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詠雨十四行
為愛哭找一個理由 因為 我來自雨港 自二十幾里外的鬧市歸來 在港邊 給自己一小段飛翔 轉換呼吸的頻率 記憶中 雨 每天都有 不下在眼裡 就下在心裡 乘著有點鹹味的風 翩翩 翩翩 向船的桅杆頂上翻飛 化蝶
-
春天的邀請
好久沒到學校去了,像一隻冬眠的蟲兒突然蘇醒,懷著興奮又緊張的心情到這家學校。除了每年在首季都固定到香港仔擔任一家中學文學創作坊共四堂課的導師外,多出的時間都在和文字交纏。小西灣是港島的最東端,我就沒去過,於是對學校地點,又查地圖又問朋友又問學校老師的;而一周之前,電郵講座資料、電腦簡報,寄有關的作品、耗費不少時間。一向對邀請認真其事,既然答應做,我就力求盡力做好,不想敷衍、誤人子弟。問學校老師,希望我用粵語還是國語(普通話),答以用廣東話。對我,是有點壓力了。 我擔心路途不熟,誤了時間,出門時間提得很早。先搭渡輪,再搭巴士到藍灣半島總站,雖然花了整整一小時,但抵達時竟還有半小時的餘裕。巴士快到時才驚覺這新區新校林立,至少有六七家中小學密集。看到邀請我講座的中學就側立其中,我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見到新區花木茂密,環境清幽,雙城路中間、兩側樹木成排,不時有爬藤植物爬滿別墅人家的門牆,還有紅色黃色的花從那家邀請我講座的學校校園鐵籬笆間隙伸出來,對著我笑。再看看對面,一個小公園裏洋溢著一片春天的喜悅,腳步就被春小姐熱情的邀請所吸引,禁不住地趕快過馬路,一一我想為春天的花兒們拍拍照。 在小公園小走,拍拍站站,感覺真好。香港的小西灣新區市容整齊,花木扶疏,空氣裏瀰漫和飄浮著花香,沁人心肺。花草、座椅經常有些整齊的排列,令人感覺簡單就是美;再看看那些花卉的栽種也都井然有序,想起園丁們雖然都是特區政府的受薪人,但也都是有心人,把對於花木的排列、佈置安排得那麼美觀。整齊、簡單其實就是化境後的至高藝術,可歎我們往往辜負了。這春天的邀請真叫我感到喜悅,呼喚我走出書齋,親近大自然!想到這些年來,許多的應酬啊、晚宴啊、就職典禮啊都婉拒了,唯獨來自學校的講座、創作坊邀請多不忍謝絕,都儘量爭取出席。我想,那些十六七歲的愛好文學的男女生就好似春天的希望,有一天會開得燦爛的,只要我們在她們的最初的青芽時期注意澆水除蟲,她們會長得更加健壯。每個人都將會是社會大花園裏一株美麗實用的花朵。 那一個上午,接近五十位同學雖然散坐在圖書館裏我講臺的周圍,但精神一點都不散,那聚精會神的聽講純真面孔真叫我感動,頓時讓我忘了我粵語的蹩腳,講足一個小時又十五分,說得越發起勁。講座結束,我們罕有地大合照。 走出校門,我又到那個小公園走了一會,再次感受春天的氣息,作幾度深呼吸。在都市里拚搏幾十年的歲月,忙忙碌碌得很少有機會一個人走在春天的小徑裏欣賞花卉和植物,原來春天真的很美。
-
《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是嘛,我大女兒今年已經四十七歲了。」 從見面那時開始,四嬸就一直拉住姪媳說話,連吃晚飯也不閒著,直到神賜提醒他媽媽:「娘,三嫂今天一大早從台灣趕過來,累了,您讓她早點休息吧!」媽媽才依依不捨的回到自己房裡休息。 第二天清早吃早餐時,神賜問三嫂:「三嫂休息了一個晚上,今天應該好多了,我和清秀陪您和媽媽出去走走,我媽好久沒出去了,你來新加坡,她心裡高興,一定會答應和你一道出去到各處去看看。」 「改天再去,今天神賜你就陪我去問一問,探聽一下到內地去的手續要怎樣辦。」淑女不是客氣,她是一本正經的對小叔說:「這一趟到新加坡,我一來是來看看四嬸,再來就是要想辦法回內地,去探望我那三十四年不見的女兒一面,這件事沒辦妥當,我怎麼會有那心情到各處去看看呢。」 「不如這樣吧三嫂,今天我帶您到中國駐新加坡領事館去,你把所有的證件和手續都帶齊全。」神賜一副胸有成竹的:「我先前問過他們,只要證件和資料帶齊,辦起來應該很快。」 有神賜帶著三嫂去辦,確實省卻了許多時間,他們到了領事館,告知此行的目的,接受申請的人員拿了兩張表格讓淑女填,由神賜持筆逐項填好後,交回對方手中。那位接受申請表的人要兩人在外面坐一會兒,自己進到裡面的辦公室去,不久後才出來,用閩南話問:「張淑女,你要探望的這位親人名叫黃秀金的,她住的地方你確定是福建省南安縣石井鎮的蓮河嗎?」 「是啊,這黃秀金是我女兒,住的地方是我的家,就是我的娘家,我記得很清楚,三十八年我離開蓮河之前,一直都是住在這裡的。」 「那你這上面寫的是1949年之前的地址是嗎?」 「是啊,不會錯的。」 「這就難怪了。」那人繼續用閩南話說:「是這樣的,蓮河這個地方在1971年以後,改劃屬於同安縣了,所以請您重新填寫一張,親友住址這一格就改為福建省廈門市同安縣新店鎮蓮河村。」
