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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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瓦上的狗尾草
天濛濛亮,太陽都還沒起床,還沒上工去揭開這新的一天。 貞節牌坊旁,一個小角落的一幢低矮的小屋子,屋內比馬路還低上一階台階。老林已經起身,伸伸懶腰,想把昨天殘留的疲憊也給趕走,可這些勞累卻像不小心踩到地上那嚼過的口香糖,怎麼甩也甩不乾淨。室內昏暗的五燭光燈泡,把房內照出一種滄桑、斑駁、老舊的傷痕。老林用力撐開下垂的眼皮,蹣跚地走向門口的貯水罐子,用杓子舀了舀水,漱漱口,順道雙手潑起水往臉上抹了抹,象微性地完成了一天開始的儀式。 街道上,燈火可是被戒嚴的。在昏暗的五燭光燈泡下,隔壁的賣菜攤也開始張羅了。兩道車燈漸漸的靠近,一輛軍用卡車開了過來。上星期就訂購了不少菜色,高麗菜,花椰菜,大白菜,還有其它林林總總的菜色,早已預備好放在靠近大門的位置。車上下來了兩位新兵,賣力的把菜抬上車,今天部隊要加菜。賣菜姨拿了張單子讓採買簽字,一手還拿了杯熱的、冒著煙的三合一咖啡。 卡車調頭駛向不遠處賣雞肉的攤子,跳過了豬肉攤,今天部隊自行處理了一隻自己養大的公豬。雞肉陳一家大小,包括就讀初二的大兒子,唸小六的小女兒都圍坐在大大的熱水盆。水蒸氣提高了周遭的溫度,雞肉陳滿臉汗水,手卻不曾停歇,熟練的把雞毛不斷的拔掉,地上堆滿了長短不一的雞毛。褪去「毛衣」的雞隻,堆在一旁的另一個大盆子裡。卡車噗、噗、噗的引擎聲傳入老闆娘的耳裡,起身將處理好的雞隻放到籃子裡。那兩個臂章只有一條淺V形橫槓的新兵又跳下車,老闆娘遞上了香煙,一個接了下來,另一個則推掉。 公車站,種田的阿勇剛下最早班的公車,急忙穿過模範街,來到打鐵店。上個星期預訂的鋤頭和鐵耙子,今天趕著要用,田裡沒有這些農具,是永遠整理不好的。老林招呼著喝杯茶,同時把打好的鋤頭和鐵耙用報紙包好,再用塑膠紅繩捆了幾捆,打了個活結,交給阿勇。阿勇快步往回走向車站,趕半點鐘後的班車回家。經過油條店時,炸油條的香氣吸引了阿勇,買了五條熱騰騰的「油炸粿」和兩個「麻花糋。」 老林接著坐回角落裡的凳子,拿起茶杯繼續喝了一口。另一個角落裡堆滿了最近收購來的宣傳炮彈的彈殼,有半圓形,有未爆開的炮彈,有用來塞住底部的圓柱,七形八狀,各式各樣。最近的暑期戰鬥營非常的火熱,這些來參加的年青人,回去時,總要帶些有金門特色的伴手禮,除了貢糖,高粱酒外,還有什麼東西能帶著「戰地特色」呢?老林腦海中盤旋著一個商機,一有空閒,就到處去收購這些對隨手撿來的人一無用處的宣傳炮彈,漸漸地,角落就堆得越來越多,彷彿一座小小的鋼片山。 陽光穿過貞節牌坊,像用鉛筆就著手描繪出線條,在地上描繪出牌坊的長長影子。街道好像掀開的蒸籠,漸漸地甦醒過來。店門旋轉的伊哇聲,腳踏車的鈴聲,老闆娘的招呼聲,機車,汽車的引擎聲,聲聲不息,交織出忙碌的萬千氣象。街道被來來往往的腳步填滿,上頭印了「限金門地區通用」字樣的紙鈔,在價格的你來我往間流轉,生意在穿梭過牌坊的人們間完成。 陽光照耀在矮房子的灰色老屋瓦上,靠近屋脊的狗尾草,神采奕奕地迎來這一天的第一抹金黃陽光。綿密的纖毛被陽光包裹成根根的火棒,準備用熱情燃燒這新的一天。 陽光也穿過打鐵店低矮的門口,短暫地停留在用來打鐵黝黑的大鐵砧上,金黃色的光線把鐵砧照得閃閃發亮。一旁的鼓風爐正呼呼地響著,煤炭在鼓動下,升高溫度把炮彈的鋼片煨得通紅。老林專地注視著那火紅的鋼片,用一旁的鐵鏟調整煤炭的位置,腦海中根據多年來累積的經驗計算著火候到了什麼程度。鼓風爐旁的角落,堆著許多這幾個月來不斷嘗試,但不滿意的菜刀,好像廚師試作新菜色,在還沒掌握到所要的色香味之前,嚐了幾口,就倒在桶子裡的菜肴一樣。「阿富,緊過來鬥相共!」老林一邊用鉗子夾起紅通通的鋼片,轉身向鐵砧,一邊呼叫著大兒子過來幫忙。鐵砧周圍的溫度瞬間升高了八度,老林和阿富的額頭被這高溫逼出了汗水。