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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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浯島文學獎小說首獎作品沒體
一開始,我必須堅持這不是一篇科幻小說。 因為它除了沒有超異科技的火爆宣揚,更沒有長得像中國髮髻又像長吻鱷嘴巴及腦袋的外星生物,一見到人類就流口水,所以我要講述的故事不能被圈限在科幻的領域中,可是它的詭秘程度又絲毫無法以常識來理解。 那姑且稱它為魔幻寫實好了,貼切來說,更可能是一種疾病史記的生還者遺緒,雖然我不知道這種疾病是否會使人達到死亡,現在看來是不會的,否則我無法以只有半顆左腦袋驅動我的右手記載以下事件。 事情是這樣子的。 三個月前從電視台與各種傳播媒體的消息發布中得知,一月十八日下午十七點三十分四十七秒,在距離宜蘭外海八十九公里處發生規模八點一的地震,深度僅有四點二公里,屬於淺源地震,為時約十七秒。全台各地最大震度分別為花東七點八級,台北七點二級,基隆七級,桃竹苗地區六點九級,雲嘉南六點八級,高屏地區也有六點五級強震:::,各地災情因為受到九二一的災後重建制度以及防震、救災設備的添購整頓,只有彰化傳出運送家畜的車輛翻覆,造成許多活體豬因受到驚嚇衝入便利商店,使部份店家財物損失,除此之外沒有進一步傷亡事件傳出,甚至使得車上約一百公斤的病死豬肉散落一地,及時攔阻其流入市面的消費危機,居然因此傳出「天佑台灣」的佳話。 我當時一個人在宿舍打著期末報告,題目就叫做「台灣的疾病與權力」,結果一震天搖地動,手邊咖啡像處在月球一樣,在真空裡浮動,潑灑在廉價的外套上,價值四萬多元的筆記型電腦從桌上砸了下來,幸好我機警用腳尖頂了一下,所以只有外觀印有廠商名稱的部份破損,否則我將會列為全台震災損失清單的一員。 可是問題在於,許多沿海地區布滿塑膠袋、保險套等人造垃圾的海域突然倒灌,加上各地汙水處理場的管線破裂,使得飲用水受到嚴重污染,一名沒有唸過多少書的高雄老婦對著現場連線的鏡頭大喊:「全台用水終於統一平等了」,路過勘災的市長剛好把慰問的紅包交到她的手上。 飲用水的問題一來,將會使疾病的散布變得比地震本身還要可怕,專家指出,不潔的用水可能使大腸桿菌、霍亂等疫病再度爆發,將嚴重影響我們加入世界衛生組織的可能性。 但是專家們都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我們剛好因為新疾病的誕生意外成為全球矚目的焦點國家,日本、美國等專業醫療團隊相繼來台做功課,企圖找出新病源及其療癒方式,也想知道究竟這種病癥與地震有什麼神秘關聯。 第一起病例發生在地震後的第二週。負責診療的剛好是那家之前相當受到關切的某大醫院(就是台北101大樓攔腰折斷後,在現場出動七百名醫療團隊施以露天心肺復甦術,成功搶救一千條人命的那家慈善組織),媒體競相報導該醫院的神蹟,也是同時塑造社會安定的象徵符號。我那時沒什麼注意這則消息,因為上次海嘯過後也有一個月找到生還者的奇蹟,或是某家農場生出一條五隻腿的羊之類的訊息,奇蹟每天都有,那就與宣傳廣告紙差不了多少了。更重要的是,這時我沒有發病,我跟許多人一樣,歷經了這麼大的地震都死不了,日子還有什麼好驚呼、好擔心的? 我記得那名患者是一位某大學的年輕教授(可能我還聽過他演講),他送進醫院時氣色好得不得了,宣稱只有咳嗽、偏頭痛,媒體之所以會採訪純粹是基於他社會菁英的身份,以及地震後對於疾病觸發的高度猜臆(這完全又是他們想要塑造醫療神話的意圖大相逕庭)。護士小姐相當溫柔的幫教授量血壓的畫面也被拍到,然後接著就是其他病患在候診處表情平淡看著攝影機的鏡頭,絲毫沒有地震後的驚恐,也可能是驚恐的部份被跳躍的剪輯給隱埋了過去。 總之本來日子就這麼過的,與地震一點關係都扯不上。 然後有天我從學校圖書館的閱覽室中,看到一則所有報紙都以頭條處理的新聞(完全取代「全台大地震」的版面),它寫著「年輕教授在地震災區罹患怪病」,副標是「X光找不到教授的肝臟,病毒侵蝕全身,傳染源不明,是否與地震有關專家正密切調查中」,我心裡想,說什麼瘋話,肝臟可能是教授本身因為長期趕稿子造成機能耗損而早就切掉的,很多學術工作者都必須正視這個問題(當然像我這種比較混的研究生可能就不必了),那與「地震災區」有什麼關係?而且以這麼大規模的天災來說,只有一輛運豬車翻覆,女店員花容失色地誤喊「搶劫!!」以外,「災區」這字眼成不成立都有問題了,還說什麼疾病與地震有聯姻關係,媒體還真是危言聳聽。 但事件發展好像受到詛咒一般,有類似癥狀的病人越來越多,而且從原先水源體質比較差的高雄地區,以不規則的點分布方式開始在全台「首播」,使專家一度認為這種病是透過水源傳染的可能性被推翻,所以後來消息透過各國駐華代表傳到外國人耳中,那些有鬢角、身材不一但幾乎都禿頭的外國醫事專家才陸續來到我國,連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都公開讚許我國的危機處理能力比他們好很多,如果去除阻止疾病蔓延的成效不談,至少沒有封鎖消息。 這種病癥說來真是人類史上的一大浩劫。 起初它像感冒,真的就只有咳嗽與輕微偏頭痛,也不發燒,讓人以為只是自己太累或煙抽過多(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吸到自己或別人吐出的煙圈),沒什麼大礙。可是在發病一週以內,身體器官就會像沉沒的船艦一樣消失掉,不是像好萊塢恐怖片那種從口中爆裂出一顆心臟,也不是童話中被虎姑婆莫名其妙吃掉的小耳朵,它就是「沉沒」了,也可以說是「沉默」了,反正我的意思就是說,它像冰塊的融化過程,一點一滴化成水,然後完全蒸發,看不出任何軌跡。 這太讓人難以置信了。自從十八世紀理性啟蒙運動成為人類歷史的照明燈之後,這是所有人看過最荒謬、最無知的一件事。 但更嚴重的是,患者並不會因此喪失性命,所以第一位發病的年輕教授知道自己的肝、腎、腸、胃、睪丸、膀胱等器官逐一消失之後,面臨最尷尬的危機不是死亡,而是他是否仍然可以用「一級病患」的身份繼續霸佔病床的界定問題,因為這種病從急性病狀到慢性侵襲,幾乎不對人體造成影響,這麼個不是病的病要用什麼理由為他挪出床位? 所以,政府在面對這種離奇的「世紀浩劫」時,也採取了許多應變措施,雖然不知道傳染源是什麼,但是預防宣導手冊仍舊不斷印製、散發,有些民間業者為了促銷自家的健康保養產品,也加油添醋的呼起「新身體環保運動」口號,所以預防方法很分歧,從避免出入公眾場所,飯前飯後要洗手,選擇有國家認證標誌的肉品食用,避免熬夜、抽煙、酗酒,一直到最近的要上床戴保險套,很多人都照著做了,早上卻發現一顆眼珠不知掉到哪裡去。 ● 我寫到這裡,也必須再次重申這不是一部科幻小說,因為沒有一部科幻小說會愚蠢到拿疾病開玩笑。傅柯指出十五世紀對付瘋癲的方式就是建一艘「瘋人船」,把所有被認為是瘋子、不祥的人、罪犯等邊緣人都趕到船上放逐出去,若是船「不幸」在哪個港灣靠了岸,當地人會十分迅速為他們準備食糧,只希望他們快離開,免得被「感染」。這是多麼悲哀與無知的事,如果事情再這樣演變下去,我們就可以在普吉島或任何一個船隻可能擱淺或進站的地方,遠遠看到寫有「高雄旗津號」的船身朝我們逼進,船上可能是一群沒有嘴巴、沒有鼻子的人(但我們仍然可以從殘留的肢體語言得知他們與我們來自同一個國度),然後我們還準備本來用來拜媽祖的三牲四果放在垂釣下來的竹簍裡,而且還深怕碰到簍子會被感染。 這是多麼悲哀與無知的事,所以沒有人會拿未知的疾病來寫科幻小說,這也算是一種共體時艱的方式吧。 ● 雖然這種病不會造成死亡│至少到現在都沒有傳出致死案例│,但它總是奪去人們習慣已久的身體部位,因此也有某種程度的恐慌。那些外國專家從震央地帶採擷了一些食物樣本帶回去化驗,據說總算測出一種叫做「桑代克葡萄球菌」的新種細菌,它是變種新型系統,比禽流感還要有更強的人畜共通傳染能力,但為什麼截至目前為止仍沒有動物發生「器官遺失」的病例傳出呢?有些在這個關頭仍喜歡惡搞、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就說是因為「天佑可魯」,這隻小狗可愛到上天赦免了所有動物的罪,我不禁開始擔心疾病後更值得令人關切的國民教育問題。 那既然檢測出了感染源,直接斷絕該食物的攝取不就好了?所以,隔天罕見的用中文發表檢測報告的日籍醫學博士,立即成為全國救星,各家媒體的鎂光燈把他幾乎全禿的頭照成藍紫色,乍看之下十分類似某家搖頭店的燈光,炫化出知識與末日救贖的極彩。旁邊三個美籍的學者就顯得安靜許多,有一個蓄有大紅鬍子的專家甚至還客氣的說「我不會說中文」,後來才想起他大可以在這陌生的國度使用他慣常的母語。 這場全程轉播的記者會,所得出來的結論是,由於地震強烈,造成宜蘭外海的海底噴發出一種尚未被命名的火山物質,而這種物質就含有密度極高的「桑代克葡萄球菌」,它附著在海生動植物的身體之中,然後隨著販賣吃進人們的肚子裡,而這種高度變種的細菌就是造成器官遺失的原兇。 原來如此(但真的是這樣嗎?)。 政府立即下令全面下架海生動植物相關的產品,從屏東鮪魚到已經製成條狀的魷魚絲,甚至是水生植物都一律撤架。人們縱然有千百個不願意,但為了不要提早將身體還給上天,大家還是十分配合的以根莖類食物裹腹。 寒蟬效應持續擴大,最後造成饅頭等澱粉類食物銷售量大增,那位自行出院的年輕教授在螢光幕消失好久,突然又出現為某家饅頭廠商打廣告,說什麼「我就是吃這個好的」,但天曉得他的器官究竟找到沒有。 而我自己意識到病態,已經是事件爆發後的一個月後。 記得前一天我交完期末報告,與幾個同學出去吃東西。我們當然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飲食都特別小心謹慎。特此,我們選擇了那位年輕教授代言的饅頭廠商的分店,裡面好多人,泛黃的燈光把一顆顆饅頭打亮成剔透無瑕的黃金,每個人都吃著幸福,年輕教授的看板就高掛在店面門口,左手拿饅頭,右手比出大拇指,遠遠看還滿像某個法力無邊的仁波切。 我們抽號碼牌,限定兩個小時要吃完走人,店員還滿親切的,我認出這是當時幫年輕教授量血壓的漂亮護士,她滿高興的,用對Fans的口氣告訴我事件爆發之後,院方遲遲無法查出病因,還被外國學者捷足先登,使醫院的威信大受打擊,業務也掉了三成,所以她選擇主動離職,投入現在最熱門的饅頭行業。 她的笑容是我在這種詭異的時局中見過最真誠的表情,甚至提到曾經被她服務過的患者現在居然變成帶動產業的名人,她不禁興奮與榮幸起來。 就在我們互遞名片的那個夜晚,我覺得肚子怪怪的,可能是本身對於饅頭並沒有太大興趣的緣故。於是我起床想要解決一下,但我開始發現不對勁。 這種感覺就像一下子把你投入全英語的環境中,明明有幾個單字與句型以研究生的程度來說不成問題,但你就是無法榨出一滴新鮮的語言果汁一樣。 要怎麼形容? 我發覺身體好像少了某個部位,可是這個部份由於平時就不會見到所以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我坐在馬桶上有段時間,越想越不對,一隻白線斑蚊在我逐漸發麻的大腿上叮了一口,我一氣之下揮掌將牠打成血殷,加上反作用力的關係牠在死後仍抽動了細長的腳,爾後蜷曲起來。我站起身要拿衛生紙將血漬擦掉,低頭看了水面,這才發現我沒有「生產」任何產品,但便意好像在幾次不雅的聲響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我非常確定,消失的不只是本來就可以透過生理機能自然排除的東西,而是,我的肛門。 是的,我的肛門。 這是多麼多麼令人難以置信與羞恥的事,我簡直不敢相信它就這麼走了,一聲不響的走了,當我驚異到一切都恐怖得令人感覺是夢的同時,我想起的確有在與漂亮護士互換名片的小小瞬間咳了一下,也感到頭痛。 「不會吧??我明明沒有吃可能會感染的東西啊?」 心中一邊這麼想,我甚至也不甘心的在房間裡找了一遍,但它真的消失了,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原來的部位只有一片光滑的肌肉組織,我知道有句罵人的話就是以這種病狀做惡毒的玩笑。我努力掀開床舖、椅墊、馬桶蓋,並且用掃把將所有隙縫掃了一遍,無法深入的部份我也用盡所有力氣將障礙物挪開,竟然是尋找一個遺失的器官。其他「患者」也會在某東西消失之後不甘寂寞的把所有可以翻開的地方搜查一遍嗎? 荒謬!!天大的荒謬!! 我之所以說這根本不是科幻小說的理由,更大的原因是來自於本身的悲劇。 然後我哭了,找累了之後我就哭了。單身套房的空氣冰冷到使人失去一切感官,窗外的燈海氳氤成一片色情的火光,不停閃避在我矇住的頭上,我一直哭,強大的失落感拉扯淚腺,淚水像從樓梯上倒下五顏六色的小球一樣狂暴翻滾。一方面也是由於我怕有一天連眼睛、淚腺也沒了,想哭但是哭不出來那真的未免太吃虧了。那隻被打扁的白線斑蚊還黏在我腿上,等我發現時,它已經被淚水暈成一灘紅紅的死水。 ● 後來隨著抗議隊伍越來越多,政府終於承認原先被測檢為病源的海生動植物根本不是傳染因素,而是一次誤判,市府首長與相關負責人士都跳出來當眾道歉,但那些外國醫療團體就像沒有工作證的AV明星團一樣早就草草出境了。這樣一來,奇怪的「器官遺失症候群」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又與地震有什麼關聯?這些問題再度重新變成謎團,民眾這些日子以來對於水源、食物的高度懷疑與警誡一下子都崩盤了,人心顯得更為失序,所以一波接一波的抗議行動又變成比疾病更為顯著的頭版新聞。許多候選人仍不放過可能造勢的機會,打出「成立疫情調查委員會,重建國家人民信心」的口號,借力使力,有些具有國際觀的政治人物也不忘為加入世界衛生組織的任務盡了一點心力。 事情總會有很多不確定與大逆轉,現在饅頭店換下了年輕教授的招牌,但他仍然以「過來人」的身份偶爾出現在談話性節目上,許多眼尖的觀眾可以發現到他刻意以長袖遮掩的右手拇指不見了,剛好是那招牌的敘事主力部位。 而由護士轉業成饅頭店服務員的小姐,也從來沒與我聯絡過。 但我真正在乎的,也不是很多。我只是想找回過去的光榮,那不久前還屬於我的健康與器官。但基於中國醫病身體長期處在一種私密觀點的作用之下,我很難「湊」足勇氣來面對自己已發病的事實,並且及早就醫(先不論醫學究竟能為我們帶來什麼程度的診治)。 但我知道再過幾天,我可能會遭遇更多的麻煩。 新聞上已經指出一個極端案例,一名不信邪的中年男子,在他耳朵突然不見的時候仍延誤就醫,後來他換來的下場就是佔人體面積約有百分之十五、號稱人體最大的器官│「皮膚」│的全面透明化,就是像蟬翼那樣只剩下一點點可供辨識的薄膜與血路管線而已。 我才不要變成那樣!!好不容易讀到研究所如果換來這種下場,那我倒不如去死算了!! 於是我只好硬著頭皮去尋求醫療資源,因為所有醫院都排滿了求診民眾,所以根本不用預約結果都一樣。 ● 我從不知道這樣的怪病要掛什麼科,這方面政府宣導的還不夠,只大概聽說為了因應此症狀,全國醫療單位特別召開緊急會議,快速通過成立了「綜合科」,以應對不同器官消失的個別症狀。但我不知道他們除了開些抗生素或維他命以外,有什麼辦法能把沉沒的器官重新找回來? 我選擇離宿舍只有五公里的私立醫院,因為羞恥再加上肌肉和摩托車坐墊磨擦的怪異感,使我不想捨近求遠。我現場掛號到三百二十八號,已經算少的了,而且瞄了一下,只有「綜合科」的紅色號碼燈是亮的,其他科別的醫生幾乎都被編列到這裡來支援,使一些真的就只是小感冒的民眾大表不滿。 後診區坐著的人都非常有特色,除了一些五官遺失的人以外,從外觀上都不知道他們少了什麼器官,所以我也可以神色自若的隱藏在他們之中,紓緩一下緊張情緒。整棟醫院瀰漫一股吵雜又不安的氣息,刺鼻的藥水味從診療室的門縫底竄逃出來,大家或坐或站的討論自己的病情或整個國家的處境。從天花板延伸下來的電視不斷播放疫情的最新情況,又有最新報告指出疾病可能是來自當時地震使地殼龜裂,把地心中一種無色無味的化學物質給擠壓出來,導致人類免疫系統喪失乃至整個器官的消失不見。也有插播因此病第一起的死亡案例,就是那皮膚消失的可憐男子。可是這類論述一點也激不起候診民眾的關心,或許是假裝聽不到,大家只是注意聽著什麼時候會叫到自己的候診號碼│即使耳朵明顯已經不見的人也一樣。 就在有個不識趣的候選人從外面走進來向大家發送口罩的時候,終於輪到我了。一進去就有一個護士小姐幫我量血壓,跟電視上那個年輕教授的待遇一樣,醫生與護士們看起來都很健康(全),這使得病患比較容易投射信賴感。醫生直接問我: 「器官遺失症候群?」 「是的。」 「哪裡?」 我抬起頭來看著有點年齡的女護士,醫生說沒什麼好害羞的,我們是專業醫療團隊,而且現在大家都差不多。 「肛門。」我說。 醫生聽到這裡眉頭與嘴角是呈反比的下沉與上揚,我發誓,我甚至聽見老護士以咳嗽聲企圖蓋過訕笑的滑音。 護士把我的褲子脫下來,十分純熟又不客氣,醫生也擺著一副輕視的眼神診斷我的患部,我感覺相當不舒服與受到污辱。直到他又開出了我預期中的抗生素與維他命(居然還一起開?!),以及制式的說「多喝開水」之後,我終於忍不住站起身抱怨: 「面對一種全國性的重大疾病,你們的處理態度都是這樣的嗎?」 護士在叫下一位患者進來前,不以為然地向我拋了一個白眼,然後把另一名患者的X光片夾在白色的透光板上,下個傢伙比我糟多了,他少了個肺。醫生則低頭寫著病歷表: 「若不相信我,你可以轉院。」 我漲紅了臉,本來要進一步跟態度不佳的醫生理論,但我透過半掩的白袍空隙發現,這醫生左邊心窩的衣物絲毫沒有立體感,我終於明白了,他的虛應故事可能也是來自於恐懼的下意識。 ● 在我開始感到腹部越來越空虛的時候(不知又那個器官離我而去了?),那個轉業的護士打電話來。我感到有些意外。我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當然一般的回答都會說「好」,但我隱約可以聽見她略帶哽咽的聲音。 「妳怎麼了?」 「我…」 「說說看,或許我可以幫幫妳。」幫?怎麼幫?我現在連身上還剩多少「東西」都不知道了,這純屬禮貌性的說法。我確定她在電話那頭啜泣起來,我只能一頭霧水叫她不要哭,其實我自己就哭過好幾次。 「我也患病了。但不能說是哪裡。我只是想趁嘴巴與喉嚨還沒有消失前,打電話給每個認識的人。你是第九個。」 我心裡想,會讓女人感到消失恐懼症的也只有那些部位。但這樣其實也滿淒美的,雖然器官的消失不會對身體機能造成任何影響(除了那不知是否可以把死因歸咎於此病的倒楣中年男子),但對於一個愛美的女生必須接受早上醒來可能失去五官的折磨,這種末日告解式的舉動使我產生一股英雄主義的假象氣質。我們並沒有聊多久,以至於我連她名字都沒有問到。我只記得最後她說,等她所有五官都消失像顆蛋的時候,名字其實一點也不再重要了。 「那妳會翻箱倒櫃來尋找妳遺失的一切嗎?」我問。 「我不知道,」她擤了一下鼻涕,口水卡在喉嚨發出咕嚕聲,「如果這是懲罰,那我們為什麼要急著找回罪證?」她回答。 ● 這篇非常可能是生還者遺緒的札記,絕對不是泛泛的科幻小說。它有可能是人類史上最誠實直接的疾病生活史,雖然疫情尚未擴散到國外,卻仍然具有國際性的研究價值。我現在已經確定消失的部份是肛門、左腦葉、指紋(包括左右手的生命線、感情線、事業線),與胃部。減肥業也因此蕭條了,因為少了器官之後人整個都輕快起來,有些人更因為體質的關係使骨架都縮小了,對了,削骨縮臉手術的業績也不若往常熱絡。 疾病沒有減緩的趨勢,醫生也束手無策,但仍有些連良心都不見的密醫或商人宣稱有治療秘方,高價販賣假藥以賺取暴利,有許多第四台藥物廣告都背負著誇大不實的罪名。 而女孩再也沒有打來,人們還忙著找尋地震與怪病的神秘牽扯。 這天,我把廣播開著就入眠,月光披覆在身上成為清澈的條線,一邊遙想曾經擁有的瞬間。到了半夜一點四十七分,地震又起,大約有三、四級,但我沒有被驚醒,只聽到有效率的廣播電台立刻傳來「台灣地區剛於一點四十七分五十秒發生有感地震,各地最大震度為台北三級,基隆二點三級……」,在夢中,醫生開來一艘生鏽的旗津號,把我遺失的所有器官都放在船艙,叫我一一認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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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頭」的愛
愈是犧牲,愛得愈深。 國中階段的我十分沉迷劉墉的書,在這麼多本書裡,其中對一短篇小品印象特別深刻。它是描述有一位長輩,以愛吃魚頭聞名,每逢家裡吃魚,子女們總是把魚頭先夾到她的碟子裡;朋友們聚餐,大家也必然將魚頭讓給她。 一年,她去世了。臨終前,幾位朋友帶著特別燒的魚頭到醫院探望她;那時她已經無法下嚥,卻非常艱苦地道出一個被隱瞞了十幾年的秘密: 「謝謝妳們這麼好心,為我燒了魚頭,但是,到今天我也不必瞞妳們了,魚頭雖然好吃,我也吃了半輩子,卻從來沒有真正地愛吃過,只是家裡環境不好,丈夫孩子都愛吃魚肉,我吃,他們就少了;不吃,他們又過意不去,只好裝做愛吃魚頭。我這一輩子,只盼望能吃魚身上的肉,哪曾真愛吃魚頭啊!」 我的媽媽也愛吃魚頭。 「::」 姑且不論這篇小品的真實與否。真讓我疑慮的,是媽媽真的愛吃魚頭,還是如劉墉書裡說的「吃魚頭為了愛」? 我的媽媽廚藝了得,尤其是魚的料理。只要端上了桌,每每也只是夾魚頭。總是會聯想到故事裡的那位長輩,於是便「向天公借膽」的問了媽媽說: 「日洗真的喜歡呷魚頭,還是不甘呷?」 最終換來一個媽媽招牌武器「腳拇指擰大腿肉」,體驗了那刻苦銘心的痛後,我已得到想要的答案。 是愛::對家人無私的愛! 一年中的農曆年就是吃團圓飯的日子,也是媽媽最忙的時候。在這天,家中的孩子們全返家過節,再加上大伯小姑攜家帶眷來拜年,煮一頓團圓飯便成了一件苦差事。 媽媽就是這般勤儉樸實的傳統女性,一份在家才能吃出團圓感覺的堅持,就是得從一大早就要開始著手準備,在窄小的廚房裡忙進忙出,不時還得吆喝大家「腳手」加快點;菜一道道端上了桌,只見長輩們、「男丁」們一一開動,自己仍在廚房裡揮汗加工,還要不時交代說:「再炒一盤米粉就好。」好不容易看見媽媽的身影從廚房忙完出來,明明已經煮了十幾二十道、多到圓桌子放不下的料理,還得謙虛地招呼大家說:「沒啥好菜,隨便煮煮的,斗不甘嫌::」一天的忙碌只為此::一生忙碌也只為此::。 這似乎是每個家庭都曾出現過的影子。主觀認定這份堅持謂犧牲似乎略顯狂妄;身為平凡傳統女性的無私奉獻─一份憐、一份愛,編織而成的,卻是多麼的不平凡。 最近發現,我好像開始吃起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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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併吞