-
戴金道醫師﹐烈嶼行醫記﹗
烈嶼鄉衛生所醫師兼主任戴金道先生,結束三年的小金門服務期程,在衛生所醫護同仁及地方上諸多朋友的歡送下,帶著依依不捨的心情,從九宮碼頭搭船至大金門轉機返回台灣。 戴金道主任來自嘉義縣東石鄉的小漁村,是道道地地的「庄腳囝」,由於政府播遷來台初期未實施「家庭節育」,加諸處在「反共抗俄」時期,國家為廣徵兵員,在政府鼓勵「增產報國」的號召下,家家戶戶兒女成群,一對夫妻生滿「一打」十二人者,不足為奇;生滿「一斤」十六人者,也見怪不怪。戴金道家亦不例外,八個兄弟中排行老六,因子女眾多食指浩繁,父母親雙肩承受養育的重擔,長年採蚵、剝蚵過度操勞的結果,以致體弱多病,更因家境清寒沒錢就醫,全家生活常陷入困頓,戴金道看在眼裡,痛在心底,因而發憤苦讀,希望能考上醫學系,畢業後當醫生,除了能賺錢改善家庭生活,並能好好照顧雙親,同時,期許自己能是一個好醫生,有機會可以幫助弱勢民眾減少身體的病痛。 嘉義東石漁村位處偏鄉,教育資源貧乏,一般孩子放學回家,不是進補習班或才藝班,而是丟下書包下海到蚵田幫忙。幸好,戴金道靠自修苦讀,順利考上嘉義第一學府──嘉義高中,在校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畢業後滿懷信心參加大專聯考,盼能順利考上醫學系,豈料名字僅出現在藥學系的榜單上,雖然,父親高興得合不攏嘴,欣喜將來當「藥劑師」,可有一份穩定的工作。 然而,為實現「當醫生」的人生夢想,戴金道決定重考,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隔年順利考取醫學系公醫生。唯不幸的是,在就讀醫學系二年級的那年,其父親被確診肝癌末期,到處尋醫病情不見起色,三個月後即與世長辭,來不及看到孩子穿著白袍行醫。 戴金道習醫期間,眼見早年經濟環境差、醫療資源不足,許多媽媽生育子女,普遍未能受到良好的照顧,身體經常出現病痛。所以,醫學系畢業後選擇專科時,毫無猶豫地選擇婦產科,希望有機會能幫助生育的母親,得到妥善的照顧。雖然,戴金道於中國醫藥大學附設醫院婦產科工作期間,能牽著母親的手,陪她就診糖尿病及高血壓等慢性病,可惜好景不常,母親還是敵不過病魔的侵襲,在一次突然暈倒腦內出血中風,經過兩次腦部手術搶救,仍告回天乏術。 戴金道在中國醫藥大學附設醫院婦產科服務九年,再轉至大甲光田醫院服務七年,總計十六年的臨床歷練,經驗與技能已臻至成熟階段,足以獨當一面,由於當年家貧選擇「公醫生」,必須下鄉服務。 於是,他開始尋找偏遠離島或山地鄉衛生所。因為,在他印象裡,離島普遍欠缺醫生。恰巧,他發現金門烈嶼鄉衛生所辦理家醫科或小兒科醫師徵才,立即投寄履歷資料,可惜自己是婦產科,與需求條件不符,錯失到小金門服務的機會。 大約半年之後,金門衛生局又再次辦理烈嶼鄉衛生所醫師職缺徵才,戴金道鼓起勇氣撥電話詢問,很幸運地,金門傳來良好的回應,完成相關手續之後,即背著簡單的行囊飛往金門,再搭船到小金門報到,告別台灣醫院十六年的婦產科工作,轉換為以公衛為主的衛生所行政工作。 戴主任是民國九十九年十月五日到烈嶼衛生所報到,來到新的工作環境,馬上就面臨著挑戰──搬家。烈嶼鄉衛生所於民國四十二年十二月於敵人的砲火下成立,歷經多次搬遷,此次是為了金門醫院烈嶼分院擴展業務,奉命將衛生所辦公處所割愛轉贈,自己得另覓他處落腳,幸同仁林德明先生的協助,順利在西宅社區找到辦公處所。 烈嶼是離島中的離島,各項資源嚴重不足,因此,搬新家籌備開業過程備極艱辛,幸全體同仁通力合作以及衛生局的支援,才能克服種種困難,終於在一年多後正式開辦醫療業務,包括醫療看診、公衛宣導、下鄉巡迴、社區健康營造、慢性病照護及營養諮詢、戒菸門診、四大癌症篩檢及防治、醫療轉診業務及交通補助等各項業務。 偏遠離島的衛生所,醫護人員編制短少,且人員流動率高,但各項業務一件不能少,除了各項公共衛生業務,戴主任是婦產科專任醫師,對子宮頸癌抹片篩檢較為專業,但由於離島婦女民風保守,業務推展上困難重重,戴主任絞盡腦汁想出幾項有助推動的方法,包括自掏腰包提供禮券給協助宣導的志工及受檢者,希望婦女們能重視子宮頸抹片檢查的重要性。 