做到的……,全會在這面「心鏡」中有所答案。閃都閃不掉,擋也擋不住。 既然如是,那就向前吧!用最樂觀開朗,積極向學的態度面對吧。在每一天的「心鏡」全數反映了人生後,何不回映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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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那晚,烏番叔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興奮的程度不言可喻。於是他靠近沙瑪的耳邊低聲地說:「沙瑪,想不到妳那麼快就有了身孕,簡直太讓我高興了。」 「我們都年輕,年輕就是本錢。自從那晚我們在院子裡親密過後,你就像蜜蜂似地每天嗡嗡嗡叫,如此一來,想不懷孕也難。」沙瑪羞澀地說。 「妳是知道的,我們都是身心成熟的成年人,尤其我在原鄉曾經結過婚,有過性經驗。來到這裡已十幾年了,我從未到外面惹花拈草,或跟人家出去花天酒地。當那晚我們親密時,妳豐滿的身軀和激情,簡直讓我如同陶醉在一個美麗的仙境裡。十多年來壓抑的性終於在那晚獲得抒解,現在想起來還回味無窮啊!」烏番叔說後,竟把沙瑪緊緊地摟住,並伸手撫摸她脹得鼓鼓的乳房,然後褪下她的衣褲。 「可得小心點,不能像之前那麼粗魯。」沙瑪提醒他說。 「沙瑪,不要妳交代,我會輕輕柔柔的。」烏番叔柔聲地說。 「記住,再過一段時間肚子大起來就不能再親密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沙瑪再次提醒他說。 「我會克制的。」烏番叔保證著說:「妳看看,我十幾年沒有接觸過女性,還不是忍過來了。」 「現在不一樣了,因為你又嘗到甜頭了,我怕的就是這一點。」沙瑪笑著說。(一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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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聞暗夜哭聲?八二三戰役 臺籍征屬血淚
‧手捧烈士陳文森骨灰 工作小組自竹山,直驅彰化王功海鄉,一路叫賣海鮮:剛挖出的新鮮蛤蠣、熱騰騰的蚵仔嗲、丁香魚、石斑等,兩旁木麻黃稀疏相映,悠遠、靜謐、廣茅的臨海之鄉,展現眼前。頃刻間,天空雷電交加,田園綠野濛上一層暗鬱黑幕,所幸,西北雨很快休止,未影響既定行程。 烈士陳文森老家,是一棟光復後磚牆、木造四合院,與木構牆體舒適結合,是庶民聚落的正身大廳,古樸、溫婉,主厝與護龍相對應,形成聲氣相通之院落。烈士母親95歲的阿嬤陳洪旦、烈士妹妹陳黎及遺孀陳再發的母親,坐在椅條上,親切招呼我們。阿嬤低矮的額頭掛著老人斑,長期風霜磨過,似傷疤凍僵脫皮。這位長壽的大地之母,護佑著守寡的媳婦及遺腹子陳再發。因為我們到訪,漸漸揭開戰爭悲痛往事……。 民國47年8月27日。當國人歡騰823戰役大捷,中外記者齊聚台北,而人夫、人父、人子的陳文森烈士,卻命定回不了家。遺腹子陳再發出生於47年11月14日。整整3個月不到,父子天人永隔。在中共奇襲金門下,陳文森奮勇當先、中彈身亡。陳再發說:「看到別人,被爸爸舉在肩膀上搖晃,真神氣;看到同學腳痛,爸爸揹著上學,很羨慕。我問母親:「我的父親在哪裡?」 ……母親說:「歹命囝,軍中畫給我們的父親遺照,想他時,搬出來看看吧。」……一生中從未依靠過父親溫厚的臂膀,想到就心酸。 一個飽經滄桑的中年人,想起童年為生活奔波的情景,祖、母、孫三代相依為命,竟在眾人之前,掩面痛哭,其內心悲愴何其巨大?遺孀回憶:「亡夫陳文森是陸軍第10軍通訊營無線電連,配屬烈嶼。戰死後軍方很少探視,好像什麼都未發生似的。」