北二高走到盡頭是一張容易健忘的手繪地圖。 屋海望去。高高的。一○一大樓。圓山。新光三越和一路往下墜的五股工業區。 恰巧是隱約構築難解的三角函數。 這城市寬容了很多冷感併發症的建築。一棟一棟勃起。 情緒失控的油脂鋼骨鐵架。支撐了雄性的侵略。 孕造了鐵皮屋和陲幕玻璃之間的曖昧關係。愛情已死。 巴哈協奏曲一四七在七張犁慢慢安眠。 惡質擴張的空間。三十坪。二十坪。五坪。 最後剩下曠男怨女三坪。空洞洞。衣食天國。這裡是月入三萬五的體溫容器。 巴洛克頂住藍天。高第海洋氾濫陸塊。騎樓有普普樣品屋。後現代併吞燕屋馬背。 失血過多的沉默。乘機遂行一種高傲門戶美學。各自傲立。 市城赤裸裸穿上一件又一件不合身的衣服。 自誇和自卑都在這裡創造偉大。 拼圖式的結構語彙一夜之間重組包裝。 讓郵差找不到地址。方向。 忙碌的城市缺氧。忙碌的子民缺明天。 所以今天我們在網路尋找虛擬實境的未來。 未來操縱在一切對速度的幻想和諒解。 速度的腳步。速度的愛情。速度的業績。速度的人文。當速度成為這城市唯一的救贖。 一堆堆精神官能症都開始擁向救護車。往仁愛路奔馳。避一避。急診室。 新聞報導。景氣不好。一個老農人自殺。 坊間說。股票狂跌。一萬個經理跳河。這就是浮浮盪盪的人世面相。 步上捷運。踏上電梯。崩潰的一節節脊椎骨。傾斜。這城邦緩緩綻放我悵惆的影子。遠方。 一張張人皮面具。天荒地老的擠壓。互倚。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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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與麻雀
「賞鳥」一事,可能是近幾年來由於重視休閒生活而發展出來的一項活動,志趣相投者並組成賞鳥協會。然而,在我孩童時期,「賞鳥」一詞,甚少耳聞,最多只是看看鳥飛的樣子,聽聽鳥鳴的聲音,養鳥的人也很少,至於攜帶配備,特地跑去郊外賞鳥,更是未曾聽過,想必是以前的人,沒有這種習向,或者說是沒有這種閒情逸致。像梁實秋這樣一位賞鳥先進,觀察入微的人,還真是少之又少。 梁實秋先生在他所寫的「鳥」一文,對於愛鳥賞鳥,表露無遺,梁實秋說;「世界上的生物,沒有比鳥更俊俏的。:::鳥的身軀都是玲瓏飽滿的,細瘦而不乾癟,豐腴而不臃腫,真是減一分則太瘦,增一分則太肥,那樣地穠纖合度。」對於鳥的形體與聲音,刻畫生動,描繪細膩,尤其對於鳥的愛惜之情,更引發我的敬佩。自從拜讀宏文之後,深受影響,每在有意無意之中,總會對鳥多看幾眼,行進中也會駐足觀賞一番。 根據家鄉野鳥專家統計,金門鳥類多達二百八十餘種,記得小時候,從未聽過這麼多,是否以前沒在注意,或未深入探究,最常見的也只不過幾種而已,而最熟悉、數量又最多的就屬燕子和麻雀。因此,以我當年的所見所聞,在此談談兒時對這兩種鳥類的印象。 「燕子啊!你來自北方,:::你知道,那一些村莊,招惹苦難;那一城鎮,變成屠場。:::誰是我們痛恨的敵人,誰為了祖國,英勇陣亡,有一天,我要回家鄉,誰是我寶劍下的豺狼。」這首歌是我在讀國小時,趙維昆老師教我們唱的,旋律優美,寓意深切。母親也曾唸了一首兒時歌謠:「黑嬰仔(燕子)恁那人?阮興化。茶恁喝,嫌沒蓋「蓋子」(ㄍㄨㄚ);酒恁喝,嫌臭破。」經查興化在江蘇省,由此可知,牠的家鄉來自金門的北方,只不過到金門來短期做客而已。為何茶酒皆嫌不潔,母親也不清楚,是否燕子甚愛潔淨,不隨便飲食,就像岳飛在「良馬對」所說的良馬,「日啗芻豆數斗,飲泉一斛,然非精潔即不受」。換言之,燕子猶如良馬,絕「不苟取」。 綜上所述,燕子是一種春日北來,秋日南返之候鳥。從文字學角度來看,「燕」字屬象形,「廿」象口,中間象燕身與兩翅,下象燕尾,字形可說相當完美。又據書記載:「燕子口闊大,尾分歧如剪,腳短,爪銳,背部黑色,腹純白。營泥巢在屋樑上,隔年還能認明舊巢,捕食昆蟲為生,是益鳥。」真是佩服燕子的築巢功夫與辨識能力。 記得小時候,金門家家戶戶幾乎都有燕子「駕臨」築巢,有的還不止一巢,尤其是洋樓的二樓,更是牠的最愛,一般都是築在門楣上方,也許是習俗上有此一說──築巢會帶來好運。因而對待燕子相當尊重,不但無人干擾偷襲,甚至竭誠歡迎,從生蛋到孵出小燕,兒時即常目睹整個過程,即使大便滿地,似無人抱怨,有些還在燕巢下放置托盤,定時為其清理糞便,燕子也不怕人,似乎算準不會侵犯牠,而我們的確也把牠們當成一家「人」,待之以禮,和睦相處。 每當母燕從外覓食回來,小燕嗷嗷待哺的畫面,就會想起白居易的「燕詩示劉叟」:「梁上有雙燕,翩翩雄與雌;銜泥兩椽間,一巢生四兒。四兒日夜長,索食聲孜孜,青蟲不易捕,黃口無飽期。嘴爪雖欲敝,心力不知疲。須臾十來往,猶恐巢中飢!」不但可藉此了解母愛的偉大與辛勞,對於小孩也是一種正面的情境教育。而每當見到燕子盤旋翱翔、翩翩起舞之際,即可感受「身輕如燕」之真諦,愈顯燕子輕盈可愛的一面。 其次,再來談談麻雀,「雀」者,小隹也,依字會意,足見其小。金門話叫做「乞鳥仔」,何以如此稱呼?是否如同乞丐,到處乞食偷食,不得而知,因為既無人可問,又無書可查,實在懊惱。另外,據書記載;「麻雀,文鳥科,雄鳥為褐紅,雌鳥稍帶橄欖褐色,多營巢於屋壁、簷邊或樹洞,食性隨季節變化,平時主食穀類,冬時兼食雜草種子,生殖季中常捕食昆蟲」,可見牠在食物上也滿多樣化的。 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何以拿麻雀來作比喻,我想一方面是麻雀的身軀嬌小,可以形成強烈對比;一方面是麻雀甚為普遍,無人不識。在金門的鳥類中,麻雀的數量誠屬最多,而且每個人最先認識的鳥類,大概也是麻雀。麻雀叫聲吱吱喳喳,並不悅耳,也不討人喜歡,一大早便成群聚集,不必用鬧鐘,麻雀來報曉;處在農業的社會,麻雀應是農夫的頭號「敵人」,由於牠們以農作物的果實維生,站在人們的立場,牠們算是「偷竊者」、是「不勞而獲」的害鳥,因而早在N年之前,雙方的「老祖宗」即已結下樑子,一方面在農田設計稻草人嚇跑牠們,一方面用彈弓射擊牠們,甚至夜半偷襲,直搗其窩,讓牠們措手不及,來個「滿門抄斬」;或者捕捉之後,有人飼養,但活不了多久;有人烤來吃,下場更悽慘。 某日,我隨口問了母親,家鄉有無關於「乞鳥仔」方面的俗語話,母親靈機一動,隨即想起浦邊的姑婆,每次見到麻雀,都會唸道:「乞鳥要嚎站門錢(門前),我君一去二十九年,就像當( ㄉㄤ)尪無子ㄎㄧ(依靠)。」這首藉物抒懷的七言韻文,不但押韻完美,而且寓意深切,道盡守活寡之心酸與怨嘆。母親闡釋說:「姑婆當年婚後十二天,她的丈夫就遠赴南洋,一去不返。」就如末句所言,尪婿如同當鋪之物,膝下又無子侍奉,怎不令人歔欷!類似這種情況,金門早期甚為普遍,婚後不久,丈夫為了謀生,遠赴南洋,有些就在當地另結新歡,重建家園,有良心的丈夫,偶會寄錢回來,沒良心的如同「失蹤」一般。而金門的妻子,日思夜盼,癡癡等待;守貞一生,未曾變節,真是可敬可感啊!但也可悲可嘆啊!而為何假借麻雀,大概也是因其普遍,且常鳴叫吧! 燕子與麻雀,顯然有著截然不同的待遇,燕子待之如「貴賓」,疼惜有加;而麻雀則視之如「寇仇」,厭惡至極,同為鳥類,命運卻有天壤之別。其實鳥類本無善惡,不能因其飲食習慣不同而定是非、論對錯,站在鳥類的立場,這是極其不公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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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調的﹃生日快樂﹄
「祝妳生日快樂,祝妳生日快樂,祝妳生:::」車廂裏傳出女子的歌唱聲,歌聲是獻給同車的一名女子。女子有十幾位,平均年齡不到二十歲,清一色穿著背後印有『大陸人民處理中心』字樣的T恤。她們坐在車內兩側的長條椅上,女子們操著大陸的鄉音,歌聲清純得可愛動聽。當他們唱完『生日快樂歌』後,那名生日的女子,當下涕泗縱橫,哭紅了臉,拿著黃色的毛巾猛摀著嘴,也拚命地擦拭滾滾而下的淚水。 「今日是哪位生日?」一位警員向女子問道。 「是我,是我。」生日的女子不加思索地興奮舉起手。 「大家不為她唱一首生日快樂歌?」警員問。 車廂內的大陸女子起先沒有反應,但過了十來分鐘後,『生日快樂歌』便沿著公路傳唱開來,接著,她們唱著『在地人』不甚熟悉的大陸歌謠。 生日的女子,是位來自四川的小妹妹,和同車的女子比較起來,她的身材算是較壯碩的一位,她的嗓門特大,從其言行舉止,約略可推測是座中的『龍頭』老大。 「喂,長官,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們都沒給禮物?」生日的女子開玩笑地向前座的警員索取生日禮物。 「禮物,禮物:::」其餘的女子隨之起鬨。 經不起車內紛亂的嘈雜聲,前座的警員們討論著:要不要給她生日禮物?要拿什麼當禮物? 「我這有一包梅干。」一位警員從座中起立,拿出背包內的一包梅干。警員開了門鎖,把梅干遞給坐在長條椅上的一位女子,囑咐轉交生日的那名女子。生日的女子激動地接了那包梅干,情不自禁的哭了,哭得一塌塗地。一陣『生日快樂』的歌聲又起。女子把梅干分給同車內與她有著同樣坎坷命運的女子們。 這是女子頭一回以這樣的方式過生日,對她來說,真是百感交集。她萬萬沒想到,這是她十九歲生日的場景。原本,她打著如意算盤:跟著『人蛇集團』偷渡來台打工掙錢,然後,風光地『衣錦還鄉』。沒想到如今卻是如此場面。 車上的她們沿路唱著歌,也唱著時下最流行的歌曲『老鼠愛大米』。或許,是舟車過於勞頓,半晌後,原本吱吱喳喳的人群聲,變得鴉雀無聲,車內的女子都呈昏睡的容貌。 車子來到台北的近郊,女子們紛紛睜開疲倦的雙眼,盯著喧囂的城市看。對她們來說,城市裏有太多的事物在自我的催眠下,讓她們產生無數的錯覺、幻想與好奇心。 車子抵達目的地後,她們立即被提訊。稚幼的臉龐表徵出『不知世事』之態。她們分別來自大陸的數個省份,是上岸時被逮捕的。當初被『人蛇集團』騙說是要來台打工的,等上了『賊船』,才知道是要來『跳火坑』的。這群年輕女子,還好即時被捕,否則,現在的命運可能更悲慘。在應訊後,有女子天真地說:還沒來得及到台北玩玩就被抓,真是掃興。其實,她們應該感到慶幸才是。因為,好歹免於被推入『火坑』的噩運。 不管她們在應訊時的說詞是真、是假。總之,為了民生問題而來是千真萬確的事;記得,前幾年,有一批大陸偷渡女子,因『蛇頭』企圖逃避警方追緝,公然將女子一一推入海裏,以至於數位偷渡女子香消玉殞。對此歷歷在目、血跡斑斑的悲劇,相信這群女子或多或少都有耳聞,但她們終究還是冒險而來。只能說新台幣的魅力實在太誘人了。 她們這回被捕,被拘禁在『大陸人民處理中心』等待遣返。未來,是否會再重演一次『偷渡記』?是很難預期的事。畢竟,她們還沒嚐過真『苦頭』,對於『寶島』依然懷著遐思。在此希冀這群看似稚幼的少女們不要再重蹈覆轍,否則,每年的生日恐怕都會過得很哀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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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英雄胡璉
胡之光/資料提供陳延宗/編撰 今年的九月十八日恰是中秋節,屆此抗戰勝利六十週年紀念暨九一八事變七十四週年前夕,緬懷當年國軍英勇抗日的愛國情操之際,謹在此回顧與金門淵源甚深的十一師與師長胡璉將軍,承負「拱衛陪都」的石牌之戰,特選本文真實事跡供讀者追憶,以紀念國軍當時奮勇殺敵的壯烈史實。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軍國主義為遂行其征服中國野心,侵佔中國領土的關東軍仍突擊瀋陽,致使東北三省淪陷。是時,國民政府採「不抵抗」政策,不甘淪為亡國奴的東北民眾則組織各路義勇軍揭竿而起,捍衛家園。日軍卻一步步向華北地區擴張,並於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砲轟宛平城和盧溝橋,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宣告了全民族抗戰的開始,全國軍民精誠團結,發揮高度民族意識,全部投入抗戰行列。 湖北石牌位於長江三峽東端的西陵峽口,銷鑰三峽,屏障巴蜀,形勢險要,極具戰略價值。一九四三年五月,第二次世界大戰歐亞戰場形勢逆轉,日軍深陷侵華戰爭的泥淖,師老無功,為打開頹勢,乃發動鄂西攻勢,以六個師團,約十萬兵力,在其海空軍兵力支援下,在長江兩岸地區分進合擊,置主力於長江以西,瘋狂進犯,妄圖奪取四川門戶的石牌要塞,溯江而上進窺巴蜀,摧破我抗戰根據地,結束對華戰爭。 國軍第六戰區依據敵情判斷日軍可能行動,策定相應戰略指導,江防軍負責固守石牌要塞│宜都陣地,第七十五、七十七、五十九等軍固守石牌以北之既設陣地。先以堅強之抵抗消耗日軍,誘致日軍於石牌要塞亙漁洋關間地區,然後轉移攻勢,壓迫日軍於長江西岸而殲滅之。日軍主力於五月十二日開始進犯,國軍分頭進擊,激戰數日,盡次失利,戰火逐漸逼近石牌。 第十八軍轄第十一師、第十八兩個師,在江防軍指揮下,擔負防守石牌之任務,五月上旬,調整部署,以十一師扼守石牌要塞核心陣地,十八師掩護側翼陣地。在進駐石牌時,十一師師長胡璉將軍先行實地勘察,隨即決定部署,要求加強作戰準備,並以爭取時間,加強工事構築為第一要務。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將軍曾以電令要求:務必發揚十八軍過去的光榮精神,力拒強敵。師長胡璉將軍基於本身的職責,決心力戰到底,謀取勝利。 五月廿七日,敵似有先擊破我野戰軍,佔領三斗坪,再圍石牌要塞,作進犯我陪都之準備。第十八軍軍長方天為欲達成誘敵聚殲之目的,並令第十八師向東南變更正面,第十一師調整部署,力達誘敵深入為主。由於各線友軍挫退,敵軍逼近石牌,猛力進撲,十一師處於孤軍奮戰的境地。師長胡璉將軍肩負重任,抱定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誓與陣地共存亡,並激勵部隊同仇敵愾,奮勇殺敵。 五月廿八日拂曉,與敵數度激戰,相持至晚,三十一團第九連傷亡殆盡,牛長坡之一角陷入敵手,其餘各陣地完整無缺。但右後側友軍據守之彭家坡突告陷落,對我軍爾後作戰甚為不利。當日下午,師長胡璉將軍以親筆信五封(內有致長官之報告及家書遺囑),派劉競天科長持往巴東,囑於要塞有變時分別送寄,至此胡璉將軍決心已非常堅定矣! 在戰事進行中,江防軍吳兼總司令,不繼以電話勗勉胡璉將軍說:「援軍在途,努力作戰,石牌無羔,全局皆贏。」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打電話問他:「有無困難?有無把握?」胡璉將軍答覆說:「我師官兵士氣極旺盛,前線作戰情形良好。我雖孤軍奮鬥,亦無困難。我十一師乃革命基本部隊,我也隨長官至久,今日之事,全師官兵,共為一死,以報國家而已!然我堅信敵人若欲突破西陵峽口,必須踏著十一師官兵的屍體而過,否則敵雖屍堆如山,血流成渠,也難望見巫峰夔嶺。」這又是何等堅強的決心與信心。 五月廿九日黎明開始,全面激戰,日軍攻勢甚銳,地面砲火及空中轟炸均甚猛烈,而掩護十八軍右側的友軍全線崩潰,日軍仍集中全力向十一師攻擊,陣線數處被突破,卅一團奉命逆襲成功,卻頗有損傷,三十三團游國楨營長負責要塞南側隘道之防守,力戰身亡。三十二團第九連,在優勢之敵猛攻下,連長趙玉成陣亡,士兵傷亡殆盡。 當戰事危急時,委員長蔣公曾有電令:「石牌乃中國之史達林格勒,離此一步,便無死所。中華男兒,當有蘇聯紅軍互相輝映之義務與權利。」胡璉將軍敬謹答覆「決不辱命」四個字,繼續率領全師浴血苦戰,堅強到底。 而四方灣的固守激戰,特別展現了革命軍人之才幹與英勇無敵的精神。四方灣乃要塞核心到第一線│三十一團及相鄰友軍間的一個要衝。由於友軍潰兵的湧入,敵軍也跟著追上來,情勢混亂而危急。此地如果有失,十一師之主陣地將有被敵楔入的危險。師長胡璉將軍乃令三十二團副團長李樹蘭帶兵一班,限於半小時之內到達,負責防守。李副團長依時趕到,把三四百人重新整編,劃地區域,分配任務,即時擊退來犯之敵,而把友軍造成的漏洞堵住了,對於堅守石牌要塞任務影響深遠。 十一師的官兵,在師長胡璉將軍督率下,前仆後繼,反復搏鬥,經過三十、三十一日的全線激戰,敵由冒死仰攻,到攻堅不逞,而形衰竭,始終撼不動「胡家軍」,乃於三十一日夜間,曳尾而退。是夜將軍派隊出擊,坐待戰報,填詞兩則: 風蕭蕭,夜沉沉,龍鳳山頂一征人,為報黨國恩,堅定不逡巡,壯志凌霄漢,正氣耀古今,蜉蝣寄生能幾時,奈何珍惜臭皮身,吁嗟乎,男兒不將俄頃趁風雲! 山莽莽,陣森森,西陵峽頭一征人,雙肩關興廢,舉國目所巡,賢哲代代有,得道無古今,戰場功業垂勳久,不負堂堂七尺身,吁嗟乎,丈夫豈不立志上青雲! 自六月一日起,十八軍軍長方天將軍見日軍主力似漸撤退,重新調整部署,指示各師團結合作,相機驅逐當面之敵,追擊數日,國軍各路大軍全線反攻,節節進展,六月七日,江防態勢恢復舊觀。八日,國軍克宜都、枝江,日軍殘部續向東潰退,全線亦恢復五月初之原態勢,鄂西會戰遂告終止。 十一師固守石牌的光榮任務,粉碎了日軍西進的迷夢,使得戰時首都重慶,轉危為安,對於抗戰全局,具有關鍵性的作用,胡璉將軍實踐其報效黨國的決心,同時獲頒青天白日勳章,蔣委員長在接見胡璉將軍時,稱許「他日必成將才」。 胡璉將軍出自黃埔,忠黨愛國,石牌之戰,正是「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真實寫照。儒將胡璉讀聖賢書而深明春秋大義,能善盡為將之道,使所屬幹部人人皆能以忠義之士自許,以仁道之師破霸道之敵,故能敗敵立功,乃抗戰中真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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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通的藝術
意見不合時的劍拔弩張為的就是爭取意見優勢取得勝利,不過常因為情勢緊張爆出一些不恰當的言語或是肢體動作。每當我跟別人起爭執的時候,內心裡陰暗的一面全部都給激發了出來,口出惡言總是無法避免,吵過架後我常都有真是「人性本惡」的體認呢! 據理力爭是二方都取不到平衡的一個大關鍵吧!畢竟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每個人都不想落居下風,用盡心力想讓對方信服自己的理念做法,只是一味堅持就沒有溝通的機會了,工作上我也常遇到這樣的情形呢。不過要是有些時候的說服是強迫下的屈服,日後再遇到這種狀況就很容易產生反感,因為內心裡沒有一絲絲的認同,不經意的就會有更大的爭執。 當雙方已經嗅出一絲絲的火藥味,要再冷靜的去做溝通已經是越來越困難的任務,誰要率先做出退讓的空間是唯一的良好溝通吧!先讓一方好好的去敘說他的自己想法,不要妄自打斷對方陳述的節奏,這樣他的看法很快就會讓你清楚的知道了,只是你有這樣退讓的心胸嗎?還是你會選擇做那個一直強勢的主導者?這需要時間的調適才能漸漸去了解,二方最大的歧異就是聽不下對方的聲音,爭執下的裂痕要抹滅沒那麼容易呢!我也常記恨著和人吵架過後的不愉快呢!只是我試著先讓對方說完之後,對方願意聽我說的機會高一點了,我可以有多一點的時間跟對方解釋我的立場,當然這樣的溝通有時仍然沒有共識,不過再和對方相遇時你所採取的態度可以有比較多的變化,畢竟互相對立的氣氛只讓你自己升高腎上指數,更惹自己生氣而已罷了。 溝通的目標是共識的形成,並不代表是通盤的接受對方的意見,因為說服只是溝通的一個方法,卻不是終極的目標,溝通並不是要讓自己喪失自我,而是要激盪出彼此之間都能接受的範圍在哪裡。常言道要架起溝通的橋樑,雙方都要能努力去搭建這個連結,才會有站在橋上的機會而不會只是對岸相望,拉遠了彼此的距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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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心園映像
指導教授高雄師範大學方金雅老師 您煥發的外在氣質 溫文儒雅 積極明快 親切關懷 使人溫馨自在 堪稱人生的導師 親子共讀講座 從閱讀著手 啟發孩子的心靈 豐富孩子的生命 學生受益良多 實習的航程中 只要稍偏方向 一經明師指點 迷津豁然而解 總是勉勵 努力學習 終得豐收 您是最佳的領航員 屏東縣信義國小許書宗校長 升旗台前 鏗鏘有力 宛如暮鼓晨鐘般的 諄諄教誨 最令人動容 晨間會報 勉勵有加 好似靄靄長者般的 剴切對話 最發人深省 教務處周素菊主任 溫柔婉約的主任 端出 可口道地的 「一碗湯麵」 是信義學子的 心靈雞湯 對我的啟迪最深 啟動生命的內層純真 煥發智慧的外在善行 深信孩子 受惠良多 學務處楊鳳緞主任 深刻 令人不捨的身影 總是在校園四周 俯身撿拾 您是身教的最佳典範 處世穩健 熱忱積極 笑聲朗朗 總是親切的把守親師溝通的第一關 一一化解家長棘手的各種疑難雜症 您是學子的守護神 您是學務處的大家長 輔導處朱健華主任 您那推動學子生命搖籃的雙手, 深深觸動孩子內在的心靈, 對我的啟發最多。 5年5班葉瑞穗老師 一、校外教學 用心規劃 多元經營 警局參訪 讓孩子 深刻體會 勞苦功高的 捍衛武士 激勵學子 成為 治安的守護天使 墾丁之旅 讓孩子 遠離城囂與科技光怪 徜徉在大自然的懷抱 放大格局 目光遠颺 尋訪學習的另一個春天 二、感恩 人生在世不稱意 緊要處 出現生命中的貴人 將會 化危機為轉機 您就是 關鍵時刻 出現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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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痛孫同字姓
