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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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香林
一直很喜歡楓香的高度 有點憂鬱顏色的枝幹 幾度驟冷驟熱之後 在冬天裡冷的有點倔 一種矗立於天地間 又獨立於天地外的灑脫 就在厚實的枝幹上 蹦出的細小紅葉 片片迎風飛舞 即使終於葉落歸根 那剩下的枝幹竟也是 一身風骨直入雲霄 彷彿聽不到細碎的葉落聲 在我踩過的小徑上 我喜歡臥坐在小徑上 仰望兩旁直挺挺的枝幹 像夢裡不停編造的夢話 以何等緩慢累積的思念 無來由的順著枝幹往上攀 直到看見藍天中的楓紅 那不同層次降寒的顏色 綻開一季紅顏知冬 我想 最紅的.微黃的.咖啡色系的 誰比誰較孤寂呢 那包裹翅膀種子的毬果 一顆顆掛滿枝頭 等待狂風驟雨 飛向思念的土地 尋一輩子的等待 然而 風是無法選擇的 方向是無法預知的 我在小徑上坐久了 竟自以為本身是毬果 也會掉落 不知名的塵土 等待乾裂 等又一季的春天 下一季的滿園春綠 於是 我釋懷了 在這冬末初春的楓香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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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鹽工們正把一擔一擔的鹽從鹽坵底下挑上來存放到鹽倉裡,那鹽倉經年累月的往裡堆積,已經快要堆不進去了。這時候安慈正挑著一擔鹽在鹽倉外等著過磅秤,過了磅秤好讓管理員登記後,才能計算一天的收存量,這時忽然聽到「答…答答答……答答答……的聲音連續響個不停,接著有人喊:「你們看啊!看太武山那邊!」眾人的眼光轉了過去,只見太武山上、周圍,無數朵白色的煙花在太武山上空綻放,有人馬上叫:「那是高射砲打的,有看到飛機嗎?是不是有大陸的飛機,不然怎麼打高射砲?」就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時,「答答答」的聲音忽然轉為「嘶…碰…碰…嘶…碰碰…」的巨大爆炸聲,大家不約而同的一起放下手上、肩上的鹽擔子,快速往寫著「以場作家」的辦事處奔跑,一邊有人喊:「是砲擊,趕快進防空洞。」 防空洞就挨著辦事處的牆邊而建,這是從「九三砲戰」後場方所建的鋼筋水泥防空砲洞,這麼堅固的防空洞只有在鹽場這政府生產單位才有,民間還看不到。大家進入防空洞後,緊接著還有一些在鹽坵底結晶池裡收鹽的工人,也陸陸續續的跑回來,躲進這個防空洞裡。「聽聲音是後壁山砲陣地的落彈量比較多,村莊裡面應該很少,坵底沒有看到有落彈的情形。」幾位從坵底跑回來的鹽工向大家報告他們從坵底知道的大概。 「看情形村莊裡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就怕在山上工作的人,這段時間正在收花生、耕田的人不少,希望不會有什麼不幸的事。」 「不要出聲,都安靜下來,聲音這麼大外面有什麼情況都聽不到。」劉指導員要大家安靜,他這時已經把辦公室裡那部手搖電話機連線一齊抱到防空洞裡來。這時防空洞外「砰……嘶…嘶…碰碰…」斷斷續續的砲彈爆炸聲還在持續著,沒有人敢出去,指導員也不讓人出去。 零零落落的爆炸聲慢慢的稀疏下來,終於停了,正當有人準備出去看看究竟時,一陣突如其來「乓…乓…乓…乓…」的巨響,把大家又安安靜靜的擠進防空洞裡,「聽聲音像是後壁山砲兵的還擊,從開始到現在才聽到這還擊的聲音。」 連續幾陣巨響過後,大約停了半個小時,天色逐漸暗了下來,砲聲也逐漸淡了、停了,指導員讓大家快點回家去,整個村子裡叫人的,找孩子的,鼎沸的人聲取代了先前的砲彈爆炸聲,讓夜色無法靜靜的籠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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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硐尋幽之旅