阿富拾起鐵砧下方的大鐵槌,老林手握著一隻中鐵槌,高舉過頭,往鐵砧上的鋼片落下,接著阿富手上的大鐵槌也用力槌下。火花在一來一往的鐵槌間,向外散開,像炸寒單的爆竹,不斷地撒開,在地上冒起短暫的煙,漸漸無力地轉成黑色。汗水在力量的催化下,像陣小雨,滴滴答答。鐵槌與鋼片的撞擊,鏘、鏘、鏘地穿過矮門,向貞節牌坊漫溢而去。 陽光把貞節牌坊的影子縮短了,屋簷下的陰影漸漸出現,屋內也沒有陽光了,只有鼓風爐裡的炭火,把屋子的一角照得紅彤彤。鏘鏘的聲音突然停止了。老林已經汗流浹背,手臂覺得有點酸痛。鐵砧上擺放著一個已經成形的菜刀,老林用鉗子夾住,往牆角下的水桶插了下去,平靜的水被熱度燙得嗞嗞地叫,有些水跳出桶外,往地上直灑。阿富接著拿起這降了溫度的菜刀,仔細的在砂輪上磨了一會,再換到細的磨刀石研磨。明晃晃的刀片,漸漸倒影出阿富那滿是汗水的臉面。老林手拿著一杯茶,呷了一口,好久未出現的燦爛笑容,也在菜刀上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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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睿友個人捐資興學的冠名學校│「睿友學校」
碧山村的「睿友學校」是金門華僑僑匯捐資興學的代表之一,金門縣文化資產審議委員會於民國95年將睿友學校公告為縣定古蹟,以表彰陳睿友先生捐資興學之義舉,民國107年12月23日更在睿友學校成立「金門睿友文學館」,首位館長也由碧山子弟、金門文壇長青樹─陳長慶擔任。在此除了表示祝賀外,有一事特別要提出,在文化部官方網站有關「睿友學校」有如下的記述:「睿友學校辦學認真,曾由檳榔嶼鄉僑陳能顯向廈門集美學校校董陳嘉庚提出申請,補助辦學經費及支援師資。因此,校長聘任十分嚴謹,需經廈門集美學校董事陳村牧先生介紹」。集美學校支援師資是事實,但「陳嘉庚補助辦學經費」這句話有侵犯陳睿友先生建校及辦學經過之事實。 我在找尋民國21年金門縣東蕭村開設的「東蕭小學」時期,曾祖父蕭顯回主持聘用了一剛從「金門公學」初中部第一屆畢業的王精英先生為東蕭鄉(村)小學唯一的老師的相關資料時,在新加坡陳嘉庚先生創辦的《南洋商報》民國15年6月16日(如圖)看見一則信息:陳嘉庚擬撥二十萬元,補助閩南中小學,金門有後山鄉「碧山學校」每年四百元(委託代辦,委託人:陳能顯)、「金門公學」每年五百元加開辦費二百元(新開之校)。 「睿友學校接受陳嘉庚的經費補助」這句話最早出現於民國92年10月6日《金門日報》副刊江柏煒教授所寫(金東的璀璨明珠碧山)一文,江柏煒教授另於民國94年學術論文《僑刊史料中的金門(1920s-40s):珠山「顯影」(Shining)之考察》一文中提到,主要是依據大陸的研究,提及金門有兩所學校接受陳嘉庚的經費補助,他個人研究是「一所為金門公學,一所是碧山的睿友學校」。 「碧山學校」是陳能顯(任陳嘉庚公司總巡)民國15年接受陳嘉庚經費補助創立,陳嘉庚雖擬撥二十萬元,分十年補助閩南中小學,但後因國際橡膠價格崩跌,企業虧損,僅補助數年就告停,創辦人陳能顯,獨力支撐至民國22年而停輟。「睿友學校」是民國23年,陳睿友的後人,提撥銀元二萬元,委託同宗華僑陳德幸先生,全權返鄉(碧山)籌建。雖兩所學校皆位於碧山村(後山村),但「睿友學校」是冠名學校,學校經費充裕,寫「睿友學校接受陳嘉庚的經費補助」對冠名學校(睿友學校)不符合事實。 碧山陳怡情耆老在民國96年2月2日《金門日報》副刊(碧山教育史述)一文寫下:「睿友學校建校理想至為長遠完美,除以銀元壹萬元充作硬體設備外,另為免往後經費不繼而中輟,故又提一萬元以傑出學生陳文允、陳智炎、陳允妙等三人代表名義專戶定存廈門中國銀行,據估算每年孳息,用於聘請教職員及學校設備添購事務等雜費,尚綽有餘裕」。陳怡情耆老應不認可「睿友學校接受陳嘉庚的經費補助」這句話,但苦無證據,僅能寫下「尚綽有餘裕」,含意當然是既然尚綽有餘裕,何須接受陳嘉庚的經費補助? 陳睿友獨立創立「睿友學校」培養桑梓子弟,當此提升為「金門睿友文學館」時,特將此一問題提出,請諸公作評鑑而昭公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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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賞梅