當年烈嶼指揮官郝柏村師長,一路扶搖直上;在823殉難的台籍國軍,其遺族自撰的作品,或口述採訪中,均異口同聲說:「老師長自亡夫金門戰死後,不管他擔任甚麼職務,從未走過我們家門一步,任何慰助、探訪也免肖想;這樣踩著烈士枯骨的一將功成,他還記得死在疆場的夥伴?」 曾任823戰役陣亡烈士遺族勵進會會長戴文鎮,其父戴萬章,當年也是9師25團第2營第8連。自台中車籠埔營區分發金門,約一星期,即發生823戰役,父親陣亡、姐姐3歲、他才周歲,父子未曾謀面,命運如同王功漁港的陳再發。細數郝院長,奉命率部戍守小金門(烈嶼)有功,因而獲頒雲摩勳章與虎字榮譽旗。1977年4月,晉升陸軍二級上將,之後從參謀總長、國防部長到行政院長,官運扶搖直上。 郝柏村於1994年3月遠見雜誌出版《無愧》自傳。序言謂:「留下一頁頁真實的歷史紀錄。」 遺屬問:「我們年輕的父親或丈夫或兒子戰死金門,導致妻離子散,四處流浪,備嘗人間淒涼,政府卻從未重視遺族,幫助重建家園,安頓流離失所,或安排工作。這樣公平嗎?」 相對如國軍(職業軍人)得到以下四期的安頓家園: 第一期:老眷村時期,民國37年,部隊自行建造。 第二期:新眷村時期,民國45年,由婦女反共聯合會第一次捐建,第二次民國64-69年,仍由婦聯會提供。 第三期:舊眷村改建時期,民國71-74年。 第四期:新制眷村改建時期,民國83年底,國防部召集成立跨部會眷村改建小組,並於85年1月通過《國軍老舊眷村改建特別預算》,至全台老舊眷村迅速拆遷消失。 一樣為國家付出生命,守護台、澎、金、馬,為何823遺族無任何眷舍安排?或從優撫卹?或比照二二八受害家屬賠償?或比照歷次國軍演習意外死亡之賠償?任遺屬渡過58年寒冬,這樣的師長,捫心自問,能「無愧」嗎?午後。遺族陳再發的庭院,漸漸圍攏人群,鄰居很好奇,823戰役已悠悠50多年,古早古早ㄟ代誌,怎會有一群文史工作者來關心,想在這片荒涼、苦鹹海岸上,尋訪遺族歷史傷痛,設法為其發聲? 遺孀陳再發的母親,在牆角淒然憶往,默默拭淚,抖著嗓音說:「當年通知領骨灰是彰化團管區。阮頭家(先生)是大家庭,9個兄弟姊妹,生活相當艱苦;叔伯哭哭啼啼把骨灰領回家。當骨灰罈映入我眼簾,一時昏眩,癱倒在地,醒來後,從狂哭到沙啞,到細微之聲如貓叫,心揪成一團,心臟無力跳動。公婆攙扶到床上,勸求:小孩11月即將出世,尪婿已戰死,你愛多保重,阮嘛真嘸甘啊……」。跪求她。一場人生巨變,摧毀原本幸福的家。 「47年11月14日生下再發,坐月子期間,餐餐食不下嚥,飯一捧起,喉嚨管就滿,吞不下去。婆婆勸說:咱庄腳人做月內真重要,是關係你一生ㄟ健康和元氣,麥擱眼屎四淋垂啦,而且囝還細漢,千萬要想開一點。」……婆婆的疼惜,雖感念在心,唯悲哀卻無力擺脫……」。 「孩子長得神似他父親,我一定要好好照顧!這樣為自己打氣。但仍然吃不下飯,天天打點滴。看著照片,日日哭,暝暝號。當時唯一能和我相對的,只是兒子的哭聲與笑聲。噢,當我把嘴唇停在孩子的額頭,再發的鼻息似波濤,一陣接一陣傳來,跟記憶裡的尪婿鼻息重疊在一起,感到有股溫暖氣流,輸進我全身。」遺孀敘述當年的哀愁。代表記憶與過去,她們總在提醒善忘的政府,烈士背後女性的宿命與困境啊! 嫁到傳統大家庭,又處於窮鄉僻壤,除播田、種地瓜、花生等雜作,只能帶兒子去海邊撿蚵、插蚵、剝蚵。這片坡度平緩的潮汐灘地,有廣闊的潮間帶,加上潮差大的特性,正是蚵仔絕佳的養殖場所,長久以來的養蚵之鄉,對偏遠漁村弱勢族群,提供生養機會。婆婆煮三餐,她則去外面工作。 陳再發告訴筆者:「讀小學時,因無父親,常被嘲笑、霸凌,也不敢報告老師;後來阿公得知情況,出面警告、制止,才平靜好轉。」他說,小時候在堤岸玩水,隨風移動、隨水漂流,自然而然學會游泳。當時每個男孩皆光著屁股玩水,內褲就塞在碼仔石縫中。為增加一些外快,和母親常到石滬捕魚,用手操網,大都是象魚、丁香、及其他體型比較尖細小魚,穿防滑效果較佳的草鞋,背竹簍,唯石滬魚獲越來越少,母親後來也放棄這種傳統抓魚法。 養蚵工作,從小就一直不間斷,弓著腰身、每天扁擔跨肩,於泥濘潮間帶移步,一波波海潮深及腰身,隨母親飄移走過,一路跌跌撞撞。