常聞瑞芳風景秀麗,原始風貌保存完美,是個值得探訪的好地方。特別是近來成為熱門景點的侯硐,雖心有嚮慕,但總緣慳一面。難得二二八假期天氣晴朗,於是全家驅車北上,想來個一日之遊。 甫達該地,只見眼前滿滿的車潮人潮,即使來時已有心理準備,然場面確實駭人。絡繹不絕的遊客,將該地擠得水洩不通,連想轉個身照個相都覺困難。 侯硐舊名為猴洞,因清朝乾隆時此地多猴而命名。直到民國五十一年,當地居民因覺猴字不雅觀,遂將猴洞改名為侯硐。此風景區大抵以侯硐車站為界,站前多為舊遺址與新建紀念館林立其間,還有販賣紀念品的商家,以及各種小吃攤位。特別醒目的是,早已化為斷瓦殘垣景象的瑞三整煤場內,碩大朽蝕的輸送煤炭機具閒散放置,與其隔棟嶄新的願景館相比,面貌更顯滄桑。瑞芳曾是台灣最大的產煤區,也曾人聲鼎沸喧囂半世紀。無奈迫於經濟效益的考量下封坑,導致有段時間呈現的是繁華落盡的滄桑謐靜。也幸有政府紀念園區的創設,如今才不為世人所遺忘。 園區內另一亮點,就是遍地可見的杜鵑花。適逢杜鵑花期,嫣紅白皙的花蕊爭相綻放,遊人紛紛就景拍照留下倩影,想來個人美花嬌景象。唯頗感可惜的是,園內著名的鐘萼木,因四月左右的開花季未至,無緣見識那吊掛有如鈴鐺的花萼,以及串連三十二朵小花的花梗。待至中午時分,已覺飢腸轆轆,於是選擇一家名為「古早味麵店」用餐。許是生意熱絡,那八十餘歲的阿婆忙進忙出。剛匆匆收拾完油膩一桌的碗盤後,只見她嫻熟的從浸泡洗碗精的濁水中拿起碗箸,挨著水龍頭刷刷幾下,再放入熱水裏燙了燙後隨即完成。從她擱置在旁的碗盤中,居然清潔地找不到一絲油垢,著實讓人佩服。與她閒聊中得知,這家已有五十餘年歷史的麵店,曾經見證過瑞芳採礦區的興盛和落寞,當時的商賈和工人的頻頻進駐,帶動了此地的繁榮。本以為封坑後恐從此沒落,但如今的一番觀光型態改造,又顯現了新氣象。 用完餐後,我們順著侯硐車站天橋的階梯拾級而上,想到站後的貓村好好的參觀一下。當走在這被命名為「貓橋」的通道上,映入眼簾的是有關愛護貓咪的警語貼圖,還有一塊塊綿綿相連的貓跳台。這貼心的人貓共行通道,拉近了雙方的距離,也讓彼此的關係更加親暱。 進入原名為「光復里」的貓村,才見識到它的名副其實。那一排傍著山坡而建的低矮平房,從斑駁的外觀中可見年代的久遠。有些房舍已傾倒頹圮,尚稱完整的住家門前擺放著攤位,招攬著觀光客購買紀念性的商品。倒是慵懶閒適的貓咪們,頂著溫暖的陽光,或橫躺在屋簷牆頭上,或漫步穿梭人群間,任由遊客拍照撫摸,也不覺驚惶。只見這群貓咪表情迥異,有的杏眼圓睜活潑可愛;有的眼瞼微閉安靜沉思。而此地住戶再三告誡,不要餵食車站前商家所售的貓食,那裏面添加對貓兒健康有害的成分。本買了些貓食正要給貓品嚐,聽了這話也只好作罷,免得落了個愛之適足以害之罵名。 此次古蹟尋幽,感觸良多。深感地狹人稠的寶島台灣,還有那麼多人文薈萃、鍾靈毓秀值得探訪之地。也希望大家在懷古追昔之餘,能夠更加珍惜這些寶貴的文化遺產,並賦予它更多的新生命和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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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他一出生就小我兩歲,雖然我們老愛吵架、搶玩具,但我知道,他是我的親弟弟,我此生唯一親愛的弟弟。還記得他第一天上小學的時候,他有些緊張,於是一下課就跑上樓到我的教室找我,他隔著透明的窗戶對我笑,大聲的喊我:「姐姐!」我牽著他的手帶他在走廊上走著,直到上課鐘響時他還不太肯回教室,「回去上課吧,老師和同學都在等你喔!」我牽著手帶他回去班上。那天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他原來那麼需要我,而我也開始懂得照顧弟弟是我的責任。 