─謹向情真、德重、恩厚的老師們掬誠致敬 「姑痛孫同字姓,姨痛甥強睥睨,妗痛甥使目箭」,古早顯示人與人之間親疏遠近,情誼厚薄,以這三句話作為代表,就現今社會人際網絡,親情互動來衡量,實不敢以「對不對,是不是」遽下斷語,照說,「姑姨舅妗」一向就是親戚中極具份量的「對重親」,父親的姊妹曰「姑」,母親的姊妹曰「姨」,母親的兄弟稱「舅」,舅的「家後」尊稱為「妗」,井然有序,位階分明,一點都不會混淆。姑侄根源相同,血脈相通,痛惜護持,自是必然,但「姨妗」與外甥親屬關係近而密,冷眼相向,似乎不近常情。是不是早時交通不便,親戚間的互動往來並不方便,因疏於接觸,致無法建立深厚情誼,造成在陌生中有所疏遠,沒有熱誠相待,自是可能。「姑痛孫同字姓」是人人耳熟能詳的共識,稱「侄」為「孫」更是親暱的顯示。至於誰「使目箭」,誰「強睥睨」,都是相同的意涵,冷漠的表現,似不須計較分別,只是「姨」與「妗」真會如此冷待自己的外甥嗎,以常情判斷,應非事實,對「姨妗」慈愛底心恐是並不公平。 曾經問過幾位,同時具有姑、姨、妗身份的尊貴女士,對親侄與外甥果真在無心、無意中,有過這種差別待遇嗎?答案是斬釘斷鐵般的否定,天下那有如此寡情寡義到這種血冷目白的姨妗至親,蠢到以後會受到外甥「對等」的「報答」,何不「人情留一線」,好好做一個受尊敬的長輩。 以現在的社會狀態與人際互動,兄弟姊妹各自成家之後,總是盡速建立小家庭,職業婦女也好,家管服務也好,子女與家務已經將自己累得無法歇息,兄弟姊妹能有相聚的機會,就非常難得,珍惜都來不及了,那有閒情去「使目箭」與「強睥睨」,況且,對舅妗而言,外甥是姊妹的骨肉,家己的「大麥種」,呵護痛疼是人情的常態,人性的發揮,這種外延性親情網路的建構與包容性「愛屋及烏」的突顯,就是中國仁德慈愛精神的宏揚,「食母舅那食豆腐」的親暱歡愉正是具體的證明,做「母妗」的除非有特殊再特殊的原因,絕不可能用冷眼斜視對待「尪婿」的親外甥。姊妹情深,彼此間的子女才是「一代表」,那狠得下心以「使目箭」與「強睥睨」相對待。 先民留下這種有關至親連動的俗語話,相信必有所見,必有所本,只是年代久遠,社會背景,至親互動,人際關係,生活環境,價值觀念,與現今社會在在有所差異,只是倫理道德,尊親慈幼,守禮重義,仁恕包容的教化,古今似乎相差有限,唐王建(字仲初,潁川人,代宗大曆進士)的五言絕句「新嫁娘」:「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用心學作賢慧好新婦之情躍然紙上,且一舉建立和諧良好的「姑嫂關係」,日後的「姑痛孫」與「妗痛甥」的慈愛畫面已隱然浮現,合理的斷言,這款姑嫂會對自己姊妹的子女「使目箭」與「強睥睨」那種不雅的動作嗎,九成九應是不至於。所以當作「有則改之,無則嘉勉」就好,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如果有人刁難兄嫂小嬸,甚至語言粗劣,惡臉相向,這種小姑日後就要自己當心,自求多福了,否則難免會有「使目箭」與「強睥睨」的場景出現。 舍家的「金孫」前一陣子坐娃娃車回家後常常問「姑姑今天會不會來?」「姑姑怎麼還不來?」「姑姑什麼時候會來?」起先我們很奇怪他怎麼一下子與姑姑親熱起來了,一問,他中氣十足地回答:「泡澡呀!」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姑姑來的時候,一幫他洗澡就會讓他泡澡,他既可以在浴盆裡玩水、玩泡沬,有時還利用一邊的小斜坡「溜滑梯」,那是小朋友的最愛,況且,姑姑也不會管太多。他們的兩位姑姑每次來,有好吃、好玩的(電動,不電動的玩具),好看的(A夢啦、超人啦、毛怪啦),好穿的(有卡通圖案的小衣裳),好學的(表姊用過的圖卡、拼圖、積木),好聽的(有音樂、響聲的玩具、小電子琴),源源不斷地供應,好像要自行彌補當年他們兄弟姊妹四人,因家境窮困所過「陽春」而「烏白」的童年,所堆積在心底深處久拭不去的遺憾。小朋友一到外婆家「舅媽」、「大舅」、「小舅」叫個不停,套她外婆的一句不算雅緻的形容詞,像「馬放屁」,這是孺子至情至性自然的流露,與現在所風行的所謂「馬屁文化」絕無任何關連。如此看來,只有親親融融,「使目箭」與「強睥睨」就派不上用場了。 這三句其中後兩句久被封存的親情俗語話,是吳家箴先生在九十三年二月間一篇名為「母親口中的俗語話」提到的,當林總編輯怡種兄來電商詢時,曾經苦思窮索輪廓才浮現。文中作者從「母親口中的俗語話」中憶起慈母生前的仁厚誠樸的賢德,孺慕思念之情洋溢,旁人都會深受感染。輾轉得知他是金門教育界的先驅群之一的吳世泰校長的哲嗣,高攀的說是我五十年的舊識,他厚實的為人,篤誠的處世,全心全力為金門的教育奉獻,說無怨無悔、無私無我,一點都不過份,四五十年代,金門的教育環境不佳,教育條件不夠,教育資源欠缺,教育設施簡陋,教育員額短缺,當年的國民教育工作群,都是以苦行僧的堅毅,「校長兼校丁,教員兼敲鐘」的精神,辛勤耕耘,努力灌溉,以教育的園丁,為人才寥落的金門,在砲火中作育培護。在那段艱辛的歲月中,個人因工作的機緣,得以與教育界的人士時相請益,有幸結識了許多教育界亦師亦友、如兄如弟的傑出俊彥,前些日子與同是五十年知交的趙水生主任談起這群金門教育界的先驅者,仍不勝懷念感佩,除吳校長外,葉魁榜、王秉壽、李贊發、王經權、林稚卿、盧金龍、林金龍、楊奕火丁、謝金文、李少懷、許乃珍、許水澤、王芳茗、蔡金皮、簡榮和、許丕永,現在都已功成身退,有的且已駕歸道山,放眼金門現今政、教、軍、工、商,甚至漁農所有人才俊秀,幾乎都是經由他們作育培植,他們功在金門,功在金門的國民教育,一萬聲的崇敬都表達不了他們對金門的摯愛,對金門子弟的恩德。「姑痛孫同字姓」也不過如此而已。適值九十四年教師節前夕,謹向比「姑痛孫」的情更真、德更重、恩更厚的教育界先驅先進與正在教育事業線上全力投入「百年樹人工程」的老師們掬誠致敬!願金門的桃李茂林,枝繁、葉盛、根深、軀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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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師
陳文照領團,參加省運籃球比賽,且獲得優勝,已是年前的事,居民並不健忘,看見他打球,都會說,我們的冠軍來了,儘管,陳文照贏得的是殿軍。十一月,風沙大,庭下歇坐,便能聽見風沙,著急地飛越屋頂而奔。籃球場空曠,風吹來,打漩渦,捲起風沙,呼嘯而去。球員著短褲打球,遇上急風,小腿被風沙刺得麻麻的。陳文照運球、過人、跳投,旁人說,果然是冠軍身手。 天寒,球場奔馳,卻也汗流浹背。太陽升上屋頂,陽光一照,露氣凜冽,卻也逐漸消弭。陳文照擦汗,深呼吸,水小口小口地喝。他不挺高,身手卻矯健,居民想像他們錯過的省運大會,陳文照如何的跑、閃、跳、切,然後投籃。他們想像球場巨大,人群挑釁注視,便不自禁腿軟,所以,陳文照說球場跟球都一樣時,竟沒有人相信。 陳文照為縣爭光後,事務也多了,其中一項,就是籌募專款,呈獻蔣委員長五十壽慶。九一八事變以後,日軍侵華積極,一九三二年三月,建立滿州國,高舉「王道樂土」,喊著滿人、蒙古人、漢人、朝鮮人、日本人「五族共和」的口號。共產黨勢力同時坐大,一九三一年成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政府」,為了能跟日本軍正面作戰,一九三五年八月一日,提出應該停止內戰、團結所有國力,聯合抗日的八一宣言。 陳文照擔任社訓教官,關心國內局勢,成為生活常事。偶爾打開世界地圖,述說日本侵略。他右手直伸,如一匕首,斜斜切進中國。金門曾發起抵制日貨,沙美區長張雲瑤,且以通日罪嫌獲罪,民眾卻更關心,金門在世界那一個地方?他們沒找到。一老翁笑說,金門小,在中國地圖上都看不到,何況是世界地圖?老翁看過陳文照的地圖,篤定地說。陳文照笑了笑,拿起筆,在金廈海峽間,畫上金門,再在地圖空處,畫一個大大的,述說金門自古以來,就是海上險要,能夠制衡沿海勢力。陳文照左手凝力,成一手刀,橫在大陸東南,眾人聽得有理,紛紛點頭。 風掠過屋外,門外竹林哎呀一聲,似要折斷;竹林外,風獅爺佇立,高踞望海,如如不動。金門先賢洪受於︽滄海紀遺︾記說金門山林,水草茂盛,唐代陳淵奉派金門牧馬,但是倭寇燒山,鹽戶伐薪煮鹽,加以明鄭的伐木造舟,山林逐次減少。金門多屬丘陵、台地,太武山僅二五三公尺,不足以屏障東北季風,金門遂多風、多沙。海盜趁三、四月,東南風汛,從南澳入閩劫去商船,後入於浙;八、九月風起,則捲帆剽掠而下。盜匪侵擾,或賴官兵保護,但抵禦風沙之災,只能祈信鬼神。閩南山多,耕地少,居民生活不易,山多精靈、水多魑魅,「風獅爺」便在居民的心靈祈求下,應願而生。風獅爺朝向北或東北,藉以吸納長達九個月的東北季風,取名「風獅」是與「風師」諧音,是為「風伯」、「風神」。陳文照小時候,聽人說起風獅爺典故,欽仰之情油然而生,常跳上竹林外的風獅爺台座,探手,伸入獅嘴裡,轉動定風珠。 陳文照環島勸募,十一月底,乘船到烈嶼勸募。烈嶼又稱小金門,地貧,花生跟芋頭倒是盛產。恰逢芋頭旺季,地方人士以芋頭宴款待,清蒸、油炸、過糖,都不損芋頭原味。烈嶼民窮,聽聞募款,許多老人家紛紛說,國家大,百姓小,大家都要幫忙。老人家的手,放進口袋,遲遲不見掏出,猶豫許久,拿出一文錢、兩文錢,又遲遲不放進募款箱,盯著箱子許久,才長長嘆氣,握緊的手掌張開,錢倏然掉落。 林姓鄉勇陪在一旁,覺得難堪,陳文照不以為忤,倒覺得那一文錢、兩文錢,沉重地壓在自己的肩頭上。民國吏治不佳,勸募十文錢,能有幾文錢到得了民國政府;到得了政府,能有幾文錢用在正途?他不敢多想。三天後,陳文照返回大金前,撞見青少年在市集嚷嚷。 一名青年帶頭,指著揹戴透明箱子的十三、四歲少年說,來喔,烈嶼鄉民們,國家有難,政府籌錢打日本鬼子,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幾名十五、六歲的少年一齊吶喊助威,圍觀民眾佩服少年郎勇氣,紛紛解囊。一旁的民眾提問,前幾天,大金不是派人募款嗎?前一批人員雍容大度,還有地方人士接待,這批青少年不知是何來頭? 捐錢的民眾懊惱地說,剛剛捐急了,不捐了,說著,想伸手進箱子,掏錢,卻被擋住。為頭的年輕人打哈哈說,救國大事,怎可反悔,說得眾人語塞。陳文照聽得清楚,卻不便出面,悶悶回返。後埔鄉紳對勸募踴躍,陳文照難忘的,卻是滿臉黧黑的莊稼漢跟老人家。他們的手掌,滿是厚繭,一文錢擱在手上,是那麼小、又那麼大。 陳文照把玩籃球,邊想事情,屋外走過一人,見著他,立定大喊。他看仔細了,原是十來天前,陪他勸募的烈嶼鄉林姓鄉勇。兩人閒聊幾句,陳文照問起那幾個不知來路的青年人。林姓鄉勇不好意思地說,年輕人不是烈嶼人,只是乘隙詐錢。陳文照吃一驚,心想這等詐財,極有機巧。又追問,鄉勇才說,不管大金、小金,長年來,盜匪難平,而小金駐兵少,盜匪更防不勝防。提到這兒,他臉孔窘紅地說,年輕人是林燕青從內陸吸收的下屬。 林姓鄉勇以為陳文照知道林燕青,忘了大金、小金有海隔絕,見他茫然,才說,林燕青是烈嶼強人,常勾結盜匪,做不法勾當,至於魚肉鄉民,就更不用說了。林燕青為非作歹,把柄卻少,奈何不了。陳文照大驚,鄉勇說,地方醜事,實也不好張揚。陳文照聽得火起,暗自捺下怒火。鄉勇說,上回募款,有人捐得晚,改日再送來,陳文照說,不急,擇日親取即可。鄉勇急說,沒幾文錢,不須煩擾。陳文照說,那怕只有一文錢,也得親自去拿。 幾天後,陳文照再赴烈嶼。天陰霾,風從漠漠的東北窮空颳襲而來,陳文照身罩長袍,站立甲板,沒多久,身上結了一身水珠。冬寒,碼頭人少,倒見幾個少年郎擊石子嬉戲。陳文照走出碼頭,幾個少年郎目不轉睛看著他,跟著,帶頭的青年大剌剌說,國家有難喔,政府籌錢要打日本鬼子,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喔。少年郎哈哈大笑。 陳文照陪笑,少年郎覺得奇怪,陳文照請他們轉告林燕青,改日得要回勸募款項。少年郎笑岔了氣,但也把話帶到。林燕青聽著,莞爾點頭,不以為意,沒料到當天下午,陳文照帶領巡警跟鄉勇,闖進宅院。 林燕青平時作威作福,居民不敢得罪,巡警也憂懼勢力,苟且偷安。林燕青當時正抽煙管,聽見前院喧囂,正覺納悶。有人報說,巡警來討募款的錢,林燕青一聽,幾乎大笑,但多年與匪周旋,臉色一收,煙管一倒,趿上鞋,急忙推開側門,走迴廊到前院。來的,都是生人,主管烈嶼的巡警退居一旁,主導權落在陳文照跟大金警官,幾名兄弟在前院跟巡警叫囂,不時抬出林燕青名號,嚇阻來人。林燕青後背冒汗,悄悄退後,也不回家,直赴渡頭。上坡,過小路,即是大海,他走得急,心想這一次,將如以往,逢凶化吉。 林燕青身形高大,慣穿大紅衣物,上坡路高,有人叫說,山上那人,可是林燕青?眾人抬頭,正見大紅色外袍閃入樹林。陳文照喊追,包抄,連同四巡警,登上山路。爬上山坡,眾人汗如雨下,站立高點,寒風急來。 林燕青呢?陳文照問。眾人環望,不見蹤影。陳文照編派巡警,兩兩一組搜尋,分往東、西。高處,冷風直吹,陳文照漸漸冷靜。看看上坡路,瞧瞧下坡路,分開乾枯的芒草,一步步走,一步步看。忽見山坡上有一凹陷,走近,見著一個洞窟。陳文照正自驚奇,洞窟裡的人,聽見腳步聲,也覺奇怪,探出頭,卻見陳文照盯著洞口。 兩人僵持,一秒、兩秒。林燕青忽地拔腿而走,人,直衝衝滾下山坡。陳文照追在後頭。兩人跑啊跑,跑近西方宮,繞著不大的廟,兜圈子。廟的牆上鑲有一隻風獅爺,陳文照跑了一回、兩回,看了一回、兩回,確定那是風獅爺,小小一尊。林燕青跑得疲憊,心想西方宮靠近鄉鎮,惹來他人圍捕可就不妙,想起自己水性好,拚著一口氣游向大嶝,也未嘗不可。林燕青站定,拔出腰間小刀,陳文照雙手護胸,腳踏三七步。林燕青虛砍幾刀,即往後跑。沙灘,腳入沙,不易走。林燕青沙灘走慣,不見疲態,眼見就要入海。陳文照心一急,吃沙更深,走得更慢。狂風掃,捲起風沙,陳文照眼睛半睜,嘴裡吃了幾口沙,趁林燕青轉彎涉海,步伐略慢之際,吸氣快跑,縱身一跳,抱住林燕青。 林燕青倒地,一個翻滾,站起來。陳文照滿臉是沙,卻不擦,怒狠狠瞪著。林燕青想,才幾個錢,值得這麼拚命?手邊卻不示弱,揮舞刀,吋吋進逼。遠邊入海小路上,巡警跟鄉勇也都來了,瞧著沙灘上,一團紅紅高大的身影,撲殺灰濛濛的影子。紅色,從遠處看,鮮明而巨大,好幾次,紅色身影撲將過去,灰色身形就不見了,他們張大嘴,忘了跑步。然後,那道灰色身影似從地上掙生出來,一溜煙,又站得直挺挺。 林燕青悶熱,卻空不出手解去外袍,大風起,漲得外袍鼓鼓作響,陳文照滿頭、滿臉都是沙,原來的灰色外套沾染乾的跟濕的沙,猶如動物斑點。風撩起髮,一綹綹飄動,如獅子鬚髯。 林燕青搏鬥許久,已對來人另眼看待。陳文照雙手作力,臂肌聳起,嘴巴微張,犬牙露出。林燕青瞧著膽怯,大喝一聲殺去,陳文照站穩馬步,刀光一閃,從門面劃過,跟著,陳文照大叱一聲,吐出口中一口風沙,林燕青大叫一聲,眼前世界盡是黃沙,跟著手臂被強力一拗,下腹一涼,撲倒在地。林燕青眼見著巡警跟鄉勇漸漸走近,喘著氣,卻恨恨地,不能站起來。 帶頭的巡警問陳文照,林燕青可是死了? 陳文照喘氣,搖搖頭。 眾人圍著林燕青。他側伏,眼睛微張,大風掃來,紅外袍鼓動,拍啦幾聲,如帆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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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祖師信仰源流
唐宋時代,福建地區雖然已經有了初步的開發,但是和古中原地區相較之下,卻還是一個開發程度較低、地廣人稀、林菁深阻、瘴癘橫行的地區。當時巫文化氛圍濃厚,佛教為了傳播的需要,紛紛以巫術道法樹立威信,吸引信眾,其佛學、禪法反而退居次要地位(註砣)。於是許多位福建當地的民俗佛教神祇,便在這樣的時空背景下誕生了,在閩南一帶,如媽祖林默娘、保生大帝吳本、廣澤尊王聖王公,以及清水祖師,都是在這段時期產生而後在閩南一帶擁有廣大信眾的佛菩薩。 金門民間信仰中,一直保持著閩南地區非道非佛、既道又佛的釋、儒、道合一之民間信仰,尤其是供奉保生大帝、媽祖和廣澤尊王的廟宇,更是到處可見,唯獨對於清水祖師的信仰,卻不似其他三位那麼普遍,就目前大小金門兩島,只有六座廟宇供奉清水祖師神像而已。 一、祖師本傳: 據︽安溪縣志︾引宋政和三年(1113年)十二月邑令陳浩然撰︿清水祖師本傳﹀所述:祖師生于永春縣小姑鄉,姓陳名普足,有些資料說他名陳應、陳昭或陳昭應,還有一說他俗姓陳,名榮祖,普足是其字或法號之說。普足誕生於福建省泉州府永春縣小姑鄉。自幼出家于大云院,長大後結庵于高泰山,因聞大靜山明松禪師具圓滿覺,遂往事之,悟道後明松禪師授予衣缽,並告以「爾營以種種方便,澹足一切。」因授以法衣而囑咐說:「非值精嚴事,不可以衣此。」 陳應返庵後,在附近地方上造橋鋪路,凡數十處,後來移庵住在麻章一帶,施醫濟藥,普救貧病,當地人士尊為上人,其別號「麻章上人」。宋神宗元豐六年,福建省安溪、永春一帶大旱,有人謂:「麻章上人道行精嚴,能感動天地。」於是鄉人請他祈雨,結果真的天降甘霖,當地鄉民為感念他,咸有築室請留之願,乃于張岩山辟除苔翳,剪拂頑石,成屋數架,名之曰「清水岩」,於是後人尊稱他為「清水祖師」。宋徽宗靖國元年(1101年)五月十三日,祖師逝世,至於其出生年有的說是北宋仁宗景佑四年(1037年),有的說是仁宗慶曆七年(1047年),所以其歲數也有五十五和六十五歲之差,不過正月初六的生日卻是相同的。 祖師圓寂之時,遠近信眾雲集,瞻仰禮讚,越三日而遺體神色不異,鄉人感念其德澤,乃運石甃塔,築亭於巖後,刻木為像而膜拜,其弟子楊道落髮為僧,奉承香火,使信施綿延不絕。 祖師生前,德高道深,多行善事,百姓感恩崇奉為佛,故其寺香火旺盛,每逢病疫,鄉人即恭奉佛像,求師祛除,每遇亢旱,鄉鄰以至府縣官員,也必迎請佛像,祈雨驅災,於是清水祖師之名大噪於泉、汀、漳各州縣。 紹興二十六年(1156年),安溪縣父老姚添具狀羅列祖師陳普足生前德業善行,及歷年各項靈異神跡,逐級奏請,於南宋孝宗隆興二年(1164年)奉准敕賜為「昭應大師」。而後大師的神跡屢屢顯靈,或為人治病,或除瘟安民,或化解牛疾,或求雨去蝗蟲之災,其神跡不斷普被一方百姓,淳熙十一年(1184年),迪功郎政事仕林時彥等聯名瀝實奏請加封,晉敕賜為「昭應慈濟大師」。南宋嘉泰元年(1201年),福建轉運司保奏,以祖師為民祈雨,得降甘霖,乞求加封,經朝旨依禮部太常寺所申,敕賜「昭應廣惠慈濟大師」。寧宗嘉定三年(1210年),泉州軍申以清水寺祈雨沾足感應,惠利于民,經逐級轉請,而差官詢究覆實,依加封條法再度獲賜為「昭應廣惠慈濟善利大師」徽號。 經過宋代這四次敕封後,祖師在道、佛、釋三教各神祠中,普受萬民之尊崇,成為閩南一帶居民信仰崇祀的保護神。近代以來,清水祖師信仰並隨著閩南移民外遷而遍及海內外各地,尤其是永春、安溪及附近州縣之移民,其移居地的廟宇中,更是少不了這尊清水祖師神像,祖師的無數分靈,已隨著移民的腳步,深入閩南及台灣各地。而位於泉州安溪縣清水巖寺,建寺的地點原名坪岩或坪內,因為祖師神跡及信眾日增而不斷擴建,由於其地點山清水秀,常年雲霧繚繞,宛如蓬萊仙境,而坪內與蓬萊諧音,今日規模宏偉之清水巖,也被廣大的信徒奉為祖師廟的祖殿,稱為「蓬萊祖殿」(註砬)。 二、祖師稱號傳說: 對於清水祖師之稱呼,閩南一帶多以「烏面祖師」或「落鼻祖師」相稱,而臺灣則稱為「祖師公」或「祖師爺」。據說清水祖師有七個分身,其中又以「落鼻祖師」最有名,而「落鼻祖師」名稱之由來,相傳是因為每逢要有天災人禍變故時,祖師神像的鼻子會無故掉落,以此來警示災禍的前兆,故得「落鼻祖師」之名。 而清水祖師傳說的另一特色就是其神像都是烏面,所以又稱為「烏面祖師」,關於烏面的由來,在其傳說中有明確的說明。 話說陳普足築清水岩之初,諸事並不順遂,尤其是山間鬼魅干擾非常厲害,這些鬼一直和陳普足爭道場,普足先以劍削石壁展示神力,再以帨巾比高低,眾鬼還是不服,某次趁普足在石洞內,遂搬來許多濕柴,在洞口累疊成堆,而后燃火壓焰,使濃煙四溢,企圖把洞內的普足窒死,而普足安詳端坐任其熏蒸,如此熏了七個畫夜,但見普足頭臉黝黑,身軀儼然靜坐不動,眾鬼以為這下必死無疑,正在暗自竊喜,不料普足突然躍身而起,伸伸懶腰哈哈大笑,嚇得眾鬼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之後又經過了幾次鬥法都奈何不了陳普足,終於使眾鬼口服心服,被普足收為護法神。(註砢)目前我們所看到的清水祖師神像,大都是黑臉,這就是「烏面祖師公」的由來,其來歷也由此而傳開了。 另有一種說法謂清水祖師因嘗試藥草,數次中毒而致使面貌變為黝黑,但一般都以第一項說法的流傳面較廣,也比較能被信眾接受,而對於祖師的稱呼,還有蓬萊祖師和普庵祖師等,但一般還是以「烏面祖師」或「烏面祖師公」最普遍。 三、金門的清水祖師信仰: 清水岩的祖師廟不但是蓬萊的鎮境之廟、安溪縣民的守護神,宋元之後,閩南一帶也紛紛為祖師爺塑像立廟、分爐建寺奉祀。明代以後,祖師公的信仰更隨著閩南華僑渡海南遷各僑居地,到了明末鄭成功渡台驅逐荷蘭之後,由於其隊伍中有無數的安溪人,他們到台灣之後,也把祖師信仰隨身帶到台灣,尤其到清初施琅平台、大量安溪人攜眷渡台,更使清水祖師信仰遍及台灣島內。 在大小金門島上的二百六十多座廟宇中,就目前所知,主奉清水祖師的廟宇,有金湖鎮小徑村的鏡山岩、烈嶼鄉青岐村的清水祖殿,以及金城鎮古區村內暫奉清水祖師的迴龍宮三處,另外金沙鎮后浦頭的汶鳳殿、西園的棲穩堂、烈嶼鄉湖井頭的李府將軍廟,也有奉祀清水祖師(註砵),其信奉的比例可謂很少,這是一個很特殊的現象,因為清水祖師陳普足和保生大帝吳本、天上聖母林默娘、廣澤尊王郭忠福,都是福建鄉土神祗,這四尊神祗中,另外三尊在金門都有非常普遍的信眾,幾乎大部分廟宇都有奉祀,唯獨對清水祖師的奉祀最少,究其原因,大概與金門的早期移民是最大的關鍵。 清水祖師信仰向台灣傳播,主要是隨著安溪移民向外傳播,時間從明鄭時代開始,到清初施琅平台後達到高峰。到了十八世紀,則是安溪居民移往南洋群島的另一波高峰。(註砯)而根據金門各姓氏族譜記載,金門目前各姓氏祖先的入居時間,第一波是宋末元初之際,接著是明初設千戶所之後,而各姓氏移民的原居地,以晉江、南安、同安為主,都是沿海各州縣,至於位在同安、南安背後的安溪縣,則少有移民遷居金門的記錄,所以同樣是形成於宋代的閩南鄉土神祗,媽祖、保生大帝和廣澤尊王,在金門各寺廟中奉祀的情形之所以比較普遍,其原因應該是由於移民原鄉的關係。 金門各地奉祀的少數清水祖師中,烈嶼青岐的清水祖殿,據傳言是早年一位為人抽籤卜卦(傳統性質的流動算命師)的「林阿伯」隨身供奉的一尊神像,這位阿伯自稱是安溪彭岩(清水岩的原稱)人,神像與林阿伯寄宿青岐後,靈異現象一再發生,後來由乩童起乩,指示這是清水祖師要在該村顯靈,信徒們乃為祖師雕塑金身,並建廟供奉,就是今日的清水祖殿(註砨)。湖井頭李府將軍廟奉祀的清水祖師,也是來自安溪彭岩,兩者都和「走江湖」的人有相當密切的關係。小徑的鏡山岩據傳原址在蘭湖與中蘭之間,始建年代已不可考,唯廟中的香爐刻有「光緒玖年葭月吉日」,至於是原址之物或遷址改建後之物,也不清楚。至於古區燕南山太文岩寺供奉的清水祖師,留待第四節再作探討。 砣謝重光 ︿福建民俗佛教論略﹀ 中共福建省委黨校學報︽文史論苑︾ 2001年第5 期。 砬安溪清水岩志編纂委員會編著 ︽清水岩誌︾ 頁3至頁13 泉州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出版 1989年。 砢安溪清水岩志編纂委員會編著 ︽清水岩誌︾ 頁64至頁65 泉州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出版 1989年。 砵楊天厚 ︽金門寺廟巡禮︾ 稻田出版社 1998年12月。 砯安溪清水岩志編纂委員會編著 ︽清水岩誌︾ 頁77 泉州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出版 1989年。 砨楊天厚 ︽金門寺廟巡禮︾頁258至259 稻田出版社 199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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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教師檢定考試
