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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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懷思──小丫我的女兒
去年母親節,得知妳害了肺腺癌;媽用眼淚寫下了對妳的祝福,祈求老天爺讓妳抗癌順利,願妳健康的走出醫院,回金門來好讓媽媽疼惜;那知道今年的母親節,媽媽的心在滴血;握筆的手在顫抖,一字一淚的想跟妳說些什麼,卻幾度無法下筆。 小丫,往日我倆母女一起在探討生命的旅程,要如何有尊嚴的離去,一致的認同,當生命沒有自主能力時,放棄急救和治療;想不到,「他日笑談身後事,今日都到眼前來。」原希望妳幫媽媽送終的,那痛徹心扉的,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丫丫!看到妳的病痛,媽的心更痛,妳總強忍病魔的折騰,顧念著家人的平安與幸福,丫!妳這一輩子都是用一顆柔軟的心,在為別人著想,從不為自己保重。 四月五日的告別式,下著濛濛細雨;妳教過的盲生來了、更多曾聽說妳對盲人的熱心服務所感動、還有盲人社會團體,都來送妳最後一程,祈願菩薩接引妳到極樂世界,免除妳的苦楚,也期待生死兩相安。 妳的好友─雅惠為妳懷念:美麗的靈魂─琦姮,您是視障朋友的守護天使,是上天送給我們的禮物,是您帶領著我們一步步踏穩腳步,是您支持著我們,跨越每一個障礙,是您陪伴著我們不再恐懼與害怕,是您守護著我們,使我們跌倒時有勇氣再站起來,因為有您,黑暗不再可怕,因為有您,我們生活有了新的方向,因為有您,我們都變得幸福了,我天堂的朋友,感謝您陪我笑,感謝您的愛,感謝您的包容,感謝您的一切;期間雅惠哽咽了,幾乎唸不下去;妳爸跟雅惠說:妳不是要做我的第二個女兒嗎?放下哀傷繼續的唸下去,不哭哦;接著她續延前段說:妳不僅讓我的黑色圖畫紙重新漂白,更為我畫上絢爛的色彩,沒有妳我無法享受閱讀的樂趣,沒有您我無法感受這繽紛的世界,沒有您我無法完成夢想,我心中永遠的小太陽,是您讓我明白了什麼是勇敢、什麼是永不放棄,更教會我珍惜與放下!琦姮─我永遠的好友,祝福您在光中、在愛中享受著自由與平安,我們永遠愛您。摯友─雅惠。 媽媽聽完雅惠的追悼詞,泣不可抑,幾乎完全不能自己!告別式結束送妳到火葬昇華;妳弟抱著妳的骨灰罈,照妳的遺願搭機返回妳生長的家鄉安息。一路上凄風苦雨,分不出是雨水或淚水…小丫!妳何其忍心,人生的旅途才走到一半就在生命的列車,脫序而逝,妳會化為千風,在天上守護著妳所愛和愛妳的人一切平安;還有妳哥哥照著妳的願望,用妳的保險理賠金,在母校(金門高中)設立了獎助學金,嘉勉些EQ高、努力上進的家境清寒學弟妹,今年將有兩位優秀的學弟妹,各得五萬元的大學入學費用,希望他們將來走出校門踏入社會,做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小丫!妳無私的大愛,讓人敬佩又感動,願妳在天上永遠做個快樂的天使吧!不要牽掛,自由自在的到處飛翔!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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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享文學時空─世界華文文學研討會側記
自1998年8月我第一次參加在臺北舉行的世界華文作家(簡稱世華)大會後,幾乎每兩年一次,我都會懷著文學朝聖的心情,參加在世界名地舉行的世華/亞華會議。在馳名世界華文文壇的作家和碩儒學者面前,我既欣喜於得以聆聽教益;而十餘年來的相知相識,自己又已是這文學大家庭的一員,每回的大會是一次團圓,期待著各地文友的美麗相見! 早在今年年初,世華/亞華秘書長符兆祥即已透露今年的世華大會,欣逢辛亥百歲紀年,故有海峽兩岸文學團體的聯手合作,將在廣州主辦隆重而又劃時代的「共享文學時空-世界華文文學研討會」。符秘書長表示,這一海內外華文作家齊聚一堂的盛事,「不僅為不同地區華文作家和學者提供了文化交流的平臺,也為流散於五洲四海文友情誼留下了一份證詞。」他相信,世界各地同文同種的華文作家和學者,是能夠以智慧的激盪,重溫世界華文文學的榮光! 11月22日傍晚,我從赤道上的島國飛到這天氣微寒的中國南方大城市-廣州。我已近20年沒來了,這急迅奔躍的城市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充滿青春和活力,正如接待我們的暨南大學莘莘學子義工。我後來才知道,這些學生義工多達150人。有一晚將近午夜了,我還在Lobby忙著上網,仍有五、六位同學忙著,未能早點回去大學休息!我內心很是愧咎,他們卻說沒事,反倒說能和我們作近距離接觸,是他們的榮幸與難得的機會! 從開幕致詞的嘉賓,例如中國海外交流協會副會長趙陽、海峽兩岸關系協會副會長張銘清、廣東省人民政府副省長招玉芳來看,有關方面是極其重視這項盛會的。當天,暨南大學校長胡軍、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會長王列耀、世界華文作家協會會長莊延波也上臺致詞。著名學者和作家,北京師範大學教授於丹的精采演講,自然也是開幕典禮的重頭戲! 由於參加「共享文學時空-世界華文文學研討會」的各地作家多達400人,故分四組進行,就文學創作、各地教育展開討論;也對各大洲文學活動情況略加介紹。兩天的研討會結束後,大會宣讀<廣州宣言>,以下列四點:(一)把握世紀脈動,弘揚中華文化;(二)鯨吸異域殊風,推進文化融合;(三)注重藝術創造,提升文學水準;(四)加強交流合作,拓寬彼此認同,從而闡述共享文學時光的迫切性與重要性。 「共享文學時空-世界華文文學研討會」在廣州舉行閉幕禮後,主辦當局安排了黃埔軍校、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墓園、中山紀念堂、廣東華僑博物館等景點供大家遊覽。11月26日一大清早,與會代表趕往白雲機場,直飛晉江與廈門;抵達後,這回的學生義工來自華僑大學,兵分六路,先後訪問了南靖土樓、林語堂故居、華僑大學、開元寺、閩臺緣博物館、鼓浪嶼。難得的是,還在廈門市文化中心閩南神韻劇場觀賞了大型文藝表演。 11月28日結束在大陸的「共享文學時空-世界華文文學研討會」後,200多位世界各地作家繼續彼岸行程。由於與會代表眾多,主辦當局除了安排作家們從廈門直飛高雄之外,另一部份則通過「小三通」,取道金門飛往高雄。名單尚未公布前,我還祈望可以過境風獅爺的家鄉,再給那兒的親朋戚友打個電話問候。我今年已經兩次回鄉了,這回還能有機會嗎?盡管只是路過,但我還是殷切期盼的! 但這希望畢竟落空。「小三通」到金門的機會,對許多海外的作家而言是一種難得的經驗。我祝賀他們,希望他們這回雖是路過金門,不久後能走在這個以「僑鄉、戰地」聞名,依然保有豐富閩南文化的淳樸海島田野間,感受許多著名詩人如洛夫、鄭愁予對金門的那一份愛,其實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雖說我有不少過五次來臺旅遊或出席文學會議的記錄,但卻是第一回到寶島南部的高雄。甫下飛機,歡迎我們的是佛光山永蕓法師和義工們。相對於大陸的學生義工,來接機的佛光山義工和我們年齡相仿,大抵都是50多歲的善心人士,但男士們身手敏捷,很快地幫我們把笨重的行李箱安頓好在旅行車廂裏。抵達佛光山,為我們搬運行李的,這回卻是年輕人。我的第一個印象,是井然有序,從卸下行李、搬上客房,到歡迎晚宴的夾道歡迎,在在讓人感受到佛門聖地莊嚴的氛圍裏,處處顯現親切與溫馨! 年少時曾有過一段與佛結緣,鎮日走訪新加坡佛教組織和寺院的時候。大三那年,受委主編佛學會<貝葉>年刊,顧問是當時德高望重的華嚴精舍住持廣義法師。因為編務上的需要,我也多次拜訪隆根法師和高文顯居士。這已是近40年前的往事了,撫今追昔,當年匆匆與佛擦身而過,而今卻能在臺灣最大的佛教道場,接受開山宗長星雲大師的佛恩接待,我們這一群舞文弄墨的所謂「作家」,是該有所心靈啟發和領悟的! 在1967年前,佛光山原址還是一片荒山野嶺。星雲大師以其過人的睿智,領導弟子們拓墾。在廣大信眾的熱烈響應和鼎力支持下,創建了聞名世界的佛教聖地。如今,在海內外30多個國家,共建有200多所分院;更在1991年創立國際佛光會,會員遍及全世界! 2006年3月世界華文作家大會在澳門隆重召開,星雲大師是與會嘉賓,那是我第一次與大師有過近距離的接觸,拿了一本由大會贈送,滿義法師著述的《星雲模式的人間佛教》,畢恭畢敬地請他簽名留念!這一回,事隔五年,在11月28日當晚舉行的歡迎晚宴上,我再次見到星雲大師,但84高齡的大師卻已中風,不良於行,得坐輪椅由門徒推來與大家見面! 星雲大師進來大禮堂的那一刻,來自五洲四海的作家們都熱烈予以鼓掌!短短一小時半的歡聚時光,大師說話不多,但他以豐富精緻的素宴,旁以精采的歌舞表演歡迎我們。我沒有走到臺前與他單獨合影,但在晚宴結束,大師揮手即將離席的當兒,卻不由自主地趨前與他握手祝福。感謝我的同房,汶萊作家協會會長孫德安,他迅速地為我捕捉這個鏡頭! 翌日,在佛光山傳燈樓舉行的「世界華文作家協會第八屆會員代表大會」開幕典禮上,世界華文作家協會名譽副會長趙淑俠上臺致詞時,贊揚星雲大師推動人間佛教,發揚中華文化,不遺餘力。她表示本屆會員代表大會經已通過,特聘星雲大師為「世界華文作家協會終身名譽會長」。 星雲大師接受聘書後,向在座的各地作家及佛學院學生致詞。他指出,中國有一句話「自古紅顏多薄命」,但文人何嘗不是如此,「自古文人命坎坷」?不過,文人的精神是富有的,智慧也是高於一般人的。他說,司馬遷雖被漢武帝處分,但沒人敬重漢武帝,反而是司馬遷為大家所憶念,名垂千古。帝王的豐功偉業會隨著歷史消失,但文人的作品卻可流傳久遠! 他也透露,中國名著《三國演義》豐富了他青少年的生命;李白和杜甫的詩篇,以及三蘇的文章,讓他得以健康成長、生命昇華。他感性地說,四川文人的精神和智慧,影響他一生很大。總之,文學不僅增長我們的智慧,也給我們成長。 星雲大師講完後,臺灣文學館館長李瑞騰博士和施叔青也先後上臺,李博士介紹臺灣文學館的組織結構與運作情況;他也同時公布「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的設置宗旨與獎項類別。這項不限國籍與地域的「星雲獎」除了設有「貢獻獎」,獎金新臺幣100萬元及獎座乙座之外,「創作獎」則分:歷史小說、報導文學,及人間佛教散文三項;獎金都十分優厚! 以《香港三部曲》和《臺灣三部曲》馳名遐邇的施叔青,則和大家分享她的創作心路和經驗,盡管那是十分寂寞的。而搜集歷史資料的繁瑣,也是她始料不及的。雖然創作生涯艱辛,但她無怨無悔! 星雲大師在開幕禮上談到即將落成的佛陀紀念館,我們在當天下午浩浩蕩蕩地前去參觀。通過禮敬大廳,走上成佛大道,迎面即是一尊巍然聳立,高達48米的佛光大佛。盡管主館尚未全部建竣,但館前經已完成的八塔、菩提廣場兩側的十八羅漢雕像、功德碑墻、護生圖浮雕等,都已是眾人攝取鏡頭的焦點。「這工程好大呵!」我心忖,耳際頓時響起大師早上說的:「佛館不是個人的,是十方的,是民眾大家的………」他說,只要不嫌棄,佛光山隨時歡迎大家上山來! 離開佛光山前夕,我趁著下午自由活動時間,獨自一人從我下榻的麻竹園,走向最高景點大佛城,感覺大有「一覽眾山小」的氣派;再從那裏走去地藏殿、山門口、觀音放生池、不二門、靈山勝境、大雄寶殿、佛光緣美術館等處,夕陽已輕輕照耀在佛塔上。兩個多小時的漫步徒行,我珍惜每一寸走過的道路,憐愛這裏的一花一草一木。此生有幸,與佛有緣,心中留下的,但願會是大師恩澤四方的甘露! 這回,這項由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與世界華文作家協會主辦的文學盛會,由於獲得了暨南大學、華僑大學的人力支援,以及廣東省海外交流協會、福建省海外交流協會、廈門市海外交流協會、中國海外交流協會、海峽兩岸關系協會、中國作家協會及高雄佛光山的鼎力支持,讓與會者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我相信,我的兩位從新加坡來的同伴:新加坡作家協會會長希尼爾、錫山文藝中心主席烈浦,也都會贊同這是一次意義非凡的文學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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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十五二十時