待他進了與我同一所國中,我帶著他到新教室,他的導師在教室裡和學生們自我介紹,這天他一樣緊張,不時瞄向窗外,這次換我從外頭望向他的教室,微笑和他說加油,我與其他家長一樣,等到第一節上課才離開,我放棄了早自習的考試,因為弟弟在這個時候一定更需要我。 現在的他正為了考大學而努力,這些事情他可能忘了,又或許記的比我清楚,此時的我們,不如以前那般親密,也許看上去是疏離了,可是我明白,只要他需要我,我便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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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巴馬因應極端氣候變遷新指令一瞥
「八卦四象乾坤轉,氣象萬千朝夕間。高瞻遠矚歐巴馬,頒布新令圖御攬。」 壹、楔子 隨意翻開報章雜誌或收看各種電子媒體,經常看到、聽到:持續增加之極端高溫,更多之豪大雨,不斷之(森林)野火,更嚴重之乾旱,凍土融解,海洋酸化以及海平面上升報導,影響世界各地區自然資源、生態體系、經濟、公眾健康等層面。氣候變遷早就是人類共同之重要課題,只是各國重視程度不同而已! 何以致之?眾所周知,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義大利及加拿大七個先進工業國家,為造成氣候變遷罪魁禍首,尤其美國浪費全世界二分之一石油資源,在發現其他新興國家開始仿傚其作法時,一方面掩護其昔日之惡形惡狀,不斷批判新興國家不環保;另方面與歐盟聯手粉墨登場變成世界道德提倡者,尤其制定減碳等主要遊戲規則,企圖逼有求於他們國家就範,以維持其執世界牛耳地位。 儘管知悉歐美國家邪惡面,面對金門未來需要,歐美於環保新觀念仍有借鏡價值。詩經小雅鶴鳴篇亦言:「他山之石,可以為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因此選擇性摘譯OBAMA總統於2013年6月25日頒布「聯邦因應氣候變遷影響(Preparing the United States for the Impacts of Climate Change)」(原文共九條)如下。 貳、重要內容 一、制定命令之動機、目的及政策 美國社會已明顯面臨經濟或健康方面之挑戰,物種及棲息地也已面臨其他方面壓力。管理上述風險需要用心準備,密切合作,由聯邦政府及利害關係人協調規劃,在聯邦、州、地區、部落、私部門和非營利部門之黽勉下,提昇氣候變遷之預防暨應變能力;協助保護我們之經濟、基礎設施、環境和自然資源,並為行政部門和局處運作、服務及綱領,提供連續性援助。 2009年10月5日頒布之13514號行政命令:「美國聯邦領航之環境、能源與經濟執行令」,由環境品質委員會(CEQ),科學與技術政策辦公室(OSTP),以及國家海洋及大氣管理局(NOAA),所組成之整合性氣候變遷因應特別工作組,為普及整個聯邦政府協調行動之氣候變遷防範暨應變能力基礎。此外,依1990年全球(氣候)變遷研究法第103條(15 U.S.C.2933)規定,制定之美國全球氣候變遷研究綱領(USGCRP),及機構計畫與活動,聯邦政府將繼續支持科學研究,觀測能力,並且提高認知,及對應氣候變遷反應與其對國家影響之評估需求。 為改善美國防備暨應變能力,聯邦政府應建立先進及追求新的策略。因此,各部會應致力於:(一)政府平行機構間從事並強化夥伴關係及資訊分享;(二)建立並提昇風險感應決策工具功能;(三)以經驗法則為基礎之感知及調整未來行動之適應性學習;(四)準備計畫。(第1條) 二、專責聯邦政府氣候變遷應變能力理事會之任務 為檢討聯邦政策或綱領,對於州、地方自治團體、部落及局處,於氣候應變能力強化對策支援成效,由30個以上各部會副首長級人員組成「氣候變遷防備暨應變能力理事會」。 