儘管如此,幾個月後,發現成效還是不盡理想,為落實業務推展,凡是三年以上未做抹片者,戴主任帶著團隊直接「服務到家」,但醫生是男生,部份婦女不願接受檢查,若非吃閉門羹,就是遭到怒罵趕人,不在話下! 其實,烈嶼衛生所推展公共衛生業務「服務到家」,並不限於「子抹」而已,戴主任經常帶著工作團隊與基本的醫療配備,到各村里探望一些行動不便、或長期臥床的長者,包括食慾不振、感冒咳嗽氣喘發作,以及鼻胃管的更換及褥瘡換藥等等,提供適切關懷服務,而那些業務先前在台灣醫院,都未曾碰觸過。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位高齡百歲人瑞奶奶,自覺即將壽終正寢,常喃喃自語其父母要來接她走,便開始不進食,家人十分擔心其身體狀況,希望戴主任前往探視安慰,戴主任也應允,經常前往人瑞家中探視,囑咐其家人照護要領,讓瘦骨如材的人瑞多活了二年多。 此外,有一位家住衛生所旁邊高齡八十七歲的ㄚ嬤,其丈夫生前是道士,舉凡地方上的廟會慶典及喪事活動都有他的影子。年高九十的老道士辭世當天,還自行整理門面,並逐一拜訪朋友之後,當日下午在家中的躺椅上安詳辭世。ㄚ嬤無法承受突來的噩耗,平常步履如飛、嗓音如鐘,竟積憂成疾,退化到連站穩腳跟都有困難。 戴主任每次目睹ㄚ嬤那瘦弱蹣跚的身影,仿如看到已作古的親娘,因而工作閒暇,即陪ㄚ嬤聊天說笑,攙扶她蹓躂活動筋骨,看著她喜眉笑眼,漸漸恢復先前的體力,內心喜悅油然而生。 再者,戴主任在烈嶼衛生所服務期間,曾發現一些特殊的案例,諸如:有一位三十來歲的婦女,骨盆腔長著一顆十公分的腫瘤渾然不知;也有一位七十多歲的ㄚ嬤,因骨盆腔長腫瘤壓迫導致尿失禁等症狀,均及時協助辦理轉診至台灣大醫院接受手術治療,經過調養後漸漸恢復健康。 另外,有一位老ㄚ伯,接受戴主任「整合式健康篩檢計畫」的檢查,發現PSA(前列腺癌篩檢指標)特別高,老ㄚ伯不以為意,但經過戴主任苦口婆心地勸說,終於鼓起勇氣前往泌尿科檢查,被診斷為早期前列腺癌,幸好,及時接受手術後恢復健康。 當然,戴主任也協助轉介一些心血管疾病及肺癌高風險患者,前往金門醫院接受128切電腦斷層,其中,有數位患者轉至台灣接受冠狀動脈支架手術,成效良好。唯一令人遺憾的事,有一位長年吸菸的老ㄚ伯經過檢查,確診為肺癌末期患者,雖經藥物治療,最後還是為時已晚,不幸在數月後辭世,讓衛生所團隊惋惜不已!也因此,同仁越覺得癌症篩檢的業務推動上,應更加強落實,不可存有絲毫怠慢。 烈嶼是島外之島,對外交通靠渡輪,為方便小金門婦女乳癌篩檢,戴主任極力爭取將乳房攝影車運到小金門,讓烈嶼婦女鄉親方便受檢。 因為,戴主任在台灣大醫院服務十六年,婦產科專業備受肯定,許多不容易受孕的患者慕名求診,經過他初診專業建議及解說進一步診療,也都紛紛傳出喜訊,圓了當媽媽的美夢,堪稱功德無量。 戴主任從小立志行醫,冀望照顧積勞成疾、體弱多病的父母親,可惜天不從人願,「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雙親在他習醫階段即歸隱道山,然而,戴主任化小愛為大愛,選擇到醫療資源最欠缺的離島小金門服務,充分發揮「視病猶親」的精神,把病患當成自己的親人,照顧無數人減少病痛,特別是婦產科方面,貢獻良多,難怪任期結束返台,有那麼多同仁與地方上的朋友到九宮碼頭歡送。 在烈嶼服務的三年一千多個日子裡,戴主任體驗了小金門人的好客熱情,因而結識了許多好朋友,尤其,當地有名自產自銷的伴手禮,有讓人百吃不厭的桶餅、口酥、卡車餅等等,特別是竹葉貢糖,散發出濃郁的土豆香氣,令人口齒留香;以及黃厝的夏日聖品──芋頭冰,足以讓人想起來就口水直流。 三年任期屆滿,臨別不勝依依,戴主任忘情不了島上的許多好朋友,還有獨特的閩南傳統建築、芋田風光,以及海面的日出、夕照,尤其,雙口海邊眺望廈門夜景,迎面海風輕拂,足以讓人榮辱皆忘。一千多個日子的島上生活,他深深愛上烈嶼的風土民情,自認小金門是他的第二故鄉,期許有機會能常常帶妻兒回來,特別是在任內動土興建的烈嶼衛生所大樓,祈望年底落成啟用能擴大造福烈嶼鄉親,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再回到小金門來服務。
-
華而不實