「不止三十年了吧!真沒想到會在此遇見她…」簫軍清晰記得那一天是軍校報名體檢的中午…… 「怎麼辦呢?只有逸少、漢中體檢合格,我們視力都不合格,怎麼辦呢?算了…枉費簫軍還帶我們去看山本56電影,要我們先體會軍人武德;然後四人一起到軍校去。」曹守成有點失望及懊惱。 「你們金門人不是不用當兵嗎?怎會想到到軍校自討苦吃呢?」在旁的醫護兵好意地勸著。 「那像你們台灣人怕死怕難,沒國家觀念!」簫軍一口斥責,那醫護兵沒趣地悻然走開。 「好了!先回校再說吧。」曹守成拉著簫軍走出體檢室,倪漢中、鄭逸少無語地跟出。 從尚義軍醫院回到教室,四人默不作聲,半晌,鄭逸少拿著一張空白體檢表默默用鉛筆在上面畫圈圈: 「只剩我及漢中兩人到軍校有什麼意思…」 許久,曹守成突然大叫起來: 「等一下,有了,大家到中正堂樓上!」 「啊,對呵,走!」簫軍福至心靈,向曹守成會心地一笑,搶下鄭逸少手中的空白表,吆喝大家,人已出教室。 「畢業紀念冊已做好了,還到中正堂樓上做什麼?」鄭逸少不解地問道,倪漢中在旁也是一頭霧水。 「路上再告訴你,你那些文具還在樓上嗎?…」曹守成強拉著鄭逸少往外走,倪漢中也跟著出來,此時簫軍早已快步在前,回頭見曹守成對鄭逸少、倪漢中比手畫腳地說著。不一會兒,眾人已到了中正堂,旋即上樓,但見斗室內散置各種文具,空氣中有一股霉味。簫軍將散亂的文具一把推開,突掉下一本書,撿起來一看,是那天簫軍借給鄭逸少的小說《滾滾遼河》,中間還夾著一張草稿,原來是鄭逸少、曹守成的畢業感言: 鄭逸少手書:時間會沖淡人的感情?嗯!我總忘不了我的諾言;十年默契的約會。 另一張一看筆跡就知道是曹守成的: 男兒立世當封侯,莫讓韶光付水流;應效班超投筆志…。 「那怎麼行呢?這是偽造文書……」此時,鄭逸少猶自不停地念道。 「不能一齊去軍校,我也不去了!」在旁的倪漢中說著,並走到窗口透氣。 「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何況我們是從軍報國!先坐下再說吧。」簫軍將書丟於桌上凜然地對鄭逸少說著。 「只有你會刻印章,幸好還記得醫官的名字。」曹守成拉著鄭逸少併排面對簫軍圍坐著。 「但這是違法的!」鄭逸少還是很堅持。 「當初若非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事變,又那來貞觀之治?有些事是可以權變的。」曹守成苦口婆心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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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圓的母親願望
看到電視廣告中子女問父母說:「您缺什麼?」讓我的心整個揪起來了,因為我也常問我的父母,他們常說:「不缺。」媽媽每天燒香拜拜只祈求家人能平安健康。但回想到三年前媽媽嚴重的感冒時,一直提到希望能在家鄉-西園蓋一間房子住,讓我感覺到她還是不死心,也了解到這才是她的最大願望。 西園-是孕育我成長的地方,是我的家鄉,也是僑鄉之一,早期因開墾不易,所以很多族人都下南洋工作,我爺爺也是其中之一,但在海外(新加坡)的生活艱困,因此導致他英年早逝,當時爸爸才9歲,留下奶奶及4名子女,因小姑姑才剛出生不久即遇到父親過世,奶奶因無法扶養太多子女,便在新加坡時將她送給他人扶養,從此天人永隔,未曾眸面,這也是奶奶一生的遺憾,因後來奶奶回到金門後生活較安定時,曾請人尋找及刊登報紙均無所獲。雖然在當時奶奶把小姑姑送人,自己要工作又要照顧三個小孩,在當時海外生活也很不容易,所以其他旅外的親友便籌募旅費讓奶奶帶著爸爸及二位叔叔回到故鄉金門生活。回到金門時爸爸9歲,因為需要分攤家計,所以他從未接受過教育,只有幫忙奶奶上山務農,下海拿蚵,養豬…等以增加收入,改善家裏的環境。成家後因國共戰爭人民生活更困難了,八二三砲戰時奶奶便帶著二位叔叔及大姐到台灣避難,爸爸因為在鹽場上班,且媽媽剛生二姐不久也害怕家中的財產損失,二人便選擇留在金門照顧。但卻發生一件令他們後悔的事,因為二姐常在半夜不睡覺,而爸媽又要忙工作,又沒有其他人可以幫忙帶她,白天要工作晚上又不能好好睡覺的媽媽,最後就病倒了。爸爸肩上的負擔又加重了,因為他在鹽場工作,無法同時兼顧工作又要照顧妻子和二女兒的爸爸,選擇把女兒送給別人扶養,面對有時昏迷醒過來的妻子,爸爸便騙她小孩先送去給親戚帶,等她身體好了再帶回家,媽媽不疑有他,等到身體完全好了,向爸爸要求跟親戚要回小孩自己帶時,爸爸才告知事實,讓媽媽心痛不已。還好現在已經相認並且事實還原,雖然有很多無奈與不捨,但迫於事實環境只好接受,一切只能怪罪命運作弄人。八二三砲戰結束後,奶奶帶著二位叔叔及大姐回到金門,當時一大家子住的地方是向親戚借來住的,返回金門後三叔也結婚生子了。經過約11年之後兄弟分家,爸爸分到的土地是與同宗親戚共同持有96平方公尺之二分之一,因為48平方公尺實在太小了,而且因家裏經濟不是很好,所以選擇在附近租房子住,一方面可以照顧奶奶,另一方面也可以方便上山務農及下海拿蚵等工作,更希望有朝一日能蓋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 媽媽現年82歲,在民國43年2月嫁入我們家,到現在已經整整58年頭了,記憶中小時候家裏生活很苦,爸爸是個很木訥的人,全靠媽媽幫忙打理,媽媽出生商旅人家,家境算是小康,但因遇到抗日戰爭,跟著家人到處逃難,使她沒有受過正規的教育,但她很喜歡看戲劇和歌仔戲,所以她看了很多忠孝節義的故事,吸收其故事的精神,對她的人生有很大的影響。媽媽因媒妁之言而奉父命,於24歲嫁入我們家,當時家徒四壁房子是向人借的,還要上山務農及下海拿蚵工作,這些工作都是她之前從未做過的,她都重頭開始學起,認真的把事情做好。雖然剛開始時奶奶對媽媽有很多不友善的行為,但是媽媽對她的孝順、辛勤的工作及對這個家無怨無悔的付出,終於在約30年後,奶奶被感動了,開始對媽媽好,我曾開玩笑的對媽媽說我不要做好人,因為像她要等到30年後才能出頭天,被人發現她的好,真的很辛苦與可憐,可是她卻堅定的說她還是會選擇做好人,我很感動也覺得自己很幸福擁有一位好媽媽。爸媽生育我們兄弟姐妹共七人,每個人都聽從父母的教誨,在每個人的工作崗位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努力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也希望有一天媽媽的願望能早日實現,所以我們想了一些方法,也遇到了困難以致無法實現。例如:方法一:找人買地。但想要買的地別人不賣,有人想賣的地,爸媽說那是倒房的地產不能買或是祠堂前的地也不能建房子,這個方法是我們最早想做的方式,可是我開始工作到現在,一直請村子裏親友幫忙打聽除了上述的二筆土地外,之後再也沒有下文,所以只好作罷。方法二:找爸爸土地另一位二分之一持有人,向他表示希望向他購買或共同投資,但他表示土地的持有人雖然是他,可是實際上在海外的叔叔也有產權,所以他也不敢作主,所以此路又不通了。方法三:找我們已經租了40幾年的房東,向他表示希望向他購買房子,或由我們出資整修老房子但給幾年的使用權,可是他不想賣房子也無錢再修理房子了,由我們出資整修老房子但給幾年的使用權,他則擔心將來要用到房子時不方便,所以方法又不通了。方法四:爸爸的土地加上三叔的土地一起合建,可是三叔的地原本就已經蓋房子了,要重建新的房子資金要從何而來,堂哥們及堂弟都有個自的家庭,而且每人在台灣也都買房子,所以資金也不是寬裕,因此方法又不通了。方法五:因爸爸的土地一部分已建一間祭祀廳擺放二房的祖先,所以把沒蓋的地方建一間鐵皮屋,可是我覺得48平方公尺扣除三分之一約剩下32平方公尺,這麼小的活動空間,太委屈他們老人家了,而且聽媽媽的意思其實蓋房子不只希望能在西園住而已,而是讓以後的後代子孫在西園家鄉能有地方安身,也知道自己的家鄉在那裡,民國87年時小哥準備結婚,可是一直無法在西園找到合適地蓋房子,當時聽說太武社區有人願意轉賣土地,為了子女成家也是在金門有真正屬於我們的房子,雖然與西園家要轉二段公車,他們老人家也不喊累。現在二位八九十幾歲的老人家,因為不想增加我們子女的負擔,所以他們經常利用公車往返二地,可是在我的心中有許多的不捨,尤其是媽媽因為她身材較豐腴,而且膝蓋也常常疼痛,看她踏上公車階梯都很辛苦了。如果在爸爸擁有的這塊小地加蓋樓層,樓梯必定很陡老人家要上樓一定很辛苦而且危險,這是我所擔心的。 今(101)年3月31日晚上剛好北甲宗祠開會討論宗祠整修的事情,邀請所有宗親參加,媽媽希望借此機會,向與會的宗親說明我們家想要在大廳(爸爸持有二分之一)的土地上蓋房子,希望各位宗親能夠贊成。會中當然有人贊成,更高興的是有位貴人告訴我與爸爸共同持有二分之一土地所有權人的叔叔,剛好清明返金掃墓,藉此機會剛好可以與他們洽談合建事宜,我便把握時間趕緊去拜訪,話說這位叔叔(年齡是當叔叔,但論輩份應稱呼大哥,以下還是稱呼叔叔)是個很明理的人,一聽說我爸爸約90歲、我媽媽82歲,希望在西園建房子的故事,便願意成全我們把土地(他們)讓與我們(因為他們無意合建)。這個決定讓我好開心,爸媽也很高興因他們仁慈促成了美事一件,但好事多磨隨著這位叔叔清明節返台,與爸爸共同持有二分之一土地所有權人這位大哥,因為鄰近的宗親一二位有意見,所以又不願意把土地讓與我們,這個決定讓我好難過也失眠好幾天,我想媽媽的失望一定比我更多。我想為什麼總有多事之人要破壞別人的好事,總見不得人家好……,為什麼?為什麼?爸媽還一直希望在這塊土地居住捨不得離開,我想到素賢姐幫忙剝蚵、志賢哥幫忙修理水電……等等故事,還有他們從年輕到老的所有美好記憶都在此發生,我知道就是這些可愛的人們把他們留下來的,但是好人永遠被欺負,媽媽常說王寶釧苦守寒窯18年也有出頭天的時候,而媽媽已經在西園耕耘58年了,她的心願還是沒有完成,藉報端報導希望能有仁人君子有成人之美,幫忙這個傻女人,也完成我們家二老的心願。否則只好利用30-40平方公尺蓋間違建孝心房,滿足他們的想法,如果造成他人的不便,只好說聲抱歉,這只是一個為人子兒女想幫父母完成心願的簡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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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手札行車莫搶道