金門地區教師檢定考試,是在民國四十九年八月十七日和十八日這兩天舉行。余為求一職,對於此務,特別重視,又想起當時,我為何不去讀簡師科呢?到如今,參加這場考試,切不可馬虎。 於考試前,我的心情和想法有兩種心理。一種是擔心,因為當時的生活環境是單行道,只有前進,並無其他之道可走,所以我很擔心怕考不上。另一種是悅心,所悅者,是我求職的機會來了,只要考得合格,我的職業就可取得一份謀生的工作,求得安定的生活。 體驗有感,擔心也好,悅心也好,平時之用功,才是真正人生最有保障,最是可靠。常聞人云:「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現在我亦體會出來了。我們要打勝這一場為生活的筆戰,只靠平時的用功,別無選擇,因為人生不可求人的有兩件事其意即是,只靠自己不可依人,亦即是什麼人都幫不了忙。所謂兩件,一件是練體格,一件是求學問,這兩件事,絕無可能,請人代替,求人幫忙。 我當時為了生活,為了工作,所以在參加教師檢定考試一年之前,我就有做了相當的準備。語云:「平時不燒香,急時抱佛腳,都是沒有用。」為了不使來不及,我很注重平時,也很注意把握時間,運用時間。 人之心情,隨其時局,尚會變遷,憶在臨試之間,那時家務之忙,校務亦雜亂,我之心情,仍不甚樂,幸我尚能自慰,凡事自解,自作鼓勵,致能衝破危急,而獲應考之順利。 體會有感,人若受遭遇或挫折,急事臨至,更須寧靜及其決心之意志,忍其打擊之痛苦,向其理想之目標而續進,切不可受阻礙而將希望自暴自棄,否則,參加這次的檢定考試,我可能會半途而廢。 為防後患,撤除以後更痛苦,因之,余將一時之苦悶丟開,將它另放一邊,重整樂觀之心情,抱其積極之心理,向前續進,堅持到底,方有可能達到我參加應考之任務,而得一位有牌照的教職。 這一次的筆試,地點是在聯合國小舉行,為趕赴考場,於民國四十九年八月十七日余清晨特別早起,因為這是第一天的應考,除各項工作及用具齊備之外,欲到達目的地之前,我是騎腳踏車出發,從家鄉歐厝,先至金門街,會辦了一些私人之雜務,然後順中央公路直達考場,到達之後,無別之事,就是專心一意,為參加考試之工作而來之。時間已到,亦無再有任何其他之雜念,一心一意,只想考好一點,成績能得高一點,別的事情,一概不管。這是我的個性,也是我的看法,因為來者之應考人,彼此雖然很和氣相好,但是當時金門教師取用的限制下,大家還是很競爭,這時候,諸位為生活的同仁們,還是各憑本事,也似是軍人上戰場一樣的專心。軍人是拿槍,老師是拿筆,其用意還是為生活,為生存而戰鬥。 教師同仁,雖然不是敵人,而在時局之實況下,社會事實,人浮於事,位置困難,金門處境,又無其他之行業可轉職,欲求得一名教師當,也不是很簡單很容易的事,原因何在?地小人多,無處發展,所以競爭很厲害。能有這種現象,也可以說是各人都有時也,命也、運也,剛好要碰到那個時代,那個命運,才會有那麼多的勞碌。 當天考了一個段落,於下午休息後,余於臨歸之前,單車又轉至金門街,在街上,看到金中招考特師科的廣告,本想報名應考,而所規定之條件,余之資格不合,致有影響心情不佳,因為檢定也是冒險,進修也是不符,有此種情景下,任何人都是難以安心的。 第二天的考試,是在民國四十九年八月十八日,上午全部是筆試,下午部份時間筆試後,又有舉行口試,直到全部考試完畢後,我要回家,單車又再轉往金門街與友人坐談,至傍晚,才騎腳踏車回歐厝家中。 到家後,於晚上即同學校同仁及學生往下堡勞軍,當夜因是金山中心國小,金寧中心國小,及示範中心國小,第三所學校聯合演出,所以節目特別精彩,至表演完了,全部完畢後,有受軍方招待點心,然後即由他們用軍車載送各來參加表演之單位回去。 在當時,我只是一位代用老師,在工作上,非常繁重,在制度上,毫無保障。辛苦的工作,我自認命,絕不怨言,而因是代用,學期若結束,隨即會被人滾開,為了求得安心與自尊,參加教師檢定考試,不得不拚命和利用閒暇的時間,努力讀書,亦只有抱其必取之決心與信心。 憶從考前一年就準備,在農曆之新年,大家都是歡歡喜喜到處玩,惟我獨自閉守家中苦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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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言寓言之十
一、 老江曾說,在那電力、電信、資訊和自來水都不普及的年代,人們看到別人家裡有電燈、電話、電唱機、電風扇與電視,無不露出羨慕的眼神。哎!以前想要的現在都有了,卻又要時時刻刻防小偷、防詐騙、防搶劫、防綁架,還真是讓人膽戰心驚。如今反而有點懷念過去的人那份樸實、誠懇和純厚,還有那一份彼此關懷與守望相助之情。不像今天住在都市裡,鄰居雖然天天見面,但是卻又老死不相往來:::。聽了以上的話就問老江,如果可能,願不願意再回到從前那個年代,他沉默了很久,最後搖搖頭。 二、 在物質享受的慾望與相互關懷的溫馨,兩者只能擁有其一時,很多人還是放棄後者。 三、 物質文明愈提升、人們擁有物質的慾望似乎愈強烈。 四、 從農業社會逐漸轉型而邁入工業社會,是一種社會型態蛻變的必然。其社會成員的思考模式與行為取向也隨之而改變,這是一種無可避免的現象。 五、 所謂「農業化」,只是「傳統性社會」型態的質素之一;而所謂「工業化」,也只是「現代化社會」型態的質素之一。 六、 而所謂「傳統性社會」,經濟學者羅斯托認為「:::是一個生產力發展有限、基於前牛頓期的科學與技術,以及前牛頓期的宇宙觀之社會」。若是我們承認這種說法,那麼生產力發展蓬勃,以及後牛頓期的科學、技術與宇宙觀,就應該是「現代化社會」了。 七、 羅托斯以某段時間為定點,來劃分傳統與現代兩種社會型態的界線,並無法十足地凸顯兩種不同型態的特質。因為在同一個時期內,英美等國與非洲部份國家的人民,有的過著資訊傳遞快速的電子化生活,有的卻仍然停留於狩獵與農耕等傳統性的生活。 八、 傳統性和現代化,兩者所含截然不同又近乎相對的質素,社會學者的說法並不一致。這裡,我們摘取較有共識的神聖對世俗、農業化對工業化、身份對契約、村落對都市,以及部份參與對普遍參與等五項來作進一步闡釋。 九、 「神聖」一詞,是指多數社會成員的思考模式和行為取向受到宗教信仰、傳統習俗及先聖典則所控制,深信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左右著自己的命運。而「世俗」一詞,則是指大部份成員如果相信一件事,必須經得起客觀的分析、邏輯的推演、經驗的證實或實驗的驗證,否則一概存疑。因之,他們大都肯定「知識才是權力」的說法。 十、 西方社會由「農業化」開始轉型為「工業化」,是以十八世紀末至十九世紀初的「工業革命」作分野。因為「工業革命」之後,自動化的機械逐漸替代過去人工的操作,而在生產技術突飛猛進的現實下,傳統自足性的經濟,自然也為現代市場性的經濟所取代了。 十一、 工業化以前,農耕、狩獵與捕魚等維生的事務,通常使用簡單的器具操作即可完成,不需要什麼高深的專業知識,初學者只要跟隨有經驗的人學上三兩年,大致上都可以應付自如了。在這種經驗就是知識的年代,家族型的事業,用人自然以「身份」作為選擇的標準,也就是任用自己的親人或與自己關係密切的人。但是工業化之後,很多大型的企業,無論在謀求日後的發展或在實際技術的操作上,都必須依賴專門的知識與特殊的技術,於是就訂定一套「契約」向外徵才。在「契約」的設限下,受雇人員如無法達成要求的業績,不是被降級就是遭解雇。 十二、 過去的人大多以「村落」為社會生活的主要單元。因為當時資訊的閉塞與交通的不便,他們絕大多數就在封閉的「村落」中,遵照先人留傳下來的風俗習慣渡過一生。工業化之後,大型的「都市」逐漸形成,很多人為追求更美好的生活而湧入「都市」。由於相互競爭所衍生的效應,他們改變了昔日的生活方式。在此浪潮的衝擊下,各種知識和傳播媒體也因之而成長。 十三、 這裡所謂的「參與」,非但是針對政治,而且也含蓋媒體,在古老的年代裡,不是一人的獨裁就是少數的專制,這種「部份參與」,奧門稱之為「部落的政治文化」或「臣屬的政治文化」。同時,因為傳播媒介的短缺,民眾的心聲很難傳至天朝,一切遵照地方官之命令行事。而現代的「普遍參與」,即為政治的民主化與媒介的普及化。也就是由社會成員選舉政事的主治者與各級議會的議員,再由議員與媒體共同監督政府的施政,大眾的事由眾人來決定。 十四、 事實上,任何社會都不可能絕對的「傳統」,也不可能絕對的「現代」。如果我們以上述五項相對的質素之多寡將社會的型態作區分,依其先後順序大致可分為以下三類:一、傳統質素超過四分之三(現代質素自是未滿四分之一)者為「傳統社會」。二、傳統與現代兩類質素都不及四分之三者為「過渡時期」。三、現代質素已超出四分之三(傳統素質自然不滿四分之一)者為「現代社會」。 十五、 在轉型的過程中,社會結構必然持續地作改變。因之,往昔的道德觀念與既定法令,自然不足以規範社會成員的行為。 十六、 尤其是在如政治上第一次政權轉移等關鍵時刻,一個領導階層的作為,將決定未來社會發展的方向。在這段時期內,領導者若是一面嘴上高喊「司法獨立」與「新聞自由」,一面將握有權力的手伸入司法與媒體之中,進行打擊異己。那麼,社會上原有的公平正義與價值觀念,必將遭到無情的摧殘。在公平迷失與正義不張的現實下,多數的成員自然而然地以曲意奉承,無理強辯甚至投機欺詐為其行為的取向。 十七、 如果諂媚可以平步青雲,那官場必然會颳起一股「重上意而輕是非」與「重奉承而輕績效」的歪風。於是,很多官員無時無刻不在「揣摩上意」,不在「諂諛逢迎」,卻不肯花一點時間去「分辨是非」,去「為民服務」。如此一來,百姓也只好餓著肚皮看一齣「官場現形記」的連續劇了。 十八、 將經濟衰退解釋為「國際性的不景氣」,將治安敗壞硬拗為「自農業社會轉型為工業社會過程中必然的現象」,將失業率高居不下辯稱為「很多青年都要求月薪三萬五以上,否則寧可呆在家裡不出去工作」,將貧富差距拉大詮釋為「市場經濟發展的常態」,這些說詞並不可笑,因為,如果從「拗」字的字形作解讀,不就是「幼童慣用的手法」嗎? 十九、 學生考試作弊、歹徒印製偽鈔、電台販賣假藥、主播偽造學歷、商人出售黑貨、議員假造影帶、以電話謊稱綁架而進行勒索:::。在這種欺上矇下右拐右騙的環境裡,還真令人不知如何開口要求孩子「以誠待人」! 註:以上第八至第十四等七則,其中有一部分資料摘錄自金耀基的「從傳統到現代」一書,特此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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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繁不及備載
由於工作職類專長需要,參加文大社工班進修,因此有緣受教於王順民教授門下,在看完王教授的一篇『「族」繁不及備載│對於新生世代的關心、擔心與憂心』的社會評論後,使我頗有感觸。自己也有三個男孩,他們各是屬於那一族呢?我趕緊從網路上去找老師在文章所提的「族」群,他所代表各是何種意義?這些「族」群經過稍做整理之後,正如教授文章中提到的,年齡層都在15歲到34歲之間,分別是: 吞世代(Tweens):79年到85年出生的八年級生,他們的主見影響父母消費決定;對科技、品牌、金錢、與塑膠貨幣的使用,遠超出想像,並不斷吞吃大量資訊。對他們而言,電子媒體已經成為整體生活的一部分,互動與及時是追求的兩大特點。網際網路是吞世代的最佳推手,藉著網路,他們與世界零距離。也因為這一代喜歡用網路聊天交朋友,簡單易懂的統一語言應運而生。許多即興無厘頭的語法、辭彙,推陳出新,奇妙莫名,突顯其獨特風格,在字典裡是找不到的,別字、同音字和注音字的大量使用,也就成了吞世代的專利。 尼特族(NEET):所謂「NEET」全文是「Not in Education,Employment or Training」,是指不上學校、不工作,亦不接受職業訓練的年輕一群之意。以日本為盛,現在日本全國,大概有八十萬人左右,到二○一○年時,依民間經濟研究所估算,大概會增加到一百萬人,而不良青少年或一般普通犯罪者(不屬於黑社會團體者)將會增加,不難窺見,尤其近來竊盜犯及觸犯麻醉藥品之犯罪件數特多,此為日本社會上之一大隱憂。 飛特族(Freeter):是在1980年代後期出現於日本社會的新字彙,結合「打工」和「自由」兩個字,指從學校畢業後沒有固定工作,靠打工來維持生計的年輕人。 歸巢族:大學剛畢業或已成年,不願再當「唸學族」,也由於就業困難,高不成低不就,就只好回家理所當然的讓父母去養的族群。 草莓族、水蜜桃族: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但抗壓性差的七年級生。 寄居族:相同於「歸巢族」,儘管老大不小了,仍然遲遲不婚,並且繼續吃父母的,住父母的,近來似乎變成一種世界性的生活趨勢,台灣自不例外。近一步說,由於少子化家庭越來越多,現在的年輕人,從小由父母百般呵護成長,生活依賴父母,只重外表和個人感覺,沒有危機意識,基本生活機能極其薄弱,所以不管作任何事都有父母擔當,毫無責任感和自信心,簡單的說就是「米蟲一族」。 誠如王教授所說的,各種不同的名詞指稱,反映出來的是社會變遷底下一種可以預見的發展後果,這些單獨個體行為加總之後所呈顯出來的整體社會事實,才是叫我們掛慮擔心的。分析來說,家庭教育和家庭結構因素,是讓這些「族」群行為表現的催化劑,家庭父母是其予取予求的經濟來源,過分的關愛也讓其失去與社會環境和職場上交臂的能力,這是台灣教育出了問題,尤其是家庭化和社會化兩方面的教育,失去平衡,嚴重脫軌,在政府沒有任何良策的同時,讓問題處境不斷加乘惡化,成為台灣目前社會的一大隱憂,是人類行為影響社會環境,抑或社會環境影響人類行為,我想兩者都是。 在王教授的文章中特別指出,這些「族」群的人格特質與屬性特徵,是缺乏自信、抗壓性低、沒有危機意識、過於理想自我、欠缺生涯規劃,是屬於過度被保護的年輕族群,走入社會表現出來的是不能安於現狀、跳躍式的工作態度和喜新厭舊的思維,以及在乎消費意願,不在乎經濟來源的消費模式,雖不致離經叛道、為非作歹,也不至於為所欲為、無所適從,卻有可能走向偏差生涯的不歸路,最後造成與社會隔絕的共輸結局。而這種次階文化和顯性集體偏差行為的現象事實,看得出家庭親職教育的無奈、學校專職教育的失落和社會求職環境的現實,讓新生世代失去信心,沒有願景,不敢築夢,連帶為生活奮鬥的勇氣和魄力也失去了,在我們耽心憂慮的同時,台灣的社會是有反省檢討的必要,台灣的社會到底那裡出了問題!? 王老師說得對,以前年輕的我們沒有作夢的權利,只能朝著社會文化早已建制完成的人生夢想不斷的努力打拚,沒得選擇。相對的,我也認為當時社會文化的穩定發展,以及家庭和學校謹守人文禮教與傳承的傳統教育方式,讓我們擁有與這些「族」群恰恰相反的人格特質和屬性特徵,而且我也把這些人格特質和屬性特徵,用身教言教的方式傳承給我的孩子,加上不斷的傳達自己的成長經驗和親身經歷的故事,灌輸他們「飲水思源」的社會倫理,也培養他們凡事正面思考的人生觀,我稱之為「飯桌上的教育」。他們正都在這個年齡層的「吞世代」、「尼特族」的階段,他們雖然一樣離不開電腦,也沈浸於網路各種訊海之中,盡情玩他們的電腦遊戲,交一些虛擬的網路朋友,說他們另類而即興的電腦語言;也一樣在父母呵護下,追求時髦和迷戀流行音樂。但是他們都很正常的在求學上進當中,有濃厚的家庭觀念,也懂得和老人相處,會與鄰居和父母的朋友打招呼。以我身為他們父親的現在,對其「另類族群」的階段,我感受不到他們帶給我的憂心和壓力,相反的他們對於父母的依賴和經濟支援,並不是那麼的無度,確能自我節制和獨立自主,並且能夠服從父母的管教,體諒父母的辛勞,尊重父母的想法,關心父母的健康。而我也只是提供一個無憂無慮和結構正常的家庭成長環境,給他們足夠的生活思想空間,雖然少不了一點叛逆,也對社會的現實面少了一點危機意識,倒不完全是「草莓族」或「水蜜桃族」,將來也不至於變成「飛特族」或「寄居族」。 我的結論是,「族」要不「煩」,家庭教育和結構很重要,間接也影響社會教育和倫理,如果一切正常,對於新生世代的關心、擔心與憂心,則趨於平常心,不必多心,無論家庭和社會,就只剩下「滿足」。在這裡也要特別謝謝王教授的細心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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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北門舊事
喜歡以前的北門 喜歡之一 以前一進家門 就是大院仔 然後客廳 現在一進門只看見樓梯 喜歡之二 很多門,每個房間都相通。 大客廳旁的走廊,是我們以前常常在那擺小桌子寫功課、看書的地方。 桌子隨著太陽移動。 小客廳旁那扇門,四月十二日一到,金城迎城隍,這裡就是看熱鬧的好地方!有時騎著腳踏車時,就會想起我的那輛白色腳踏車,以前總是在院子裡騎。想到這裡,是不是該去照照瓊林的舊家? 紅豆餅─兒時軼事 小學的時候 有時候放學會買的 一個老伯伯在賣 料多又好吃的紅豆餅 三個十元 但是都還沒長大,攤子就不見了 至今仍回味的紅豆餅::: 縱使吃過別家的,但還是無法跟老伯伯相比 2005.06.17.寄自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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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屆浯島文學獎散文佳作原鄉情懷
那一年我又返回故鄉金門服務,像倦鳥歸巢,戎馬倥傯,每次駐留總是來去匆匆,春去秋來,幾度更迭,回首前塵往事,生命裡有些命定也有些許無奈,有一些巧合也有一份驚喜。 就在軍校畢業抽籤分發的那一霎那,也就決定我未來的何去何從,「抽籤」決定軍種、單位,並非操之在我,祇能歸諸於運氣,原來埋怨沒抽到好籤,畢業分發的單位是偏遠花蓮的陸軍野戰師,以前是固定輪調移防馬祖,沒想到在我到職一個月後居然巧合的改變要移防金門,真是讓我喜出望外,所以一時的得失是很難遽下斷言好壞的。 往昔陸軍野戰部隊就是兩年駐防台灣本島、兩年金馬外島固定輪調移防,外島受囿於地理環境,位處前線且孤懸海疆,對外交通不便,駐防戍守大家共同的記憶就是「時時戰備、任務第一」,犧牲休假、無法照顧家庭是很習以為常的事,但這也牽動著多少軍人、多少家庭的悲歡離合,「金馬獎」總是令人不喜歡的下下籤,而我則不然,因為我回家了,家永遠是遊子的避風港,永遠像母親般張開雙臂撫慰歸來的遊子。 第一次剛到金門駐地,我擔任排長率隊參加營各連編成的夜行軍任務連,目的在防敵之突襲,以利應變,在黑漆漆、闃然寂靜的黑夜裡,我們迷路了,因而求救於我這個金門人,天曉得我除了住的金城鎮市區比較熟稔之外,金城鎮郊區都很少涉足,更遑論是金東沙美一帶的荒郊野外呢?忽然間發現原來我對世居的家鄉,竟然是如此地陌生,自此我才用心省思回顧這生我育我的家鄉,對金門這養生立命的地方做了一番溯祖尋根的巡禮,回顧二十餘年軍旅生涯以迄解甲返鄉,因軍職之便,足跡竟也踏遍金門本島及周邊各大小離島,軍旅的大半時間就在家鄉服務,也是生命中的命定,讓我生命的成長,能夠如此貼近見證家鄉奮鬥歷程的脈動。 我的家鄉是「戰地」,這是身為金門人無可逃避的宿命,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平均每平方公尺土地落彈四發,意味著金門人命定的都要擁抱砲彈一起成長,單位的駐地就在明魯王墓後方小高地,那一夜還是單打雙不打砲宣彈的年代,約下午六時許休外宿假,我沿著駐地的小路往小徑公車站牌走,走沒兩三步,咻咻的砲聲已從遠處響起,從小就學會聽音辨位躲防空洞,研判還在大老遠,我照踱我的方步慢慢的走,沒多久砲聲隆隆越來越近,從頭頂呼嘯而過又悶又沉,直覺告訴我不對勁,這彈著點應該就在附近,忙不迭的跳入線溝躲避,一聲震耳欲聾又急又快,就在我前方五十公尺小徑候車亭處火光燭天的爆炸了,候車亭正後方高聳粗直的木麻黃攔腰應聲而倒,橫梗在中央公路上,生死就在一瞬間,真是不敢想像我若是腳程快一點的後果?此刻在腦海中不禁浮現軍校三年級時參加暑訓一段悲愴的往事,一樣的砲聲,一樣的巨響,友軍演習誤擊的一門砲彈,在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殘忍奪走數位同窗好友的寶貴生命,英年的早逝,就像光鮮亮麗的彩球突然破滅,在同學及親友內心深處留下永遠的痛。 追溯金門來時路,孩提印象裡當時中央公路尚未建造,舉目所及是童山濯濯、黃沙滾滾,曾幾何時翹首佇候軍車的搭載,而今在眼前展開的是筆直寬敞的中央公路及兩側蓊鬱蔥翠的花木夾道,自用車川流不息,在茫茫夜色中迤邐前進,當車燈投射的燈光不斷地向前延伸,像時代的巨輪一樣,也是向前挺進,往昔軍管時戰備優先考量下夜間實施燈火管制,各家戶燈火均需加裝燈罩、汽機車大燈三分之二需塗黑,讓燈光減弱,以免為敵之標的,而今通衢大道上路燈林立,入夜後燈火通明,與對岸遙相輝映,真叫人有今夕何夕、昨是今非之慨,但這似乎也意味著金門已由黑暗落後走向光明進步,不是嗎? 金門古來即是僑鄉,位處邊陲,地瘠人貧,謀生不易,從小浴在戰火煙硝中,同島軍民一命,投身軍旅是很自然的選擇,往外尋求發展是不得不然的出路,金門人展現浯島花崗岩下的生命韌性,堅貞、質樸也就愈見真切,我們兄弟也就在這種情境下考取了軍校,尤以大弟不以士校高中學歷為滿足,孜孜不倦苦讀英文,考取留美飛彈班進修,惜因中美斷交而作罷,其後以人生規劃役滿退伍,並很不容易考取了中油公司,在公餘之暇仍考上台大夜間部中文系就讀,那個時候他工作在桃園,住在中壢,每天下午下班後將摩托車寄放在車站,趕火車通車北上台北上課,俟上完課再趕火車,每天都是深夜一點鐘以後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就這樣經過五年風雨無阻的歲月,半工半讀的完成大學學業,晉升為職員,那種堅毅的進取心,一直深深撼動著我,而每一年都會像候鳥似的帶著妻小回家省親,貼心溫馨的問候師長親友,他就是這麼懂事、這麼戀家,直到有一天,像晴天霹靂似的意外惡耗傳來─他在桃園大園出車禍,他走了,他永遠的走了,上天何其忍心以卅八歲黃金年華就讓他拋妻別子撒手人寰,但他帶不走我們不盡的哀痛追思,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人間的慘事,爸媽那淒厲呼兒喚子痛徹心扉的哭聲,也無法喚回他,而我也知道他永遠無法再像候鳥回來了:::。 