一場﹤餐桌氣氛營造﹥的講演,主講者一身光鮮亮麗兼名牌行頭打扮的正在會場上侃侃而談著。主講者告訴聽講者得如何以花藝與燈光及高級餐具和流洩而出的動人樂音來營造出居家餐桌上的「食慾氛圍」,繼而能兜攏住一家人的心並更能增進夫妻間的情感深度…。 「美麗的主講者,請問妳家都是妳親自洗手作羹湯的嗎?妳看起來不像個願意一身淋漓汗水在廚房裡炊煮的太太哩。」 但,就在這位看來家世背景該是出身富家女的主講者正「得意洋洋」的滔滔不絕時,有位聽講者卻臨場拋出了這麼個問題反問著主講者。 那光鮮行頭的主講者頓時啞口無言,繼而回言著,「今天的講題是如何營造餐桌氛圍而不是如何動手作飯…我從來不下廚的…;雖然我先生下班回來沒有熱騰騰的飯菜可吃,但家裡一定都有燦麗的鮮花擺飾著…」。 「普通家庭的人,『顧腹肚生吃都不夠了,那還有多餘可曬乾』──三餐的花費都是筆負擔了,如何如妳所說的花錢來買花擺飾餐桌呢?妳是貴婦有錢人囉…;尋常人家,花和餐具是不能當飯來營養的吃啦。…」聽講者似乎很不以為然的酸言語話著。 這兩人的一段對話倒讓我想起了這麼個「仳離」收場的婚姻憾事。 有個大企業的中階主管,娶了個嬌豔外向的富家女,「社交外務」活絡得連這老丈人都看不下去的告誡著那極度喜愛熱鬧群歡的女兒──家務要整理,餐食的準備也是妳為人妻的責任啊。 奈何,這女子的生活世界唯有「社交/光鮮亮麗」;絕不「煮飯/汗水淋漓/掃理家務/蓬頭垢面」的生活畫面。那中階主管就在一日日的餐館外食裡,竟「移情別戀」於一家麵/飯攤的孀寡女士。 因為,那寡婦在一次次端來熱騰騰的一碗碗滷肉飯或酸辣香醋襲沁入鼻的酸辣麵時,這忙完公事下班後總飢腸轆轆的中階主管屢屢在那一頓頓的餐食裡有「撼動心戀的情愫」。 「抓住男人的胃,才能抓住男人的心。」應驗在這總在下班後面對雖有著鮮花卻總是一屋空蕩與冰冷的廚房而屢屢獨自外食的男士身上了。 「我只要下班時有頓溫熱的飯菜與家室的溫情話語,才有家庭生活的真實感,鮮灼豔麗的外表,只是種『居家生活裡不實用的冰冷』罷了!」──那男士,需熱湯暖飯的「平實/真實」;遠勝過虛浮華麗外貌的「華而不實」,堅決──仳離告終,另娶那「廚娘」溫實過日子。生活,「務實」而不「雲端」,才是「醬醋柴米油鹽茶」這「人間煙火」所「必食」的真實生活風景呀。
-
《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那年走日本過海去投靠你的時候,你才是二十多歲的年紀,怎麼一下子就成了跟我一樣的老太婆了!時間過得真是太快了啊!」四嬸牽著淑女的手不放,再用手撫摸著淑女那清瘦的臉頰說:「淑女啊,你一直都是這麼瘦嗎?」 「我本來就一直是這麼瘦的,加上這十年來我吃長齋,從未進過一魚一肉,吃的都很簡單,一輩子除了懷著兩個女兒那時算是胖過一段時間,其他大概都是這麼瘦的。我住在四嬸這裡的這段時間,就要麻煩四嬸幫我準備一些素菜了。」這時淑女才又想起了什麼事:「對了,剛進門時那位是四嬸的兒媳吧!」 「她叫清秀,」站在一旁的神賜邊說邊進廚房把太太準備的水果端了出來:「三嫂,來吃點水果。」這時清秀從廚房出來,五十來歲的婦人,微胖身裁被她較高的個子掩蓋了過去。 「清秀,按排行你要稱她三嫂。」四嬸對媳婦說:「那年日本佔金門,我帶著四個孩子到蓮河投靠你三嫂,在你三哥的幫助下,我們母子才得以順利南來,唉!都已經四十幾年了!」 「四嬸您可別這麼說,我們這一家都沒有分過你我,都是自家人,不要說是幫助,如今換成我來找您幫我了。」 「我聽神賜說過了,淑女你大女兒留在內地是嗎?」 「是啊四嬸,那年您到蓮河時,我這女兒才剛出生,對了,就是那個回西園做四月禮的大女兒。」說到這淑女的眼眶紅了:「那年七月底是榮福的忌辰,接著就是七月尾拜門口,我照例回到西園拜拜,準備八月初再回蓮河,所以只帶了兩個小的回金門,把大女兒留在娘家跟兩位老人家作伴,沒想到八月初準備回蓮河,時局已經開始變了,兩邊的水路不通,經過了共軍打古寧頭,我就留在金門過了九年回不去,金門發生砲戰後,我遷到台灣,又過了二十五年。離開大女兒已經三十四年了,那年她才十三歲,今年都四十七了,四嬸,您那年下南洋來也差不多這個年紀不是嗎?」 「我南來那年四十五歲,神賜那時才十歲出頭。」
-
坑道的故事
坑道,一種防禦工事,外人常以「鬼斧神工」來形容此一工事。正解:為了防禦敵人的侵害,在山間或地下挖鑿的通道。幽解:穿透山的胸膛,直到出現微光。住在金馬地區的軍人一直和坑道有不解之緣,因為戰爭的陰影,在暗無天日的坑道裡守備,如果不是戰爭的緣故,怎會破壞美麗又堅硬的岩層,誰又願意住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坑道裡? 我初到小金門時,住的是碉堡,在青岐的石鼓山,若從天空眺望,像一個個綠色小饅頭,又像原始人住的洞穴,分配到小小蝸居,住起來真的很克難,從鐵床的上鋪一骨碌起床,頭就撞到頂,常常哀嚎一聲,下鋪就知道發生啥事了。 