從電信大樓出來,我倒車右轉進入環島北路,車過富康新莊,迎面一部黑色轎車閃亮左轉燈急駛而來,示意準備從雙黃線的岔口進入我的車道,而且,還連續鳴按喇叭,囂張地擺明著左轉搶道,要我務必讓路的意思。 坦白說,考取駕照二十餘年來,每次開車上路,我除了小心握穩方向盤、謹慎遵守「交通規則」,與前車保持距離,讓車行在速限之內,而且,還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並時時留意不遵守交通規則的車輛或行人,特別是飆車的青少年或不懂交通規則的野狗、野貓和野鳥,提防他們突然從路旁竄出,以確保行車安全。 其實,剛考取駕照開車上路之初,真的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以為自己遵守「交通規則」,只要膽大心細,不超速、不搶道,遠離大型車輛即可保平安,漸漸地,隨著駕駛經驗累積,「長出犄角反怕貓」,膽量反而變得愈來愈小,每次開車上路所懼怕的,不是沙石車,貨櫃連結車,而是踩腳踏車或騎機車的老阿伯,因為,他們似乎不知道有「道路交通安全規則」的存在,常常不打方向燈突然迴轉,幸好皆事先提防敬而遠之,雖未撞個正著,卻每每被嚇出一身冷汗。 就開車經驗而言,二十多年來,確實曾多次嚇出一身冷汗,其中,有一次簡直是嚇破膽。記得那一天,和往常一樣,傍晚六點半之前用過晚餐,即開車到報社編輯部上班。 報社在成功村的東面山崗上,車輛上坡之前,必先繞過一間四合院的屋後,而四合院的左側,有一條斜坡巷道與馬路成九十度直角交會,隨時有行人、腳踏車或摩托車出入,所以,每次經過那裡,一定要停車察看,特別要注意有沒有小孩或老人出入,再重新起步上坡;換句話說,每天上班,必須重新溫習一次考駕照時「上坡起步」的動作,十多年來如一日,天天按表操課,均能順利平安無事。 然而,那一次,是六月上旬,傍晚六點半太陽還未下山,和往常一樣用過晚餐即出門,車到成功村繞經坡道,同樣在四合院屋後踩住煞車,正仔細觀察巷道是否人、車出入,尚未踩油門起步之前,車頭右側突然「砰」的一聲,一個小男孩騎著腳踏車,從巷道斜坡上方快速直衝而下,不偏不倚撞上我右前輪,整個人彈躍上引擎蓋,再撞到車前擋風玻璃,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然後翻滾掉落車頭前。 我立即拉住手煞車,推開車門下車察看小男孩是否受傷,但見他後面另有一位也騎著腳踏車的同伴,緊急握住煞車呆立在一旁,說時遲、那時快,未等我伸手把小男孩扶起,他已一骨碌爬起身子,自行扶起他的腳踏車,附近晚餐後在門口乘涼的村民也趕來了,大家仔細檢查小男孩身上是否有受傷或流血,他卻哭著新的腳踏車把手歪了,我幫他將把手轉正之後,眾人見他擦乾眼淚,跨上車子揚長而去。 原來,當天是小學畢業,學校送給畢業生每人一部新的腳踏車,二位同學騎著在村內追逐,有一位老阿伯即表示,在此之前,即已警告他們,要練習騎車應到廣場,不可在巷子裡追逐! 事後,我發覺不只嚇出一身冷汗,久久驚魂未定,因為,如果繞經四合院屋後的當兒,我沒有先踩住煞車,而是直接衝上去,那麼,汽車前進的速度衝力,再加上小男孩腳踏車沒有煞車的衝力,二者衝擊力相乘,小男孩的血肉身軀絕對無法承受,而且,滾落車前頭之後,勢必遭汽車輪胎直接輾過,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 經過那次驚嚇之後,每次開車上路,我更加的小心謹慎,所以,面對搶道的黑色轎車,經驗告訴我:遇到一個「飆仔」,如果不趕快踩住剎車,勢必撞個正著;即便未來車禍鑑定責任歸屬在於對方,但自己的身體可能受傷,車子也必定毀損,往後將有多日沒有車上下班,甚至,還要隨時被傳喚跑警局或法院,那豈不是自找苦吃嗎? 於是,我緊急穩穩踩住剎車,讓黑色轎車在眼前瀟灑通過;驚嚇之餘,透過車前明亮的玻璃,我瞥見蓄著長髮的年青駕駛,還對我露出一排得意的白齒。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他露出得意笑容的煞那,「碰」的一聲巨響,一部從我右側急駛而過的機車,重重地撞上黑色轎車的右前門,女騎士人車倒地,轎車駕駛見狀立即下車將她扶起。雖然,機車車頭毀損,塑膠碎片散落一地,幸好她頭戴安全帽,並沒有明顯受傷,實是不幸中之大幸! 當然,我不是交通執法專家,不能論斷責任歸屬,但依一般道路交通規則常識研判,首先,「轉彎車應讓直行車先行」,黑色轎車行至岔路口,為了耍帥搶先左轉,明顯違反「占用來車車道路權」的規則,萬一被直行車煞車不及撞上,還得負起肇事賠償責任。換句話說,「彎道路口要減速,提高警覺多禮讓」,黑色轎車轉彎未減速,又佔用來車車道,雖被機車撞上,自己豪華轎車也被撞凹,油膝明顯脫落,恐怕還得賠償騎士損失,可見搶先不一定贏,禮讓才能保平安! 其次,機車騎士開車上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雖然,自己確實遵守交通規則,但只顧在自己的車道上低頭直衝,沒有考慮到開車的人是「鐵包肉」、而騎摩托車的人是「肉包鐵」,騎機車實在經不起任何的撞擊,假如忽略了兩側隨時可能有不遵守交通規則的人、車或野狗竄出,萬一閃避不及撞個正著,仿如「雞蛋碰石頭」,必定車毀人傷亡,後悔莫及。所謂「行車安全重禮讓」,開車上路若能遵守交通規則,不爭先恐後,牢記「十次車禍九次快,超速行駛大禍害」,必定能減少意外事故發生,眼見這起小車禍,隨筆記之,祈盼駕駛人引以為鑑,大家「開車莫搶道」,平平安安出門,快快樂樂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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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十五二十時
「唷,這麼說曹守成會考政戰學校新聞系吧?也好,可以跟你作伴,那簫軍一個人考陸軍官校,不是很孤單嗎?我們這一屆有二十多人考軍校,怎只有簫軍一人考陸軍官校呢?」孫芙蓉側頭問鄭逸少。 「他活該,說什麼要當個掌兵權的指揮官,不想當幕僚!漢中來了;已在路口。」這時曹守成已走了進來,聞聲應道。 「不會啦,入伍訓練時,我們都在鳳山陸軍官校;況且漢中若考上空軍官校,也在南部!」鄭逸少輕輕對孫芙蓉說道。 「那我一定要考北部的大學,假日可以到北投復興崗看你們。」孫芙蓉轉頭對鄭逸少款款說著,聲音輕得讓人聽不到…… 參、刻印 「各位老師,怠慢了,我來敬各位一杯!」眾人聞聲轉向,簫軍回過神來,抬頭但見一位風韻猶存,身著蟬翼粉紗華服的中年麗婦,端了一杯酒,笑盈盈地推門走進來。 「華經理!怎現才來,各位,這是寒軒的華經理。」汪世欽早已站起來,雙眼笑瞇瞇地盯著華經理半露的粉頸。 「汪大哥!菜配得怎麼樣?還滿意嗎?」 「待會請我們簫大師品評,先每個人敬一杯吧;來,換我們的陳高。」汪世欽此時雙眼已瞇成一條線,並將手上的酒杯換給華經理。 「汪大哥!您最憐香惜玉的,這是陳高,就淺嘗吧!」 「叫大哥沒用,這樣吧…問問咱們簫大師意見如何。」汪世欽朝著簫軍黠笑。 「先敬主客一杯,眾人再一起互敬一杯吧!」簫軍往椅背一靠,抬頭爽朗地說著。 「我就知道這位大哥最好;大哥姓簫?」華經理轉向簫軍。 「噫,大哥怎很面熟,在那裡見過?」 「華經理!別亂攀了好嗎,人家簫教授可是名樹有主了…」吳友情一說完,眾人哈哈大笑。 「等等…簫…你是簫軍學長吧!簫學長!我是華妍芝,還記得嗎?金門高中6112班的華妍芝!」華經理驚喜地叫道。 「什麼…妳…妳就是…在金門高中時那位隴西的華妍芝嗎?天啊,竟在此遇到妳!」簫軍驚喜激動地站起來叫著,眾人不禁一陣迷惑。 「簫學長!太好了,沒想到在我移民美國前遇到學長,有三十年了吧…簫學長!我先敬你一杯…你等我一下…我去吩咐大廚上道私房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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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第六缸香醇詩酒─序莎萍﹑小心的《釀詩》
剛剛將為莎萍、小心寫的兩篇書序收進我的新書《雨後青綠》中,他倆的第六本書《釀詩》就出版了。那樣高產又高質的作家詩人,恐怕在印華寫作人裡還找不出第二人。詩是最精煉的文學藝術,「濫」不來;詩人也明白詩必須像「釀」酒一樣,醞釀得越久越好。因此我們不能不欽佩詩人的勤奮和認真。莎萍如果號召印華文友多寫,必然有事半功倍之效,因為莎萍自己就是文學創作模範啊。有年輕人問東瑞,做作家需要什麼條件?我答曰,六字而已:興趣、認真、堅持。莎萍三者兼備,每一樣都做到十足,堪稱真正的作家、詩人。 創作多一點好作品,本身就是一種對社會的貢獻。優良的文學作品負載著令人渾然不覺的健康思想、意識,宣揚真善美、鞭撻假惡醜,令社會進步。莎萍不止於此,主編國際日報的耕耘版和印華作協會刊《印華文友》,廣泛刊稿,兼容並蓄、培育後進和新秀,奉獻的時間也很可觀。最近,他還倡議編輯出版《印華小詩森林》,讓十位詩人自己解讀自己的詩,構想極富創意。在台灣,張默編著過《小詩選讀》,是編著者個人對眾詩人小詩的賞析;蓉子出過《青少年詩國之旅》,也是編著者對許多短時的欣賞;蕭蕭的《青少年詩話》和向明的《詩來詩往》已是接近普及化的詩論了。像莎萍的「解鈴還須繫鈴人」的構想還是比較少見的,因此也非常新鮮。 莎萍的詩有個人的風格和特色。例如,他的「小水滴」系列,在印華詩壇上已成個人印記;再譬如,每年五月,他都不忘寫一首詩,拜祭在五月暴亂中死去的亡靈;又譬如,他為與小心的金婚紀念寫了《給我的愛》,特地注明「第一首《給我的愛》發表於1957年5月3日」、「第二首《給我的愛》發表在1995年5月21日」,都是別人未曾有過的做法。「來世可要認得我我會記得你」,寫得直率又含蓄,其實就是來世「投胎」,還要娶小心為妻的另一種說法。 莎萍、小心合著的第六本詩集,內容不全是詩。包括了幾種文體,比較多元。 包括了莎萍的新詩(短詩和「小水滴」)、文學活動報導、論文、紀遊、印華作協一年大事記、詩賞析、短篇小說、合集序跋、小心散文,最為別致的是他將過去寫過的有關契約華工(豬仔)的新詩(十幾首)和接近報告文學的《豬仔的故事》、根據民間故事改寫而成的《馬魂(巴力鄉的故事)》兩篇作品,組合成「豬仔系列」。為早期開發南洋的華人功臣立傳。那樣截然不同的文體,莎萍幾乎都是駕輕就熟,令人欽佩不已!書的最末是附錄,收了好幾位名家對莎萍作品的評價,分量不輕。建議以後有機會出版一本《莎萍作品評論集》。 以下說說對《釀詩》內部分文類的零碎感想。 先說詩。作為藝術的一種,詩,當然不宜重複。可喜的是,我感到莎萍的詩路詩風,已從先前的相對單純走向複雜。這就是「思緒的複雜」,有不少詩當可作證。「白是一切顏色的根源 / 純潔 美麗 可愛 / 可也是最殘忍最無奈」(《白活山口》)這樣的詩句,已蘊藏許多哲理性思索,遠非簡單的一兩句解讀可以說得清楚;組詩《海邊的詩》之一《碼頭》裡面有「這裡沉澱了多少悲哀 / 這裡收藏了多少歡樂 / 每次 船到 船開 / 帶來千種思緒萬般聲波」,其中悲哀和歡樂的具體內容,略去不詳說,由讀者以聯想補充,反而餘韻裊裊。《探海》為契約華工苦難 書寫,「聆聽被海水浸濕的客家語言 / 緬懷海面漂浮方塊字的過去」這兩句,似乎平凡普通,認真仔細品味,卻是筆力萬鈞。其次是語言的創新。詩歌既是最精煉的語言藝術,不能不講究語言,最忌陳詞濫調。「貪婪的無限戳破海的面紗」(《破壞》)以抽象的慾望、具體的動作與人格化的大自然界,構成特別之句,新鮮感頓生。「冤未雪孤魂還在渡口 / 歲月未必能麻痺記憶」(《真相》)每一個字看似淺易,但富有創意的組合卻加深了詩意的深度。「渡口」之「渡」看來脫胎於佛家語「普渡眾生」,既然還在渡口徘徊,可見其冤未雪;一般來說,時間是治療心靈創傷的良藥,然黑五月的記憶太深,它未必能被歲月「麻痺」!這是詩人反其道而行之的寫法。《蠟燭》中有「為了別人 / 哭短自己」一句,一般懶惰思考的詩人,會用「燃盡」,莎萍則用「哭短」。《回鄉》就把複雜的思緒和語言的創新結合,達到了一種高度。全詩把回鄉「情怯」、無聲勝有聲的、彷彿一根針掉到地下都可以聽到的特殊畫面都描述出來,是詩人精彩的傑作之一。試讀:「腦海裡還留有影子 / 視網膜卻感到陌生 / 熟悉的聲音沒有了 /人面不知何處 / 留下一口古井 / 伴著蘚苔默默地等」腦子、眼睛、聲音、臉孔、古井、蘚苔,都是一系列詩的意象,交織成回鄉的無奈、空白、欲離還戀、似有還無的極度複雜思緒。這,當然有賴於詩人深刻的感受,也不能不借助他情緒的豐富複雜和對詩語言技巧的反覆錘煉。首次回故鄉金門的組詩同樣寫得很有技巧。有關莎萍的詩語言,請大家參考附錄李紹玉寫的《淺析莎萍初期詩歌創作的文學語言特點──基於詩歌選集《等待》的考查》,雖然僅以《等待》為文本,但對於了解莎萍的語言藝術,卻頗有參考意義。 再說幾篇散文。由於以寫詩為主,莎萍的散文寫得並不多。泰半與文學活動有關。寫楠榜,寫曼谷既是如此,份量最重的是《福州、廈門、金門》,長達六千餘字,那是將文學活動和遊記、散文融合起來的寫法。我注意到了莎萍兄幾乎傾了筆力,寫得紮實、詳細、具體,對我甚有啟發。例如記敘福州小吃魚丸、太平燕、光餅、鍋邊糊、太極芋泥等的特色、製法,就詳盡得令人嘆為觀止;每遊一處,相信大多是走馬看花,可莎萍的遊記絕不浮光掠影,而是有見必錄,力求具體,可供讀者參閱。貌似「流水帳」的日記式遊記,往往在當時看不出其作用,年代久遠了,才會發現它的重大價值,請勿小看。 有關詩賞析,收了兩篇:《關於曇花的詩》和分析白家華的《日子》。莎萍本身是詩人,又長於散文,閱歷較廣。