寒流來襲過後的暖陽天,就讓我想到去武廟賞梅,因為多年的觀察下發覺天候越冷的時年,它的花況特別好,也就是所謂的梅花越冷越開花。果然到了寺典武廟後殿,古梅的彎枝上抽出的綠芽已朵朵白梅盛放。這老梅樹是複瓣的梅花,比一般單瓣的花朵來的嫵媚好看,尤其襯在老廟的紅牆前和梅枝上的綠葉相呼應就是特別好看。 但老寺古梅畢竟沒有滿山遍野型的梅花林有數大之美的壯闊,且看臉書裡好多朋友都到各地拍了許多梅花爆開的美麗畫面,讓我也興起須往山林一探花況的念頭。 在還沒出發前看著過往到南投信義鄉風櫃斗賞梅的照片先回味一下,美好的記憶全都湧了上來。那也是元旦過後沒幾天的假期,冬陽把天空照得分外蔚藍,遙遠的路途所帶來的疲累都因看到滿開的梅花通通化散了。這裡的梅花沿山坡地一路綻放,整個山頭就白茫茫一片,梅花蒼勁有力的枝椏也形成好看的線條,就是單獨欣賞一棵梅樹也美,一整片的花林也極有味道,好幾處平坡草地上還有許多人鋪起野餐墊在梅花樹下小憩、野餐,那光景實在叫人羨豔。 後來聽導遊說風櫃斗這裡海拔約400公尺至1200公尺左右,且正位在山風和谷風經過處,約在每天10點左右地面受到太陽日照,熱空氣上升後氣流變沿著陳有蘭溪而上,從山下往山上吹襲的谷風頻仍,當時出外販賣香蕉的商家在樹下享受一陣又一陣的風櫃陣(風櫃斗的台語),經過長年的流傳,便將此地稱為風櫃斗。這樣的土讓、地形和天候也適合梅樹生長,所以這邊從三、四十多年前就廣種梅樹。也有樹齡更老的老梅樹,像一棵叫樹王、一棵叫樹后的,都是有年紀花況又特別好的。 當我們終於走到樹王的跟前,看著這碩大的身形和滿滿燦開的梅花,都說值得了值得了,千里迢迢來此看到這樹王一切就值得了。一般看到的梅樹樹型都不大,這樹王不僅壯碩伸展出去的枝椏也特別多,樹皮上的斑剝紋理藏進歲月的時光之痕,在老邁中又吐露著強大的生命力,所以花朵特別繁盛。 這樹王的風姿成了我對梅樹最強烈的印記。 不過風櫃斗實在離我居住的臺南太遠了,我們比較常去的還是楠西的梅嶺。這裡和風櫃斗一樣也是沿山而種的花林,但這邊的農家屋舍多,還有不少賣梅子雞的餐廳或咖啡小舖,商家林立在一區區的梅林間,顯得特別熱鬧。 往年我們有時為看梅花特別找梅花季前來,有時只為了爬爬山、吃梅子雞也曾在非花季前來,反而非花季特別有清幽的山林小徑悠遊之感,遊客不會太多。 兩週前週日我們終於有時間上山,早就聽聞前幾周梅嶺大塞車的新聞,所以我們特別午後晚一點才出發往梅嶺行去,一路順暢的車行到了臺三線要往梅嶺的山徑薄油到就車多壅擠起來,連停車場也是一位難求,好不容易停好車往山林行去發現人比花多,才兩週前的滿開花海盛景,在陰雨天的幾日過後竟然就馬上沒什麼花了,讓我們很扼腕的嘆息這梅花的花期也未免太短了啊。只能從稀疏的花顏裡想像兩週前仿若白雪般的花之顏了。 還好走了一小段山路後,有些區塊的梅花還在枝頭掛著繽紛的白,讓我們趕緊拿起相機搶拍,也稍解看不到梅花盛開的遺憾,心想盛開有盛開時的美,凋零的花朵也有不一樣的風情,因為也看到不少蹦出的小青梅,掛在枝頭也很討喜可愛。 這短暫花期的梅花季也讓我領悟到,凡事都要珍惜把握,把握當下,許多事物都是稍縱即逝不等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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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福滿人間