後來受士官訓,住龍磐山下的坑道,空間變大許多,人也活跳起來。結訓後改建制換單位,到退伍前就一直住在坑道裡。 冬天的坑道乾爽怡人,只是濕度太低,常令人口渴,地上潑些水,很快就乾掉了。夏天一來,坑道內又太潮濕,有些地方甚至滴水,棉被常要拿出去曝曬。外面愈熱,裡面愈濕。 坑道真是令人又愛又恨,春秋季節當然最舒服了。春天來了,某一天,文件室的班長從村莊裡要來一些菜瓜(絲瓜)的種子,就在坑道外的花圃育苗,很快有了成果,又找一班人搭起簡易的棚架,一時之間,景觀憑添優美,經過的人都會駐足觀賞一番,坑道口的衛兵也增加一些話題。 那年頭坑道內還沒人用手機,電腦也不普及,文件還用傳統的打字機來作業,經過文件室附近,不時傳來叩叩的敲打聲,尤其有急件時還要特別拜託打字文書幫忙加班,不夠力時,甚至請出軍官來協調,又欠一個人情。 當年沒有電子信箱,一切私人聯繫用寫信的方式,我還曾在熄燈後,用手電筒的燈光在棉被裡寫信或寫文章,年輕氣盛,內心有感不吐不快,也在坑道內寫下許多篇章,那些篇章也可謂「苦悶的象徵」,除了金門日報以外,青年、中華日報和國魂月刊以及明道文藝、文藝月刊等都是我常投稿的地方,承蒙編輯青睞,多獲得採用,對經濟不無小補,弟兄也有機會打牙祭。 有時停電用燭光,很有情調。 有時用火光烤香腸,三張衛生紙捲成麻花捲的樣子,沾上酒精點火,就可以快速烤熟一條香腸,這是軍官朱上尉教的「求生術」,就在那年中秋節前,家人自台灣寄來一包香腸和一盒月餅,包裹卻破一個洞,月餅全部分解成粉碎狀,只得以手抓成一糰來食用。 香腸只剩一小串,研判失蹤了,學長說:「寄海運時遇到大老鼠了!」讓我欲哭無淚,烤來吃,你一口我一口,我也只吃到一條,最後一條快烤熟,忽來一位少校,劈頭叫罵:「坑道內玩什麼火!」說完命令我們交出違法的工具,最後那一條香腸進了他嘴裡,又說:「看在這香腸好吃的份上,這回饒了你,下回可沒那麼好說了!」只有香腸的餘味殘留在坑道的岩壁上,還有別科的人聞香過來探詢,那是某個週末夜晚,留守人員不多,我們在坑道內惹的事端。 站衛兵時總會聊天,某回小林和我提及某人事官是他的情敵,他們同時愛上冰果室的小姐,但是因為軍官外出時間比較多,收入也較多,所以小林不及軍官,小姐的心顯然在軍官身上,但等到軍官輪調時卻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軍官不想再續這段情緣,軍官返台那日,小姐由友人陪同到機場送行,回來時哭喪著臉,小林去安慰他,大家以為小林這下子有機會,不料小姐不領情,為了撫平這段創傷,小姐不久後到高雄的百貨公司找到工作,小林返台時還去找她,但也得不到芳心,他們三人這盤棋全沒有個贏家。 小林後來還邀我到烈女廟求個籤詩,問明這段姻緣的結果,抽到的是下籤,完全不看好,他這才死了心,本來像是得了相思病,這才清醒過來,世間的情愛若能隨緣,就能減少不必要的困擾。 我們終將要退伍,忙著發送退伍菸和口香糖,也接受朋友和長官的歡送宴,談笑風生裡,有光榮有糗事。我們都是大時代裡的小人物,把職務交接給下一任,不出幾個月,別人都把你忘光了,倒是留下不少甜美和苦澀的回憶,在往後的人生裡,不時可以拿出來咀嚼一番。
-
我見青山多嫵媚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太武山不是高山,自古即有仙山的美稱,它的美,應屬春季最美。 蟲蟲們乘著細絲,像乘著降落傘一樣,慢慢降到路面,萬一不小心降到遊客身上,或被拍掉、或被甩掉,只怕活不到下一刻了。此刻惱人的蟲蟲們,或許就是下次爬山時不經意中發現正在採著花蜜的蝴蝶,有誰想著這時醜陋的蟲子,令人過敏的蟲絲,正奮力的朝下一階段邁進,未來它們羽化了,或許就是太武山上的另一道美景。山客遇到這些天生的小小傘兵,或撐起傘來,或穿著長袖避免牠們降落不小心降落到皮膚上,或左閃右閃一路爬上山,蟲子近到眼前,不慌不忙的定住,然後後退,再繞過。 春山的美,在於顏色多變,一樣的綠,可以變化出千千萬萬種的綠,綠的有層次,隨便一個角度,都讓人讚嘆造物者的偉大!舉例而言,一樣的木麻黃,在環島北路上的林蔭大道,就很一般。到了太武山上,它一身的墨綠中帶著淺綠,淺綠中又披上了棕色,美極。 再往上爬,右側一排排的光禿禿的枝椏,在一片綠中,顯得極為突出,令人不禁想,「這個春在枝頭的季節,怎麼會有這種樹?一排過去,又顯得極具特色,樹不高,枝不枯,只是樹身沒著半片葉子」,從這個角度望去,頗有明信片的味道,彷彿時空可以停在此刻,化做永恆。 