理事會之任務在於:(一)當確保持續維護公眾健康和環境保護之同時,查明並尋求滌除或減少改革阻礙投資或其他行動之壁壘障礙,以增強國家的適應氣候變遷能力;(二)就可能增加天然或內在體系、經濟部門、自然資源,或社會對氣候變化相關的風險較脆弱者,革新政策及聯邦資助計劃;(三)確認機會,以支持和鼓勵更聰明,更適應氣候變化的投資,由州、當地社會及部落,透過包括機構之指導、贈款、技術援助、測試性能,安全方面的考慮及其他方案,包括依1994年1月26日第12893號發布「聯邦基建投資原則」提供基礎設施發展誘因等命令;(四)在完成上述確定之要求,包括已成功及計畫中等機構適應計畫進行報告。 聯邦各部會就州、地方自治團體及部落組成之氣候應變能力特別工作組提出之建議進行討論。(第2條、第6條) 三、強化因應氣候變遷環境保全措施 美國國防部、內政部、農業部、環境保護局、國家海洋及大氣管理局、聯邦緊急事務管理局、陸軍工兵團等部會首長,應與環境品質委員會主席及管理暨預算辦公室主任共同合作,自總統命令發布後九個月內,對於氣候變遷所造成之森林、河川、海岸等影響,完成詳細調查及評估作業,再基此資料,由聯邦相關部會制定包括影響經濟在內之有關土地及水資源之指針、綱領等,特別重視綱領與政策之調整,提高更廣泛的氣候適應能力及封存二氧化碳,或其他減輕對氣候變遷來源之雙重目標。其評估應對於政策、綱領,法規面之修改訂出時間表和計畫。(第3條) 四、供應強化應變能力之相關資訊及工具 因應氣候變遷帶來的影響,國防部、內政部、農業部、商務部、衛生部、住房和城市發展部、交通運輸部、能源暨國土安全部、美國環境保護局,以及美國航空和太空總署,在美國全球變遷研究計畫支持下,應攜手合作開發並授與氣候變遷防範暨應變能力之權限、便利、實用、最新數據、資訊和決策支援工具。 環境品質委員會與科學與技術政策辦公室,應與管理暨預算辦公室合作,並與2013年5月9日發布第13642行政命令「公開並使機械可判讀政府資訊新預設值」一致,而且應督導政府資訊入口網站機構,並與確認、研究及整合氣候問題及決策數據及工具之機構合作。(第4條) 五、策定聯邦評估氣候變遷風險之應變計畫 依美國總統第13514號行政命令,聯邦機構應制定因應氣候變遷之相關風險計畫,並提供予環境品質委員會及管理暨預算辦公室。這些計劃評估機構在短期及長期的運作及任務因氣候變遷造成最顯著之相關風險及漏洞,各機構將採取管理這些風險和漏洞之行動。 基於上述成果,各機構應開發或繼續開發,實施並更新整合考慮氣候變遷綜合性綱領及整體任務目標。各機構提出之適應計劃應包括:(一)確認並評估氣候變遷帶來之影響,以及該機構完成其使命、營運及計畫能力之風險;(二)綱領、政策及規劃機構已經到位,以及該機構將採取額外行為,並在近期內管理氣候風險,並在短期和長期建立防禦能力之說明;(三)任何氣候變遷有關之顯著風險,妨害機構法定任務達成或運作,將如何解決及說明;(四)在上述機構將如何考慮是否需要提高氣候適應暨應變能力,包括成本及改善此之益處,對於機構之供應商、供應鏈、不動產投資及資本設備採購,如更新代理機構租賃政策、建築物升級、遷移現有設施及設備,及興建新設施之說明;(五)將如何促進跨部門間之協調,以支援各級政府在氣候變遷防範暨應變能力,包括涵蓋各機構區域辦事處和中心的協作,並透過資訊、資料及工具的協調發展之說明。(第5條) 六、設立地方性氣候變遷防備暨應變能力領袖級特別工作組 特別工作組由環境品質委員會主席、白宮跨政府事務辦公室主任共同主持,並由共同主席邀請選舉出身之州、地方、部族公職人員組成「氣候變遷防範暨應變能力特別工作組」。 特別工作組經由共同主席,向總統提出聯邦政府應如何作為之建議,包括:(一)消除障礙,建立激勵機制,提出現代化的聯邦計劃以鼓勵投資、執行及合作,以強化對抗氣候變遷影響力;(二)向各州、當地社區及部落,提供有用的氣候變遷防備工具及可應用之資訊;(三)以其他方式協助各州、地區及部落防備暨適應氣候變遷。(第7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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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不好意思大嫂,我知道你已經受了很大的驚嚇,也不是什麼壞人,本來不應該這麼做,但因為這是我的責任,也為了安全起見,我不得不這麼做,請大嫂多多包涵。」 