有能力以後多寫此類分析文章,積少成多,出版一本短詩賞析,對於印華新詩的普及和水準的提高,有莫大的裨益。 再談談小心的作品。小心的文章與莎萍的詩文,同在一本書出現,一如他們夫婦總是出雙入對,如影隨形。走過金婚的漫長道路,連心靈的歌也在一起唱和,請問世上有多少文人能達到這種美妙境地?小心以散文和小小說為主,以生活中的真實故事為主幹,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印尼社會的生活。或者從目睹的現象引申到對人性的思考(《談「忍」》);或者對社會案件的記敘以引起公眾的注意(《失算》);或者藉婚外情的起因探討華人婚姻的種種危機(《誰的錯》):或者用聽來的故事歌頌印華兩族的善良和感人情誼(《真正的愛》),或者以醫病為題,告誡讀者求醫要多選擇幾個醫生。除此這外,小心還有一些散文,譬如《探親》,讀之感慨;她還記下旅途趣聞(《旅遊花絮》),令人哭笑不得;錄下隨意的感想《泰國行》等等。小心的散文寫得隨意而見瀟灑,小小說寫得真實不經意而都有益世道人心。 最後簡介附錄內的幾篇訪談評論。本來不需我置喙,會變成多餘的「評論的評論」。多讀評論,人會變得理性、客觀一些;也對閱讀欣賞詩人作品有幫助。因此不妨提一下:張迪的訪談《以詩歌歌唱時代心聲》錄下了詩人的追求和詩創作的主張;馬峰的《情真意切的反思樂章--談莎萍的<寫給未來>》主要是從莎萍詩的題材類型和意義評介莎萍詩的藝術,側重思想和意識;葉瑛傑的《莎萍詩作印象》除了談內容,也從審美、技巧、結構賞析詩人詩作:李紹玉的《淺析莎萍初期詩歌創作的文學語言特點》,專門從語言方面探討莎萍詩的文字技巧;還有寒川的《金門籍作家筆下的金門風貌與原鄉情結》,主要從詩人與原鄉的情意結談有關原鄉的詩藝術。專家學者或研究生的評論,體現了莎萍新詩的成就,也是我們解讀、欣賞詩人詩藝的重要「工具」。 為莎萍小心的書寫序前後不禁寫了六篇。儘管每一次都誠惶誠恐,生怕重複;每一次都希望寫出新意,至少與以前不同,但也只能盡力而已。比較安心的是,無論是寫成詳細評論還是簡要介紹,都是心中真實之言。某些文友常常奇怪東瑞寫序為何專說長處而不太講短處,其實這是一種誤解,每人文章做法不同,袁霓就讀出本人「不談之處即其缺點」的「奧妙」。再者,我想起孩子小時候的成績,假如中英數成績中以中文數學最好,就會讚他的這兩科,我們相信他悟性很高,必會聯想到他不合格的英文科要加一把勁了。序言不是為人寫文學鑑定,那只是東瑞一家之言;序言也只是一種書的媒介、導言,引導讀者進入書門閱讀而已。評價一位詩人、作家是時間老人,不是區區東瑞可以勝任的。 莎萍詩歌越寫越好,越寫越老辣,希望再為大家奉獻他的詩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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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之島九題
1.太初月暈下的軌跡行進 溫度和潮濕孵育沼澤生命 一如創世紀演化而成的物種肉身 像水母般的在體腔舔舐來世 2.新陳代謝自蠻荒到文明的承襲 空曠的海延伸到陸地而繁殖 終究回到有貝殼有岩石的巨大殿堂 島嶼進化發光閃著生與死的探索 3.這島嶼體積已有時間天象的輪迴 鳥鷗和植物曝曬成一頁的記載 在地球行星的節氣中形塑臟腑翻湧的啟示 祖先已懂得耕稼這土壤生態的延續 4.春雨夏日俯視這荒瘠大地 拓墾的子民赤腳走過沙礫翻種 在期待天宇神祇的護佑下 五穀生機因而萌生倖存 5.天時軌道運作無所遁逃的法則 雷雨風霜孕育自然緯度的閱讀 禮義人倫教化成萬世傳承庇護 如此島嶼開始編織繁衍生息溫床 6.於是我們在晨露滋養蟲鳴鳥啼 野草花香儲存於日月大地 先民們忙著烘焙餵養活口哺育 開天闢地每寸閃閃透光的祖基大業 7.陸與海拓展生存的連結 翻種和遠洋之間進行寬闊呼吸 這座島土滿溢著茂盛雄偉的充盈 我們翻攪過困厄海拔尋覓豐饒出口 8.島嶼擺盪糾纏著歷史和未知焦慮 從貧乏到懾人征伐的脆弱遭遇 花崗岩刻鑿著纍纍戰事的傷痕和喟嘆 燕尾炊煙曝光成憑弔的隱喻記憶 9.那些年島嶼正進行棄置後的龐大修補 靜默和疼痛都是來自宿命的承接 在永夜中我們仰望黎明的輸送 期許斑駁歲月有再生茁壯的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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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十五二十時
「你這笨蛋,算了,整天只知道從軍報國,不跟你這古人談,我去看看漢中來了沒有。」曹守成無趣地走到路口向夏墅方向張望。 「你們都要考軍校嗎?」孫芙蓉好奇問道。 「當然是!」簫軍興奮地答道。 「到政戰學校可以免費學美術,聽說美術系師資不錯。」鄭逸少輕輕地應著。 「曹守成!你呢?是受到簫軍感召而從軍的嗎?」孫芙蓉朝路口大聲問道。 「我才不像簫軍跟個瘋子似的,還以為活在十萬青年十萬軍時代,我是看到我家旁邊正氣中華報,那些政戰新聞系的軍人還不錯。」曹守成回頭向孫芙蓉朗聲應著。 「唷!簫軍,拜託你不要再跟謝志煒那瘋子到各班去鼓吹投考軍校好嗎!你愛當兵是你自己的事,幹麼鼓吹同學們呢?真是幼稚可笑!那天5902班的吳友情就說他們班導謝藩鎮老師在談你們!」曹守成轉頭向簫軍繼續說道。 「什麼瘋子?投筆從戎,報效國家有何不對!還有,謝志煒雖然跟我們同屆,也同樣熱衷從軍;但你們很清楚,我跟他是不同的。」簫軍大聲應著,順勢跳上闌干,跨進祠內。 「對了,謝志煒天天說什麼『風雲際會壯士飛;誓死報國不生還!』好恐怖啊。」孫芙蓉附和著。 「對了,吳友情說要送你一本『異域』!」鄭逸少對著簫軍說著。 「為什麼?」 「他說讓你知道忠臣的下場!」鄭逸少答著,引得孫芙蓉笑起來。 「吳友情應送給他的死黨汪世欽才是!」簫軍硬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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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林的二舅
二舅家住雲林。從小到大,他就是我們小孩的開心果。只要他來,家中就充滿笑聲。從事銷售工作的他,人幽默,口才也好,隨便說句話,都能逗得兄弟姐妹們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翻,快樂至極。 如此風趣幽默的人,當然能夠輕易抱得美人歸。 二舅媽出身高雄旺族,學問又好,卻心甘情願嫁給只有小學學歷的他。 口才好又風趣幽默的二舅舅,工作上卻並不順利,不是碰到公司倒閉就是貨物賣不出去。印象中,他總是過一段時間就會將一堆東西拿來家裡寄放。寄放的物品有成箱的瓶裝酒精,也有醬油、肥皂等等。也因此,那段長時間,二舅總是常常搬家,行蹤飄浮不定。後來,二舅舅到雲林受雇於人,全家才終於安定下來。 雲林也是我服役時,經常舉行軍事演習的地方,當時於古典美的西螺大橋上來來回回的行軍,不知走過多少回。西螺大橋建於濁水溪上,連接南北交通,功勞很大。西螺大橋的造型與舊台北橋及泰國著名的桂河大橋很像,橋上有31根鐵欄杆,而且是由台灣與美國合資興建成的。昨日從媽的口中驚聞久違的二舅舅中風臥病在床,憶起昔日他的好,於是作以下的詩送給他,希望他早日康復: 還記得坐在你強壯的肩上 玩騎馬打仗的歡樂時光 聽你的妙語如珠 更令情緒high 翻天堂 二舅舅,願你的健康 如雄偉的西螺大橋般屹立不搖晃 二舅舅,雖然你從沒開口教過我什麼 但從你的幽默笑語中 我已經學會要給自己一個樂觀的幸福原鄉 也學會要讓自己的小孩生活於 快樂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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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節倍思親
我幼年時,看到家裡養的母雞孵蛋期間,總是蹲在蛋窩上,斷食好幾天,餓到頭昏眼花,體力不行了,才拖著羸弱身體,步履闌珊地逃出戶外。解決民生問題時,牽掛著窩中未出世的孩子,牠又自願停止在外逗留,乖乖回窩,繼續孵蛋。小雞先後破殼後,又帶著一群兒女到處覓食,發現食物,總是忍著轆轆飢腸,讓子先食,對於母雞的表現,那時總是好奇而感到疑惑不解。 後來,又耳聞許多人有同感,「女子柔弱,為母則強」,本是備受呵護的女孩,作為母親以後,似有神助般,竟充滿魔力,變得無所不能了。然而魔法是從何處來的?原來它源自母愛,母愛使一個嬌弱不堪、什麼都不會、任何事都要人幫忙的女子,自從做了母親以後,竟變成一個無所不能,任何困難都會想出辦法解決的強人。 我的母親,上有七個兄長,一個姊姊,排行最小的幼妹,本應受到最多的呵護與疼愛,但自為人母後,碰上國家戰亂,民生凋敝,家庭經濟拮据,她受到的辛苦,遠超過一般的程度,由於她的母性光輝,發揮出最大力量,皇天不負苦心,終能導引一群兒女,走上正道。 母親的乳汁,活化兒女的生命,母愛引導一個人健全成長。那一年,母親生病了,儘管心知肚明,隨著年齡漸長,病將會日重,但只要有一絲復原的希望,總是期待奇蹟出現,不願接受母親將離去的事實。然而上天終未手下留情,九十四年清明前夕,母親臨別前,費力地掙扎看我一眼,之後就越來越不省人事。若真有迴光返照,那天母親特地看我的那一眼,應是與我永別吧。雖然再偉大的人都難逃自然輪迴的法則,母親最後那一瞥,卻已在我生命的記憶裡,刻下深深一道痕跡。 「我會讀書,但不會考試」,母親邊翻書邊說,由於重男輕女的時代背景,加上家庭的阻力,母親從小就無法與學校結緣。為人母後,生活雖然勞碌,卻一直念念不忘讀書的理想,直到年近古稀,中正國小成人補校開辦後,終能一償宿願。為珍惜得來不易的機會,每天準時上學,用心把家課寫到最好,成了母親老年生活的重心。攤開她的國語作業簿,字裡行間,一排排力透紙背、端正整齊的字跡,不難想像她的用心。 母親年輕時,垂肩綁著兩條麻花辮子,烏亮結實的髮辮,說出她為人坦誠,一絲不苟的個性,她誠懇地與朋友鄰居交往,既不善欺瞞也不喜歡虛假。記得小時候,家庭經濟入不敷出時,情非得已,也只向少數信賴的鄰居借助,只因不敢想像自尊被踩在地的那種傷害。貧苦使生活時時面對挑戰,母親只能律己以嚴,若是孩子跟鄰居產生誤會爭執,必先檢討自己,嚴厲的家教下,使孩子們認為,一定要努力爭氣,將來才有希望,才能得到和一般人相同的平等。 令人感動的歌詞,「不怕驚濤駭浪,不管風霜雪雨,有了母親,人人奮鬥,個個成大器」。為著兒女成器,母親一生做過很多家事以外的勞務,受盡各式各樣的艱辛。至今,腦海裡仍不時浮現那些刻骨銘心的畫面,黑暗覆蓋大地,白天明朗的綠野,忽然都成了幢幢鬼影,呼嘯的北風,吹得屋外佈滿神靈鬼魅般地、充滿懾人的恐懼。而村郊大道宮旁的老榕樹,更是不停地張牙舞爪,枝枒隨狂風亂掃。這時,母親挑著一擔豬食,來到宮廟附近的豬圈,用顫抖的雙手,持著瓢子,小心翼翼地餵著三隻豬仔,只望牠們吃飽睡暖,再大的辛勞都不在乎。我多次想像,豬仔在大快朵頤時,牠們似乎正在嚙啃和吸吮母親的汗水和心血。母親用的是她的心酸、痛苦、憂慮與操勞,換來家人的生存。那時,農家養豬並非專業,卻指望以勞力的累積,可以換來微薄所得,因此不分陰晴寒暑,下田摘採豬菜,烹煮豬料,成了母親每日的功課。想著去年透支的大窟窿待填補,來年家中大小支出要靠賣豬,財神般的豬仔必須做到無微不至的照顧,只盼牠們平安順利,快快長大,賣得好價錢,可以緩解家中的燃眉之急。 耕作大耗體力,非女性擅長,但礙於生活,母親隨父親下田。四季更迭間,總是風塵僕僕地,風裡來雨裡去。夏日,頂著炎陽,在田邊摘花生;冬季,冒著寒流,阡陌間澆菜蔬。他們在田畝中佝僂耕種,在翻土、播種、除草、施肥的動作間,每每汗如雨下。記得我上小學時,有一天,母親不願家人掛心,隱瞞未用午餐的事實,扛著鋤頭又下田了。隔天看到母親捲著褲管,才發現她左腳大拇趾關節上方,有塊厚厚的肌肉外翻,紅色血跡蓋滿嬰兒嘴般大的傷口,與潔白的小腿顏色成強烈對比,那是鋤頭的傑作,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母親若無其事地繼續身陷忙碌,我目睹那塊血紅的外翻肌肉,不禁一陣尾椎發酸,薦骨抽筋。