歲末寒冬,接連幾波寒流侵襲,肇致天地除了寒冷之外,天空更時而陰陣雨不斷,當夜幕低垂時分,踏著疲憊腳步返家後,放置客廳角落之除溼機,則必須立即或連續(夜)運轉,方能將聚集屋內濕氣除去,此情事,令人渾身不舒服,更需增加額外電費的支出,此時,身處都市叢林之遊子,不覺想念金門家鄉,不管白天或夜晚,雖然東北季風凜冽,惟天地間卻常保乾燥不溼凝,寬廣田野油菜花朵朵開,北國候鳥成群結隊造訪榮湖水域,深邃道路兩旁之木麻黃樹,則處處隨風搖曳,還不時發出沙沙聲響,猶似告訴人兒,春釐即將到來。 屋內除溼機依舊運轉著,惟窗外北風凜冽,臘鼓頻催,人間百姓,忙採年貨,旅外遊子正整裝歸故里,返鄉好,聚首樂,團圓歌謠唱不停,但願,歲歲年年有今朝,五穀豐,人安康,春福滿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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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詩人楊媽輝 ──雁過留聲人留名
可是,我有一次在餐廳吃喜酒,碰巧和他同桌,只見他聲音宏亮像主持人一般招呼大家,用喝啤酒的天仁杯一杯一百西西倒酒後,頻頻勸酒。一桌十人當中還有一兩位不喝酒的人,第一道菜上來還沒吃完,就把一瓶高粱酒六百西西喝完,而不是倒完而已喔!喝烈酒這麼猛,我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委實招架不住,又怕他取笑只能硬著頭皮硬撐,一頓酒席下來喝了六瓶高粱酒,我差一點就溜到桌子底下去,下次再不敢跟他同桌了!但是,他後來生的病是肝癌,與他的喝酒習慣也是息息相關,這正是應了那句話說的「善泳者溺於水」。 但是,楊老師帶給我最大的驚訝,乃是他發表在金門日報上的幾篇新詩《情牽同安渡》,一共七首,述說先人的艱辛困難,落番人家的悲歡離合,淺顯易懂,動人心扉,真叫人想像不到,而且,他在詩文之後還附加註解,闡釋文中的背景。其中有一次,我到他家還書時,他正在吟詠一篇尚未定稿的新作《唐馬》,說的是1991年唐馬遠在莫斯科征戰之際,以及分享桂冠榮耀。他立即把新詩拿給我觀賞,並要我不吝指教,我接過來拜讀一下,為之驚艷不已,寫的是感情澎拜,溢出字裡行間。我詳細讀過兩遍,當場提出一兩處建議字詞,他毫不以為忤,欣然接受建議,並向他的夫人說到「妳看阿千就是有文學修養,說得有理」。 因而,我就自己所知的範圍,試圖將楊媽輝定義為一個恰當的、能涵蓋他生平的稱呼,他少年時從運動場上揚名立萬,那都是用汗水辛苦換來的榮譽。青年時負笈台灣省立體育專科學校,畢業後返鄉任教於國中,培訓學校男女籃球隊,中年時培訓出長跑健將許績勝,揚名世界田徑賽場,壯年時籌辦賽事不同凡響的縣運會,這些都與運動密不可分,體壇中人盡皆知。難能可貴的是,老年時從事新詩創作,從而贏得體壇外人激賞不已。試看他的一生都在運動場上奔馳,從少年到老年都是,卻在年過半百之後、退休之際,轉向文學之路、創作新詩,成績斐然,試問這是怎麼樣一種華麗轉身呢?正是行有餘力,則以學文。銀城同安顏立水先生稱他為「晚霞詩人」,將夕陽和晚霞的餘光餘熱盡情揮灑,詩人之稱實至名歸矣!所以結合他人生軌道中的運動專長以及詩情畫意,我以為「運動詩人楊媽輝」,盡在其中也。 楊老師逝世後,金門日報上悼念和紀念他的文章屢見不鮮,我本想見賢思齊焉,綴文以附驥尾,仔細拜讀諸篇大作後,發現張浩然老師所寫〈悼國家級教練楊媽輝老師〉一文,堪稱壓卷之作。但是我思之再三,終究打起退堂鼓,暫且退出此一行列,內心期許自己在十年之後寫作一文聊表懷念,今年正逢十年磨一劍之期,恰恰可應此約。 重溫當年〈唐馬〉此詩,雖然充滿著訣別的意味,卻是哀而不傷: 唐馬 唐馬/當你年少/永遠背負著沉重的金門花崗岩/ 環跑地球征戰世界/總以/摩斯電碼/替代 /彼得斯的雙腿/閃電回報故鄉的殷盼/ 如今/我已年老/牧馬侯新育的幼駒/古坑台灣馬拉松初揚蹄/鈴噹鈴噹/馬鈴聲又響起/電碼沉默/手機悅耳/無聲有聲/唯心聲不變/ 唐馬/我要告訴你/不久的將來/我走後/ 不需再到/我的墳前稟戰報/也別在/墳前哭泣/因為/我在賽場/不在墳場。 備註:此為唐馬在1991年莫斯科國際馬拉松比賽中,以2小時19分32秒勇奪桂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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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歲月.人間國寶 ──蔡顯國攝影個展