淑女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只看到排長跟身旁的哨兵說了幾句,哨兵卻有些為難的樣子,排長瞪了他一眼,他只得把手中的槍枝拿進衛兵哨裡再出來,手剛伸出來臉就紅了,他的手沿著淑女的上衣領子往下摸,只往兩手邊摸下,淑女的身子很不自在,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兩行淚水再度流了下來,小兵再往下摸到她的褲管後就停下來,「報……報告排……排長,沒……沒有東西。」 「好了好了,大嫂你轉過去。」淑女當下不知怎樣才好,排長自己圍著她繞了一圈後說:「好了大嫂,實在不好意思,委屈你了,以後下海時多注意,基於我的職責我不得不這麼做,是怕有人趁著下海的機會,幫對岸的人帶些不該帶的東西回來,對我們不好,所以我必須這麼做,請你原諒。」 淑女的頭不敢抬起來看,她低著頭直說謝謝,謝謝,哨兵把她的蚵民證還給她,她就急急忙忙的上了西江崎。 剛走到家門口,看到女兒帶著弟弟坐在家門口,淑女跑了過去,抱著兩個孩子嚎啕大哭。 孩子也哭了,三個人哭成一團。 十、砲火連天 學校開始放假了,這個暑假秀玉和意祥姊弟兩人一起從西園國校畢業,因為秀玉入學的年齡晚,中途又因為她媽媽工作忙,她為了跟弟弟同班好就近照顧,就自動陪弟弟從一年級再讀起,所以這六年來兩人一直都是同班同學,並且在這個暑假同時畢業。同學裡面除了一兩個家裡供得起的繼續就讀金門中學初中部,絕大多數的同學都放棄升學,幫助家裡做些農活的工作。 秀玉這孩子已經十五歲了,雖然已經長得亭亭玉立,但因為個子跟她母親一樣長得比較嬌小,加上穿著學生制服,所以如果一時看上去還只是孩子的身架,可如果換上便服,小姑娘的骨架就現出來了。雖然也曾有人開玩笑說:「秀玉長得好漂亮啊,給我們家做媳婦好嗎?」她媽媽總是說:「還小呢,我也不想讓她這麼早嫁人。」要不就是說:「從小我就把她許配給人家了。」至於許的是誰家?卻一直沒聽說過。 八月下旬的金門,雖然已經立秋過後,但正是暑氣逼人的季節,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太陽依然掛在半空中沒有準備下山的意思。村前鹽埕裡那些正趕著收鹽的工人,一個個被曬得跟烤麵包一樣,濃茶的顏色浸泡在每一個鹽工的手、腳和臉上,而一格一格的鹽坵,那些尚未到成鹽的鹵水,在夏日陽光的曝曬下,一陣陣的鹹澀從鹵水中溢出味來,更顯得鹵水的濃烈。這些在每一位鹽工的味蕾上都已烙下太多的印記,烙得他們每個人早已聞不出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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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茵河水﹐靜靜流
萊茵河水靜靜流,日與夜,不停歇。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乾卦的「象辭」如是說著。秋光照拂水面,泛起粼粼金色,河岸邊,靜立,觀水流,腦海中因一個身影,浮現了這句話。 杜塞道夫街上,朗朗秋日,樹葉高掛枝椏,翻黃轉紅,但以金黃最喧鬧。輕軌慢車R79沒幾節,穿過童話中的尖頂木屋、穿過林蔭綠帶裡的街道,火車嗚嗚輕啼,這些像是城市的風景畫。窗外,金陽灑落,譜成自然的旋律,輕軟地漂浮空氣中。列車前進,載領著眾人,心情像去郊遊,而不是工作。 列車進站,一下淨空的車廂,走出的全是西裝筆挺的紳士或著套裝的淑女,拉著輕型行旅箱,急急地趕赴一場工業的嘉年華會─德國杜塞道夫2013K展。 步行了數百米,偌大的展覽,共計十七個館,聲勢浩大地矗立眼前。這是三年一次的杜塞道夫K展,也是全世界塑膠機械的龍頭展。據說開展期間,方圓百里內的大小旅店住房全告罄盡,近30萬人口自世界各國來此朝聖,一場工業的競技活動於焉展開。 