多年來,那種酸痛感,一直深藏在我脊髓末梢,不定時就活動一番。 幾十年的相處中,許多事情,母親和我是靈犀互通的,一些日常的感覺和判斷,也經常是相互交應,其中當然也包含別離時的相思。在少年時,離鄉讀書的時候,已體會出鄉愁的滋味,在每一個晨昏間,每一個季節裡,整日與上課為伍,卻日日感到肩上的辛酸,其實那是海峽對岸母親日夜勞動的辛勞,竟相同的在我身心中滋長。我能體會,母親體能上辛苦,仍不忘精神要求踏實,眼神中似乎告訴我:「窮不能喪志,貧不能失格」,為了將來的目標,過程雖辛苦,仍得努力。不能因物質的欠缺,就隨波逐流,自甘墮落,做出違背良善風俗的事。 回憶母親一生,青壯年時,她用所有的精氣、血水,完整的匯入兒女體內,換得下一代的茁壯、成長。到了晚年,一輩子任勞任怨造成的蒼老、憔悴,使兒女更為她難過、心傷。她少時多折,中年勞苦,晚景雖享清福,卻如曇花一現,終不免病痛纏身,如一條崎嶇的山路,從卑處到高峰未見平坦。當母親走到生命盡頭,只剩一具勞動過度的皮囊,一具需長期睡眠、徹底休息的身軀時,我才豁然體悟,母親是解脫了。當咳聲不再、黏膩的濃痰不來、所有的病痛不發、一切的俗世不擾,感覺是那麼寧靜。所有一切的辛苦、心酸的回憶,一生的糾纏與牽絆,將隨著母親休息而遠去。 油桐花與康乃馨繽紛的日子,我驅車來到魂牽夢繫的老家,望著大廳牆上母親的照片,心靈互動間,她似乎在說,在離去的這些年裡,五個孩子各自家庭的苦樂,她都看在眼裡。我只想問:「這些年您好嗎」,相片裡的母親笑而不答,厚重的沉默迴盪在空氣中,一幕幕清晰的回憶飛快閃過腦海,翻湧出在心底最深的思念,我只覺得喉嚨受哽,再也忍不住眼眶一陣陣濕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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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瓷
不管是在櫥窗或在博物館中看到一隻精緻而典雅的青花瓷時,總忍不住佇足觀望許久。 祖父曾經擁有一隻青花瓷,可惜這只瓷器,因為,我小時候頑皮,被我當玩笑摔破了。摔破的當下,祖父臉色凝重而沉默不語,他將瓷器的碎片收集在一個紙盒裡。空氣凝重了片刻,老人家摸摸我的小圓頭,輕嘆:二百年的祖傳古物,只幻化成碎片! 那盒瓷碎片,現在歸我收藏,每次取出回顧時,祖父以喜悅的心情拿裡瓷器,觀看瓷器裡,從眼角流露出來的喜悅心情的景象就會浮現。是啊,在暖暖的冬日午後,祖父就會拿起青花瓷在陽光下轉動,每轉動一次,光線就有新的折射,那閃閃爍爍的光一眼不能望盡,這樣媚惑又這樣推拒。 從小祖父就喜歡帶我出門看古玩,他尤其愛逛有古瓷攤商聚集的古玩市集。小孩子哪懂那麼多,只感覺東西好不好看。祖父卻會抓住機會,告訴我,眼前這個花瓷的畫是『牡丹仕女』、那個是『江南煙雨』…。因此,我能說出許多青花瓷的名稱,能記住許多人的長相,卻記住很少一些人的名字。 只要在報紙上或畫報上看到「青花瓷」三個字,就感覺胸中一寬,心間一暖,神情也安定下來。 從此,對青花瓷有著說不清的沈思和期待。 只為探訪青花瓷。每個月至少要去有展出青花瓷的博物館拜訪一次,或至少去一回古董市場。每回一見它,忘記天地日夜的所在,猛盯著它瞧了又瞧,儘管心裡也明白,喜愛的東西,不一定要擁有,只要能駐足觀賞,就是一種滿足。它們湛藍懾人的藍色背影,很難不讓人心扉惦念。 這是什麼心境呢?外面正是暴風雨,家裡還有一個人沒平安到家,就是這種心情。一個愛青花瓷者,也可以感受到瓷瓶們也屏住呼吸,與我靜靜地對望。有情無情?一次次的對視,又增添幾分愛憐,幾分又幾分,又使我再傾囊一次了。家裡有幾隻的青花瓷,是真是贗、年代多遠,價值幾何已不重要。 一買回家,旋即三三兩兩地在我的置物架之上之下、之前之後、之左之右的挺立著了。彷彿,它們與我前世結緣,一入我門,即生了根,也早已了戶籍,神閒氣定的安居在此。 最愛青花瓷的純古渾厚,明淨素雅。喜歡瓷瓶蘊藉的端莊,青花一般的素雅,瓷器般的愜意。 青花瓷的作法大都以中國山水勾繪皺擦的特殊暈染,畫著奇珍異獸、流水浮雲、怪石山林、人物故事等等世間萬物。在瓷身上,每一畫的細筆,你可以看到栖鶴遊鳳的仙境,牡丹松竹梅的紋飾,喜祥吉慶的圖案,一點想像力的著力,人間的美好至善,彷彿在那瓷器裡停留。 每一只青花瓷也傳述一個故事,如:老僧讀經、仙翁採藥、高人對奕、騷客吟、美人撫琴、樵夫試斧、村婦採桑、牧童弄笛、花草相親、人獸相和…。若像阿拉丁神燈般,對著瓷身說出咒語,瓷裡的精靈就能帶我們回到彼此的情景,那就是另一層的感覺了。瞧,落魄的文人正在曬衣,脫穀後的稻草在夕陽下慵懶。清晨露水的碎碎的還黏在青草身上,晨光折射到滾動的水滴上,讓青草亮出璀璨的翡翠綠,那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每一種青花瓷都擁具一個世界,無庸插花插竹,放在那裡,都自成一種風格。 青花瓷中當屬瓶類最為溫婉而柔美。梅瓶提氣於胸,儀容萬千,是豐腴的的豪門貴婦,玉壺春瓶體態圓潤,肚腹凸顯,似身懷六甲的嬌嬈少婦。柳葉瓶纖細沉靜,是尚且待字閏中的少女。直頸瓶紋飾淡雅清揚,秀拙相蘊,恰好是純粹的文人氣息。也許因為自己愛瓷,會在睡夢裡夢見自己成為一只青花瓷的粗坯,面對著一名彩繪工匠,忐忑著不知他手下,將成為那種瓷類。仔細地注視工匠手中的畫筆、釉彩、衣角。專心地聆聽他的呼吸、釋懷、嘆氣、微笑。安靜地感受著他的欣喜、哀愁、思緒、還有畫室裡幽幽淡淡緩緩揚揚的檀香味道。 天空一如往昔的空著,而我的房間已有了瓷氣和人氣。突然有種體悟,生在現代,但青花瓷卻使我的心神在古今兩境地遊走。我想,在我的某一世裡,我也許是個繪畫青花瓷的畫工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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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十五二十時
「好了,別唱了!你剛才說運動服上要繡上『碧原』,為什麼?」 「碧血中原啊,先不談這。逸少不是說週末邀孫芙蓉到延平郡王祠玩嗎?到時再向大夥報告這偉大的構思。」不待曹守成回答,簫軍又繼續說: 「對了,昨天李教官在朝會後,曾側面問我知不知道逸少在談戀愛……」 「李勇延嗎?你怎麼回答,千萬不要給高喲知道?」他指的是高家宇教官;這位陸官二十四期騎兵科出身的中校主任教官,不但嚴厲,也不好對付。 「我才不像你,當然是回答沒有…」簫軍故意刺激曹守成。 「你又在胡說,我什麼時候會這樣說呢!」 「不過在旁的石教官好像不相信我的話,他說…」接著簫軍學石教官四川腔調說道: 「要是說謊,簫軍…你、還有曹守成、鄭逸少、倪漢中,你們5905班的四劍客都要受罰。」 「石磊不會啦;又不是高…」 「所以我到現在還沒告訴逸少!」簫軍得意地搶著說。 「算了,你是被從軍樂忙昏頭,從你去年自曾文高中轉來後,我們就被你的從軍報國宣導炸昏頭了!」曹守成不以為然地逗著簫軍。 「哦,剛才班會不是決議要用班費買五個雞蛋給你補一補?別忘了分享啊。還有週六到延平郡王祠時多帶些點心哦!」曹守成走向洗水間,回頭對簫軍嚷道。 「好一個騎鯨海上憶英風,當年守禦功高,心存明社;焚服世間傳偉業,此士蒸嘗典舊,氣壯山河!」簫軍望著延平郡王祠的牌坊楹聯嘆道。回頭展望金烈水道,雲淡風清,縹緲空靈中,想像當年延平水師競舟演武,志復中原場景,不由心情一振。 「你看得懂嗎?」曹守成訕笑地問簫軍。 「當然是歌頌鄭成功反清復明;光復漢家河山的氣節!」 曹守成未置可否,逕自大聲向眾人說道: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這延平郡王祠正好位於夏墅、後豐兩港間的高崗上,面對鄭成功的故里,不正有『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的意義嗎?」 「嗯,採用民族宮殿形式,不錯…」後面的鄭逸少聞聲也接著評道。 身旁的孫芙蓉深情地對鄭逸少笑道:「唷!你們今天怎都變成文學家了?」換掉校服,一身白衣黑裙的孫芙蓉,相較於簫軍等三個仍然一身卡基校服,別有一番清雅。 「對了!你剛才提到的《西潮》,是一本什麼樣的書呢?」孫芙蓉轉頭問曹守成。 「如同書名,蔣夢麟以自身經歷,描述自清末到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中國在百年來動盪不安的大時代中,西方文化對中國社會之影響及衝擊。不錯,你可以買來看一看。」曹守成娓娓道來。 「嗯……」孫芙蓉似乎沒什麼興趣。 「唷,漢中怎還沒到?……一定又是他哥的店太忙了,搞不好還在頂堡!」鄭逸少淡淡說著,靦腆地特意與孫芙蓉保持一點距離;打從金門公園一行人散步過來時,很自然地曹守成在前,簫軍居中,鄭逸少與孫芙蓉在後,且兩人有意無意地隔個距離。 「簫軍!你看到沒有?孫芙蓉今天特地換便服,對逸少有意思哦!」趁著鄭逸少幫孫芙蓉收陽傘當兒,曹守成拉著簫軍到一旁悄悄說著。 「為什麼?他們座位本來就在一起,當然話比較多!」簫軍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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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
那女孩哼著歌兒 跨在獅子林遊樂場旋轉木馬上 晶亮的眼瞳閃呀閃 如今 已躺在抽屜底層──泛黃的相片裡 靜靜睡去 穿越中華商場,行過紅樓戲院 身後的火車鳴笛聲 響起、旋即又消逝 捷運西門站吞吐出一批批過去的你和我 霎時,在夢與晨曦幽微轉折間 自心房 飄來 那年,女孩銀亮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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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哥美女─外一章
美國女作家賽珍珠寫過長篇小說《大地》,不甚高明,因為她是在中國長大「聽」來的農村故事,沒有親身體驗,隔靴搔癢,沒真實性。小說中有句話寫的不錯,「寧可當醜女的第一個戀人,也不要做美女的第一百位戀人。」這句話實在讓我佩服至極。 賽珍珠這句話,說得容易,做起來可沒那麼簡單。男人,幾乎都喜歡年輕貌美的女人,很少男人喜歡「醜女」。歷史上有愛「醜女」的名人,諸葛亮娶了名士黃承彥「黃頭黑膚」的醜女,傳為佳話。諸葛亮是山東大個子,氣度雍容高貴大方,他為了政治的考量,才和當地豪強勢力聯姻。因為劉表的後妻和黃承彥夫人是親姊妹,諸葛亮娶了黃的女兒,劉表就成諸葛亮的姨丈,這是「政治婚姻」。 清末,福建才子鄭孝胥相貌堂堂,大帥哥,他的妻子卻是淮軍高級將領的千金,醜女。身材矮小,滿臉的麻子,小腳,走路還有點瘸;性格凶悍萬分,時常發脾氣,罵人。鄭孝胥為了升官,對她百依百順,陽奉陰違。半夜起身,佯稱出外練拳、慢跑,其實是找小老婆幽會、劈腿。不料此事被醜妻得知,破口大罵,弄得鄭孝胥好沒面子,從此低頭走路。後來他做了偽滿州國國務總理,「國歌」即出自鄭孝胥手筆,實在很棒!不過落得漢奸下場。 人的美貌,並不長久。走在街頭,偶見人老珠黃的婦女,朝我微笑;我板著面孔,作正人君子狀。有人告訴我:那個歌星20年前,紅得發紫。她以為我是她的粉絲。 她唱什麼? <愛你的鼻子比象長>。出唱片,賣了7000多張。 台灣的歌星比蟑螂還多,我咋知道? 人的相貌,對於前途影響很大。但卻跟他的才華有時成了反比。從相書上,沈從文的土形臉,應是老實得像木瓜,其實此人外表溫和、謙虛,內心卻非常自負、固執。他是湘西土包子,進城之後,作了大學教授,討了校花為妻,而且創造了文壇上「海派」、「京派」,他是「京派」的代表作家。他曾給他的高足、小說家汪曾祺寫信說:「說句公平話,我實在是比某些時下所謂作家高一籌的。我的作品會比這些人的作品更傳得久,播得遠。」 沈從文的中篇小說《邊城》中的人物,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慾麼?