每回,被海潮衝倒,母親總是快速拉起來,海水入骨的冷冽,我必須忍耐。有一次被大浪沖走,以為會死掉,母親淒厲的呼叫,我用仰式擺動、吐水,終於命大,疲倦游回岸上。 稍長,學著駕牛車撿蚵,雖然不再沉重挑擔,但採蚵車在鬆軟砂土裡,仍劇烈搖晃,回望沙地,車輪軌跡,越拉越長,浪一轉,海灘即成一片汪洋;他說:「沒出海時,就挖文蛤、花蛤貼補家用。每當夕陽西下,海風揉合水草、魚貝、鹹份等各式各樣滋味,聞起來特別親切。」有次,腳被異物刺傷,不久即紅腫疼痛(經查是蜂窩性組織炎),未打針,只是敷消炎草藥,仍然天天往海灘撿蚵,竟然好了,真是天公疼憨人。後來雖開踩蚵車,仍天天與急流海灣抗衡,不做,生活無以為繼呀……。」母親每逢兒子不順,就去拜墳,抱住文森烈士墓碑痛哭,祈禱文森在天之靈保佑兒子! 「當中華民國國軍如此不值錢,父戰死金門,政府未照顧遺屬生活,無米吃番薯籤,未及見爸一面,同學拿無父嘲笑,我不甘心。」陳再發面對鏡頭侃侃而談,希望遺族苦難,能透過報導文學或紀錄片,自邊緣發聲,讓執政黨重視。 坐在一旁的陳黎女士,現年75歲,跟胞兄陳文森差四歲,平時兄妹感情極好,她回憶:「阿兄要到金門時,看到家園一片草埔,說當兵回來要復耕,免得變荒地不好整理。言猶在耳,沒料到他那麼衰,死於823戰役。」 筆者問:「這場震驚海內外的台海保衛戰,是中華民國遷台最神聖戰爭,何以用衰字形容?」 胞妹陳黎擦拭泛紅的眼睛說:「阿兄死後,他第10軍長官,從未探視家屬死活。政府設一大堆228紀念館,卻未在台灣設823紀念館,公平嗎?」 筆者據實以報:「關於823紀念館,金門戰史館有部分展示,至於台灣設專館似乎未聽聞。也許政府普設二二八紀念館,受限於特殊族群意識形態,過度沉溺過去悲情,有強大政治壓力吧。」記得法思想家赫南說過:「在人民共同記憶中,災難與傷痛比享樂或光榮更重要,也更有價值;它更能緊密結合民眾,喚起患難與共的情感,進而使人民凝聚成一個堅實共同體。」823戰役是一場爭自由、爭人權、保家衛國聖戰。政府在台不設館,使戰亡或平安退役的823老兵,內心少了價值認同與歸屬,如何療癒歷史傷痕? 遺孤陳再發抱怨:「每年中秋節,軍方會寄慰問卡來,請問對於一個苦哈哈家庭,僅問候卡夠嗎?國防部從來不會設身處地幫遺族想想,只是應付了事。另外,台灣拍了系列軍教片,如八百壯士、筧橋英烈傳、英烈千秋、黃埔軍魂等,就是沒人拍823戰役。」 筆者也是老金門戰士,忝為文化界一員,一直關心823歷史展演,如詩人瘂弦、洛夫、小說家朱西寧、吳鈞堯等皆以建構史詩型作品問世,而1986年中影導演丁善璽,邀柯俊雄、秦祥林、黃仲崑、凌峰、楊惠姍等演出「八二三戰役」電影,動員國軍約30萬人,引起極大回響。筆者認為:報導對悲情不能加油添醋,對客觀史實不容扭曲,經過一番說明,讓遺孤擁有更客觀的辨識度。陳再發母親激動說:「自文森戰死金門,政府慰問幾次後,就沒有下文了。戰亡撫育金立法院至今未通過,往後也只能流淚到天明的等待,直到終老。」(5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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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文創
曾經, 槍林彈雨屹立; 往昔, 灘頭坑道戍守。 文創, 仿若千鈞巨岩下幼草, 一如廣袤荒漠裡嫩芽, 煙硝、 彈丸、 皆雨露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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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烏番叔荷著犁,牽著牛,一母則肩扛鋤頭,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家。