今年有濃霧日子不多,不會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知道爬到哪裡的感覺,也不會有一團霧氣直奔你而下,讓你無處閃躲,眼看就要撞進霧裡的情形,最常有的是,未上山時從遠方望著太武山,山頂始終繞著一層層的薄紗,或是平地晴空萬里,上山遠眺山下,遠方景色罩著一層薄薄的藍,使山下的村落、海洋、船隻更靜,活脫國畫山水在眼前。今年的霧,不濃,好極了。 海印寺前大樹下,常有遊客坐著休息閒話家常,這一天,遇到一群替代役們正與台灣遊客閒聊,金門在地人眼中習以為常的綠化,在台灣遊客口中正被極力讚美著。原來,這一片片的綠,是都市人眼中的寶。其實,這一片片的綠,也為我們涵養的極珍貴的水資源。大樹們可是勞苦功高哦! 下坡時,迎面而來一隻小小貴賓狗,落在狗後面的是牠的小主人,貴賓短短的腿,快快的移動,看起十分有趣,牠看小主人落後,還會不時停下來,等等主人,待主人超過牠了,再邁起短短的腿,向主人追去,如此反覆,看得出來這是一對感情超好的飼主與寵物。 再順著山勢向下,一群大學生放著音樂,聲音頗大沿途經過的人都聽得到,也有人一邊哼著歌,也有的人像是唱KTV般的大聲唱,這是學生的活力,為春山增了一道聲音,好靜的人可能會不習慣吧!這是另一道山景。 太武山下公墓前的綠地,有些家庭正在野餐,小朋友跑來跑去,一會兒上橋、一會兒下橋,看來景色美得讓人忘了這裡是墓地了!正要乘車離開時,榕樹下一朵朵黃橘色的落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瞧,這不是木棉花嗎?原來木棉樹就隱身在榕樹群中。新市里也有木棉樹,那兒的落花,落在馬路上,車一壓,人一走就扁了,一團團的黑,在視覺上極不美觀。而這裡的花,落在榕樹根上,落在枯葉上,落在青色的草皮上,自然又美麗,即使落花逐漸枯了,也是枯得又自然又美麗,與大地融合的黑。 春天的太武山,即使有蟲蟲大軍,還是讓人想一再探究,或許下回來時,正是桑葚成熟時!又或者下回來時,山頂上的繡球花開得花團錦簇了!也許都不是,而是海印寺前的蓮花池,除了藍色的荷花,含苞的橘色荷花開花了呢!
-
《黃春明撕畫系列之3》濁水溪
濁水溪 當我還沒有見過你之前 你就從阿公的嘴裡流進我的耳朵 然而,好多個村莊 好多的豬隻和雞鴨牛羊 好多叫天,叫孩子,叫救命的聲音 好多人和水鬼 全都卡在我的心底 濁水溪 我長大之後跨過你離鄉遠去 當我想起家鄉,想起你 卡在我心底的都醒過來 串成一串串的故事串 從我的口中流進 在異鄉出生的孩子的耳朵裡 在夢中驚叫,也在夢中微笑 我知道他們為什麼驚叫 但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微笑
-
《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辦妥了所有的手續後,兒子意祥再到機場的公用電話亭,打了一個國際長途給新加坡的六叔黃神賜,請他按照預定時間前往機場接媽媽,回到媽媽和老婆的身邊後,則注意來來往往的旅客,看看能不能碰到一兩位同機往新加坡的熟人,好拜託他能一路上照顧媽媽,因為這是老人家第一次出國,又不認得機場的一些中、英文字,怕她認不得機場的那些指示標誌而走錯了地方。 經過一再的尋覓仍不見熟人,最後只得找到機場服務台,由服務台派人員陪同帶著老人家登機後,眼看著服務人員帶著媽媽上了二樓進入候機室後,意祥才偕同太太走出機場大廳,準備搭車返回台北。 從開始起飛後,淑女阿婆就感到有點暈眩,這是她第二次坐飛機,上次是不久前從金門到台北坐的軍用班機,原本身體一直都很硬朗的淑女阿婆,在兒子結婚前就在佛祖尊前許下承諾,只要兒子意祥結了婚,心中已無罣礙,她願終生吃素,一心禮佛,到現在已有十多年了。長期的吃素,使她原本嬌小的身軀更見清瘦。 飛機上許多人都閉著眼休息,甚至時而傳來有人的打鼾聲,而淑女阿婆一直都無法閉上眼來稍作休息,四十多年不曾見面的四嬸,今年已是年過九十高齡了,當年為躲日軍侵佔金門而連夜過海到蓮河,在榮福的奔走下,順利前往新加坡和四叔團圓……,如今四叔早已過世,而四嬸和四個子女早已在那兒落地生根,再無返鄉的念頭,自己也在二十幾年前舉家遷台灣,從此不作返回金門的打算,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回到蓮河看看那個三十多年不見的女兒和自小生長的家鄉,父母親早已作古人,只能前去祭拜而已。 經過約四個小時的飛行,新加坡終於到了,當服務員帶著淑女阿婆通過海關,領了行李後走出來,透過所戴的老花眼鏡,看到有人朝著自己這邊在招手,待走近細看,招手的正是前不久才到永和探望自己的小叔黃神賜:「三嫂啊,我們又見面了,你果然真的來到新加坡了!」 