他們都是博物館的蠟像。作了大半輩子的歷代服飾研究員,他寫過什麼「傳得久、播得遠」的文學作品? 相貌與人生的關係很深。美貌,不見得人人都愛。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靠緣份,也便是所謂投緣。現代文學史上新月派,我和葉公超、梁實秋二位先生很熟。有關新月派的朱湘﹝註﹞、徐志摩二人的互相憎惡、互相磨擦,我感慨至深。朱湘曾說:「瞧徐志摩那張尖嘴,就不像作詩的人!」尖嘴和寫詩實在扯不上關係,我覺得朱湘的話不太客觀。徐志摩的臉,上寬嘴尖,像倒三角狀,並不是帥哥,卻是頗有書卷氣質,還能迷倒一些讀書不多的文藝青年。平心而論,朱湘並非嫉妒他,而是嫌他過分招搖、作秀。徐志摩飛機失事摔死,朱湘投江自殺而結束,才是現代文學史上的重大損失! 人的美貌,不會天長地久。美貌的人,很難交上真誠的朋友,而且不可能做個好母親、好父親。帥哥給人的印象,常持懷疑的態度,給人不踏實感。 二戰期間,美國羅斯福總統下令中情局,蒐集希特勒的性格特徵分析報告,以決定決戰時機。希特勒當權後做過數次整鼻手術,企圖以高挺的鼻子,給人造成剛毅自信、勇敢果決的英雄形象。1933年,他獲得了德國統治權,心理發生極大變化,殺人如麻,認為自己是世上空前絕後的偉人。認為世上凡是不屬於優良種族的人都是糟粕;在他變態思想指引下,指揮德軍瘋狂屠殺猶太人。他的相貌從此受到美國中情局的極大關注。 希特勒統治德國十年,給歐洲造成空前的災難。心理影響相貌,扭曲、變形。通過中情局專家的調查研究,盟軍終於在1944年6月6日,出動了14000架轟炸機,三個空降師以及數百艘坦克和戰艦,在諾曼第登陸。那時,希特勒已近瘋狂,梅毒已侵染了他的大腦,導致神經功能紊亂。數十年間,至今還有人還傳說希特勒逃亡,見鬼去吧! ﹝註﹞朱湘(1904~1933)現代詩人,生於湖南沅陵縣,清華大學畢業,留學美國。曾參與聞一多,徐志摩創辦《晨報副刊》,提倡格律詩運動。著有《草莽集》、《石門集》、《番石榴集》等。後因生活窘困,憤懣失望,於1933年12月5日晨在上海駛往南京的船上,投江自殺。 評說朱自清 詩人拜倫有句話,諷刺作家的不正心態:「一覺醒來,名聲已傳遍了世界。」若是以這段話套在朱自清身上,非常貼切。他是1948年紅起來的,也是1948年8月12日謝世的。他死後,有不少人還說朱自清是「餓死」的。到底真相如何,如今皆已揭開實情,這確是歷史的誤會。 朱自清自稱是一個「愛平靜愛自由的個人主義者」,他向來對政治不感興趣。他在抗戰勝利後,一直擔任清華大學國文系主任。1948年幣制改革失敗,物價飛漲,內戰導致民不聊生。北京各大學青年發動扭秧歌、「反飢餓反內戰」遊行,這些客觀的現象,使朱自清產生焦灼不安的情緒。 扭秧歌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符號和圖騰。凡是從國共內戰時期過來的人,都理解它是迎接中共解放的象徵。朱自清參加了學生的秧歌隊,讓人感到驚訝,他並不是躲在書房不關心外界事物的書獃子。不過,翻看他的日記,我們卻發現了意外的文字:「學生兩次來請我參加大飯廳的學生集會,他們還請我們在臨時搭起的台上扭秧歌。大眾的壓力確實不得了,使我整個晚上感到不安。」 朱自清是個性溫和,待人隨和的學者。他日記中有一段很風趣的記載:一個他很不喜歡的人向他借錢,他借後,在日記裡大罵那人是「下流坯」。按照常理,你不喜歡他,不借就是了,可朱自清礙於情面,借了又不甘心,轉而在日記中發牢騷。這就是知識分子的矛盾性格。 1948年,朱自清的胃潰瘍病很重,進食有特別顧忌,不能多吃,稍不注意,就會嘔吐。他在1948年的日記,毫無食物短缺的紀錄。倒是寫了下列的文字:「飲藕粉少許,立即嘔吐」、「飲牛奶,但甚痛苦」、「晚食過多」、「食慾佳,終因病患而克制」、「吃得太飽」……他在逝世前半月,曾拒絕領取美國救濟糧,宣言簽名後十日,他還在日記中提醒自己:「仍貪食,需當心!」 朱自清拒絕領取美國救濟糧,是麵粉。他患胃潰瘍,不能吃麵粉。簽名的學者、名流不少,卻被毛澤東先生選出來,作了文章,這是歷史的安排。這篇文章以「社論」出現在《新華日報》上,題為<別了,司徒雷登>: 「我們中國人是有骨氣的。個人自由者的人們,在美國帝國主義者及其走狗國民黨反動派面前站起來了。聞一多拍案而起,橫眉怒對國民黨的手槍,寧可倒下去,不願屈服。朱自清一身重病,寧可餓死,不領美國的救濟糧……」 這篇著名的文章,它的宣傳影響力,不必多論。朱自清紅起來了!他的死,有人臆測「餓死」,也有人臆測「貧病交加而死」,若是朱自清九泉之下有知,他一定拊掌大笑。 客觀而論:1948年全國各地學生舉行「反飢餓反內戰」遊行,乃是政治運動。國民黨在處於劣勢情況下,有理也難以辯白。「大米洋麵反飢餓,小米窩頭扭秧歌」,這是註定全面失敗的預兆。 《人民日報》記者金鳳,在一篇文章中回憶當年在燕京大學讀書,參加「反飢餓反內戰」遊行的情景:「中午時分,學校食堂送來白麵饅頭和菜湯,一旁監視我們的國民黨特務嘲笑我們:你們吃得那麼好,還成天反飢餓,你們挨餓了嗎?」學生沒有挨餓,患胃潰瘍的朱教授更沒有挨餓。 朱自清是一位文學家、散文家。他的<背影>寫得並不好,卻在「國文課本」上佔領了數十年;他那篇<荷塘月色>卻是一篇絕佳的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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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畫珠山午後
午後的珠山顯得格外靜謐,進到村子迎面而來的是一紅磚砌的圍欄圍起的一方水塘。沿著水塘邊的紅磚路,我走入村中縱橫交錯常讓人疑無路的巷弄,細細品味屋舍、牆飾、巷道之美。村內具豐富景觀,有兩落及三落的閩式大厝、祠堂、廟宇、洋樓……。 在巷弄裡不期而遇數家有閩南建築特色的民宿,每家屋前皆刻意裝扮一番。這些年旅遊帶動風潮,聽說家鄉民宿如雨後春筍般的成立且扮演著接待觀光金門遊客的主力。那日,數家民宿均大門深鎖僅門上留著聯絡電話,無緣順道參觀頗為可惜。 珠山整個村莊位於一處山凹處,地勢最低的大概就是一進村子見到的池塘。村內所有房舍像似眾星拱月般建在水塘兩邊。居民單姓薛,水塘後方建有一薛氏祠堂,池塘與祠堂間有一個很大祠堂埕,應是村裡公共活動的集會場所。村內閩南式大厝及樓房,多為早年村人前往菲律賓落番致富匯錢回來興建的。有句鄉諺說:「有水頭厝,無珠山富。」水頭為家鄉另一以閩式大厝、樓房著稱的村庄;其意為像水頭村內擁有的大厝別的村庄也找得到,但要找到如珠山一樣富有的村庄可不容易,可見當年村人的財富。 我信步而行,仔細觀賞村內的老厝及樓房的格局。繞到村後,見有座小山丘,山丘上有一涼亭。我沿著步道拾級而上,步道上滿是樹蔭,登得越高越感涼爽。來到山丘上,居高臨下眼前所見讓人驚豔,櫛比鱗次的屋頂、間雜著錯落樓房,古厝的燕尾、馬背突出於天際線,宗祠、廟宇屋脊上的美麗裝飾……美極了。 此刻,整個村莊仍舊恬然安靜,我選了一處喜歡的視野,在樹蔭下坐了下來。清風陣陣吹來,當我攤開畫本開始素描眼前美景時,只聽得那風聲、鳥鳴聲,還有不遠處靶場偶而傳來幾聲射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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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十五二十時
「不是叫你不要再談政治?怎麼講粗話?你這樣不就是基本教義派嗎?」妮兒有點悻然。 「怎會一樣呢?我是有原則,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讀書人!」簫軍臉有點泛紅。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妳沒讀通!孟子所稱讚的『稷下』精神,就是希望讀書人要有評人論政的精神!」簫軍解釋著,又感慨說道:「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客;唉,真是報國無門!」 「現在連台灣是那個國家都有問題,你到那裡報國?」妮兒不悅地說道。 「當然是中華民國;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簫軍高吭地念著林則徐名言,仰口而盡杯中的酒,接著又鏗鏘地說道: 報國不成;英魂佑國! 「那我呢……」妮兒沉重地放下筷中的「干貝瓜烙」,眾人一陣錯愕。 「好了,弟妹,講酒話;不過聽到這一席話,不禁讓我想起三十多年前在金門高中時,簫軍的投筆從戎故事,難得不改初衷;你們還記得孤影『一個小市民的心聲』吧,這個當年極右的孤影,誰知卻在三十餘年後,一百八十度轉變撰寫「我為什麼選擇支持阿扁連任」小冊子,令人唏噓……」坐在吳友情右側的謝藩鎮有感地說著。 「當然記得……」聽到謝藩鎮這段話,簫軍何止記得當年金門高中朝會的場景而已……。 貳、從戎 「立正~~」隊伍在簫軍宏亮口令下,整然有序地排好升旗隊伍,簫軍不由有點自得;但仍不滿足,因為這到底只是一群學生隊伍,而不是真正的軍隊:「那才威風…」簫軍常這樣想著。也因此,每每於朝會後當各班隊伍踏著「我們來看神聖的黃花崗,我們來看不朽的黃花崗,碧血化為怒潮湧向珠江,黃花滿地萬世流芳…」的歌聲返回教室時,配合著播音器中不時穿插的蔣總統訓詞:「雖然我們退出聯合國;但只要我們莊敬自強,處變不驚,復國大業必然可成!」簫軍就不自覺地熱血澎湃。所以早在校運會後,就迫不急待地到教官室索取軍校招生簡章。 記得是在校運會前夕吧,當班上同學為了五千公尺長跑的人選而推諉時,簫軍就不假思索地自動請纓,因為「這是最好的訓練機會」;但這動機一下課就被同班死黨曹守成識破。 「幹嗎?先為軍校磨練體能啊!」 「忍令大陸同胞淪於水火,且率中原豪傑還我河山!」簫軍仰天應了這句話。 「真是的,你以為你在西南聯大啊!」 「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既然提到西南聯大,就請君聆聽西南聯大校歌!」 暫駐足,衡山湘水,又成別離。絕徼移栽楨幹質,九州遍灑黎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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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十五二十時