當他把牛拴在屋裡的小房間時,即使人畜共處一室在這裡很普遍,甚至自己的家鄉亦有如此的情事,但隨著各方面的進步的確有改善的必要。幸好新屋即將建造完成,不久即可搬遷入住,這也是一母和沙瑪料想不到的。屆時這棟老舊的瓦房,將用來堆放農具、雜糧及拴牛,一家三口將住進新屋,徹底改變一下居住的環境。但願隨著新屋的落成,也能為烏番叔帶來好福氣,讓沙瑪在這棟新房子,為他生下一個男丁,好延續他們王家的香煙。 沙瑪一見烏番叔回來,趕緊端水讓他擦臉洗手,準備吃晚飯。她的體貼就像是中國傳統的女性一般。想當年在家鄉春枝也是如此待他的,她離開住處退回匯款,迄今仍然讓他耿耿於懷,畢竟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又結成夫妻,夫妻之情依舊存在他的腦海。至於她是因何而離家,必須等待有一天回鄉時,才能從村人口中得到一些端倪。 「一母、烏番,吃飯囉。」沙瑪已擺好碗筷催促他們說。 一母又提來能活絡筋骨的藥酒,沙瑪接過後為他們兩人各倒了半碗,烏番見狀問:「妳怎麼不喝呢?」沙瑪沒有回答,臉頰則出現一陣嫣紅,一母興奮地笑笑,烏番叔已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打從內心發出:「莫非是沙瑪有喜了?」的心聲。果然是沙瑪有喜了,因為兩人都年輕,烏番叔年輕力壯、精力充足;沙瑪身材豐滿、臀部圓翹,如此的結合絕對容易受孕。倘若能一舉得男更是烏番叔夢寐以求的,他勢將無愧於王家列祖列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也永遠不會加諸於他身上。如果他死在他鄉則無話可說,要不,總有一天,他一定要帶著孩子回金門祭拜祖先。(一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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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蕪世代兩首
一、玄武岩的紋身─祭皇明監國魯王400周年冥誕 距離童年祭拜你的年代 倏忽已50餘載,比你的一生還長 而你屆400年冥誕,歷史的弔詭 從不失離奇,辯證仍繼續不斷 無論你從邊陲被湧入中央 編入國寶,回家或不回家 一樣未改你沒落王孫的 飄零身世,你是失了話語權的一座島 與滿地瓜藤蔓延的番薯王,我毋寧 喜歡你這樣的稱謂 更靠近山,靠近海 靠近土地的泥味 我亦然嚮往你不再落拓,落日時分 優雅走向賢聚村落的文人身影 雖則,那只是我的孺慕之情 而你仍只是一個背影,一聲嘆息 倥傯年代,爭戰歷史 不斷被替換的符徵或符旨 既以海為名,巨川為字,恆山為號 常石別號,這都命定你的歸宿 要紋身烙印於花崗岩的島嶼 或者,就此回到你的故地 讓你的故事吹吹海風, 曬曬島嶼藍天陽光皆好 你的那塊玄武岩壙誌已然老了,佈滿皺褶 歷經300多年風霜,在一個仍然爭戰不已 末世不安中,726字工整的楷書鑿刻 相對於你45載的顛沛流離 其歷史沉重,短是短了些 卻還是一首不失隱喻 韻味深遠的絕句 應比繁華盛世任何一首長詩 更深沉更提點 你在此島得其安心所在 你將不會孤寂的,你黑色歷經火成噴發 凝結的岩層,如鐵的身世 你的意志,不屈不饒 代言了這島嶼的民族正氣形象 縈繞於島的英魂 終至被山被海紋身為素樸容顏 被勒石被摩崖,被拓寫 值得再一次吟誦 構築為歷史喋喋不休下全新符旨 二、一塊玄武岩堅石400年風雲的抒情 立春,細雨滴答、陰暗的早晨 我和你一樣回家 突然醒轉,甦醒在島上 驚覺你的存在 這意謂著我和你已經共同度過 島上一甲子風雲 可不可以這麼說呢: 你就是一個島的譬喻、象徵 你是風你是雲 身處仍然詭譎變化時代 做為南明的遺民國子監,我們了解 你的遺憾,聽出你的嘆息 做為中原晉室南遷開拓島嶼子民 隔著400年,我們仍然感受 一脈相連,在其餘數典忘祖 集體記憶遺忘,去歷史而後快 仍然權力鬥爭的當今世紀 我們祭祀於你的忠誠 讓一縷忠魂飄落在我們 一樣被邊陲,海上金碇、 固若金湯不斷被寓意 被警世的島嶼 我們的魂始終在一起 沉睡400年,醒轉 這是個甚麼時代? 