記得剛到防衛部任職時,司令官宋心濂上將援例在擎天峰請新到任參謀吃早餐,我第一次見識領略到別有洞天的意涵,其後參加擎天廳的月會,在那四通八達、星羅棋布的坑道裡,印證了孫子兵法所說:「善守著,藏于九地之下」的道理,並在貫穿太武山可雙向通車的中央坑道裡,我更看到昔日金門唯一的第一座紅綠燈,而今紅綠燈似雨後春筍般在各交通要道廣為設立,「遇白線即停車」取代紅綠燈功能的歲月都已過去了,這是時代進步無可避免的演變結果。 有時候我們不也應該思索─現代化文明進步是否應該避免過度的開發?建設的同時,亦應正視文化古蹟和戰地遺跡的保存價值,並兼顧自然景觀與生態環境維護,防止古蹟及戰地遺跡的被破壞和林木的濫墾,否則當金門原有的風貌漸漸斲喪、大自然反撲的時候,那麼金門亦將不再是金門了! 民國八十一年十一月七日在金防部太武山山麓下的鑑潭山莊,我有幸親眼目睹見證司令官葉競榮將軍身著大禮服莊嚴隆重地宣佈:「金門即日起解除戒嚴,終止戰地政務」的歷史性時刻,大批媒體簇擁著搶鏡頭記錄這一刻,近半世紀的戰地政務完成階段任務後落下帷幕,走入了歷史,也邁向新的紀元,從此軍民分治,回歸憲政及地方自治常態,雖較台澎地區解除戒嚴仍延遲了五年之久,但多年來金門人揮之不去的有形、無形的枷鎖,終可卸下仔肩。 在那遠颺失落塵封已久共同擁有的記憶裡,家中房屋門板與祠堂廟宇的木石,不會再有被徵用充當碉堡建材的恐懼夢魘,金門人可以不再吃含有黃麴毒素易致癌的戰備米,照相機、收音機、重型機車、助泳助浮器材球類等物品解除管制,自衛總隊裁撤、出入境臺灣時不必再身家調查、不再受取得自衛隊年訓證明方可出境的限制,全島不再全民皆兵,有太多不必再限制禁忌,中華民國台灣金馬地區往返許可證、早期限金門地區使用的紙鈔、煙酒,也都可以轉為典藏歷史的紀念品,多年來淳樸金門人默默承受的禁錮犧牲與歷史的悲情終告結束,走出悲情、超越悲情,就像雨過天晴,勢必將有一番綺麗的新視野,也將喚醒壓抑久蟄的人心,引發出陣陣漣漪與迴響。 在防衛部有時候輪值至金西師瓊林附近第一線據點夜間查哨,我曾不經意假想,從瓊林至尚義全長僅三公里餘這是金門島中央蜂腰部、全島南北之間最狹窄處,當年古寧頭戰役,若按中共的作戰構想─原定於瓊林及安岐海灘登陸,中央突破截斷金門島蜂腰部,分割成東西兩半,左右席捲,讓我軍東西兩部兵力無法順利轉用,分區擊滅,迅速竄陷全島,就是中共驕狂輕敵、胡璉第十二兵團適時增援、且天助我也─那天候潮汐、那變幻莫測的風向拯救了金門,讓敵軍無法適時適地投入戰場,所以導致敗亡,否則最後鹿死誰手猶尚未可知?真是天佑浯島,不然今天的金門,不知將又是如何的景象呢? 金門外島歷經滄桑演變,隨著兩岸關係轉趨和緩,兩軍對峙角色地位都有一些轉變,國軍在精實案後,兵力銳減,金門已漸褪除軍事色彩的外衣,金門周邊各離島,也有意釋出作為觀光、海上遊憩勝地,讓國人徜徉保有原始風貌的離島山光景色之美,碰觸原是軍事禁忌的海灘,雖是一種解放,但看那海天遼闊、煙波萬頃,真是美不勝收,舉目眺望彼岸的風光,不也是另一種快意的享受嗎?感覺上金門真的在改變,因為連金門本地人都被管制進出的各離島,居然也要釋出,改變真好,不是嗎? 總是滄海桑田且讓時空場景流轉邅變,這兩年來縣政府主辦的搶灘料羅灣海上長泳活動,海峽兩岸三地(台灣、金門、廈門)多達一千餘名泳客參加,不也是對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火線上搶灘料羅灣運補,另類的緬懷憑弔嗎?金湖鎮成功海灘花蛤季,也吸引不少男女老少走向大自然擁抱海洋,在海邊沙灘逐潮嬉戲,拾蛤牽罟樂陶陶,這些活動不啻對昔日戰地政務軍管時期亮節工作之規定─「凡擅入海灘區者,衛哨兵即于射殺」另類的解放嗎?現正推出盛大獨特的藝術饗宴─碉堡藝術館個展,將解除管制的碉堡顛覆變裝轉化成為藝術館,可以音樂可以繪畫,也可以創作等諸項藝術展演場,逆向詮釋碉堡功能意涵,有另類前衛的空間場域體驗,重塑碉堡視覺意象,讓戰地碉堡走出戰爭的陰霾,活化賦予新的生命,不再是戰爭的元素,而是蛻變為藝術璀璨新奇的火花,一掃軍事緊張肅殺、冷峻凝重的氛圍,原來金門也可以不要這麼「戰地」,不是嗎? 鄉愁,總是不經意的襲向遠遊的遊子,有訴說不盡鄉音親情的羈絆,記憶裡永遠抹不去那一年那個晌午,旅居在台九十餘歲高齡年邁的祖母,臥病在床、不良於行,彌留之際,念茲在茲一心祇想落葉歸根返回金門,因而無法闔眼,為完成祖母不想客死他鄉的心願,故包機返回金門後,家人俯身貼近祖母耳朵,向她老人家訴說:「已經回金門了!」我清楚看到祖母她那半睜半閤的雙眼噙著淚水潸然流下,這才嚥下最後一口氣而辭世,祖母返鄉的堅強信念與意志力,竟是那麼的強韌不撓,此刻這最後淌下的淚珠顯得份外晶瑩剔透,一直深深的震撼著我,多年來漂泊驛動的心,亦總是被那一份原鄉情懷深深牽繫著。 戰爭無情、和平無價,在戰爭死亡陰影的威脅下,生命賤如蜉蟻,祖母悲苦的走過她的一生,但她畢竟幸運的歷經金門古寧頭、九三、八二三戰役及日後「單打雙不打」延續廿年無情砲火轟擊的風雨歲月,在驚恐瑟縮躲防空洞的日子裡活了下來,是劫後餘生,也是活生生的歷史見證,而諷刺的是將八二三砲戰密如雨下的殺人砲彈研製成菜刀,竟成為戰爭另類的戰利品,已過世知名殘障藝人金門王一曲「流浪到淡水」轟動國內外,也唱出金門人飽受戰爭砲火荼毒下流浪他鄉的悲歌,而金門究竟還有多少個受到戰爭遺害而不為人知的金門王呢?且讓流浪他鄉的悲歌成為千古絕唱吧!兩岸中國人應該要覺醒不能也不要─再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來餵食戰爭的惡獸! 當砲聲漸行遠離時,金門也可以不再是戰地,可以扮演像韓國板門店的角色,充當兩岸和平的軍事緩衝區,金門無論幸與不幸,都無法改變已成為歷史的史實,緬懷過往,踵武前賢,踩在先人走過的歲月印痕,掌握新的契機,塑造金門的美好願景,希冀像浴火鳳凰般翩然重生─讓仙州風華再現、讓世界認識金門。而金門曾經是三民主義模範縣、九年國民義務教育的先驅,今日何其有幸又是小三通的先驅者,成為兩岸進出孔道,開啟交流新紀元,我們也衷心祈求兩岸和平共存,不再兵戎相見,金門不願也不再作兩岸衝突的戰場,且讓兩岸烽煙永遠不再點燃! 懷古鑒今,斗轉星移,浪拍兩岸驚濤,看潮起潮落,浪淘盡千古英雄往事,回顧金門的歷史塵煙,走過「軍管到解除戒嚴」這條漫長梗阻崎嶇的路,總算到了峰迴路轉的轉捩點,當家鄉跨越歷史悲情、活出自己的同時,曾為職業軍人的我,有幸躬逢其盛,如今雖已卸下戎裝,而想奉獻鄉土、鐫刻歷史的自我期許並未稍減,或許老兵不死,祇是凋零而已,撫今溯往,人生有如南柯一夢,但有夢相隨,築夢踏實,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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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雲門來訪
金門的夜,越來越美,不再像過去,處處燈火管制,單打,雙不打,躲炮彈的夜,生活,工作形態改變了金門人的娛樂與經濟,伯父輩務農,靠海餬口養兒的辛苦在我們這一代已脫離了。 好友明德從台南故鄉來訪,我期待著,並在電話中要求行程更改為三天二夜於七月二十九日至七月三十一日返台,並更換班務,安排假期,電話中一直追問行程更改原因,我只能回這是秘密(對於友人是氣象測報員二十四小時輪值,不分假日的工作勤務所以要調班輪休),等待著友人來觀賞世紀雲門來訪。 日子隨著時間的到來,一大早趕往機場去接機,第一天到小金門遊玩,從坐船的興奮到四維境道、湖井頭、觀廈門、遊陵水湖生態之旅,和想像中的金門有好大的落差到了烈女廟拜拜、吃貢糖、訂貢糖,好充實一天,晚上去小金門友家吃芋頭大餐,伯父說是去年芋頭保存到現在,好神奇,一直追問保存的方法及芋頭吃法、煮法、生長種植等,每年收成訂貨單已滿,由此可知金門除了高粱酒、貢糖、菜刀,小金門的芋頭是有名的特產,吃飽喝足,伯父道別坐晚上八點半回大金休息,阿德除了感謝更期待我來說明的大秘密雲門來訪。 第二天遊玩大金門東半部景點,友人對金門完全改觀除了介紹景點由來特色,更帶往海岸區玩水,並了解跟團和自助是有差別,因為跟團要逛菜刀店、貢糖店,時間安排有落差也比較趕,晚間六點用餐後,來到城區,友人更是興奮,金門有夜市,逛一圈夜市,週邊人山人海,問我還有警員管制交通,人車分道,答案來了(雲門來訪),這就是更改期程原因,在台海觀雲門要訂位購票,談何容易,雲門是國際知名藝術團體,平時是購CD觀賞,很少也沒有親眼目睹,這就是答案了。 時間會場觀賓,義工忙裡忙外,主持人也一直要求觀雲門要有氣質、品質、風度,全體靜坐用心去了解,去體會去解讀,我和友人靜坐於人群之中,滿心歡喜期待,而金門縣長更是高興歡迎雲門來訪,是世紀演出,光舞台、燈光、設備,好幾天前巨資與趕工準備,目的就是要鄉親欣賞最好的藝術,並大聲高興的向鄉親們說出這是金門的驕傲而會場也在縣長熱情下回應著,並感謝贊助團體及雲門七十多位人員才有今日之世紀演出。 一位位高賓祝賀詞句下,林懷民更要求靜美的金門人觀賞後也能和觀賞前不留一紙一物這才是雲門戶外演出真正成功。 燈光變化中,台上演藝一靜一動,肢體力與美,在燈光變化一景一物表現出紅樓夢的人物情節,愛恨交織,阿德興奮一直說這次金門行值得,也可以跟朋友說現場看雲門了,而大多數金門人在這次演出中表現了風度除靜坐下,也沒留下髒亂,並可驕傲說出現場看雲門,也愛上雲門,台上一靜一動優美演出及在燈光變化之中把整個紅樓表現出情節,內容,美好時光總是隨即而逝,而這一夜不只是雲門來訪,更是金門夜的活動改變了,不但經濟、文化、政經,一一改變了生活形態,也帶來了這一代的福份,從戰爭、單打雙不打、吃地瓜、國共戰爭到和平、小三通,一一為金門帶來了這一代的所需,從雲門完美劃下句點,也讓外賓更了解,更愛上這一片不再是孤島的地方,更希望熱心的藝術團體來訪金門,把金門帶入文化氣息,並推向世界,金門的光與熱是全體國人所樂見的,而這次演出之後我們永遠會記錄民國九十四年七月三十日那一夜雲門來訪會成為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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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人
※一記悶雷洶湧的落在胸口 天空,溫柔的飄 雲 湛藍的台北彷如糝上了一層鐵灰色的寂寞風暴※ 變色龍 我在陌生的城市裡蟄伏,卸卻一身渾重單調的鄉土味兒,從天靈蓋到趾縫中的間隙小心翼翼仔細擦抹都市人炫麗的色調,像一隻奇異的變色龍,敏感地排序自己身上斑斕的保護色,舞著一種很輕巧的步調,漸強的快板,在噪音和污氣所構造的都市叢林,尋找一朵受傷的玫瑰 捷運紀實 感覺精神被錯置了:: 車窗外像是一幅流動的風景畫,前往淡水的電車上,無數朝上斜舉的手擁擠了我的視線,一股羶腥味正在發酵,該怎麼連結少女短褲與一隻發情猩猩的銜接畫面如一道尚未證明的難題般惹我心煩::: 彷彿金屬撕裂空間的聲音鳴亂嘲嘲雜雜地向我襲來,變換的車道如一條蛻變的蛇乘客是它卵裡受孕的胎兒,跟著巨製的母體般蜿蜒伸縮,三種語言穿透我失焦的視網膜,紅綠藍繽紛了我結構繁複的耳聒 熾熱的午後,台北下了一場冷冷的雷雨::: STARBUCKS 地點:如上 時間:不詳 主角:一杯焦糖瑪奇朵 一個好奇的女孩 兩顆好奇的小黑點不安地左右游移,她定睛拋出虹似的光芒,一閃一閃地附著在玻璃帷幕前疾走的人潮,成多鏡頭垂直分割,她富饒意味地輕舐自己淡紫的兩片唇葉,逆時鐘旋轉手上乳白色的塑膠拌匙,妄想在馬克杯中那深邃的漩渦挖掘一份未飽和的黑暗::: 她從來不加那令人可畏的結晶方糖和奶精的! 只有眼淚,和過分牽強的回憶中他那一抹邪惡的笑 FOR FREE! 夜 一張佈滿星子的地圖隱隱地掉落在瞳仁 我默默含著一片銀河 我默默含著一片銀河 眨著眼用力解讀古老星宿之間悲寒的運命軌跡 連綴美麗的座標 其實只是織女不甘七夕鵲橋 一滴冷冷的 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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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屆浯島文學獎》散文佳作 偉大的存在
之一 活著的偉大 乍見陽光的剎那,呼吸竟不由自主急促起來。張開雙臂,對著坑道前方深呼吸,但覺嗅了一鼻子清雅的海洋芳香,舒暢感迅速貫串體內每一根敏銳的神經,讓思緒完全融入眼前的湛藍海洋中。 孩子,這是賴以維生的味道。阿伯的視線遙望海的彼端,彷彿望向遙遠的過去。他喃喃自語著,印象雖已模糊,其實也不過是四十六年前的事。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六點三十分起,從對岸發射的砲火,照射了夕陽初落的金門,緊接著不曾停歇的攻擊,讓天空布滿不祥的色彩。 宛若夜神不曾垂青過的兩極,極光璀璨地炫耀它的輝芒。可給予生命的太陽,分明日復一日東昇西落;所以,這是不受歡迎的永晝。然而,不間斷的防空警報響徹雲霄,躲在防空洞的人們,眼巴巴地望著天空中由砲火帶來的永晝,可他們所棲身的地點,竟諷刺地呈現陰暗的永夜。 跟著日晷轉動的時間,在此刻猶如凍結住。不,該說時間原是人類文明的產物,年、月、日、時、分、秒,只對運行中的秩序有其意義,在這生死交關的當口,根本不會有人在乎。 可是,度日如年的悲慘歲月經過後,便在遺忘中緩緩流逝。時間不曾停止過它的腳步,屬於每個人的生之旅,依舊蜿蜒前行,或者該說,時間不曾流逝過,流過的只有人們? 阿伯視線轉回坑道,凝視流向大海的暗流,如果說水因蒸發凝結的過程反覆循環著,那麼今日流動的水分子,也許曾是母親悲傷的淚水? 在音訊中斷的四十四天內,連封家書都不可能寄出。誰活著?誰死去?一個、兩個、三個::,死亡人數的統計以阿拉伯數字顯示,只需簡單的加法即能完成,不必利用高階的函數運算,因為戰爭中的傷亡,本就無法理性預測。身在金門的阿伯知道自己活著,但對身在台灣的阿伯的母親,她的愛兒是生死未卜。她哭著,為何全村只有她的兒子抽到最前線?她哭著,為何她的兒子必須面對如此恐怖的攻擊?他在家裡甚至連碗也沒洗過一個,現在卻被拖去當兵? 等待的本身並不值得恐懼,使人恐懼的是真相未明。阿伯的母親成天求神問卜,昨天媽祖說他還活著,她便歡欣鼓舞;今天三太子降乩說他死了,她便哭得柔腸寸斷,不支倒地。 老母親的心情,就這麼隨著神明的指示起伏著。時而狂喜、時而悲憤、時而清醒、時而昏厥,她不厭其煩地在各家神明面前擲筊,不試到聖筊絕不罷手。一而再、再而三、終於老母親自己掛了病號,在病房中徹夜哀嚎愛兒的小名,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據說恍惚間,老母親竟看到愛兒的魂魄站在鬼差旁,因此完全喪失求生意志,吹熄師父作法點燃的延命燈,就此撒手人寰。 真是令人鼻酸的不幸。儘管已是四十六年前的事,阿伯的記憶甫踏入時光隧道,淚水便搶出眼眶。所謂的戰爭,不過是人們為了證明和平何其偉大,所為的可笑的、愚蠢的、無意義的行為。 「媽,看這裡!」 當最後一個語音消失在空氣中的瞬間,快門一閃的亮光反映在水面上,照出波光粼粼。向發聲處投去一瞥,但見一位年輕的女孩,衝著一位四十來歲的歐巴桑興高采烈的笑,她的笑靨蕩漾出青春洋溢的活力,感染了周圍的空氣,使原本的沈鬱頓時活潑起來。連坑道內的黝黑,都似黎明前的最後黑暗,讓人憧憬起再不消半晌,充滿希望的旭日,便會從東方山頭一躍而出,照散鎮夜的陰霾。 再度朝阿伯的方向望去,見他瞳眸中的哀戚已然褪去,他看著女孩的眼中,閃爍著明朗笑意。倘他是見證過去的活歷史,這不知名的女孩便是躍動的未來,有無限發展可能性。至於來不及參與過去,說年輕又稍嫌超齡的我,該算是在歷史中懵懂著匍匐前行的現在。 「欸,該上車了。」 導遊小姐如黃鶯出谷般的嗓音,催促我快步走出坑道,邁向另一段歷史的回憶。 之二 死去的偉大 又是一次車停,下車一看,腳下踏著浮動碼頭,接下來的行程是乘船至小金門。 上船。又無意間坐到阿伯身旁,在波浪起伏間,發現他的視線盯緊了船尾的浪花,那兩道翻騰的白色泡沫,先是在近處分隔為二,再不約而同地朝向中央滾動,待船行稍遠,便可見到它們合而為一,應驗著「船過水無痕」這句諺語。 靠岸。海巡署的官員,如猛鷙般銳利的眼神,彷彿搜捕獵物似盯緊每個上岸的人,他們的目光在眾人臉上盤旋著,生怕放過任何一個偷渡客。 幸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成功抵達陸地後,接駁遊覽車載著我們一行人,朝「西方」邁進。 西方。不是極樂世界的所在。就算走遍全村,也找不到釋迦牟尼佛講法的靈山。況且,在這四十人的團體中,沒有背負天命考驗的遭貶佛子,沒有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誤觸天條被貶下凡塵的八戒與悟淨,畢竟是小說中的虛構角色,在人生看似漫長卻又短暫的旅程裡,哪來指點迷津的仙人,指引我取得真經的方向? 於是,既不能曉得該駐足何處,僅能放任遊覽車,將我載到不知名的地方。 「仙姑廟到了!」 相傳,仙姑是廈門蚵女,名叫王玉蘭,一日隻身外出,遭匪軍戲辱,堅拒不從,投海溺斃,屍首漂流到小金門後,孤苦無依的魂魄托夢給村人,盼能給她容身之處,得以安享香火。導遊小姐訴說這故事的同時,聲音彷彿不是來自麥克風的喇叭,而是來自虛無縹緲間。 倘若,這世上真有天堂,無辜受害的姑娘,是否真能羽化成仙,庇佑眾民千秋萬世? 下車。西斜落日灑下的金黃餘暉,軟弱無力地拖長了我的影子。又因風揚,從葉隙間篩落的陽光,將我的影子切割得片片零碎。緩步登接,踏入仙姑廟的主殿,香煙裊裊,盤旋而上,不知能否承載人們的思念,抵達仙姑所在的彼方? 思念的方向,往往是朝天空而去。在思念之際,又有誰能保證,自己的思念不是單行道,而能獲得彼岸的回饋?即使無法以科學求證,從青銅時代,進化到現今的網路時代,人們依舊承繼殷商遠祖的傳統,奠祭著過往的先人。 出廟。眺望遠海,過度發達的淚腺,此刻竟情不自禁為了多年前堅守貞操殉死的仙姑,哭得不知所措。雖來自世界排名前時大、一個新聞報導裡充斥著轟趴、援交、劈腿、一夜情等等的慾望城市,就在當貞節牌坊成為俗稱的前朝遺物,有套叫做「道德良心」的標準,依舊默默運行著,根深蒂固地規範我的思想。 時代的洪流,轉呀轉地不曾稍停。繁華落進,人心終究嚮往最真純的感動。金雕玉琢的美麗,往往不如自然渾成的純樸討喜。於是,何必斥資千億,精心打造永恆的傳奇?再說,永恆不過是時間的偽裝,由於生命太短暫,人們總不小心將僅有的剎那誤為永恆,卻不知千年一瞬,斗換星移間,假以時日,又有誰會記得刻意塑造的傳說? 夕陽西墜。迫不及待的黑夜,趕忙佔據天的一角。遊畢小金門的旅行團,立即循著潮汐的韻律,重新踏上歸鄉的船程。 之三 存在的偉大 準備攀登太武山時,正值傾盆大雨。導遊小姐歉疚的說,這是早已安排好的行程,為了趕搭回台的飛機,請大家多多包涵。 不容耽擱的起飛時點,令我揹起隨身行李,匆匆下車,不論同行的人是否要留在車上,都與我無關。 一路上,撐著傘的我宛若孤鳥,唯一的行動綱領是「向前走」。離群單飛的時刻,並不特別寂寞難耐,反倒有種流浪的快感。 流浪,就是不知道目的、不知道方向,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隨心所欲地放任自己前行。不需座標圖、不需指南針,總之就是跟著感覺走,走到哪算到哪。 雨,愈下愈大,夾帶助紂為虐的大風,終於囂張到令我撐不開傘的地步。急忙躲進涼亭,赫見不少同車的旅客,正尾隨我的腳步,不為風雨地朝山頂前行。 原來,我並不孤獨。就像搭乘生命的列車時,如果身邊的座位沒人坐,就誤以為這班車只有自己搭乘。然而,事實上車廂裡還有其他人頻繁地上車下車,只是沒過來打招呼罷。 雨勢稍歇。距離班機起飛的時點,再沒有允許拖延的倉促。再度拎起雨傘,趕著第一個衝出涼亭。「都到了太武山,怎能不登頂?」我在心裡對自己說。 「毋忘在莒」四個鮮紅的大字清晰映入眼簾的頃刻間,我明白自己已抵達最高點,也就在同時,雨神收斂起祂的放肆,僅飄下毛毛細雨。我笑著站在石壁前,等待走在我後頭的同車旅客們,陸陸續續到達。 「拍照!」 導遊小姐一聲令下。藉著先到的優勢,我挑了個最好的位置,在鏡頭前展露勝者的歡顏;在笑語中,思緒彷彿飄回了相抗的從前。 畢竟是時過境遷。再不須以對抗代替合作。用生命寫歷史的金門,不該沈湎於悲傷的記憶中。正如金門千錘百鍊的鋼刀看似有趣,背後卻隱藏著受迫害的曾經;當災難成了習以為常的危機,在這片土地上出生的人們卻能奮勇抵抗命運,成長得更為出色。 倏地,有抹金黃色的陽光穿雲而出,彷彿預言著這場雨就要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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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肚酷老爸