地點:沙美(老街)復興路27號 展期:2月2日至2月22日止 民初,金門土壤貧瘠,風沙滾滾寸草難以滋生。如此惡劣的環境,人們生活倍極艱辛,荒島醫療更是不濟,患疾者存活率甚低,故而民間有十六歲舉行成年禮的感恩習俗。此刻孩子已度過生長安全期了,有著成年人的健康體魄,父母歡喜子女終於成長了,祈願日後能有一番事業可為,因此男丁每滿16足歲,便會舉辦殺豬羊敬天公之成年禮,這是島鄉特色風俗之一。 閩南金門雖是彈丸之島,卻一直是歷史上兵家爭奪不斷之地。1949年中國的內戰本來已近尾聲了,國共卻又把戰線牽扯到金門島來。生活本就困苦的老百姓,又遭逢無情烽火再一次的摧殘,致使百姓家破人亡台海飄泊,這是金門人身不由己的關鍵時代,沒有民主與自由可言,這是幾近半世紀的禁錮島嶼。 古稱浯江畫戰線變為戰地,烽火燃起流離失所,島民他鄉為故鄉,導致老者的人口數偏多,老金門人堅守鄉土不離不棄。上個世紀之末,我遇見活了104歲末代三寸金蓮奶奶,老人家有一身漢風遺俗的裝扮,這個偶然足可撼動當下的人心,歲月印樣彷彿走進滿清舊時空裏。老人家出生於民國之前,親手打理一身古老時尚,老古厝裡遺留著許多時空記憶,還有感人肺腑的歷史細節,鮮活的人間國寶佇立我眼前,是為不平凡的人文藝術典藏,這一重要人瑞的發現,意外成為我的「島鄉顯影」影像展主角,轟動了新聞界,時至今日我仍耿耿於懷。雖然三寸老人遺風光彩已經遠行了十多年,不時還會有鄉人提起她,擦身而去的人間活國寶,就是沒能受到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視,是為時代憾事啊! 平時我總是特別關注人生百態,走拍烽火過後的老態人生,其生命力是勇敢堅強的,他背負著生命中不凡的信念。當下人們生活安定富康,幸運的人可以延壽超越百歲,享受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金門是全國百歲人瑞居多的地區之一,女性者為多,男性過百者則次之,比率大約僅佔一成左右,原因可能與經年過於辛勞有關吧!島鄉村落裡,多少皆有一兩個百歲老人家,臉龐刻著深深的紋理,那是母親節淚水流過的河川,沉默的年月裏,相遇的瞬間凝視,內心總是難以屏息的,即便快門眼裡也會遲滯而感嘆!歲月的老善變於臉上,河流般的容顏令人豎起敬畏之心,家有一老不只是有一寶,有福人家得來可是不易,是為上天所給予的恩賜啊!這些年來我見證了數十位百歲老人家,有些還健在的,有的已經遠行多年了,但喜怒哀愁和不安的心靈痛苦,至今依然藏在我的定格中,難以觸筆而言語,就以記實寫真告訴你的眼睛,讓百年尊顏訴說曾經年月已悠遠的老故事! 諸事逢春之際,顯國分享20幅鄉土老臉譜影像,悠悠鄉愁召喚遊子歸,徒留思念容顏在故鄉!向來克苦又勤勞,處事誠懇且靦腆,逆境中有堅韌不拔的態度,那戰地鬥志老精神,始終是令人敬佩的-金門。 探索百年歲月,教人如何理解人瑞心靈世界?我們祈禱人間國寶,日日皆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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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俠兒