「神賜啊,謝謝你來接我,我這次可是要來麻煩你了。」 從服務人員手中接過了行李並向他致謝後,神賜帶著三嫂走出機場大廈,上了自己開來的車子,一路直奔家中。 淑女阿婆沒有精神去欣賞新加坡的什麼風光,只感覺到一路上看到的都是一棟棟高聳入雲霄的高樓大廈,神賜家住的也是一棟高樓,進門、進電梯、出電梯、再進一道門,就聽到屋子裡傳來老人家的聲音:「淑女仔到家了是嗎?」 「娘,是我去接三嫂回到家了。」神賜拉開門讓淑女進屋,屋子裡早有一位看上去五十來歲的婦人來扶著淑女阿婆並叫了聲「三嫂!你一路辛苦了。」 淑女正待要看清這位稱呼自己「三嫂」的婦人,那邊一位老太婆已經在另一位黑臉女人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淑女趕緊過去,叫了一聲「四嬸!」隨即兩雙手抱成了一顆拳頭,久久都放不開。 「淑女啊,你都已經這麼老了!真的是你嗎?」 「是啊四嬸,我是淑女,在您面前我不敢說老,不過我卻已經七十多歲了。」
-
赤道弦歌
赤道,火紅般的五線譜,劃過星羅棋布的島嶼,列島的城市如跳躍的音符,棉蘭(Medan)在上,梭羅(Solo)在下,分唱不同旋律,譜成迥異的赤道弦歌。 我研讀印尼如習唱樂府,梭羅曲調,屬馬來歌,接觸得早:棉蘭旋律,屬儒道風,啟蒙得晚。每回赴印尼,以雅加達為中心,上下奔走,往上飛向蘇門答臘的棉蘭,往下走向爪哇的梭羅,我不深諳五線譜,兩城人間悲喜調,各自吟唱。 棉蘭旋律 「哦!你係洪小姐的查埔人。」一次棉蘭客戶打電話來,尋我不著,剛好先生接的,留下腔調怪異、經典、有趣的這一句。 他就是阿生,華僑的第三代。 棉蘭初旅,那時華航有直飛航班,中途經檳城,抵棉蘭恰是午后一點。正午,日照正強,高大的椰子樹細篩光影,搖曳生姿,清風徐徐,竟無台北的燠熱。從機場直奔阿生工廠,跳動的石子路,兩旁熱帶雨林,草土莽莽,厚葉粗梗,爭相探頭迎接生客,柳青色斜斜屋頂,虛掩在叢叢的野林間,南國風情畫,潑墨似地幅幅相連。 阿生,第一次相見,南洋衫西褲,腳底吸著大拖鞋,彷彿是憨厚、樸實的莊稼漢一個。心想,他的形象和我習以為常的西裝革履生意人相距甚多,但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屬我原鄉閩南式的草莽鄉野風。除阿生,同時見到了他的事業夥伴、也是他的哥哥─阿義。 千里應邀而來,心裡不免納悶:可有誠意讓我能不空手而歸?旋即打開電腦,忍著早起的睏倦與坐飛機的疲憊,在他們團團圍住的面前,照片一張張,慢速度的福建話,忘情地演出。說真地,在當時不知我的閩南話他們聽得懂幾許? 「阮係阿公年代自唐山過海來,可惜唐山話不曉講,福建話?淡薄會曉(福建話,一點點之意)講。」一個靦腆的臉孔在眼前晃動著,並慢慢地吐出這幾句。 但是,大部分的時間是我說,他們聽,偶而插句問話,說不上話時就咧著嘴笑,那氣味很有我家鄉叔伯的影子。他們嘗試與我溝通,講不出的福建話在舌尖打轉,繞半天都轉不出。最後,對我露出歉意的笑容,先送我回飯店休息,晚上請吃飯,飯後再找個通曉華語的親戚當翻譯,繼續談。 人與人之間的情分真奇妙,商業關係也是。第一次見面語言溝通不良的情景,兩相結巴來去,清晰歷歷在目,沒想到居然開啟了日後堅若磐石的商業緣分。 從此,棉蘭來去,見了阿生總是會見到阿義,或是見著阿義總是會見到阿生,他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後來,甚至融入他們的家庭世界,每次去棉蘭,必與他們的家族吃飯話家常。彼此的溝通,已不用靠翻譯,華語取代了福建話,驚訝這樣的轉變,答案令人跌破眼鏡,那就是台灣的偶像劇,外銷印尼的華人世界,成功的擄獲了阿生阿義的家眷們。 年復一年,他們經營的產業漸漸擴大。不管我在台灣或行腳天涯何處,總是接到阿生帶有特殊腔調的電話,要採購台灣機器,不多廢話,只關心價格,相對於其他客戶在意的技術問題,他似乎有過人之處,從不麻煩我。他們的產業規模,近幾年來已發展成蘇門答臘島屬一不居二的企業了。儘管如此,阿生與阿義還是一如初見時的樸素模樣打扮,空盪盪的辦公桌,不見電腦。阿生甚至拒絕帶手機,他說他的作息固定,每早八點來辦公室,五點回家,假日例外。幾次,在他們辦公室儘管多熱烈地討論其產業動態,出了廠房總不忘低聲囑咐,等下到餐廳公共場所,不要談論生意上的事。這深刻的一幕,是令人尋味的人生哲理。 我堅信,他們雖然沒有傲人亮麗的學歷,卻有許許多多值得學習的企管經驗。