我的老爸─一個有著一顆媲美懷胎十月孕婦的慈祥大肚,以及一張酷似美國以前總統─柯林頓的嚴肅臉孔,所以我叫他「大肚酷老爸」。 從小到大,我對老爸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那顆比起孕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啤酒肚(ㄟ::等等,老爸他並不喝啤酒啊!那為什麼::算了,這不是重點)。記得小時候,老爸因為跑遠洋的關係(我老爸是個「討海人」︽台語︾啦!),每次一出港總得要等個一年半載才會回來,而對於當時還小不隆冬的我們而言,老爸是個有點陌生的人,可是每當我看到那顆又圓、又大、又結實的大肚子時,卻又充滿了熟悉感,因為那顆大肚子正是我日思夜想,令我愛不釋手的「彈簧床」啊!而這張充滿了慈祥的父愛的「床」,便成了我跟老爸交流、溝通的橋樑。 以前我都會笑老爸,他就是因為吃飽就坐著,平常太懶得動,所以肚子才會那麼大。可是後來老媽告訴我,老爸的肚子會變得那麼大是因為「戒煙」的關係。聽老媽的敘述是說,老爸在當兵的時候是很瘦的(有照片為證),可是後來老媽懷孕之後,老爸為了老婆和小孩的健康著想,因而決定要戒煙,而肚子也就逐漸變大了(好神奇喔!不過印象中,好像很多人在戒煙後,肚子都會變大吼!)。長大後,雖然我不再趴在這座愛的橋樑上(其實是不能趴了,因為怕老爸的大肚子被我壓扁),可是每每望著老爸那顆隨著呼吸的節奏,而上下起伏的大肚子時,我總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總是會覺得世界是和平的。 除了大肚子之外,老爸還有著一張令人過目不忘、酷似柯林頓的臉,從小到大,不論是「深交」、「淺識」,甚至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只要知道我老爸在家,就沒有一個人敢去我家作客,就連打電話都不敢,並不是因為我老爸態度很兇,也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我所結交的朋友,真正的原因是因為老爸他那張比黑社會老大還要兇、比柯林頓還要嚴肅的臉。而這「酷臉」也為我們的生活帶來了不少笑點,記得我國一時,有一次老爸到學校找我,那時我正在上地理課(老師是個港仔),當老師上課上到一半時,老爸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而且是前門),瞬間,教室內一片安靜,只聽到老師用發抖的聲音問著門口那個我熟悉的人影:『先生,你要找誰?』,不等老爸回答,我便起身走向門口。待老爸一走後,教室內一陣『呼』聲,包括老師在內,大家鬆了口氣的表情,最離譜的是,老師竟然還說,他以為是有人要來搶劫,害他怕到直發抖,頓時間,我無言以對,只有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還有一次,老爸心血來潮想要去給姊姊探班(姊在7│11上班),結果恰巧姊在倉庫點貨,又剛好櫃檯只剩下一個新來的工讀生,老爸不好意思開口問的情況下,只好在店裡亂逛,等待老姊的出現,結果::結果::老爸又被誤認為是要搶劫的了。哎!不過還好工讀生當下並沒有按下警衛鈴,不然老爸就丟臉了。雖然,老爸外表給人的印象很兇,但是其實他是一個非常好相處的人。在鄰居眼中,他是一個好好先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鄰居;在老媽眼中,他是一個溫柔體貼的新好男人;在我的眼中,他是個亦父、亦師、亦友的老爸。所以::老爸真的沒有像外表看到的那麼兇。 一個有著一顆媲美懷胎十月的孕婦的慈祥大肚,以及一張酷似美國以前的總統─柯林頓的嚴肅臉孔的人,這個人就是我的老爸,我都叫他「大肚酷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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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春柳《浯江詩話》─《師友贈錄》之一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內人還在福建中醫學院任教,我們尚無能力購置住宅,暫時寄居於學院的公寓。中醫學院是大陸較早招收臺灣學生的院校之一,內人人緣好,曾遊學國外,見識較廣,常常有台生來家裏聊天。1998年春夏間,一位叫葉宗禮的台生也來寓所小坐,一聊,知道宗禮也是金門人,似有一種他鄉遇故知之感受。其時,宗禮由金門來福州上學,要繞道臺北、香港,頗費周折。後來,宗禮知道我在大學教的是中國古代文學,說,他在金門上高中時有位老師叫洪春柳,台大中文系畢業後,又就讀于文化大學的研究所,對古文也情有獨鍾,已出版︽浯江詩話︾一書。作為一個未曾回過故鄉的金門人,對金門的文獻資料有著特殊的情感,但于洪春柳女士素昧平生,故吞吞吐吐讓宗禮回金門後向作者索要一本。 宗禮明白我的意思,說這是沒問題的。在期盼中過了一個暑假,宗禮輾轉又從金門回來了,果然為我帶來洪春柳女士的大著︽浯江詩話︾,襯頁上還有洪老師的簽名並鈐有印章。一口氣讀完之後,又再三把玩摸挲,呵護有加,珍藏於鑲有玻璃的書櫃之中。此書不惟具有學術性、可讀情,裝潢精美、插圖極佳,有學生或友人來,我則不無炫耀地拿出來展示。 中國古代的詩話,一般認為始于歐陽修的︽六一詩話︾,元明以降,︿詩話﹀成一種中國文學的一種專門文體,這種文體主要的功能是評論詩歌,同時兼有輯存佚詩、考訂詩人生平事跡或記佚聞佚事的功能。歷代詩話到底有多少種,恐怕誰也沒有辦法進行精確的統計,至少目前情況如此。比如清詩話,據蔣寅先生︽清詩活考︾(中華書局,2005年版)中的︽清詩話見存書目︾存目多達1469種,不可謂不多,但如按蔣氏體例,可補的詩話當還有一些,例如筆者所見之魏憲的︽詩持︾、郭柏蒼的︽柳湄詩傳︾、︽竹間十日話︾等。民初之後,詩話著作仍不少見,但是,自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之後,詩話幾乎絕跡,故洪春柳的︽浯江詩話︾甚為引人注目。 ︽浯江詩話︾(臺北設計家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1997年版)屬於地域詩話之屬。地域詩話,顧名思義,是以某地域為限的一種很特別的詩話。例如清鄭方坤︽全閩詩話︾,是一部以某一省(福建)為範圍的詩話;清鄭王臣的︽蘭陔詩話︾,是一部以某一地區(福建莆田、仙遊,宋稱興化軍)為範圍的詩話;清梁章鉅的︽南浦詩話︾,是一部以某一縣(福建浦城,浦城有南浦江)為範圍的詩話。洪春柳的︽浯江詩話︾也是一部以一縣範圍的詩話。金門,古屬晉江,晉江析出同安縣後,屬同安縣;民國四年(1915),又從同安縣析出金門縣。浯江為晉江支流,故金門古又有浯江之稱。 洪春柳︽聆聽前賢的聲音︾(︽浯江詩話︾卷首)云: 我們熟讀大中國的唐詩、宋詞,卻不知道地方誌的後面也常列有鄉賢的詩選。 我們揣摩著長安李白與爾同銷萬古愁,揣摩著潯陽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就是忽略了腳邊的這塊土地也曾有詩人走過。 為什麼遙遠的中原令人汲汲響往?親近的邊陲反而成了陌生? 君是故鄉人,應知故鄉事,應解故鄉詩,這就是︽浯江詩話︾的寫作緣起。在中國的版圖上,金門不過是一個蕞爾小縣,這個縣不僅建得晚,人口不多,又處在海上,但是這個縣歷史上卻出過四十多位進士,湧現過一批又一批的文士。稍遠一點的明代,有文集的不少,其中許獬、蔡復一、蔡獻臣三人被朱彝尊列入︽靜志居詩話︾。但朱氏卻誤蔡獻臣晉江人;1990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標點本則誤蔡複一為蔡復(同安和金門歷史上無蔡複其人),︿蔡復一字敬夫﹀,被誤點為︿蔡復,一字敬夫﹀。稍近一點的清代,開台進士鄭用錫、開澎湖進士蔡廷蘭,都是金門遷台、遷澎的後人。讓金門走向世界,不僅僅要靠高粱酒、菜刀和貢糖,更要靠金門的文化和人文;讓世界瞭解金門,也不僅僅只讓世人瞭解金門高粱酒、菜刀和貢糖,更要讓世人瞭解金門的歷史、文化和人文。洪春柳女士此書介紹金門歷代的詩人、詩作,詩歌的精神和詩歌的藝術,多有深刻見解,令人欽佩;而且,洪氏文筆清麗,深入淺出,要言不繁,也頗見文字的功底。 地域之詩話,如果要加以正名的話,那就是這種詩話是有關某一地域之詩人及其詩的詩話,如鄭王臣的︽蘭陔詩話︾,進入詩話者全為莆田、仙遊籍的詩人及其詩作;如果範圍稍加擴大的話,則可稍涉他籍詩人某些相關其地域的人與事之作,如︽全閩詩話︾。︽浯江詩話︾大體也是金門一縣詩人之詩話,但個別非金門籍的作家,其詩似與金門的人與事關切不甚密,亦入詩話,似可商。與此相關的是,個別選目,隨著兩岸交往的頻繁,如再版,似也可以考慮調整。 自春柳女士贈書之後,一直未曾與她謀過面。2001年︿兩門﹀(廈門、金門)對開,廈、金的距離又恢復了50多年前的自然狀況,僅僅四十多分鐘的水路,真可謂是一葦可航。2002年歲末,我率旅居於福廈漳泉四市的鄉親回金門探訪,受到熱情款待。我們下榻于浯江飯店,是晚,洪春柳女士早早就在大堂等我,神交有年,一見如故。原來面前的這一位就是︽浯江詩話︾的作者呀!春柳女士從研究班畢業後就回鄉執教,服務養育她的鄉土,服務於養育她的鄉親。見面時,她又贈以︽七鶴戲水的故鄉︾(臺北設計家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1996年版)一書。2005年8月26日,洪女士隨楊理事長清國先生所率金門縣寫作協會赴同安讀書交流,是日下午我也由福州趕到同安接待來自故鄉的文友。27日上午,大家一起研討、一起讀書;下午,又一起拜謁鄉先賢蔡復一敬夫墓。新學年開學在即,28日我必須回榕,是晚,洪女士再次贈書,是一本名為︽金門島居聲音︾的著作(金門縣政府印行,︽金門學︾第三輯之一種,2001年版),這是我得到洪女士的第三本書了。隨便說一句,這次與我到同安,還有我們學院的兩位研究生,他們是前去學習的,洪女士對他們也愛護有加,贈以︽浯江詩話︾各一冊(因手頭無書,先贈一冊,另一冊回金門後另寄),澤施後學。洪女士執教于金門的中學,多年筆耕不輟,我也常以此為例來勉勵我的學生。 籌劃寫︽師友贈書錄︾已經好幾個月了,遲遲未能動手。近日在同安縣會到洪女士,又得到她的贈書,故憶起贈以︽浯江詩話︾的往事,趁著開學第一天事務不算太多,趕緊寫下這些文字,作為此總題的一篇,先期發表──一則以記︽浯江詩話︾得書始末,再則兼記同安之行,三則也為了勉勵自己,抓緊把文章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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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屆浯島文學獎散文佳作》我聽見。浯島。冬風
咻─咻─。 風在叩窗,像夜半遇匪的喪膽路人,焦急拍打民宅大門,尋求避難所。 風勢稍歇,天空下雪了││。 我在速食店深夜打烊的廚房,拖著疲累發燙的身軀,將炸鍋裡金黃油亮的浮渣撈至濾網,關掉爐火,待熱油降溫好放油洗鍋。生平初見皚皚白雪,我興奮地將臉貼緊窗玻璃,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在風中飄飛,淡淡落在被歲月吞噬斑駁年老的胡同裡,闃無聲息。開窗,風雪嗖嗖刮進廚房,如棉絮的細雪掉入剛熄火的鍋爐,發出劈啪聲響,滾燙的熱油慢慢冷卻。 凜冽寒風吹得發燙的額頭陣陣劇痛,我把窗關實,在風雪凌厲點擊玻璃的叩叩聲中,將溫度計含於舌下。 噹──。溫度計不慎滑落冰冷乳白的磁磚上,銀灰的汞液瞬間迸裂而出,伴隨清脆透亮的餘音,沿著井然細直的磚縫緩緩流淌。我望著一地破碎的玻璃細屑,感覺眼前這意外的畫面煞是好看,愣了好一會,才慌手慌腳收拾一地殘局,且小心別讓碎屑傷了手,此時我的腦子盡是數字─38、38.5、39::,真恨不得磚面能浮出數字來,好讓我知道確切體溫。 長大後不曾發燒的我,在北京入冬的第一波寒流大雪中,竟嚴重受寒。異地病中,終覺自己是個孤寂的旅外遊子。想起初抵北國那夜,一出首都機場,道道迎接我的刺骨寒風,彷若字正腔圓的京片廣播,以陌生的音頻提醒我,日後異鄉的酷冷生活都得自個嚐了。 我將冰塊裝袋用毛巾包裹,一手將冰袋貼觸額頭,一手使勁刷洗鍋爐。童年底蘊渾濁的記憶,也漸漸透明清晰起來。 我和妹妹幼時體弱,一到冬季倆人經久不癒的感冒愈加嚴重。那時爸鎮日在外奔波,我們兄妹一發燒,連單車都不會騎的媽,只好用布巾揹著妹妹再牽著我往金城的診所奔去。浯島風大,冬季狂嘯東北風像極厲鬼哭嚎,媽緊扯我被風鼓成布袋的衣帽,屈著身子頂著強風前行,有次我走累了,又遭挾帶細砂似利爪的海風抓痛小臉,惹我想及卡通「綠野仙蹤」的桃樂絲躲在地窖裡,仍被如魔圈的旋風由地面捲至天空,自此與父母分離,開始一段奇幻旅程。我害怕地哭鬧怯步環抱媽的大腿不放,媽只好抱著我哄騙:「風是壞蛋!風獅爺會吃掉它!不要怕」並凌空揮掌作出打風狀,有時連帶吵醒妹妹,媽陪著我們落淚,我看見媽濡濕的眼眶,天真問她:「風飛沙跑進眼睛嗎?」 咻─咻─。我聽到了,浯島的冬風在哭嚎。咻─。 揉揉疲累的雙眼,打起精神洗完油鍋濾網鐵夾等廚具後,冰袋裡的冰塊已化成水。此時碎冰機電源已關,我只好從冰箱拿出冰盒,騰著煙的冰塊冷硬如黏石,定定凝在每一方格裡,敲不碎反黏住手,淋了些熱水在冰面上,冰塊旋即發出細碎聲響,我坐在料理台上,望著冰塊慢慢冷卻。 兒時生病發燒都睡冰囊退熱,媽總在冰箱凍了幾盒冰,以便不時之需,但我生性調皮,即便昏沉欲睡,仍在病中尋樂,將冰盒取出戲耍,用自然課習來的常識,在冰上撒鹽巴澆熱水,比較那種方式能讓冰塊迅速融解。但媽自有她應用自然的生活法則,見她慢悠悠地開冰箱取出冰盒,晾於窗台讓風伸出舌頭慢慢舔舐。 浯島萬物早已見聞風的各種陣勢,連雞鴨都能依風旋風轉,如躲避貓狗翼翼地走閃。媽依煙囪裊裊冒升的黑煙判別風向,並依風向留意氣候時節的轉變,替我們添減衣物,煙兒若拐進村裡,鐵定刮西北風,東北風一起,我和玩伴在風天玩大風吹遊戲,「大風吹─,吹什麼?吹─::」,一旁的大人有時語帶無奈地說:「風那麼大,別再吹了。都快吹出病來了!」 媽深解風的百變性情,雖深受其害亦能善用其力。 我們兄妹上學後,媽開始作些家庭代工,那時客廳全被五顏六色的陶瓷小動物佔據,整個家像座陶瓷動物園。傍晚我和妹坐在Z字型的習字椅寫功課,腳邊全是待繪的陶瓷胎體,媽右手挾著三支大中小的彩筆,替素白的胎體著色,寥寥數筆,眼、鼻、耳、口全上了色,靈動活現,就要跳躍奔跑起來。 但一到冬季,客廳的門窗在開闔之間,總讓全家傷透腦筋,若是閉著門窗,廳裡瀰散各色彩料嗆鼻氣味,好比動物園腥臭的屎尿味。一開窗,風卻頑皮地溜進來,將晾在一旁的陶瓷,逗得搖搖欲碎框噹框噹響。媽媽趕工的時候,我和妹總會特別乖巧,幫忙將成品排列裝箱,再由我用單車載到窯廠繳交。從家到工廠這條半里路,在當時童稚的眼裡,卻是條艱辛長路,除了冬季逆風而行,車速如牛步外,陶瓷廠是班上小琪家開的,我從小三就暗戀她,若她見我載著陶瓷藝品的醜態,那小小自尊心會比陶瓷還易碎呢。 有次滿載過重的陶瓷品出門,屋外東北風刮得兇猛,媽再三叮嚀,若騎不動就要用牽的。我偏不自量力硬要與風對抗,手扶不穩左右搖晃的車把,車頭抖動不止,腳踩不動踏板,不進則退。陣陣強風迎面叫囂撲來,車輪一時附不著地,車身斜倒,後座的陶瓷品掉落滿地。媽辛苦半天彩繪成箱的貓狗摔成粉碎,我彎身搶救完整無裂的成品,卻被碎片割了手,看著手指沁出血來,頓時心神無主啜泣不已,匆匆牽車回返。 隔天在學校大風吹遊戲裡,當鬼的小琪發號司令:「大風吹─吹─手上包紗布的人。」這下我騎車摔碎陶瓷貓狗的醜態,成了所有人的笑柄。小琪在我心中公主般的高雅形象頓時破碎,她比風還可惡,我決定不再喜歡她。當天放學返家,我苦苦央求媽別賺這辛苦錢,我和妹不上才藝班就能節省開銷了。自從媽在家從事彩繪代工後,客廳環境凌亂不堪,空氣也極度窒悶,爸更常發脾氣。 多年後我常想,倘若當年島上已推動觀光產業,我摔破的必定是風獅。身處異鄉,每遇狂風吹襲,便想望風獅現身止風害,然而,風獅真能鎮風嗎? 咻─咻─。我聽見了,浯島的風獅爺正與冬風搏鬥的聲響。咻─。 「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同事問我。「很好啊,因為感冒,動作變遲緩。我在金門的家也是賣炸雞,我媽現在應該正忙著洗鍋收攤呢,這工作我挺習慣的。」我笑著回話,開始擦拭料理台。 媽此生勞碌命,爸多次要她停掉代工,全心操持家務即可,家裡不差那幾千元。她都以打發時間為由,鎮日勞動不停。後來爸中風驟逝,為了撐起家計,她更無法歇息。 爸走後,媽在門前擺攤賣炸雞,風偏又來攪局,有時媽正替起鍋的雞排撒椒粉,風一吹,粉沬四散,嗆得媽忍至食物裝妥,才敢打噴涕。營業時間裡,即使鍋裡無炸物,仍需開著溫火,以維持炸油高溫。但秋入冬季,風的性情也由溫馴轉為狂妄,像個眼睛賊亮的野孩子,屢屢鑽進鍋爐縫隙將火當成蛋糕上的蠟燭猛力吹熄。等到阿兵哥上門,媽將雞排下鍋,裹著粉衣的大片雞排如船沉底,油面平靜,連個泡泡都冒不出。然重新熱鍋約要十分鐘才能達到油炸溫度,阿兵哥往往不耐久候,轉而光顧別攤。 風對炸雞攤的唯一貢獻,即是幫雞排解凍。小攤不比連鎖速食店有中央廚房每日配送食材,經銷商一次由台灣送齊整月份量的雞排,一袋三十片裝的雞排,凍成冰袋塞滿冷凍櫃,媽在晚上收攤洗完油鍋後,會取出兩袋雞排放在窗口任由風吹解凍,一如兒時她解凍冰盒的方式。 初到北京,我耽溺於大陸的壯麗河山名城古剎,假田調之名行旅遊之實,只好在用罄積蓄後,到速食店打工賺取生活費。西安之旅的回程夜裡,我屈身坐在火車顛簸搖晃半掩的門旁,迂迴穿過黃土高原前後不著村店的荒涼山野,山風驟起,夜幕中的土丘、河套、屋舍隱隱沒入舖天蓋地的黃沙裡,我見底的銀行戶頭與積欠導師數萬字的研究報告也被風吹起,隨著遠處梯田溝谷在眼前緩緩扭動翻飛。 我看見了,浯島的冬風又吹熄媽炸雞攤的爐火。咻─咻─。 打完卡,走出速食店,呼出的熱氣在冰冽的冷空裡成了煙圈。仰看雪天,月光晶沁,霜雪如銀鑲玉砌綴滿樓群。在雪厚天寒的夜裡疾走,行過如銀色鐮刀輕刮的白色草地,踏雪的步伐發出如啃蘋果的窸窣聲響。冷冽風雪如受潮的冰涼撲面而來,恰似橫行故鄉的冬風,西北風走的路,由蒙古以東南走勢經北京飄忽到台灣,這條斜線距離應比經香港或澳門轉機輾轉返鄉的路線近多了,真希望大風一吹,能像捲起桃樂絲般,將我吹回家鄉。 走進清華園,我想像明日就會置身一片白茫茫的校園,看見有人拱雪堆雪人、滑著雪橇穿過長長大道。但當我鑽進宿舍區落雪閃光的銀色胡同,白色美夢旋即幻滅,雪停了,城市在大雪慢慢消融冷卻的夜裡闔眼睡去。 我要趁著手中的白蘑菇傘融化之前,找個話亭撥電給媽,告訴她,天空─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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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金不成同
金門寫作協會赴同安舉辦讀書會記要 九十四年五月,我接任金門寫作協會理事長,第一次理監事會議洪春柳理事說要善用小三通,建議到大陸舉辦讀書會,不久後,前同安區文化局長顏立水先生蒞金參訪,約我在陳國興老弟家泡茶見面,顏先生贈送我他的新書︿金同集﹀,讓我想起就到同安區去研讀他的大作︿金同集﹀,請他導讀,也請他帶領我們實地參觀同安地區有關金門先聖先賢所遺留下來的古蹟。於是就向他報告我的想法,立即贏得他的首肯和贊同,顏先生返大陸,透過同安區文化局的傳真,傳來「金門縣寫作協會赴同安舉行讀書會與交流活動的程序表」,經過雙方多次研討,終於決定成行。 廿六日上午九時,王先正、陳秀竹、洪春柳、李瓊芳、許雲英、陳書漢、許丕達、陳靜修和我一行九人,搭乘東方之星從水頭碼頭到廈門,抵達和平碼頭,受到廈門市及同安區民革與金門同胞聯誼會熱烈的歡迎,隨即廈門市民革委員會陳維欽處長,帶領我們參觀廈門大學嘉庚群樓中最高的廿一層樓頂,欣賞廈門市景與校園的美麗風光,接著旅遊廈門南普陀寺,午餐由廈門市政協常委國桂榮博士,在南普陀宴請我們。餐後由參觀濱海公路各景點再赴同安影視城參觀,影視城是北京城的縮影,有天安門、紫禁城及北京老街、黃包車等文物,專供拍電影的道具。然後參觀大輪山梵天寺,受到住持長淨法師的禮遇煮麵線招待,我們每人也很歡喜各出人民幣一百元添油香。顏立水請求要我揮亳,寫幅字送梵天寺住持長淨法師,我欣然同意,請問寫什麼詞好?先正兄才思敏捷,就說以梵天寺名書贈「梵唱不絕、天地清音」,大家說好,我就在他們早已準備好的全開宣紙揮灑而就,感到非常快樂。我在梵天寺厚學慈善會廳堂,發現我以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會長名義,書賀該寺成立厚學慈善會的中堂,那是去年該會成立時,金門愛心基金會董事長許金龍所至囑的,也捐慈善基金臺幣三千元,我們特別在我書題的「眾善奉行,情暖兩岸」的紅色中堂兩旁拍照留念。天色雖已昏暗,朱熹最愛遊玩觀賞大輪山的旖旎風光,無法欣賞了,但是我們仍然拾階上山拜謁梵天寺後的文公書院,因年久失修,只留下「紫陽書院」匾額一塊,和堂中崁在牆壁上一幅朱熹畫像碑刻,石牌高二公尺,寬約一公尺,他們在雕像潑水,讓大家看得更清楚,以方便我們拍照。 廿七日兩岸讀書會是這次行程重頭戲,上午隆重舉行讀書會交流儀式,由同安逸仙藝苑讀書會會長黃奕輝主持,同安區民革委員會副主席莊碧卿、廈門市民革委員會副主委馬明炬、福建省金胞聯誼會長陳慶元、前廈門文化局長彭一萬等貴賓列席致詞,他們均對金門寫作協會與同安逸仙藝苑能夠舉行讀書會交流活動,給予很高的評價與肯定,讚揚這次活動啟開兩岸相隔五十六年首次讀書會交流新頁,有促進兩岸文化交流與和平雙贏深遠的效益。會中我們贈送由添財兄精心設計鮮豔的金門寫作協會紀念旗,給來參加的各單位貴賓主官,金門同安兩會並互贈書籍,我們除贈送協會專輯一套(五冊)外,還交換個人出版的書籍,同安區民革委員會送我們一些同安史資料與每人一本︿金同集﹀我以協會理事長的名義書贈給同安民革委員會「無金不成同」以及廈門市民革委員會「金廈一家親」的中堂各一幀,典禮中熱絡非凡,當地的報紙與電視還找我採訪。中午同安區民革支部主委陳進團等人聯合招待金門協會人員吃蔡復一夫人所發明的同安招治薄餅。 兩岸讀書會由前同安文化局長顏立水導讀他的著作︿金同集﹀,他介紹了︿金同集﹀成書的過程及編撰的意義、以及重要的內容,他認為,金門與同安舉辦讀書交流會深具重大的意義。事後與會人員紛紛發表感言,同安文史委員陳連成說兩岸舉行讀書會,交換心得,交換著作,以書會友,以讀書交流,對讀書人研究兩岸問題,有很大的好處,在未開放前,他說向顏先生借閱楊天厚夫婦所撰的︿金門寺廟楹聯碑文﹀一書,因索取不易,他就從頭抄到尾,以便存閱。顏立水的夫人王二南很激動的發言:顏氏四十年來為了調查、採訪、研究︿金同集﹀,驅山下村,跑到嚴重胃病,孩子生病送醫住院,五個月也找不到他,他還在外鄉忙普查文物,但都沒有獲得上級的肯定,今天聽到大家對他先生的讚揚,讓她感受到無限的安慰。她的話感動了我,當年我何嘗不也被妻責怪過,任何繁忙的男人,背後一定有位堅強偉大的女性在支撐一切。本會王先正稱:︿金同集﹀關於金同文化、歷史的研究,促進了金門文化的深度化,寫出了許多金門人自己也看不到、聽不到的東西。寫過︿七鶴戲水的故事﹀作者洪春柳表示:很早就到同安,今日宿願得以實現,並拜讀了︿金同集﹀,還將參觀蔡復一等人的古跡,讓她感到非常高興。與會人員發言踴躍,可見兩地讀書人對本土歷史文化的愛好與重視。 金門原屬同安,民國四年(西元一九一五年)金門才設縣,金門因為是孤立的海島,在明代因倭寇作亂侵犯,民不聊生,生活不安,謀生困難,先民遂不斷往內陸或南洋遷居、落腳、生根、繁衍,進而發展發達。(就像民國四十七年金門人因「八二三砲戰」大舉播遷臺灣一樣)因此才有今日諸多同安的知名聖賢人物是金門籍人,如古代有許獬,人稱許同安,陳健(號滄江)、蔡獻臣、蔡復一等,同安人以他們為傲,金門人以他們為榮,他們所有遺留的文物古跡,都是金門與同安的無價之寶,值得我們大家珍惜。今日的金門籍鄉親顏立水先生和特地遠從福州趕來參與的陳慶元院長,他們對同安、福州、廈門、金門的貢獻。