最近愛上看舊電影,一看就可以看一整晚,那些台詞都能朗朗上口,那些演員一看就很親切,雖然在現在幾乎都已不在演藝圈,那些作品仍然是值得回味的。 其中我最喜歡的一部電影是將近三十年前所拍的《遊俠兒》,故事架構完整,首尾交代清楚,主角又是一時之選,讓人百看不厭。這部電影主演有小虎隊、好小子的小胖、林小樓等人,由一張藏寶圖所帶出的故事,在爭奪中,才知道有關藏寶圖的故事是編造出來的,背後其實是一張求救的地圖,內容豐富,劇情完整。 初次看這部電影,只著眼在小虎隊眾人的帥氣,忽略了背後故事的有趣,當中提到荷蘭,提到海盜,通通都是臺灣歷史很重要的一環。後來,我想要去查詢這個故事的來源,卻鮮少有人提及,不過我想撰寫劇本的人大概不是科班出身,就是有參考台灣歷史的人,所以才能有飛鷹船長的故事,才會有荷蘭海盜的相關事蹟。 看到遊俠兒這個片名也很親切,記得科幻小說大師倪匡有相關的作品,但應該沒有相關。而大學時讀《史記》,當中也有〈遊俠列傳〉,裡面描述一些俠客,以及亡命之徒,正好可以跟這個片名作為呼應,畢竟片中也聚集一堆遊俠,進行故事。 以前的舊電影一點也不馬虎,雖然場景很陽春,看的出來是在片場所拍的背景,但每個背景也都花了許多心血,同時給予每位主角都能表現的機會,當然也是故事架構撐起了電影,讓電影有豐富度,也能搭配主角演技與主題、片尾曲展現。 記得第一次看這部電影,與弟弟妹妹搶著要當裡面其中之一的主角,然後希望與他們有相同的際遇,找到一張藏寶圖,然後一起同去冒險,但畢竟故事還是故事,只能留在電影裡,就像飛鷹船長的故事,終究也是一場空,活在美好的想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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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話小語】 花景─茶花
太陽出來了,陽光照耀下,含苞欲放的山茶花,彷彿一位舞者展現著嬌豔的風采,隨著光影舞動迷人的色彩。 綠葉叢中、嫣紅點點,花兒迎風舞動,蝴蝶和鳥肆意的飛翔,一朵朵含羞綻放的茶花模樣可愛,而盛開的花朵,花瓣一層層、一疊疊更是甜美醉人。詩人郭沫若讚歎「茶花一樹早桃紅,百朵彤雲嘯傲中。」寒冷的季節裡,茶花的美令人陶醉,也帶來溫暖的感覺。 寒冬裡,欣賞花朵最美的一刻,為生命增添了無限的希望,同時也迎接美好的未來。(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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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的媳婦
依照台南的習俗,十六歲行成年禮是一件大事。也就是說大嫂行完成年禮,就嫁到我們家來。大嫂與我相差四歲,一個「小大人」要面對一家子人,要承受那麼大的壓力,每每回想起來,就覺得 "毋甘"。 婚後不久,大哥就去當兵,暫時搬回台南待產。三年之後大哥當兵回來,又搬回屏東生活,不久,帶著大嫂、孩子跑到台北五股很鄉下的地方謀生,我與大姊住台北也常常去看他們,看著大嫂揹著剛出生的第二個孩子邊賣檳榔,她也總是有說有笑,與眷村的人都很好,大家都很照顧她。 過了幾年,生活似乎沒有好轉,大哥工作不穩定,最後搬回大嫂的故鄉台南,雖說在台南一度發展不錯,最後還是失敗,四處搬家。但是並沒有因為這樣,而阻隔我們兄弟姐妹與大嫂之間的感情,三不五時還是去台南看他們,勸他們搬回屏東長住下來。 由於大哥早婚,距離二哥娶媳已經是16年之後的事了,也就是說這些年中,都是大嫂一人獨自面對難纏的公婆,無論大哥她們全家搬到哪裡,媽媽還是會牽掛,大老遠地搭火車去看他們,與他們同住一些日子,媳婦無論做的再好,再盡心永遠都無法盡婆婆的意,大嫂受了許多委屈,依然盡心盡意款待,不發怨言。 有時大哥頑固,大嫂反而都護著我們小叔小姑們,大哥愛面子,凡事都由大嫂出面解決,大嫂跟隨大哥幾乎可以說沒有真正過好日子,卻不曾聽她抱怨過,任勞任怨,是一個傳統順從的婦人。 大嫂個性天真善良,毫無心機,樂觀開朗,幽默好客,因此兄弟姊妹還是都會聚攏在大哥家。 三個媳婦中大嫂吃最多的苦,卻甘之如飴,夫唱婦隨。古人說:「長嫂如母」,大嫂的確如此風範,我們都非常的敬愛她,我與姐姐後來也都嫁人,每次回娘家,大嫂總是準備豐盛的伴手禮,讓我們帶回夫家。她是我們出嫁女兒學習的好榜樣。現在只希望大嫂身體健健康康,含飴弄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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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詩人楊媽輝 ──雁過留聲人留名