其中一項,他們不識中國字,我們小學課本裡─「一根筷子易折斷,十根筷子難折斷。」的寓言故事,他們或許不曾習讀過,卻如此身體力行的詮釋著這團結的寶貴道理。 梭羅旋律 初識梭羅,是客自此城來台北訪我,提及此城名,見我不解狀,乃進一步解釋梭羅位於爪哇島的中部,附近古城三寶瓏是旅遊勝地,位於其南部的日惹市,更是文化上或歷史上有特殊的歷史地位。從此,對梭羅自有不可名狀的嚮往。 來客名喚阿立,濃眉大眼,黝黑皮膚一開口就見潔白牙齒,道地馬來人。初見面,卻談笑風生,展現他幽默、風趣、聰明等特質,與刻板印象中馬來人的愚笨懶惰是有些出入。 整晚,大部分時間是他說,我聽,且聽得津津有味。他父親,一個解甲的軍人,回教的家庭,成群的孩子排成一隊。他排行老四,掌管家中三個產業中最大的一個。眉飛色舞地告訴我如何有效管理生產事業,如何創意十足地開發市場行銷,聽得令人驚嘆連連,也好奇他如何累積這樣的智慧。他說,在梭羅他有為數不少的華人朋友,他喜歡與華人在一起,觀察他們,學習他們,尤其在做人與作生意兩方面。 那時,他近三十歲,說話語調,神情氣味,面向陽光,彷彿世界就在他眼前展開。 後來,首度至梭羅,拜訪他的工廠與他的家族,同時也見識了回教徒嚴肅的一面。那晚,阿立找來了其兄弟與他們的大家長─父親,邀我一起晚餐。當我喜孜孜地走向他父親,伸出右手,準備向新朋友表示該有的熱情與善意時,尷尬的事居然發生了,他的父親一臉嚴肅,不拒絕也不接手,我的手懸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阿立適時解圍,說他父親是傳統的回教徒,不與女人握手,沒惡意的。 梭羅,發展中的城市,生氣勃勃且帶點雜亂失序,像東南亞某些發展國家的城市,三輪車滿街跑尤為壯觀。我則獨鍾情雨林國度裡,植物綠葉,果蔬鮮豔,物產富饒,市集店舖林立,隨意取得食物水果可溫飽的幸福感。 慢慢地,不知何故,阿立採購銳減,聯絡頻繁不再,到後來呈失聯狀態。 直到有一天,取而代之的經營管理者,找上門連接起我與阿立中斷的線路,我隱約感覺阿立發生了什麼,也百思不解聰明如他,到底為什麼他的家族事業會淪落到外人的管理手裡。 一樣的梭羅,一樣的清風椰影,當我再度到阿立的工廠時,他昔日意氣風發的笑容凝結不見了。攤在我眼前的是阿立紛爭的家族,七十幾歲的父親,母親過世,馬上續絃女兒般年紀的女孩,兄弟鬩牆爭端始啟,經營團隊全換成控股公司的陌生臉孔。家族的利益與紛爭,公婆各有理數不清,就像廠房裡的舊機器,年久失修,危在旦夕,再一步恐將瓦解停擺。 梭羅到雅加達,一如往昔乘坐嘉魯達印尼航空,象徵神鳥的標誌展翅在機翼上,飛機緩緩地上升,一路我卻默默無語。梭羅,無言,如暫時的休止符。
-
看見天使的微笑
金門,不大的彈丸之地,蘊含豐富自然資源之真、獨特閩式建築之美,也包含,老吾老、幼吾幼之人文之善!我特別要向所有鄉親介紹一個特殊且饒富意義的慈善團體-金門縣身心障礙家長協會。 近期,筆者偶有機會接觸並參與該協會對本縣身心障礙者一系列的照顧與關懷活動。自民國82年協會成立以來,即以維護並尊重身心障礙者權利為出發點,致力促進身障者生活機能與發展,提供全方位、多元性、持續之服務。今年年初,協會以「社區家園」為主題,辦理為期11天的冬令營活動,受到金門各界重視,活動期間,金門縣大家長李沃士縣長也在相關人員陪同下到場參觀並問候正在寫春聯的「天使們」,現場歡笑聲四溢,氣氛溫馨融洽! 超越障礙,邁向幸福!我經常深思,人本社會就是尊重每一個生命與其自誕生後造物主賦予他的意義與價值,不論貧窮或富貴、病疾或健康,都應有追求確幸的權利!當我看到19歲的大朋友-可能因為某種病的關係,仍像個初齡的小孩行為舉止-我相信在他的世界裡,沒有仇恨、沒有悲傷,存有的,就是對下一個未知的期待與希望! 此外,特別藉機會讚揚協會的志工人員與每一位身心障礙者的家屬,身心障礙者的日常生活照顧與教育,畢竟與一般學齡前(中)的孩子不同,所必須付出的關懷與心力更以倍計,協會每位志工及家屬,都像是這群天使的守護神,無私奉獻,全心照顧,不求回饋,這樣的精神與付出,深深令我感動! 金門,是一個最有情有義的縣市,在歷年各大資訊媒體評比中,也屢佔全國最幸福城市的前茅,透過這樣的文字分享,誠盼金門縣政府邀集理監事座談,給予支援,另外希望每一位在地鄉親能抽空關懷這群天使的微笑,或許,每一個我們看起來輕而易舉的行為或動作,都是他們努力許久的成果,也是,邁向下一個可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