百年以後,也將是金門子子孫孫,仰慕、崇敬,追思,認祖的典範人物。 民國以後,由於國共戰爭,兩岸相隔五十六年,這次金門寫作協會能與同安逸仙藝苑讀書會共同研讀交流,真要感謝︿金同集﹀作者顏立水牽連兩岸讀書人感情的功勞,讓金門人得以了解我們先人在同安的成就與貢獻,印證了「無金不成同」的諺語。 讀書會除了研讀︿金同集﹀一書外,大熱天,身材瘦高的顏先生,頭戴斗笠,不辭辛苦,一馬當先,帶領陳慶元教授等學生以及我們走往城市鄉村、大街小巷、叢山荒野,在雜草荊棘的小土路爬行考察,我褲管針滿荊棘,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氣喘不已,想到穿高跟鞋的許雲英小姐,一定不好受,但她還說很高興,也許是我們可以一路走一路採龍眼吃的緣故吧?謹略述我們實地參觀幾處與金門先賢的墳墓與故居等遺留的文物,請大家分享: 陳健墓與「岳伯」坊:陳健,號滄江,金門陽宅人,明嘉靖五年(西元一五二六年)進士,曾任南安、廉州、南寧三郡知府,即是邊疆地方大官,政聲遠播,朝廷為表彰其政績,為他建政績碑坊,名為「岳伯」坊,據顏先生解說,古傳堯時有四岳分掌四方諸侯,周有方伯為諸侯之長,故後世用「岳伯」泛稱邊疆大吏。碑坊為門樓式鴟尾重簷石質四柱三間結構,建築古樸大方,穩重牢固。 陳滄江墓,顏先生說:明嘉靖三十五年 (西元一五五六年)陳健生前在這五顯鎮鶴山預造墓穴,佔地約三百多平方公尺,坐北朝南,翰林院許獬為其作墓誌銘。墓前直立兩根石筆,中軸線有石構墓道坊,三間四柱,坊後兩旁各陳列石虎與石馬,墓之壯觀顯示墓主生前的榮譽。 洪敏鳳山鍾秀坊:洪敏是金門西洪人,明成化十九年(西元一四八三年)中舉人,此碑坊表彰他科舉成名,顏先生解說這建地為同安鳳山東麓,與金門鳳山同名(西洪原名鳳山),故坊以「鳳山鍾秀」為名,含意深刻。碑坊面闊三間,柱為本色圓形古柱。 五顯第一溪橋:為明崇禎年間金門陽宅人陳基虞鄉親捐資倡修的石橋,橋以當地五顯村為名,陳先生能在同安本村修橋造路,當然會贏得地方人們的尊敬。此石橋長六十四公尺,寬二點三公尺,九孔八墩,每孔橫跨三條石板。如今此石橋只供遊人行走憑弔,拍照留念,在廿公尺處已興建有現代式的大橋,供人車交通之用。李瓊芳說:早期金門後浦的同安渡頭,就是運貨物到達五顯第一溪橋裝卸的水上交運點。顏先生說:畫家李錫奇、作家楊樹清曾遊歷此橋,他們說金門人走金門先人修建的古橋,別有一番方味與情趣,問我們有什麼感動? 蔡復一故居與墓:我們考察團一行十人,高興地拉起金門寫作協會紅布條,特地在高大寬廣書寫著(蔡復一故居)的拱門下拍照留念。可是當我們走進大門,大失所望,蔡復一故居,大部份被拆建成工廠,僅留下後樓部份正在整修。顏先生很感慨地說,原存蔡復一故居,坐北朝南,硬山布瓦頂雙層磚木結構。底層面闊五間計十九公尺,進深三間共十一點二公尺,通高九點五公尺,上層進樑深九公尺,抬樑施紹構,有卷棚頂廊通,額枋及中樑施以彩繪,是明代的標準建築風格。可惜文物保留擋不住經濟開發被毀滅了,僅留下影像與記憶。管理員看我們湧進參觀,因為正在施工,只有建材,沒甚可看,他趕快從庫房搬出蔡復一畫像供我們拍照,我欣賞蔡復一畫像相貌堂皇,只是眼晴大小眼而已,似乎不像︿七鶴戲水的故事﹀洪春柳所寫或是一般傳說的目眇(獨眼)、足瘸(跛腳)、背駝(駝背)的奇醜外貌,回想民國七十幾年城中派小記者,訪問地方父老,說民間故事,女兒書菲採訪我,我就講聰明的蔡復一中進士,皇帝召見面試,嫌他五官不正有點破相,但他的機智對話:「一目觀天象,一腳躍龍門,龜背朝天子,吾王萬歲,萬萬歲」,令皇上龍顏大悅。談關於蔡復一醜貌這點顏先生也採懷疑態度,他說:他如真的畸型殘疾到這種地步,他能娶到官家千金?仕途能夠還能如此一帆風順嗎?民間傳奇故事,大家只要說得生動有趣,加油加醋何妨。 蔡復一墓:蔡復一於天啟五年(西元一六二五年)十月逝世,熹宗皇帝賜葬,相國張瑞圖寫墓誌銘。墓地氣勢恢宏,顏先生說,墓前原有石坊、碑亭、石馬、石虎、石羊均毀於文化大革命,這是一九九六年新加坡族裔鳩金仿古再修的。石坊匾額鐫「贈兵部尚書」、「五省經略」、和「貴州巡撫」等文字。 蔡獻臣墓:提學蔡獻臣卒後賜祭葬,贈少司寇,配享朱文公祠,著有︿清白堂稿﹀傳世。顏先生說其墓於一九九七年由金門瓊林和同安蔡氏宗親集資修繕,墓呈「風」字形布局,前有半月形丹池,兩支六角形石望柱,柱面分別鐫「識遠才閎,持論每依名節,志芳行潔,任事不避怨勞」和「立朝屹如山,居鄉清如水,真乾坤正氣,能紹往開來為江南之夫子,宅心溫似玉,接物煦似春,堪砥柱末流,使民思士仰稱斗北之一人」兩副輓聯,由此可見蔡獻臣為官的正直氣節和居家的清白門風。 蔡宗德妾楊氏節孝坊:蔡宗德是蔡獻臣的祖父,明嘉靖十年(西元一五三一年)中舉人,據說這科同安中式七名舉人,全部是金門人。宗德君為人寬仁厚,不炫聲譽。其妾楊氏,少通經史,二十三歲守寡,因無子嗣數次上吊殉節,都被嫡室洪氏救活,直六十一歲辭世。按照明代定例,妾守節不予旌表。但官至光祿寺少卿的嫡孫蔡獻臣具狀請言:「妻之事夫,猶臣之事君。臣之盡忠,既無分于大小;妻之立節,又何間于嫡庶」,結果獲准,啟開妾立坊之先例。︿同安縣志﹀記載:「節孝坊在舖前街,為明通判蔡宗德妾楊氏立」。節孝坊單間重檐,高約七公尺,寬約三公尺半,方形沖天石柱,匾陽刻「聖旨」。 這次行程安排相當緊湊,我們還參觀同安佛岭葉氏家廟以及安溪清水祖師廟,兩處均受到主人熱情泡好茶招侍,以及參觀北辰山竹農埸承蒙廈門市與同安區金胞聯會聯合招待「印尼小吃」,讓我們都感到很溫馨。 我們赴同安舉辦讀書會受到廈門、同安各界熱烈的歡迎與重視,引起各界熱烈的迴響,首先鄉親陳慶元會長公開在大會中書面邀請金門寫作協會赴福建省師範大學文學院舉行讀書會,同安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宋奇盈邀請我們赴大嶝舉辦讀書會與參訪,研讀金門籍作家蔡尚評的書籍,以及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常務副會長許柏欽、閩南文化學術研究會會長彭一萬,邀請赴廈門舉辦金廈同胞與閩南文化座談會。這樣熱烈的邀請,讓我們非常感動,我們絕不會辜負大家盛意,我門會努力實踐李縣長:「讓金門走出走,讓世界認識金門」的施政理念,我們將召開理監事會研討讀書會交流日期行程,逐一舉辦。讓這種對兩岸文化建設深具良性發展的活動,能夠持續不斷的推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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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的手藝
昆大麗行,在雲南石鄉風景區的一角,我們一群愛好以照片留下生活紀錄的金門遊客,正拿著手中的器材捕捉一難得鏡頭,那是一位阿嬤,手邊正忙著編那小巧玩意兒「三寸金蓮」,一旁一個小小攤位擺放她的作品,還有小孩兒陪伴著,但為應我們或者是更多來自四面八方的觀光客的要求,她不時得一本正經的坐正,然後一隻手做出「勝利」的「V」字手勢,可愛的表情夾雜著「來買一雙吧!」的叫賣聲,她七十八歲,綁著小腳,穿著小鞋。在金門,這樣年紀的阿嬤有著這麼樣的歷史蹤影難尋了吧! 團員中也有家人綁著小腳,因緣際會,在旁看我放不下相機,他們脫口而出這個訊息,我隨即記下相關資料,金門地方法院主任張水團的阿嬤正是我要找的對象,而小女兒是我室友,閒聊之下,我興起了回家之後去拜訪的念頭。 家住東店的這位黃旦老太太,看來不僅是老當益壯,腳下留著時代的見證│綁小腳,且有著一手了不得的功夫,從小孩子到大人到年長者的頭上、身上乃至於腳底用物她都在行,早期大家可是主動來找她的喔!無師自通,人人稱羨啊! 我們的造訪,為的是一探有著真本事的她,去年剛領過一百歲人瑞的大獎,也許是年事已高,耳力較差,但從她的口中回憶當年,娓娓道來,竟是如此豐富多彩。小孩子度晬時頭上戴的傳統帽子,人們身上穿的衣服,沒有尺的年代做出來的「合身」衣物最是難得,腳上穿的鞋子硬是要得,看著自己鞋子的樣式做給別人,驚人的是連房間的床套也能慢慢的勾出來,不假機器之手,是年代造就的吧! 后水頭女兒的她,以前有間大庭院,不能輕易邁出大門,是家教甚嚴吧!當年也幫忙農作,如今田地讓他人耕種。不挑食的她早些年也練瑜伽,真是不落人後,身子骨夠柔軟!如今可謂五代同堂,已當之無愧的成了「曾曾祖」,兒孫遍居在金門、台灣各地,親人國內、外都有,是該享福的時候了。 看在晚輩們的眼裡,阿嬤真是個「寶貝」,本來嘛,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她的作品都保存著,因為那可都是有錢買不到的啊!雖然拜訪時口裡不時傳出近黃昏的感覺,偶爾咳個一兩聲,但是精神良好,行動自如,在我們步出大門時還迎上前來揮手,真是好一位可敬的長者,希望她平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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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過浯洲的風
是那個九降風吹起的夜晚,父親隨著星光一起搶灘上了料羅灣。而濃濃的鄉愁,也在那一晚同時烙進心坎! 不識字的母親被風吹得頭皮發了麻,卻也同時觸動著心頭的不安。這樣的天氣,一個人在外的父親,是否安好?家中的孩子,有著小小的風寒…,但是,這些應該別讓他知道吧!這回離家這麼久,又聽說戰爭正在擴大………。母親第一次覺得發麻的腦袋,如果用力想著服役中的父親,會讓自己更空空白白地不安起來。 在前線的父親是寫不了信的,不單單是因為母親無法親受那份思念,而是即使寫了,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也安頓不了母親的想念。 這樣的焦慮,在來春的季節收到訊息後,才稍稍地紓解開來。 鄰村的同年伯(同梯當兵,父親便要孩子們以同年伯稱呼),寫給師範學校畢業的妻子,在半年後回到家鄉的第一封信裡,明白的註著:「請告訴棉被嫂,棉被兄很安全,風吹得愈厲害,我們愈平安。因為天候不佳,我們是不會打仗的。………」。 母親聽著同年嫂平靜的敘述後,安定的紅暈混雜著東北季風的威力颳上臉頰,居然滾燙得沒叫人發現!此後起風的日子,就成了平安的保證,讓母親深信不疑。 而呼呼的風聲,進了母親的耳裡,也就成了父親溫柔的話語。儘管已是五個孩子的娘了,那氣息竟和十八歲與父親初識時,一樣叫人緊張,會忽然地有著劇烈的跳動,幾乎就躍出了胸口,不安與羞澀直打心底熾熱起來! 於是,母親也開始相信:吹過仙洲的風,除了會報平安,還令人感覺青春和緊張。 不過,對風這樣子的感受,在父親退伍後便不再想起。 母親是不會清楚,其實那風始終未成改變路徑;在季節的主角裡,吹過原鄉的黃土,越過浯洲的太武,然後就大剌剌、直撲撲地掃進家鄉來了。肯定是父親曾順著風勢,在山后村邊營房外,呼喚著母親的名字吧!或者只是把忍藏許久的掛念,那麼不經意地正在嘴邊嘟嘟嚷嚷的時候,才驚覺身處戰地不該如此眷戀兒女私情,剛起的念頭還來不及回神,就又被拉將開來,狠狠地在訕笑中飛逝出走。順著這樣的威力,和著濃郁的思情,母親對風的感受,在父親服役的時期自然清晰! 倒是他們都清楚的很:若不是八二三戰役的緣故,若不是父親二十九歲才充員地當起老兵的不安,怎有機緣讓他們在結婚十年,生下三男兩女後,隔著海洋,順著風韻,開始真正傳達彼此的關心! 父親後來常說,那段時間其實不能算久。但是,當時總覺得度日如年,特別是在開春後,九降風停歇的日子裡。儘管已經是駝在一隻翩舞海上綠色蝴蝶的身上了,沒有動力的媒介,所有的思緒全裹在原地,無法飛起,那種焦急,總是沉沉地壓在心頭,不知如何紓解。更何況打一開始就是只由父親這裡單方面地發出訊息的:先在金城,然後在古寧頭,繞過瓊林、馬山、青嶼,最後回到料羅灣;再兩個月,便由港口返回了故鄉。而這些地區間彼此的關係,是在開放觀光後,父親帶著母親一起重新回憶起來的。 究竟當時身處何地,父親其實一點兒也不曾操心過。唯一讓他不安的是:哪裡的風,可以一路無阻,叫原有的說明,能夠持續傳回家鄉給辛勞的妻小,擁有安心的憑證。 因此,馬山的喊話站的日子,讓父親有著最多最多的焦慮。 在這裡,他們負責給對岸的同胞們心戰喊話。父親深知,風一定得從馬山傳送過去才會更增效益。但是任務順利的同時,不也正表示著家鄉就是在風勢相反的位置囉!如果家鄉的妻子,還習慣承著風來接收平安的訊息,這會兒逆著走了,互相冥想安定的結果,就是不能暢通的了。在這些擔憂攪動起來的時刻,有時也是因為風停,若再加上始終感覺這裡是一個不適切的地方,憂慮就累積的更厚了。於是,父親強烈地想念起孩子們來,特別是入伍前半年才出世的小兒子。 同年伯的信,轉來父親想看看小孩照片的事,母親急著流出淚水哪!一張由母親滿抱,斜戴棉帽,遮掉大半張笑容燦爛稚臉的相片,被父親妥善地收在胸口。兩張防水油紙好生地保護起來,不怕操練的汗水浸壞。這張照片,一直到父親退伍回到家鄉,都是最好的護心符,給了父親最大安定的力量,特別是在沒能有風的日子。 也是在這段期間,父親第一次由陳士官長的身上,體認了鄉愁的濃淡。 士官長的年紀比父親少了些,還有著稚氣的臉堆滿著哀怨。他看著孩子照片的時候,一邊稱讚男孩就是長得好,以後鐵定是個美男子,一邊卻任由熱淚悄悄地滑過鬢角,直直地滾落在孩子的棉帽上。父親見狀,慌忙地搶回士官長手上的孩子,正想大罵弄濕照片的過失時,冷不防卻看見士官長整個人都變了樣子。不停的淚水更湍急了,臉型扭曲得更是可怕,中間還斷斷續續有著哽咽的聲音,然後開始咿咿嗚嗚地大聲起來;父親就是在這時候,清楚地聽見士官長,有一聲沒一聲抽搐著說:「我家就在對面哪!我家就在對面哪!…………嗚…………嗚…」。不一會兒,連上的外省同志們全都像染上病似的,也跟著痛苦地呻吟了起來。這樣的哭喊,驚動了連上的指導員,父親還差一點兒以擾亂軍心的罪狀被關禁閉。若不是同年伯說明原委,恐怕沒收這孩子的照片事小,父親後來的軍旅生涯,可能無法平安渡過! 父親清楚地記得,從此以後在回到台灣以前,這照片再也沒公開地讓第二個人看到過。 孩子四歲時,父親退役回到了家鄉。 母親清楚地記得,父親才踏進家門,就急忙地耐著性子分發由部隊帶回來的口糧,孩子們依序地受領,而照片中讓父親安度大半部隊生活的那一個,卻始終沒有出現。 母親噙著淚,不發一語,而父親像出了神地冷漠,什麼都沒有問。 隨後,父親娓娓訴說著在部隊所發生的事情,彷彿孩子仍留在部隊,跟著移防了。直到午夜,父親才找到隔鄰田螺嫂家的老三,五歲的孩子滿口稚氣地感謝父親送他餅乾,而照片中,那個頭戴棉帽,遮走半臉的孩子,就是他。 就是在馬山的期間,父親強烈地思念起孩子的時候,日本腦炎把他給帶走了。母親在收到父親想看孩子照片的信息後,原已流乾了的眼淚,又湧了出來。慌亂失措的母親,聽從祖父的建議,抱田家老三拍照寄去;這樣的善意,如今才提起,而父親默默,顯然是很快地就接受了。 夜裡,和著星光,父親面向西方,手中清香的兩點紅焰,在黑夜裡顯得特別明亮;望著父親靜肅的身影,母親痛哭地自責不已。反倒是父親出奇地平靜,柔柔地安慰著母親說,祝福這孩子吧! 因為他是屬於外島的,屬於馬山的,屬於上天的。他是我們的天使,完成任務後得回去交差的。如果沒有這孩子的庇祐支撐,恐怕在炮火轟隆的日子裡,是沒有法子安然渡過的。 後來,他們常回馬山。每次回到馬山喊話站,都會想起孩子走的那一天:父親正擔心著家鄉,母親正擔心著孩子。而同時段,全世界關心中華民國,台灣也擔心著金門。可是他們似乎未曾感受這麼多。 父親說他總想不著是因為風歇著了不肯聯絡,還是馬山地位置叫人起了擔憂的?那時,這一些不該湊在一起的事,竟如此緊密地結合了。父親印象中,馬山是燃起對岸同胞希望的所在,也是透過空中喊話,讓這裡的弟兄們安心不會飛來砲彈的聖地。可也是在這裡,讓一個孩子的照片,安定一位中年服役父親的心靈;當然也是這裡,引爆著部隊中深藏在大夥兒心底的鄉愁,在安與不安之中,馬山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真是因為風不吹嗎?還是因為離原鄉比較近的緣故?因為的到底是什麼?看來一直困擾在心底,父親後來在回憶的時刻,馬山總是令他又怕又喜,又愛又恨!在深刻的感受中,父親依然覺得風鐵定得由馬山往西南吹才是可愛的。在東北季風的吹襲下,身處仙洲第一接觸點的馬山,在有風的日子喊話不易;在沒風的季節,擔心家鄉。因著風的緣故,矛盾隨著轉動。 而確定是東北季風的身分後,退伍後忙於家鄉工作的父親,總不以為苦!因為這樣的流動,常常一再滲入他深深的歷程點滴中,像是迎面承受逆向的壓力一樣:鼓鼓的壓力,一再拉扯他的人,他的心和他的一切!而卻更讓他產生信心,朝反向同步抵抗。 這樣的體悟,讓父親常拿馬山的例子告誡孩子: 如果不能自我警覺地在內心激起一股鬥志,為自己燃起一些希望,那麼縱使是自然現象的湧動,都會因壓力的產生而退卻不前。 小時候不大懂父親這些話,只是感覺這單純吹來的風,和著父親的聲音,似乎隱藏著極為奧妙的魔力,讓父親看起來十分強壯。一直到在南部長大遠嫁而來的新婚妻子,在冬季裡因受冷酸季風凍裂清秀的臉頰時,才猛然發覺這風的威力果然不小。小小地消遣了妻子,果然是細皮嫩肉這件事竟讓父親又嚴肅地提起:「不要只拿自己的標準衡量已發生的事情;那年,馬山的風,不管吹不吹,都叫人擔心的」。 家住風城,因著風的緣故,是不怕吹的。但風打哪兒來呢?沒到過馬山前,聽說是九月來的,所以叫九降風!上學以後,知道是季節風,打內陸吹來,所以叫東北季風!而同樣的吹拂中,父親總稱那是浯洲風。 未曾遠離家鄉,所以體會不出被風帶來的鄉愁中,會是什麼樣濃郁地擾人,不曾經歷生死的暫別,自然很難想像家庭之間的關心,可以細膩到何種程度。父親的經歷,隨著季節的交替,始終以親身的感受,細細地讓人覺得彷彿那時也曾和他一起頂著吹過浯洲的風,在星光裏奮勇地搶上料羅灣。 雖然還曾換了個兒子,才贏得最後的勝利。但風依然是打浯洲吹過來的。 這些話,一直到現在都掛在父親的口中,而鄉愁應該早已隨風吹走,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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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蔬果樂
九月初,一個風和日麗的假日,我走向瓊林屋後的水池,池裡鮮艷的錦鯉自在的悠遊,雖然前兩天泰利颱風帶來豐沛的雨量,池水高升且有些渾濁,但魚兒仍然快樂游唱,讓人羨慕!池旁大嫂種了幾株紫色的九層塔,撲鼻的香氣引我駐足,找來一個小紙盒,輕輕的採著嫩葉,據說九層塔拿來炒蛋,對於青春期的孩子有「加鈣」的作用,尤其是紫色的不僅效果好,而且香氣特別的濃郁,前些日子,我下班回來,看大嫂在屋旁的草地上,剁切枯乾的植物,仔細一問才知,她要把紫色九層塔的頭切下,說是二姐的三媳婦打電話來要,想必自有妙用吧! 往左一望,那枝頭上紅艷的果,讓我好奇,近前一看,原來是南瓜外形的辣椒,去年種的,不經意今年它仍興高采烈的開滿了花朵,如今枝頭上紅艷的果,光耀奪目,我忍不住一個個摘了下來,想和眾家姐妹分享,忽然洛神花紫紅的果隱約的在綠葉間吸引我的目光,我把那碩大的先用剪刀剪下來,心想可以來泡一杯玫瑰紅般洛神茶,相信會有不同的風味。 繞過我家磚紅色、花窗般的圍牆,朝天椒在綠葉中紛紛迎風招展,吸引不同的昆蟲在此紛飛覓食,我手腳飛快的將紅艷的椒採進我的小盒子裡,鮮紅的色彩和紫梗綠葉的九層塔,在盒子裡爭艷! 再過去是大嫂的菜園子,韭菜花開得十分茂盛!我一向喜歡那種特有的香味,還有那青翠的綠,讓人感覺精力旺盛哩!於是蹲在韭菜的畦旁,輕輕的採擷,滿手的韭菜香氣,迷漫在周圍,讓人心裡也十分的田野味,彷彿和山野成了好朋友一般,莫非我的前世不是一株韭菜苗,便是一隻毛毛蟲,是如此的戀著泥土!如此的沉醉在清風陽光裡! 紫色的茄子,五短的身材,卻有一股飽滿的神采,自然的讓人迷戀不已!聽說這是新品種哩!我用剪刀剪下成熟的茄子;在園子靠東邊大嫂則種了兩畦傳統細長的紫色茄,浪漫的紫色多的想像空間,我穿梭在先生幫忙架好的支架間,用心的尋覓茄子的身影,它像一個紫色的夢藏在綠色的園子中,我是個尋夢人,如果前世我真的是一隻毛毛蟲,那我一定會幻化成一隻快樂的蝴蝶,在廣闊的大地飛舞! 剪輯了紫色的茄子,彷彿網羅了一個又一個浪漫的、甜蜜的夢,心也跟著快樂起來,腳步也輕快起來,隔壁的青椒瘦小的果,吸引了我好奇的心,撥開綠色的葉,有些果因為沒有採摘已轉成紅色,也有的仍是青綠的果,它像辣椒卻不辣,而且爽口清脆,相信會是餐桌上受歡迎的口味。 這樣在田園裡穿梭,心越來越飛揚起來,於是往山上的另一塊田走去,那裡有幾株番石榴讓我有些想念,因為往年這個季節已有成熟的果可以嚐鮮,當我來到略高於路面的田,番石榴在枝椏間向我招手,我先在田裡撿起幾個掉落的果實,想來一定是泰利颱風幫忙,我看有些青綠轉黃的色澤,研判應是成熟的果,心想先生最愛番石榴,正可以去殷勤哩!當我抬頭仔細在葉間尋覓時,哇!黃色肥胖的毛毛蟲,一隻兩隻三隻,數著數著,原來滿樹都是毛毛蟲,今年雨水充沛,毛毛蟲得了好環境,處處是怡然自得的快樂景象,回家向先生報告時,他說可以抓來餵小雞,一定營養豐富!不過當我把番石榴遞上,觀看先生品嚐時的滿足,我在茄冬樹下,清風中品嚐我的快樂! 接著,我把採來的蔬果,分別裝好,讓先生陪我驅車送到妹妹家,好東西要和大家分享,隔天上班分送同事,讀著臉上驚喜開心的表情,就是我最滿足的心情。 記得那天午後路過么妹家,她送上一杯洛神花茶與我分享,並且說那是我從瓊林摘來送她的,原來她把洛神花切開,用熱開水沖,那艷麗、天然的紅色就跑了出來,色彩迷人!么妹加了一點點的蜂蜜,淡淡的甜加上蜂蜜的香,我們一起沉醉在洛神花的甜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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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歸鄉三帖
1、 青黑牆瓦。有斑斑蛀傷的破曉 赫見。童小爛紅紅塗鴉喧啄 方向朝南。嚷嚷指向燕尾盡頭撒野 循行。迷路腳踝都是翻湧剝落的鄉愁 滿蓄空澀且沉 2、 一爪臉面凝霜紋脈 辨究。該如何確認的後裔 那長老暗濁眼睛升起幽火 想像煙花綻放的家。阡陌盤錯 獨留問路嗟嘆字句。燎原。回瀾 3、 行囊餓漉漉的十二月 冷。有半截家譜烘烘燒暖 欲言又止。彷彿聽見還魂盈盈招喚 歸途。浪子淵黑涉過的臍帶 柔身竊喜。只是一行虛線鑿空的尾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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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哇!暗夜取水!