1968年是台灣實施義務教育的第一屆國民中學,取消以往的初級中學教育,而金門縣金城國民中學已經是第五屆,我便是在這年入讀一年級,也就是說,金門的義務教育比台灣提早四年。 依照發展心理學的區分,十二歲之前的小學階段是身體的養成期,十三歲之後是青春前期,十六至十八歲是青春後期,特別是國中階段為青春躁動期,較之高中階段的青春穩定期還要不安分,只要能夠平順平穩度過青春期的孩子,大體上父母就能放心一大半。教育當局有鑑於此,極力推動德智體群四育平衡發展,不再像初級中學教育時代僅僅專注於智育一項而已,開始在中學設置專業專任的體育老師。 我讀城中一年級的體育老師為高福海,他是一位退伍軍人,四、五十歲的大叔,一身風骨嶙峋,一聽到有學生私底下喊他老高,勃然變色,立刻集合全班同學在太陽底下揮汗聽訓。越二年,別班才有新來的、二十多歲的體育老師楊媽輝。每周一節體育課可以嘻嘻哈哈的摸摸排球、玩玩籃球,還可釋放躁動的能量,莘莘學子真是得其所哉!我小學畢業身高只有一百三十六公分,由於竟日在球場上的追趕跑跳碰,國中三年我長了二十公分,高中三年我又長二十公分,這樣可以證明體育課存在的價值和必要。可是,在我們班上嘻笑玩耍上體育課的時候,卻經常看見楊媽輝老師在別班大聲斥責、吆喝著,在大太陽下的操場上,只見他的汗水和嘶吼聲哨子聲齊揚,真是辛苦啊!我在心裡自己想著,這位大聲公真是何苦來哉呢?直到畢業時看見同學錄上有訓導處體衛組長楊媽輝,才知道那是他的大名。 嚴師出高徒,這句話用在他身上,真是一點也沒錯,在他執教十多年後發掘出一匹千里馬─許績勝,真是伯樂與千里馬,師徒相得益彰,揚名世界,馳騁國際,這一段體壇佳話廣為鄉親父老所津津樂道。許績勝在金門是長跑冠軍,到台灣也是長跑健將一時之選,在國際比賽中照舊名列前茅。因此,從原鄉唐山跑出這一匹紅鬃烈馬,一舉將金門兩字送上國際舞台,送上世人眼前,從此,楊老師稱他為唐馬,金門的榮耀。 師徒揚名賽場後,同時也能獲得政府的獎勵,教育部特為優秀運動人員及有功教練制定「國光體育獎章辦法」,凡在奧運會、亞運會、世運會、世界錦標賽、亞洲錦標賽中奪牌者分別給予獎章及獎金。另外,國光勳章,是國家最高榮譽的軍職勳章,自對日抗戰軍興設立以來只有頒發過蔣中正以下五人而已,兩者獎勵對象不同,一併敘明。 六年後,我高中畢業當年幸運地考入電信局工作,住在金城的民生路上,第二年他結婚後和新娘子許麗芬住到我家的隔壁,第三年我結婚時有幾桌宴客喜酒擺在他的住家。許麗芬是金城衛生所的白衣天使、護士阿姨,由於衛生所護士還要兼任家庭計畫生育指導員,要指導及勸說新婚夫妻少生優生,幸福一生,四十年前的計畫生育口號是,一個孩子不算少,兩個孩子恰恰好。因此,她要經常走入別人的家庭勸導,也因此,千家萬戶的婆婆媽媽跟她相識相熟者不計其數,知名度非常高,人緣好口碑更好,人人喊她麗芬,都拿她當作自己家裡人了。第五年我門兩家先後搬離民生路,他在民權路建造新樓房,我搬到安和新村賃屋居住,一年後再搬到中正國小前的西門里公所後面。 1980年前後,風聞停辦多年的金門縣運動會即將恢復舉辦,金城鎮因此籌組運動會代表隊,里公所正在物色運動員,就近邀請我參加縣運會比賽。我應邀加入並選擇比賽項目,最後敲定從未碰觸過的標槍,於是,我尋思趕緊學習及加強練習。其實,三鐵中的鐵餅和鉛球,在讀高中的體育課曾經摸過學過,只有五十七公斤的我是多麼瘦弱,推鉛球實在是無能為力,可是擲鐵餅,居然有不俗的成績,可以刷新金門高中校運會的紀錄。體育老師王先振看到我的鐵餅擲遠挺滿意,除了一般的跨步擲法,還特地個別指導我練習旋轉擲法,旋轉法雖然穩定性差一點,但是擲遠的距離能夠多出兩三米,我經過多次練習之後頗有心得。可是在高三那年校運會上,三鐵可以擲三次後選擇其中最優一次計算成績,我只擲一次就離開賽場,就是第一名,可是,到手的金牌卻眼睜睜的看他飛了! 