壹、寒軒 簫軍停妥車後,在服務生指引下緊扣妮兒的手走進「寒軒」大廳。挑高明亮的大廳,滿是衣裙明艷的客人,入口一張紫檀立几後,站著一位朱紅旗袍的巧笑女服務生,樓梯入口處紅框白底的布告牌上斗大板書:「曲觴廳:易教授餐會」。拾梯而上,經過數間包廳,推門進入曲觴廳,一眼看見高中同學汪世欽、吳友情正與謝潘鎮閒談著,包廂內或站或坐約有二十來位同鄉。一見簫軍,汪世欽就迫不及待: 「大師!我們正在談你這才子!」 「老師好……」簫軍與妮兒向謝潘鎮打個招呼,並向眾人點頭示意,轉向汪世欽笑道: 「在罵我吧,是不是啊?哈~~為何在寒軒?之前不都在海寶?」 「改改口味吧,而且吳連橫說離他們高師大近,寒軒你來過嗎?」汪世欽答道。 「多年前曾來過;是學生的謝師宴。」簫軍邊說邊牽著妮兒在謝潘鎮對面坐下,並再度微笑點頭示意。看了一下,問汪世欽:「就三桌?」 「這次時間較急,很多人來不及通知。」 「是啊,我今早才從北京回來,接到吳連橫電話才趕來的。」謝潘鎮喝了一口茶說。 「易永彬來高雄做什麼?」簫軍接過妮兒端過來的茶後問道。 「到官校演講,是洪儒文系上邀請的。」一旁的吳友情應道。 「洪儒文現還在文史系幹主任嗎?」 「對!好了,先繳錢,一人一千。」汪世欽拿出名冊走到一旁角落嚷道。 簫軍聞言,起身走了過去,拿出二千元大鈔給汪世欽: 「二千!」 「現在還會半夜想孩子哭醒?」汪世欽關心問道。 「……」 「兒孫自有兒孫福,還是老話,你們什麼時候定下來呢?」汪世欽側過頭望了一下那頭的妮兒輕聲道。 「總是要問問孩子吧;但你也知道,她媽媽自始毀約阻止我看小孩,我罵她背信卻反被她錄音告我……」簫軍無奈說著。 「問什麼呢!問你那糊塗女兒?也不想想你一再被告不就是為了孩子嗎?何況十年來你一直單身……」汪世欽不平地說著。 「人家那像你重色輕子……」吳友情走過來聞聲對汪世欽說著。 此時人聲喧嚷,打斷他們的談話,吳連橫引著洪儒文、林金運等一行人推門進來,笑容可掬: 「各位學長都到了!真是謝謝……來,向各位學長介紹台大特聘教授易永彬賢伉儷。」用手引介了身旁一位年約六十的學者。 「真是不敢當,麻煩各位了。」易永彬靦腆地應道,身旁一位樸素婦人也點頭回禮。 「好了,可以上菜了!」一陣客謙後,汪世欽催促著眾人就位。妮兒、簫軍依序坐在吳連橫左側,而正對面就是洪儒文,面對這位後起之秀,簫軍不禁對他會心一笑。 「這紅燉魚翅滿道地的;新鮮清甜。」賓主寒暄酒過三巡後,簫軍邊吃邊讚道,並幫妮兒盛了半碗魚翅,又說道: 「不過這彭家豆腐光看呈現就知作法不對,雖然已熱炒除去豆味,但豆鼓、蒜苗、肉絲的燜燒火候不足……」 「來!易學長,特別再向你介紹簫軍簫學長:任教大學、報社主筆,還有台灣餐飲界米其林的雅號呢。」吳連橫拿起酒杯向他右邊,坐於主位上的易永彬夫婦推薦道。 「不敢當,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我差多了。」簫軍客謙道。 「還有是新好男人,放假就陪家人,帶孩子。」坐在易永彬夫婦右側的吳友情笑著說。 「早在多年前,就知道簫學長不計一切從事婦運工作,真是大慈大悲;還有在戒嚴時期挑戰當局的文章,更是感佩……」易永彬讚道,夫婦倆與吳連橫不約而同向簫軍舉杯。 「那裡,陳年往事,不值得一提。」簫軍擱下手中鎮江醋,拿起酒杯,與妮兒側身向右回敬。 「就是沉不住氣;個性太直……」簫軍左側的汪世欽調侃道,眾人一陣哈笑。 「汪總務長訓示的是;怪不得智英中學近來校務蒸蒸日上!」簫軍笑著回答。 「簫學長不但才學橫溢,對時事更有獨見。」洪儒文拿起酒杯接話,隨即以舊稱繼續說: 「今年七月聯合報就有指揮官的大作,談詩論事,感人!」 「這篇我看過,真是道盡范仲淹『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知識份子的風骨。那天羅師雄還跟我談到簫學長,說不負當初推荐簫學長到澄大任教!」吳連橫再度對著簫軍稱許道。 「那算什麼?多年前我在台大研討會上,就見識到簫學長舌戰群雄的壯舉!」洪儒文右邊,現在高師大任總教官的林金運吃了一口「貴妃醉酒」後,停下來說。 「想起這件事就氣,知道他們說什麼?……說什麼不要講粗俗的中國話,要講典雅的台灣話。胡說八道,台灣話不是中國話是什麼?數典忘祖,真是少年學得古漢語,爭指城頭罵漢語;但中共也好不到那裡,一丘之貉……」簫軍似乎氣又上來。 「好啦,吃飯不談政治!」妮兒阻止簫軍說下去,並夾了一塊「紅燒黃魚」給簫軍。 「我那在談政治?關心天下事,才不枉讀聖賢書啊!」簫軍對妮兒說著,並喝了一口茶。 此時一陣喧譁,一大群人端著酒杯推門進來,逕至吳連橫面前: 「我們在隔壁聽說副校長在此宴客,特別來敬一杯。」帶頭一位身穿改良式旗袍的中年婦女笑盈盈地說著。 「來,跟各位介紹,這些是我們高師大老師,這位是李老師!」吳連橫起來介紹進來諸人;眾人也陸續站起來觥籌交錯,寒暄敬酒。 「您是中山高工的吳友情校長吧!我是高師大的李佳君,多年前我們在泰北見過面……」李佳君一眼認出吳友情。 「對,我是吳友情,哇!好久不見了,真巧,在此遇到。各位學長!李老師是我們當年在泰北服務團的夥伴,最受那些孤軍兒童愛戴……」吳友情高興地應道。 「欽佩!欽佩~~」 「對了,再次恭喜副校長榮任中央社董事……」 「謝謝;謝謝~~」 一陣週旋後,高師大老師們陸續轉身離去並關上房門。 「你不是愛吃豆腐嗎?怎「采玉湘肴」只吃一口?」半晌,妮兒低聲問簫軍。 「怎比得上私房小館的『菽甘柔絲』呢?」 「私房小館……」簫軍有點自得地回味著。 「私房小館?好雅的名字,能否請教是何來歷!」吳連橫好奇地笑問著。 提到私房小館,簫軍可如數家珍了: 記得當時小寶才三、四歲吧!簫軍帶著他到文化中心玩,到了吃飯時間,繞了半天,不知在那裡停車?小吃嗎,簡陋髒亂,加上沒空調,不忍小兒子受這種待遇;飯店呢,終究只是一個大人,怎點菜?車子再度繞到高師大前,遠遠看見路旁一家「私房小館」小餐廳,從捲起的粉白窗帘望去,窗明淨几的不像小吃,正好店前有停車位,當下停車牽著小寶推門進去。不大的空間,五六張小桌子,早已坐滿客人,潔淨的環境,清爽的空調,輕音樂中,有一種舒暢的感覺,尤其是粉牆上裱掛著一幅迓詩草堂布衣居士的瘦金體墨寶,益見主人心思: 大飽易賣 大錢難撈 針鼻銷鐵 祇是微中取利 同父來少 同子來多 檐前滴水 何曾見過倒流 正好臨門一張小桌子空者,父子倆就併排坐著,此時,一位學生摸樣的女服務生端了一壺茶過來招呼,簫軍點了一道「菽甘柔絲」,一道「開陽白菜」,叫了二碗飯,看了一下湯單:「好豐富哦。」抬頭笑道: 「不點湯了,吃不完。」 「沒關係,我們有免費的青菜豆腐湯,還有水果。」 「還有冰淇淋!」小寶突然冒出這句話來,引得眾人大笑,簫軍忍不住緊擁小兒子親了一下;但見此時門外已一堆客人等著。 此後,每逢假日簫軍都會帶家人到私房小館打牙祭,吃完後總喃喃讚道:「味鮮清爽的川揚菜!」 還記得那是帶小寶去後的第五年吧,由於家變,再上「SARS」恣虐,尤其孩子不在身邊,所以大約有一年多未上私房小館。期間,少年之交曹守成特別來信安慰,信末另附一段: 幾番掙扎,確萌退伍之念,雖說未能完成少年豪志,但至少我們都是上校位階,依歐洲習俗,好歹也算是貴族階層了。另、漢中殉國二十週年追悼會你能否早一天來台北一聚…… 隔年大年初三,他們全家到墾丁玩,特地繞來找簫軍,簫軍帶他們重臨私房小館,別有一番感觸。點菜時發現菜單上沒了「菽甘柔絲」,問服務生才知早已不做了,簫軍笑著: 「你進去跟老闆說,故人點菜。」 「……」服務生有點疑惑地進廚房,不一會兒,但見壯碩的馬老闆走了出來,爽朗地大笑: 「我還說誰呢?好久不見了,怎麼樣,最近還好嗎?」額頭上還冒著汗珠。 「簫教授,你不是對風水五術有研究嗎?時局這樣亂,是否跟這有關?」簫軍中斷了追憶!抬頭一看,原來是另一桌的洪發寶舉杯走來向簫軍致意;那年女兒初入學,還曾託這位任教小學的同鄉照應,前年退休後他就一直在慈濟醫院任志工。 「唉,天人合一;去了一個貪婪的政客,卻來了一個無能的書生,看到這種狀況,就讓人想起哈佛William Ury教授的那句話:曲意附和的個性,只會讓人輕視!」簫軍無奈應道,喝了一口茶後又繼續說道: 「但最令人氣憤的就是知識份子,毫無息邪說,倡正言,撥亂反正的風骨……」 「管他誰當政,不都一樣,先顧好自己才最重要。」汪世欽插話道,並幫簫軍、妮兒倒了一杯水。 「不過那些混淆社會正義的媒體、名嘴,尤其是那些只問立場、不問是非的基本教義派更要負責任!」吳連橫說著。 「其實這也是一種團體迷思,就像Todd Strasser的小說《浪潮》中所寫的案例一樣…」簫軍說著。 「什麼意思?」汪世欽急問道。 「1967美國加州高中的Ron Jones老師,曾對法西斯主義作一項實驗,結果發現在刻意催化下,竟能把專制獨裁、實行恐怖統治的法西斯者,轉化成神聖的烈士運動。」易永彬徐徐解釋著。 「自作孽不可活,美國James Garfield總統不是說過嗎: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客!你們看看像曾信柱那種打老婆、跟女助理上賓館、詐健保費的人渣,竟然還能順利連任議員!有這種爛選民,去他媽的……」簫軍接過洪儒文傳遞過來的紙巾擦了一下額頭汗珠,白了一眼汪世欽後義憤填膺脫口說著。 「真服了你們這些老師,連評論時局也引經據典……,唉,吃菜比較重要。」汪世欽逕自夾菜吃著。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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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蚵情
「別人ㄟ阿君仔是穿西米羅,阮ㄟ阿君喂是賣青蚵,人人叫阮是青蚵仔嫂,欲吃青蚵喂是免驚無。」小學同學會的歡唱中,一首青蚵嫂引起大家的共鳴,那是我記憶中第一首與海蚵有關的歌曲,也是唯一的一首,雖然年代久遠,但是和自己生活記憶緊緊連結,所以不由自主的跟著哼唱起來,歌詞中的青蚵嫂描述著採蚵女哀怨的心聲,在與人相較嗟嘆後,轉而跳脫自怨自艾之情,告訴自己只要努力一定可以出頭天。歌詞意境彷彿道出金門海邊兒女的心聲,隨著歌詞的演繹,我再一次回到浯島冷冽霜凍的冬季,一家大小守在長方桌剝海蚵的辛苦歲月,更有母親烹調出一道道與鮮蚵有關的美味料理,全家圍坐飯桌享受美食的美好時光。 小時候,當小孩子天真的問大人:「我是從哪裡來的?」大人會開玩笑的回答:「你是『蚵棚下』撿來的。」小朋友馬上急得淚汪汪,然後抽抽噎噎的辯駁:「我不是『蚵棚下』撿來的,我是爸媽親生的。」這是海邊兒女童年的委屈,卻是大人沒有惡意的玩笑話,就如虎姑婆童話對小孩的殺傷力,但也促使每位小孩乖乖的聽話,否則被大人送回老家(蚵棚下),那就太悽慘了,可見『蚵棚下』是海邊兒女最害怕的地方,卻是全家賴以維生的處所,海邊兒女和它是無法做切割的。 童年,生長在海邊的我們,海蚵是家中冬天重要的經濟來源,剝海蚵卻是一件苦差事!辛苦的父親常常摸黑到蚵田「擎蚵」(台語發音),雙腳、雙腿和雙手浸泡在攝氏10度以下的冰冷海水中,冰凍的身軀反應遲鈍,一不小心就會被蚵殼給劃破皮肉,鮮血用海水洗淨再繼續工作,鹽分沁入皮肉和痛楚的難耐,擋不住一家之主的責任心。當帶殼的生蚵挑回家中,剝蚵的工作就是母親和小孩的任務。家中有一張長方形的「蚵桌」,大小有如吃飯的餐桌,不同的是「餐桌」表面是平的,「蚵桌」則有如撞球桌一般,四邊有高度,中間凹下如水槽般的桌子。一大竹簍海蚵往蚵桌一倒,如小山般的蚵堆等待我們一顆一顆的將蚵殼剝開,挖出裡面的蚵肉。 長方桌擺在小瓦房旁臨時搭建的小草寮,母親領著姐妹圍坐方桌旁,草寮成了加工廠,年復一年,我們在草寮度過無數的冬季。記憶中,彷彿天氣越凍冷,海蚵越肥美,所以剝海蚵的日子,總是在淒風苦雨、天寒地凍的季節進行。左手五個指頭包裹著長條棉布,右手拿著尾端尖銳的細長「蚵刀」開始剝蚵的工作,印象中,家中小孩一到上小學的年紀,就得擔負起剝蚵的工作,小孩力氣不夠,技巧不純熟,常常被蚵殼、蚵刀割破皮肉,傷口在冰冷又含鹽分的蚵汁中浸泡,簡直是酷刑,但是在那個年代,咬著牙,忍著痛,工作照樣得進行!沒有人有豁免權,所以小心謹慎才能免去皮肉之苦。 雖然剝海蚵是件苦差事,但是海蚵賣得的金錢,卻是最實際的回饋,所以記憶中未必全是苦澀,也有甜蜜!回憶長方桌的歲月,除了一家人同甘共苦的場景,我會想起爺爺,爺爺是剝蚵歲月溫暖的來源,一碗冒煙的熱麵茶,一小杯金門特產高粱酒,讓我們凍僵的身軀有了暖意,一碗剛煮沸的滾水,讓纏著棉布的五根指頭重新有了知覺,這是爺爺用他長輩十足的愛心為我們做的,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曾怠惰、不曾缺席。另外,剝開蚵殼,偶會有驚喜的發現,當與蚵肉共生的小螃蟹〈蚵蟹〉爬呀爬,我們會將牠小心取出,放置另一小碗,1隻、2隻、3隻…,直到累積相當的數目,母親將牠們過水汆燙,一隻隻紅通通、小巧可愛的小蚵蟹,就是我們美味的點心。之前看過一篇報導,消費者在蚵仔湯裡發現小蚵蟹,竟然宣稱蚵仔湯中有蜘蛛,還在網路上串連拒吃蚵仔湯,不明究理的人,還真的相信了,在我看來,他們是孤陋寡聞,自己嚇自己啦! 相較於「擎蚵」與「剝蚵」的辛苦,美味的石蚵料理,仍是身為異鄉遊子的我,午夜夢迴的想望,母親算得上是料理的能手,在困頓的年代,總是在有限的資源下,努力滿足一家人的溫飽和慾望,母親的石蚵料理,道道美味,道道令我難忘,舉凡蚵仔煎、蚵嗲、蚵仔酥、蚵仔炸、蚵仔捲、蚵仔湯、蚵仔粥、豆豉鮮蚵、蚵乾飯等,海蚵是自家蚵田養殖的,新鮮多汁,美味可口,配上自家栽種的菜蔬,自家生產的地瓜粉,每道料理對我而言都是人間極品!那種滋味絕不是台灣竹蚵可以取代的。 長方桌的歲月有全家人共同的革命情感,有著酸甜苦辣的生活故事,它雖然早已走入歷史,破舊的「蚵桌」也隨著搬家不知去向,但是留在腦海中的記憶,早已忘卻苦澀,有的盡是長輩的疼愛,同輩的合作,母親的石蚵料理,讓我們擁有一輩子的回憶,交織出密密麻麻的記憶,豐厚了生活的能量,成就今日的我,石蚵對我而言,不僅僅是滿足口腹之欲的食物,更是生活軌跡中不可磨滅的印記,我喜歡沿著味蕾的記憶,回到兒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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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生涯十餘載─蔡承坤《草綠服的記憶》