晚上十點半,遇到有人想下海,你的反應是:::? 傍晚帶著璞到成功海灘『撿』『風颱螺』。真的一點也不誇張,沙灘碎坡塊週邊,一堆堆裸露的『風颱螺』,據說颱風過後,這種螺就會大量出現。(珊瑚颱風,我突然因你而受惠!)跟燒酒螺料理方法差不多,但牠外表至少比燒酒螺大上十幾倍! 我真是見獵心喜,流露海島人的本性,不顧璞在一旁吵鬧──因為我都不跟她玩耍,一直作著自己有興趣的事情。大約半小時就撿到二三斤風颱螺。 蚌螺類都必須以海水讓牠們吐沙,吃起來才不會滿嘴沙。因為是臨時起意『帶璞去海邊玩』,沒帶容器,所以只能利用一只鐵罐裝了一罐海水。 晚餐後逛逛,回到家已經十點多了,看著那鍋果然因海水不足而無法完全被淹沒的螺,想到明天即將吃得滿嘴沙,就忍不住一定要衝到海邊取水不可! 水頭雜貨店老闆的兒子說:「農曆七月耶,而且平常我們就很少去海邊,何況晚上。」不行,想到那些敖敖待『煮』的螺,牠的美味與否就在我一念之間,何況取海水這種事,在我們澎湖很稀鬆平常啊! 雜貨店老闆說:「那你,往前走一百公尺,經過一座小廟,就是海邊了。」 只要一百公尺?這麼容易! 丈著身上帶著手電筒。我一手牽著璞,一手拿手電筒,再掛一個5000㏄礦泉水的桶子,才走到小廟邊,突然後方傳來:「你哪裡的!」口氣真像海巡的。我高聲答:「水頭的!」他仍是一貫的口氣:「要幹什麼?」我答:「我來拿一點海水!海邊怎麼走啊?(開始搞被警察攔下違規卻裝傻問路哪一套?不,被他一喊,我的海濱之路更糊塗了)」他總算鬆懈些:「往前一直走就是了!」弄得我緊張兮兮了。 走過一片覆蓋植物的沙地,海就在眼前。海灘泊著一艘破船,看起來好悽涼::::。 「我只是來取一點海水的,」我開始喃喃自語起來,不知是要解釋給誰聽的:「就只差那麼一點點水啊!」穿著布鞋,卻不想為此脫鞋(如果有狀況,需要逃命的話,沒穿鞋跑不快),也不想把鞋弄濕。我拿瓶子的手,胡亂撈了又撈,只得到幾㏄夾帶泥沙的髒海水;不想太丟臉,只好再胡亂比畫比畫,還是一樣的結果。算了算了,回家吧!(明智之舉啊!我心裏這麼想)。 回程遇到雜貨店老闆,他大概很訝異我真的跑去取水:「你知道剛剛海邊的小廟是什麼廟?」聽他的語氣,我猜:『有應公?(註一)』「差不多啦。」老闆侃侃道來:「甲午戰爭時,戰敗國的日本士兵,原來應該被送回大陸再遣送回日本。船開到了水頭時,船上的人用竹篙一撐,謊稱:「到岸了,你們可以下船了。」日本兵只好往下跳,懂水性的游上岸(後來地方人士出資讓他們赴大陸再輾轉返日);不會游泳的因而溺死。水頭一帶,就這樣死了許多人。後來王爺(註二)表示,這一帶要蓋廟,以求地區的安寧。廟就是這麼來的。所以本地人很少去這片海灘,何況是農曆七月的晚上!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這人總是抱著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的態度。有沒有長智慧倒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體驗人生嘛!你看,這多好玩!(鐵齒的人,在確定沒什麼事之後,所表現出來的『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 回到家不久,正跟朋友敘述這事件,突然來了一個人,提著一個白色桶子,放下就走人,只說了句:「這是我們家常備的海水。」我趕緊追出去喊:「你住哪裡啊?」(不問清楚,恐怕今晚要失眠囉)他遠遠回答:「我就是那個喊『你幹什麼』的那個人。」我隔巷再喊:「你住那裡嗎?我改天再去拜訪你喔?!」 那人走了後,我一邊很小人地喃喃自語:「那有人家裏會儲備海水啊?這到底是什麼?」(開玩笑的)一邊將之倒入螺裏,看螺吐著沙,好不快樂!(照此看來,這真的是海水!) 真是可愛的村落,這麼迅速就得到情報,並且以行動來幫助我!感人感人!所以即使再累再懶,也要把這件事寫下來! 註一:古早在台灣,遇到海邊漂來浮屍,善心人士會予以掩埋,並設小廟祭祀。傳說『有』求必『應』,故稱之『有應公』。 註二:廟裏的『王爺』,是死去的人,傳說得道後,升格為神明。當年來金門上課曾說過:「台灣人怕鬼、拜的都是鬼。」想想的確如此。不知他半夜敢不敢去舀海水? 寫於水頭八號民宿 94.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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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屆浯島文學獎》散文佳作 流向浯江
就像曾經做過的許多夢,人物、時間迭變,但場景卻常回到童年鄉居的老屋,那些可以觸摸的鄉土記憶,銜接上各種生活器物和農具,在我的手心散放熱力,就連屋角的大缸小甕,一個小小的儲存的器物也都藏著豐富的生活語言,而我熟悉的碉堡或鴛鴦鞍的故事,也都印證了戰地艱辛的生活其實存在豐美的一面,包括質地剛硬的花崗岩也適合入詩入畫,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一條浯江溪,匯集浯島的歲月,不管是剛健或陰柔,總有一份鄉土的情感貫串,那是一條永遠不會割離斷裂的精神臍帶,連結著我整個的人生,我的成長和創作也與這一座島緊緊相繫,像浯江溪水一樣,永遠不停的流向未來。 在一座深具特色的島上,週邊往來的人儘是溫厚善良的親族,彼此緊密連結,深刻互動,自然形成一種純樸的生活模式,它讓我清晰看見人性的直接呈現,深深影響了我的人生;包括蟲魚鳥獸、花草樹木,以及隨時在身邊走動的雞鴨貓狗,莫不也是我生活的啟蒙師,因為童年生活如此單純,容易滿足,加上沒有都市的繁華和繽紛介入,一切都順理成章,也孕育出許多自然而敏感的創作芻胚,他們一直是我筆下栩栩如生的人、事、物原版模型,至於那些深具特色的地方建築,不管是古厝或中西合璧的洋樓,也扮演重要的背景角色,它們是我們童年時光中隨興玩躲迷藏,進進出出活動的空間定點,每一個角落皆真實呈現過去的生活,它們也在我的畫作上展現了自己的色彩風貌,記憶是如此清晰,一切的創作皆如此自然,流露溫馨踏實的感覺。 我清楚看見過去的點點滴滴,因為它們一直在我的創作中吐絲結網,我曾在一個『單號晚上』回到砲擊現場,童稚的我睜大眼驚愕的看著災難現場;而祖母遞給我的一塊『番仔餅』,嚐起來雖然甜美,其實它暗藏了一個『落番』的淒涼故事,它讓我穿透時空看見從未見過面的祖父,深深體悟二十四歲就守寡的祖母,一生經歷的滄桑;我畫筆下的燕尾馬背古厝、鎮定的風獅爺,永遠矗立在家鄉的一個角落,色彩可以隨時想像更替、也可以完全透明;我的詩正面抒情、側面發出虎嘯、晴天紀錄飛翔密碼、陰天發酵成高粱酒的辛辣,但詩的意象、情感一樣都儲存在島上;而其餘的文化節慶活動、生活空間的變化、民居之美的捕捉等等隨筆,也一一存檔在同一個創作網中。 在木麻黃環繞的村莊長大,海風的音色一直迴旋不已,那鋼鐵的氣味,砲彈的聲音亦然,花崗岩堅韌的質地觸摸起來也同樣動人;長大後的我離開浯島,透過書寫不斷咀嚼、反芻,幫助自己成長,再回家鄉時,我的人生和我的創作皆已進入另一個時空、領域、感覺了。 自浯島開放觀光以來,戰地神秘的面紗被揭開,當我走在從前熟悉的街道,從觀光客的眼中去揣摩觀看這一個小島時,我的心情變得十分複雜。 不老的記憶可以跨越任何時空,保持真善美的印象,然而影像、圖畫的記憶有時卻真實又殘酷的不斷揭露我們失去的部分,當我們清楚明白時間終將帶走一切,唯有土地與愛永遠不朽時,我們就會更加重視原鄉的一切,更加關注自己故鄉的永續發展,故鄉的一切也才有機會再現繽紛亮麗的色彩,幫助我們挽住從前,且再開發美好的遠景。 我心裡十分清楚明白,我生命中最重視的部分並不在於我會獲得什麼個人成就,而在於我與原鄉之間的互動交流,是否讓我感到人生圓滿,達到美好的境界;誠如任何藝術在我的心裡並未產生實際的分野,我是一次又一次在體現原鄉過去的經驗,回流抒發向我所選擇的生活類型;走在家鄉的土地上,因為某些更深刻的看見和省思,我開始回頭去搜尋更多古地圖、古建築、鳥類圖鑑、自然生態樣本;我必須提醒自己破解島國的束限,從不同的角度先一步去認識廣大土地的生命與生活樣貌,然後才有資格回到原初點,回到自己真正的家鄉,重溫文學啟蒙的滋味,將一切融合醞釀拓展成一個全新的自己,那麼我的創作才不會停滯在複製自己,我的悲傷、失落感、甚而無助的憤怒,才不會滴落在我所熟悉的土地,一個永遠不能遠離和拋棄的文學原鄉。 記憶,永遠是一塊神秘的區塊,不是任何一種文本或藝術展可以讓它一次定格,永恆不朽的,它是一條神秘河流,任何創作者都無法改變地心引力,主導他的流向,也無力讓可能枯竭的它起死回生,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清楚認知過去,不讓歷史悲劇快速再度產生,當一些破壞在我們的家鄉發生,人心逐漸失去人性的本真,也許我們可以依靠記憶喚醒過去的美好,並且靠著純粹的原鄉書寫,提醒大家修復過去的美好是多麼重要且急迫的事情;但什麼樣的生活才適合故鄉呢?什麼才是最好的抉擇呢? 一張老照片勾起的記憶是:一場熱鬧的廟會正在舉行,但遊行行列照片的背後景觀已經消失了,原來的舊城隍廟已拆建,而遊行隊伍中的一列蜈蚣座繞境的巷弄也已改建成大樓了;在歲月流變,時代臉譜模糊之下,我也清楚看見一株老樹,幾片殘瓦,數面斑駁的牆面,才是生活的面貌以及時代的見證,也沒有任何一隻筆,能夠寫得比時間更直接、更真實、更快速,但是不寫,故鄉的記憶會消逝得更快,所以我得努力寫出那些用針車縫製衣服的阿媽,在井邊打水的農婦,院子裡剖蚵的人家,專注雕塑風獅爺的師傅:::他們都是我熟悉的親人,大家都是吃蕃薯長大的,擁有一張共同的『蕃薯臉』,這樣的人與文學也散發出不一樣的氣味,像蕃薯一樣耐旱,隨時都在努力繁殖、生根、開花、結果,這讓我想起我筆下的人物,也明白不管是用文字、畫筆、相機、攝影機,他們永遠都是寫不完拍不完的,就像記憶──永遠不老,人生值得奮鬥的過程也是一樣。 每次返鄉,我總貪戀的緊貼著飛機上小小的窗戶,迫不及待想要多看見一些東西;如果從空照圖上來看,小島突出的岬角、岩石中間,會有美麗的灘池和潮間帶,而周圍將環繞著一片綠樹,在天光中散出獨特的頑強的生命力。 那一塊塊的海岩,不管是花崗岩、片麻岩、玄武岩都堅實的護衛著我們,依附在岩面上的海濱生物,不管是笠螺、藤壺、龜爪,都讓人感受到一種特別的堅韌的力量,承受著日曬與炎熱乾燥的考驗,努力在岩壁上繁殖。 我記得童年常去的海邊,無論是烈日當頭,或是風狂雨驟的日子,我的親人總是頭戴斗笠、揹著竹簍,在沙灘上搜尋沙蟲,或者用耙子刮翻文蛤,挖掘各種可食的貝類,或者在礫石上剝下牡蠣,他們都付出相當的體力,善用各種技能,努力為生活打拚。 如今我的生活已在他方展開另一種韻律,但仍來回往返探視故鄉熟悉的人、事、物,當我走在沙灘上,感官充分迎接風、陽光,感覺到沙的柔軟,海水的力量,這時的我可以靜觀自己和萬物,從潮汐中找到生命的週期律動,也能深刻驗證人與自然的重要關係,不管是在防波堤、跨海步道、水閘門邊、陡峭岩壁上,都存在我們看得見的熟悉的生活型態,那獨特的戰地風格與情懷讓我們懂得敬天、對生命也更加謙卑。 這又讓我想起家鄉的活化石──鱟,這種生物已在地球上存活了二億多年,牠身上具備的特性讓牠可以長久生存下來,在漫長的歲月裡,牠的形狀一直未變,當牠在沙地上爬出『川』字形的痕跡時,也讓人深刻感知到永續的生命意義;當我漫步浯江溪畔,在賞鳥階梯上欣賞季節更替,候鳥來回翱翔、依循節令遷徙的畫面後,我必然也更加注意關心浯島的生態旅遊、環境教育,以及人心的轉變。 一條浯江溪,牽繫著我童年的記憶,那些抓魚捉蟹,看著彈塗魚、和尚蟹跳動的往事,隨著熟悉的鄉音流入我的血脈,讓我的心情一次又一次激動起來,雖然後來的浯江溪因為加蓋停車場而規模縮減了,只看見後半段,但過去保存的記憶卻是綿遠流長的,我也清晰記得看見白鷺在天空中自在翱翔,包括童謠中熟悉的一首『白鷺鷥』,也在風中翩翩飛翔:『白鷺絲,擔畚箕,擔到海墘仔,絆一跤,撿一錢,買餅分大姨::::』。 但是歌謠隨風吹過的地方,是否一切安然無恙呢?當我們關懷島嶼生態的永續經營,卻又發現建設工程和自然間形成對抗時,我們該怎麼去看人為的屏障取代自然的屏障,那一塊塊消波塊、擋土牆阻斷了海岸的優美面貌問題呢?如果海岸與沙灘的風光一再遭到破壞,一座島嶼的生機是否也會被扼斷呢?當我們的腳踩在潮間帶的爛泥巴上,是否興生特別的快感和感動呢?我們的雙手與雙腳是否戀戀於和沙灘摩挲繾綣呢?關於月缺、月圓、潮汐的奧秘,我們是否從生於斯長於斯的一座島嶼上體會到許多呢? 關於一條浯江溪,父親從祖父口中得知的部分,再上溯至更遙遠的從前,然後再一個迴轉,父親傳述給我們聽的故事是:當時的帆船可以直駛下后垵,下船、卸貨都十分便利,如今呢?金門一直在轉變中,不斷有新的開發與建設,商港持續擴建,包括填海造地、因應小三通興生的旺盛旅遊業,可說是日日在求新求變。 漫步在島上時,有時我會覺得當「金門印象」已逐漸消失,腦海中儲存的美好印象也模糊了,心中不再清楚看見永恆的圖騰,成長中的記憶片段也漸飄漸遠了,這時我就會產生莫名的落寞,迫切的想要在嘴裡塞進一些喜愛的家鄉美食,透過細嚼慢嚥,那些生活中難忘的滋味,透過零距離、相濡以沫的唇舌腸胃所喚醒的原鄉記憶,讓我又可以平衡的面對眼前所見, 再度去探測、尋思我們所認識、瞭解、標榜的「戰地」究竟代表什麼意義? 所謂的「戰地」,重點並不是擺在坑道或一座座的戰史館中,而是在民間凝聚保存了什麼精神?不管過去金門這塊土地曾經經歷過什麼,現在的年輕一輩是無法感受隆隆砲火聲的歷史情境的,即使他們因為地緣關係,熟知軌條砦、反戰車壕、雷區、防空堡、砲陣地、防空洞、戰鬥坑道、地下射口等名詞,也實際觀察看見過,但過去的砲火戰況仍只是教科書上幾幀泛黃的照片,即使換來幾聲喟嘆,一切仍是遙遠而陌生的,那麼,未來的金門精神,要靠誰來將它真正傳達、表現出來,而不會被誤讀、誤解、甚而破壞殆盡呢? 解嚴以後的金門一切加速在改變,但如果「整建」只是在原有建物上「彩妝」一番而已,那麼一切改變將會讓人黯然神傷,因為它勢必將失卻原味的古蹟維護重點,古厝翻新也只不過是一場表面的安慰而已。 以最近的離島會議和碉堡藝術展為例來說,我所看見、關心和觸動的是:金門未來的「願景」是否能夠跳脫地域、宗親、族群的束縛,以新金門人的宏觀視野和氣度,實現未來的夢想才是最重要的。 自兩岸「小三通」以來,金門的旅客人數驟增,成為台商往來兩岸的最佳捷徑,但島國的命運是否真就否極泰來呢?當我們還需要特別召開『離島會議』,反映、探討島國過去所遭遇的艱辛困境,且共同籌謀、積極規劃未來的方向時,我們是否應該先一步了解『離島』其悲哀並不在於「離」的現實,也不在於「島」的身分,而是它缺乏「主體」,與另一塊土地在精神上似連似斷,缺乏一個島真正的意識自主性和客觀的認同感呢? 「離」和「合」本就是相對的概念,不與附近大陸板塊相連的島嶼,相對的也必有完全獨立的「主體」存在,當一座島嶼已確立了自己的主體性,他便已不需要再以孤絕或孤獨的『離』島的身分或心態來看待自己了,但是,我們真的已經看見、面對、迎接這一個事實了嗎?當我看見澎湖、馬祖、烏坵、蘭嶼、琉球、綠島等各離島仍必須召開共同會議,以便「離島連線」時,我不由得感到一陣複雜的情緒襲來,在噓唏之後也只能接受:我們是由邊陲在看天下,包括探討面臨的島嶼困境和處境問題。 然而要改變別人看待我們的眼光,唯有先要求自己脫胎換骨、變成一個更優質的新的自己,那麼外面的世界將也會對金門刮目相看,重新省思它的定位,每一個金門人,才會真正散發出內在的光,有效凝聚了島民的自主意識、確立了島嶼自己的主體地位後,並且勇於呈現、表達自己的特色! 面對碉堡藝術展,我們也應清楚認知:金門的碉堡本身就像是一座活的博物館,無須再為它多增加什麼裝飾,它本身已具有足夠的藝術價值,所以在欣賞每一種藝術裝置展示時,我們別只是關心蝴蝶一隻一隻飛走了,鈴鐺一個一個飛走,因為即使「大風」真的吹走了一些東西,但只要我們內在有所成長,知道堅持、延續本土的精神才是最重要的,那麼我們終會有能力和機會再撿拾回來最珍貴的一切。如今往返於台、金之間,漫步金門島上時,我已無法再以單純、狹窄的眼光去看任何過去的人事物,包括故鄉的文學人或是創作作品,我的文本閱讀渴望亦已偏離原來我所熱情相向的純文學領域,而改變導向一個全方位、跨越式的選擇和探索;但一條浯江水的流向是不變的,我也發現童年往事的色澤是不變的,記憶也永遠不會衰老,是這般柔情且又堅韌的水的力量,讓我清楚知道什麼是戰地兒女的使命,當我漫步石雕公園、海濱公園,我也越來越能夠深刻體會:關於浯江和島民的深厚感情連線,真的是一個靈魂與一條水流,共生交融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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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之役狂想曲
成王敗寇,歷史殘酷現實的定律不變。勝方居掌大位後,從原先叛軍、亂臣賊子等,不雅稱謂,一夕之間,晉階為「正統」,地位隨即翻二翻,他們權柄在握,她們趾高氣昂,他們說: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因為哪紙「江山」所有權在手,即使胡說八道,也成真理嘛! 哪一年,戰敗者「江山」權狀被奪,祇好無奈摸摸鼻子,捲舖蓋撤退台、澎、金、馬,隔著台灣海峽,繼續等待東山再起之日。一百五十點四十五平方公里的蕞爾小島,一下子湧入近十萬的人馬,持續烽煙、炮火,作為序幕。哪齣「兄弟鬩牆」,翻臉幹架的戲碼,已然由大陸悄悄地搬遷到這個彈丸小島,他們蓄勢待發,捲起草綠色的衣袖,吐二口唾沫在手,不甚衛生地「咳、呸」二聲!兄弟隨時準備登場再幹一架! 哪一年拳頭較大粒的小弟,小名叫「小毛」,靠著蠻力狠勁,將哪位歲數較長的大哥,乳名喚「老蔣」,痛扁海k一頓!哪時遍體是傷的大哥,身心受創,傷心之餘,祇好無奈的讓出「戶長」位子,無奈的離鄉背井遠走臺灣::::哪一年坐定戶長的小弟,繼承了所有家產,猶不知足,他內心仍有些許恐慌,他深怕被趕走的大哥,東山再起,他殺紅了眼,索性一不作二不休,來個趕盡殺絕。哪一年他選擇大哥家的前門,準備給他致命的一擊,他心裡盤算著:前門兵員微弱,易攻難守,且距後院較遠,即便開打時大哥來救,也是鞭長莫及。他內心竊喜著,大哥這個心頭大患,不日即可翦除。因為哪扇薄弱不堪的前門,名字叫「古寧頭」::::。 人心不足的小弟,不懂得「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他目空一切,他驕縱張狂,忘了當初幫他扳倒大哥的哪群「北極熊」幫凶,其中有一位首領名喚「列寧」,曾說過:「敵人愈到垂死階段,掙扎愈是猛烈」。他過份自信,挑選那處古寧頭的前門下手,結果一字犯沖惹禍,北極熊首領列寧,有個「寧」字,古寧頭地名,亦有個「寧」字,冥冥之中相同的二字相剋,注定他難脫失敗的定數矣! 哪一年為西元一九四九年的十月二十五日,小弟趁著月黑風高,原想攻其不備,再殺大哥一個片甲不留,孰料這位老邁的大哥,有一個老毛病,就是天性多疑。他早在開打的前幾日,就來巡視前門,早已做好門窗強化工作,及看守人員的禦敵準備。薑終究是老的辣,更何況他被打怕了,他經常在暗夜裡,墊高枕頭反省「家產」被奪的原因:其一年邁體力不支,幹起架來當然不及年輕力壯的小弟,他說是年齡讓他吃了暗虧。其二輸在小弟使賤招,他說小弟趁他與東洋小日本八年的幹架,打得昏天暗地之際,竟偷偷的侵吞家產,轉移到自己的名下,且連家丁也一併帶走,說來可恨,真箇飼老鼠咬布袋。 其三輸在小弟聯合外人,他說漫長的八年歲月,與小日本幹架早已打到手酸腳麻,體力嚴重透支的地步。好不容易打贏了,獲頒了一枚「五星上將」榮銜,正要喘口氣、喝口茶之際,小弟聯合外面的人馬殺到,試想此刻他若與年輕的小弟「單挑」,已無勝算,更何況小弟還有哪群人高馬大的北極熊幫手呢! 大哥他越想心裡越是不平,他在心裡想著:歷史上黃忠、廉頗等老將,年逾八十都能上馬殺敵,田單依靠莒城、即墨二座城池都能復國,他實在沒理由不重新振作,今日做這些刻苦銘心的反省,埋下他這位做大哥的,日後在太武山上,勒石刻上「毋忘在莒」的伏筆。且反省檢討失敗原因,他發現情況並無到達絕望地步,認為固守眼前門戶,提升家丁幹架素質:::即便小弟逼殺來犯,亦有信心狠狠地打他一個落花流水。信心恢復可讓人心情篤定,哪一夜的大哥,睡了一個闊別許久的好眠。 哪一年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至二十七日晨,大哥居家前門「古寧頭」,讓驕狂輕敵的小弟,踢到了鐵板,他企圖打落水狗,企圖趕盡殺絕的如意算盤,沒能得逞。他想不透大哥當年大陸偌大的家業,三二下功夫就盡歸其名下,為何此番竟栽在大哥的前門,「古寧頭呢?」,小弟想不透,哪一夜他在「中南海」家裡睡覺,亦做了一個夢,他夢見祖先顯靈,他被祖宗斥責:兄弟鬩牆令祖先蒙羞。告誡他:本是同根生,不可相煎太急。說他:既佔到便宜,切莫逼人太甚。要他多留情面,何妨來個隔海分治,說不定他日雙方火氣消了,也能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