我在高中畢業十年後,為了參加公務人員普考科目中有一科本國地理,回到學校去向王先振老師要一套地理教科書,當時王老師擔任訓導處主任,立即爽快的幫我拿到一套書。經過幾年我還在參加普考,地理書本改版,我又回學校跟王老師要一套教科書。經過連續九年的考試,我終於在1992年普考及格,還跟同學也是同事的吳劍鋒同年考取同年受訓,他就是王老師所帶出來的體育班高足。 照講,參賽應該是選擇拿手的鐵餅才對,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會派給我外行的標槍呢?當時年富力強的我,體重已經達到八十公斤,應付三鐵項目似乎沒有什麼問題,重要的是拜師學藝,自然是要去跟體育老師學習囉!先去拜訪楊媽輝老師說明來意,看他願不願意給我指導?不成想,一說就成,而且劍及履及,立馬到器材室拿了標槍帶我到城中體育館後面的體育場講解和練習,就是現如今福建省政府和門前廣場這一大片泥土地。我非常專心聽講完畢,領會一下再實地嘗試練習,倒是像不像三分樣。原來拋擲標槍是將三道分解動作連結起來,右手反向握住標槍腰部,站立於五、六米長的起跑線上,起跑後立即加速到達止跑線後,標槍由身體右後側拉起,往前往上四十五度角全力擲出,標槍向上飛行後轉成拋物線下落,這樣的飛行軌跡才能達到最遠。照這樣子一周加強練習三次,一兩個月後應該能揣摩出最佳的狀態,可是,縣運會的消息卻是密雲不雨,不久後宣布取消了事,我就無緣上場,也沒有驗証楊老師指導成果的機會,只能算是我們之間的一場未完成交響曲。 又隔了好幾年,2004年的第十四屆縣運會終於恢復舉辦,由城中主辦,而且,是由他全力策劃及籌辦。我因此認真關注起重新舉辦的縣運會報導,竟然和我們以往的傳統觀念及刻板印象大不相同,不再那麼單調,不再那麼乏味,整個運動會的賽事流暢,比賽報導活潑清新,比賽秩序冊的編排精采有趣,還加入濃濃的文藝氣息,真不曉得這是怎麼變成的?怎麼做到的? 千禧年之前尚未開航小三通,在沒有吹冷氣的時代,夏天唯一的消暑方法就是在自家院子裡或門口,拿一張小板凳納涼,直到夜晚十點才進屋睡覺。我晚間有時路過楊老師門口看他在屋外乘涼,不管有沒有朋友,他都很熱情的招呼我坐下來一起聊天,有時還能喝上一杯冰啤酒,真是透心涼!有一次經過時,碰見城中李再杭校長在他門口消暑,我也坐下來陪伴,三人天南海北閒聊一陣,想不到,不很熟悉的李校長卻對我說了一句話「薛先生,你只要假以時日磨練,將來必有一番成就」。呵……呵……校長太高看我了,真不知他的此話從何說起?回家之後,我也一再玩味及琢磨此話的含意何在呢?不過,當時我已經取得考試院的檢覈合格証書兩三年,難道他知道我的檢覈項目嗎? 2001/01/02金門與廈門之間的小三通輪船開航後,金門人經由水路絡繹不絕踏上廈門的土地,暢遊祖國河山。楊老師登上小三通首航之後,自此川行於金廈兩岸之間,不但探訪山川名勝,也拜訪新知舊雨和鄉土民俗。我再路過他家進屋落座時,發現他不但從大陸帶回一些新奇物品外,更帶回來一摞摞的大陸書籍,那可是很沉重的,攜帶很辛苦的,他的有心和用心由此可見一斑。因為這些年的台灣因為版權的關係,盜版書籍幾近絕跡,而正版的書價暴漲了一倍,我實在很難擠得出錢來買書,要看新書只得去圖書館借閱,所以我們一家六口人就有六張縣立圖書館的借書証。我跟他要求借書時,他二話不說,叫我自己挑自己拿,看完了再拿來換,二樓的書架子上也可以拿,還不用申請借書証呢! 當我到二樓一看,三、四十平方米的客廳,除了向西一面開了門和窗外,其他三面都是高高立起的書架,架上的書密密麻麻,新書古書都有,猶如一間小型圖書室,我每次一拿就是五、六冊,一兩周看完後再拿回來調換,一兩年之後我把沒見過的書看了一個遍。在我頻繁進出他家借書還書期間,也經常遇見他家裡高朋滿座,大都是藝文界的年輕朋友,男女生都有。他們夫妻倆都是熱情接待,從未慢待年輕人,對待朋友真是古道熱腸,一片真誠熱情,而且作風海派,還經常招待這些朋友去餐廳吃飯喝酒,有時我也能趕上一頓飯和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