祖籍金門瓊林的蔡承坤,居住文風鼎盛的聚落,父種田、母家管,一生劬勞為了孩子的教養。 年幼耳濡目染父母的辛勞,敦厚樸實承襲嚴厲的家教,蔡承坤謹遵父訓,熱誠服務為家鄉、循規蹈矩做榜樣,人窮志不窮,寧可縮衣節食,亦不向命運低頭………。 五十二年次的蔡承坤,就讀金門高中一年級,即初試啼聲,投稿金門日報與校刊,並屢獲刊登,一絲鼓勵的喜悅上心頭,爾後提筆上陣,並以「浯民」為筆名,在報章雜誌上發表作品。 高三畢業那年,蔡承坤毅然決然投筆從戎、報考軍校,於民國七十三年五月揮別父母與家園、搭乘五一八軍艦離開料羅灣,孤軍奮戰在異鄉。每當夜幕低垂,一人獨自徘徊,腦際間閃爍著家鄉美麗的容顏與雙親佈滿皺紋的臉龐,深深記憶藏心田,由小而大,如影隨形。而每個父母都有望子成龍的心,冀望光耀門楣在家鄉,抬頭挺胸地受鄰里讚揚;在那個年代,仍有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想法,可是他並沒有因此而選擇擠入大學之窄門,反而投筆從戎,順利進入軍校的大門,面對冷漠的面孔與無情的冷潮熱諷,他概括承受。 蔡承坤接受近千個日夜晨昏的軍校教育洗禮,於七十五年十二月畢業後,軍服上的領章由學生換成少尉軍階,純真稚氣的臉龐,在燦爛的陽光映照下,英姿煥發地平添幾分成熟感;而從配戴官階的這一天起,他已是中華民國任命的軍官,對家鄉的親人來說,沒有揚名立萬,亦不能為他們爭足臉上喜悅的神采,但從軍是他的抉擇,亦是他的願望,他從不後悔。在順利取得畢業證書後,無論他人以什麼眼光看待,他將以昂揚之姿,做個頂天立地的革命軍人,為護衛領土、為保衛家鄉而努力。 軍校畢業後,蔡承坤隨即被分發到位於關渡的二二六師六七六旅步三營營部連,駐地則在基隆八斗子漁港營區醫務所,肩掛少尉衛生排長,師長童兆陽少將、營長林曉中校、連長陳孝源上尉;此單位屬於野戰步兵師,這個師共有九個步兵營,那裡風景優美,但嗅聞不到故鄉泥土的芬芳。當日曆撕去一頁頁,他想回鄉來探望,尤以將過農曆年,望著弟兄們提行囊,他的心兒在滴淌,不能在家與雙親圍爐、共享團圓飯,感傷湧心田。 站在灘頭思故鄉,終於如願以償回到從小生長的地方;三個月後,一百零二名志願役軍官,於民國七十六年三月由高雄碼頭搭乘軍艦,從遠渡千里的異鄉、輪調金門的故鄉,蔡承坤亦是其中的一員,隨後到二八四師(南雄師)八五○旅步三營營部連,擔任衛生排長兼醫勤官,時任二八四師師長為羅吉源少將,而二二六師的林曉營長與陳孝源連長亦同時輪調金門二八四師;蔡承坤待在該部兩年期間、除負責督導伙房衛生,亦要提供伙食意見,將全連的伙食辦得色香味俱全,讓弟兄們感受到軍中大家庭的溫暖。 在二八四師服役期間,兩次的總部高裝檢,由他負責的軍醫裝備均無缺點,營測驗亦是全防區第一名。其駐地位於中蘭擎天水庫旁的九八坑道,兩條主要坑道,容納營部連、步一連、步二連、步三連等,總計四個連;坑道陰冷潮濕,弟兄除要忍受無陽光的暖和,還要心驚石壁縫裡滴下的水滴,突然加料在飯裡,而全連弟兄睡在大通鋪,更要擔心與老鼠在被窩裡同眠。 鼠輩橫行,消滅老鼠,人人有責,有回醫務士從南雄醫防組扛回一袋毒鼠藥回坑道,順勢塞進放擔架的地方,沒多久就嗅聞鼠屍味,蔡承坤被營長召見,說他滅鼠有偏方,但要注意官兵的健康。他一陣錯愕,原來是醫務士太天才,毒鼠藥隨便塞,忘記拿出來,尚未布餌,嘴饞的老鼠已自投羅網,只是他莫名被誇。九八坑道是他軍旅生涯最艱困的一段歲月,歷經諸多的磨難,他在那裡成長與茁壯,並於七十七年元月晉升中尉。 軍中任務頻繁,蔡承坤於七十七年九月,調至八五五國軍三級野戰醫院,亦即東沙醫院。東沙醫院位於金門島西半部一個僻靜的村莊,村名為東沙村,醫院與民宅相連;簡陋的診療室,就藏身在漆有綠色油漆的鐵皮屋裡面,內設掛號、門診、急診、藥局、放射室、檢驗室,另有手術房、獸醫室和衛材庫房………等等;縱然設備簡陋,但每日求診的病患依然擠滿診間,這裡是他們醫療的希望。蔡承坤擔任醫勤官,負責醫務行政及性病防治業務,每週四上午固定派醫護人員到庵前特約茶室去幫防區侍應生做健康檢查,下午將結果呈報軍醫組及通知特約茶室,如果侍應生有呈陽性反應者,則必須停業,將其送到性病防治中心接受治療。 除此之外,他同時兼伙委,待在東沙醫院兩年,每日勤練跑,未曾中斷地一路從東沙、珠山化學兵基地、東社,再回到醫院;操出來的好成績,在技勤部隊測驗,榮獲全國第一名、總部優良醫院複評全國第一名,院長因此當選優良軍醫,也完成了多年升上校的心願,蔡承坤亦獲得記功、嘉獎。 民國七十九年元月,蔡承坤接受陸軍衛勤學校正規班五十一期訓練,軍醫六大術科與各兵種協同演習,於七月結訓,同時通過教官試講,主考官葉安平中校商請他將教案留下,並刊登於衛生勤務季刊。肩掛中尉軍醫的他,於同年八月調至八一一五救護車連、駐守小徑,擔任副連長。兩座碉堡緊緊相連,寢室有兩間,副連長與輔導長毗鄰而居,軍隊每天早點名與晚點名,一般訓練、基地訓練與支援防區後送醫療業務;在迎接一梯梯的新兵與歡送一梯梯的老兵當中,短暫的相處,總是感慨萬千,期待他日戰地再相逢。 民國八十年元月,蔡承坤升任上尉;並於三月接受陸軍衛勤學校衛材補保軍官班八期受訓,內含衛材補給及軍醫裝備維修等課程,於同年六月結訓,補給組的主任教官李文璽中校欲留他在校當教官,但他為感謝軍醫組組長王金灶上校的知遇之恩,毅然決然返金;隨後奉調金防部軍醫組,擔任衛材補給官,督導防區衛材補給與軍醫裝備之運用與維護工作,期間亦要配合防衛部夜間查哨及各據點督導。軍醫組位於後指部經武營區坑道,裡頭尚有工兵組、兵工組、經理組、運輸組、化兵組………等等,四通八達的坑道,每遇停電,弟兄摸黑到坑道口外面,既能觀賞藍天白雲好風光,亦能呼吸新鮮的空氣,同時享受片刻的悠閒。而後坑道做防潮,寢室暫時無法使用,軍醫組的部分軍官夜晚借住位於新市里護國寺旁的鼠防處。 民國八十一年六月,蔡承坤承辦軍醫野戰專業化三級保修作業,榮獲總部評定團體成績第一名。十一月奉調花崗石醫院醫勤組,擔任軍醫行政官,從此褪去野戰草綠服、換穿軍便服。舉凡掛號室、病歷管理、體檢、後送、義診、證明開立、優良軍醫選拔、績優護理人員評選、醫師排班及休假管制、醫療陳情、醫院評鑑、文宣及新聞稿撰寫、自衛隊員傷殘鑑定、辦理金門地區高級心臟救命術講習、支援台北榮總為地區榮民健檢之醫療行政………等等醫療勤務,都在他的業務範圍之內。 在醫勤組擔任軍醫行政官的蔡承坤,定時帶領醫療團隊為民義診,足跡踏遍大小金門各角落;遇有行動不便的民眾,由醫護人員直接到府服務。民國八十三年六月,他兼任花崗石醫院民診處副主任,負責醫護及行政人員的醫療獎金發放、健保相關業務、民診處職員考評、醫院滿意度調查………等等,擔任該職期間,在合理範圍內,替病患爭取更多的方便,亦更有服務鄉親的機會。 在軍人以服從命令為職責的使然下,蔡承坤除了奉公守法、盡忠職守,辦好自身的業務外,無論接受上級任何檢查或督導,均表現優異,因此獲得記功嘉獎無數,如威遠十六號演習,製作兵棋推演資料、接受總部八十三年度資訊督考個人測驗、代表花崗石醫院參加金防部八十四年度第二季相對敵情研究專題寫作,獲得防區評比第一名、辦理在營常備兵身高及慢性病專案鑑定作業、辦理傷患緊急後送及聯繫各單位進行搶救事宜、辦理醫院接受國防部軍醫局視導公元二千年資訊危機、承辦金門地區高級心臟救命術講習………等等。 民國八十五年三月,蔡承坤兼任營站主任,負責營站人員管理、廠商進貨督導、帳目核對等,從無缺失,深獲各級長官的信任和肯定。 翌年三月,為方便烈嶼離島居民看診,他辦理服務烈嶼地區居民就診病患優先看診案,除公告外、並發文烈嶼鄉公所轉達鄉民知悉,並責成掛號人員加強辨識,以達服務離島居民就診之權益。 軍醫生涯,待在花崗岩下的蔡承坤,最大挑戰在於後送業務;服務醫院期間,雖屬上下班,遇有緊急狀況、三更半夜亦必須火速奔馳醫院,不容怠慢。當島民因病危在旦夕、醫師束手無策,後送程序的繁複與島嶼多霧而無機可乘的情形下,要和惡劣的天候搏鬥,往往讓他急得跳腳;望著許許多多無助的眼神,心急如焚地不知所措,撫慰他們的心靈,惟有救人性命為首要,讓病患與家屬能看到明天的希望。 為戰地軍民提供完善醫療服務的花崗石醫院,石壁雖冰冷,卻有巧奪天工的設計與溫暖人心的形體;坑道經過多次的整修,九條縱橫交錯的主要通道,共分病房區、行政區、官兵生活區等等。坑道共有五個坑道口,依序排列一到五號;一號坑道口到會議室、二號坑道口到院本部、三號坑道口到營站、四號坑道口到官兵宿舍、五號坑道口到太平間。 身藏在花崗石山岩下的花崗石醫院,花了兩年多的時間,犧牲了多位弟兄才開鑿完工,倘若沒有他們的犧牲奉獻,後人即無此處醫療的地方。自花崗石醫院成立以來,對地區醫療貢獻良多,院內設有內科、外科、骨科、兒科、婦科、牙科、眼科、心臟科、耳鼻喉科、加護病房;隨著民診處及洗腎室的成立,更嘉惠了地區的傷病患者。醫院亦從人工作業,而後全面進入電腦化及成立遠距會診室,透過視訊,結合台金兩地醫師共同診療,讓病患在第一時間得到最好的照護。 蔡承坤服務於花崗石醫院多年,除後送業務的頻繁,在他手上通過全國醫院評鑑不計其數,計有地區醫院、地區教學醫院、加護病房分級認定、洗腎室評鑑、住院藥局單一劑量評鑑、國防部駐院輔導、國防部民診基金暨政三聯合業務輔導、大量傷患演練………等等,縱然忙得人仰馬翻,既不嫌煩、亦不喊累,但辛苦有代價,終獲得記功與嘉獎的殊榮。 升任上尉多年,則因花崗石醫院無少校缺,倘若要佔缺需輪調到台灣,但雙親已年邁,期望蔡承坤留在家鄉別走遠;與父母促膝長談後,蔡承坤於民國八十九年元月退伍,軍旅生涯十餘載,卻受年資所限,沒有退休俸可領。而後他轉換跑道、至行政院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金門榮民服務處上班,擔任駐區服務組長一職。 家庭幸福美滿,育有二女二男,年已半百的蔡承坤,一路走來,獲得殊榮無數,計有行政院戶口普查處獎狀、績優役政獎狀、一星寶星獎章、景風乙種獎章、忠勤勳章、國防部優良軍醫、服務績效卓著獎、全國績優榮欣志工獎、全國績優服務人員獎、全縣優秀志願服務人員獎………等等。 平日熱心公益的蔡承坤,對社區多所貢獻,於民國九十七年,時任常務理事的他,與妻子犧牲數月的時間、輔助夏興社區接受縣政府及內政部評鑑,分獲全縣第三名及全國甲等獎,為社區爭取最高榮譽。 卸下戎裝多年後的蔡承坤,看到故鄉目前的情景,內心有太多的感慨,昔日流血流汗的營房,如今接二連三成廢墟;而花崗石醫院,他投入心血最多的地方,往日揮汗如雨、挑燈夜戰,有歡喜、亦有悲傷。然而此刻鐵門已深鎖,他在外頭懷念老戰友,那些曾經並肩作戰的醫護人員,曾幾何時,他們一樣回到老地方,悼念無情歲月蹧蹋了有情的花崗岩。 蔡承坤自踏入花崗石醫院服務至退伍,歷任院長計有余孟誠、孫卓卿、范保羅、李文俊等人。兔年接近尾聲,龍年即將到來,中華粥會「將軍書畫展」來到金門前線,於金寧中小學現場揮毫,曾任花崗石醫院院長的趙善燦亦在其中,書寫「德澤」墨寶一幅相贈,乃德澤廣被之意。 民國八十九年底,蔡承坤至榮民服務處服務迄今,歷任處長為盧振中、張國教、李洪、薛幼菊、姚榮台、鄭有諒等長官,蒙受他們的指導,讓他獲益良多。 然而,凡走過必留痕跡,於是他將軍旅生涯的切身感受,以及退伍後進入榮民服務處、與老榮民互動的點點滴滴,一字一句地書寫成章、結集成冊,書名為《草綠服的記憶》,並獲得金門縣文化局贊助地方文獻出版,將於民國一○一年七月前出版,與讀者分享。從這本書裡,我們亦可清楚地看到,蔡承坤不僅從草綠服中得到靈感,亦從軍旅生涯與老榮民身上獲得諸多的啟發,更可看出他縝密的思維和細心的觀察,復以流暢的文筆,寫出他內心誠摯的感受,讀過他的作品,彷彿讓我們重新進入爾時花崗石醫院的情境;而花崗岩壁雖堅固,但隨著大環境的改變,空有軀殼沒醫療,如何對得起爾時參與開鑿的弟兄們?隨著醫院走入歷史,島嶼的鄉親每當想起、莫不無奈與感傷。儘管在洞外聲聲地吶喊,亦喚不回昔日的風光。而百齡老榮民當年為國為民犧牲奉獻的精神以及其為人瑞慶生的情景,亦同時在他心中盪漾、在他腦海裡盤旋。《草綠服的記憶》這本書,不僅僅只是作者個人的回憶,亦是生長在這座島嶼的人們、以及穿過草綠服鄉親共同的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