昏濁的、碎裂的 爭論喋喋不休的時代? 為甚麼他們刻意遺忘、切割歷史? 獨留一座島,獨鍾於你? 為你開箱、儀式 從此,你陪伴島嶼一起度過 詭譎的風雲 沉吟海濱,見證兩岸的春秋對峙 任憑海浪狂打,風雲變色 歷經400年改朝換代,而此刻 臺海風雲密佈,一觸即發 每一次的鐘鳴都是警訊 面對歷史飄忽,以抵抗虛無 這一塊皇明監國魯王壙誌 透露昭示許多天機 你終於要回家 回哪裡的家? 你一生流離,竟來到浯州這一隅 開基1700年的島嶼 無論你多麼貴族、王族 你只是回到你先祖的農民之家 最後棲居和我們一樣貧瘠的故土 葬於此,何處是你家鄉 從反清復明至中華民族抗日象徵 你不斷被符徵符指 你已夠稀薄了,竟然還要遠走臺灣 當然你要回來,你是重構金門與南明 不可分割的逗號 你是一座橋,在臺金 在閩臺,在兩岸 後記: 這兩首詩其中寫第一首之初,原應去年文化園區管理所盧所長皇明監國魯王壙誌來金特展企劃之邀所寫,因感觸頗多無所止,故同時續寫另一首,第一首詩除了在開展當天露了一下臉並親自朗讀了一次之後,兩首詩作便同時封箱,未曾在再公開發表或進一步被做推廣。然而皇明監國魯王冥誕400年之後很快又屆一年了,臺澎金馬的風雲越形詭譎變化,每每省視當今,特別是近一年半載文人噤聲的時局,歷史的縱深,殷鑑不遠。想起魯王的滄桑,感觸更深。以詩二首焚祭皇明監國魯王並藉此諷喻當今時局。僅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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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夜
當勤勞的太陽公公在工作了一整天以後,以燦爛的餘暉給大地道過晚安,紅通通的一張臉,疲憊不堪的身體,就沉睡在夜晚的懷抱裡。溫柔的月亮姑娘從天空的另一端升起,伴隨著滿天璀璨的星斗,為大地守護一張美夢!悄悄的,悄悄的,恬靜的夜晚就來臨了! 我愛夜!白天家人各奔東西,在晚餐過後,或許看看電視,隨著電視節目的嘻笑怒罵,解放緊繃的心情;或許閒話家常,分享彼此的心事和趣味;或許出門散散步,吹吹夜風的舒暢,看看繁星的光芒,聽聽夜蟲的吟唱……對我來說,這就是最大的享受。活動結束,在梳洗完畢後,我走進自己的臥房,開啟那盞每天伴我夜讀的小燈,整理一天的思緒和一知半解的上課知識,在睡眼惺忪後,進入甜美的夢鄉。 我愛夜!有時候睡不著的我,總是貪戀著夜晚的美麗!成群結隊的星星精靈,總是調皮的對我眨著眼睛,目光如此美麗,卻也那麼神秘!他們到底要告訴我什麼?溫柔的月光仙子,用最輕柔、皎潔的一張網,網住夜的安詳和恬靜。夜風先生也睡不著,獨自一個人在月光下散步,一會兒漫步山崗,一會兒閒逛大街,一會兒和大樹、小草們玩親親……他的逍遙自在是最讓我嫉妒的。夜太黑,我也只能聽他瀟灑的吹著口哨,東奔西跑,四處玩耍! 我愛夜!四季夜晚的丰采,總是各領風騷!春天的夜晚,我愛欣賞俏皮的螢火蟲提著小燈籠,四處曼妙飛舞,尋找夢的起源;夏天的夜晚,我愛聆聽愛唱歌的蟬兒,像是開演唱會似的,讚頌夏天的熱情;秋天的夜晚,我愛品嚐月光的溫柔,月餅和柚子的芬芳和甜美,享受家人團圓的天倫之樂;冬天的夜晚,我愛窩在棉被的懷抱裡,把身體窩得暖呼呼的,任憑北風在外面張狂、叫囂,我也無動於衷,因為,冰冷的夢最需要我的擁抱啊! 我愛夜!既漫長又溫柔、美麗的夜啊!請賜予每個人一張張好夢,夢裡,所有的心願都如願以償。等到東方魚肚白,一覺天亮,最燦爛的朝陽都會向我們微笑,又帶領我們迎接嶄新、耀眼、充滿希望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