十二號館,多數的台灣廠家駐集在此。步行其間,彷彿是置身於南港展覽館,國台語飄入耳,泡麵便當齊聞香。產業界的朋友,平日不相見,在各自的軌道上努力,相逢總是在他鄉異國,喜悅盡在話語寒暄時‧ 眾人中,一個深刻的影子,是此行中最難忘的記憶。他,是我黑手夥伴口中暱稱的的麻吉─「廖董」。瘦黑的個子,不擅言語,歲月的風霜,全雕刻在那堅毅的臉龐,是典型的台灣中小企業的經營者。幾次的互動,觀摩他的產品,同時也閱讀著他的歷史,他的生命彷彿與齒輪箱畫等號,所經營的齒輪工廠逾五十年,自父親創始,傳承與他,年過半百,大半的青春歲月在工廠渡過。 齒輪箱,機器的傳動心臟。一齒一齒的密合、傳動,滾動著他家族史,也滾動著台灣產業的發展。 七年前,他所經營的工廠開始轉型,擺脫以往受人牽制的代工命運,自歐洲進口精密設備,提高品質,創立品牌,期許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康莊大道。一貫的風格,仍是以汗水與智慧,一步一腳印,市場的佔有率逐漸上升,甚至取代歐洲知名品牌。 想當然耳,k展尤是他重視的國際展。沒想到,開展首日,他木訥的臉上,靦腆的笑容不見了,悄悄地蒙上一層陰影。展覽大會派人來他的攤位傳達,要他即刻搬走展品,因有人檢舉他的展品與大會規定的品項不符。儘管公司工作人員據理力爭,仍無效,結論是把展品用遮布蓋起,暫停展覽。 他的攤位,籌備多時且花費逾百萬,乍聞此訊,心情之惡劣,可想而知。 德國,工業的強國,也是可敬的國家。境內著名城市,展覽不斷,看展的人、參展的人,皆不遠千里而來,所費不貲,好笑的是訴求對象非德國人、也非德國市場。思及此,不禁深深佩服德國佬的能耐,把展覽這項軟實力工業發揮得淋漓盡致,讓人心甘情願奉上白白花銀子,花在展覽上,也順便進行一趟食衣住行的觀光之旅。 這觀光,不是刻意的遊覽,而是藉由十來天的生活,自人文、美食、經濟、藝術、科技…,林林總總的感受,無不緊扣著旅人的心房。 點點滴滴,無處不可書寫成行旅札記的篇章。 停泊旅店,下了科隆中央火車站,須穿過主教座堂(K?lner Dom,HoheDomkirche St. Peter und Maria),方能抵達。夜歸,巧逢鐘聲響,不眠的人群,圍著圈圈,對著這座盛大的建築物,層層環上的雕樑畫棟,讚嘆眼神,不忍移離。我急急忙忙地穿過這片夜間的靜好風景,噠噠的石子路聲響,急促,是惦記著旅店內網路一封封待回的郵件。遠望漸行漸遠的教堂,曖曖光圈自高塔尖端奔放,異樣感覺升起,我彷彿明白,它千古不變靜立不語,睥睨著月落日起。 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我將再來,在春暖花開的時節裡。 晚餐時刻,業界朋友常吆喝聚在一起,是交流心得的絕佳時刻。那怕是德國豬腳配冰啤酒,或是海鮮燉飯佐氣泡水,在異鄉他國覓得溫熱食物,餵飽肚腹,一直是咱台灣人注重的飲食文化。 這晚,廖董幾杯德國啤酒下肚,一反平日的沉默寡言,變得多話起來。他滔滔不絕地敘述他的故事,訴說著他經營產業歷經二次的挫折。白日裡大會單位的無理對待,反而一字也不提。他說我聽,我多少有些人生風雨的經歷,聽著聽著,感覺他的言談似乎有著「人生風雨幾回過,幾度坎坷人更堅」之氣概。他語調雖平靜沉著,聽在耳裡,似乎了解,他已做好心理準備,迎接這一戰。 國際市場競爭激烈,台灣產業的單打獨鬥,就像孤舟行駛汪洋,更像此時彼刻,身處工業與自然並蓄的國度,在初秋仍不敵絲絲凜冽寒意般,不知為何?更掩不了浮上心頭淡淡的憂愁。 這憂愁衍自長期投身國際市場,常思索的一個問題,台灣在製造業啟蒙得久,但是現在瀕臨後有新興國家的追兵,本身的傳承與升級的隱憂,定位與前途,莫不為下一代捏把冷汗。 一個念頭,悄悄萌生。這靈感,因他堅毅的言行,讓我想另一個他。 在那南征北討的九十年代,大雪紛飛的伊斯坦堡的街頭,結識了為台灣產業努力的另一個他,那時他的頭銜是貿協駐伊斯坦堡的主任。展覽會上,他手提公事包笑容可掬地、忙不迭地穿梭為廠商們服務。 多少年過去了,他白了少年頭,肩頭的擔子更重了,今年夏天,他的頭銜是貿協秘書長。每次見面,他總以一抹認真的微笑,掛在額前漸禿的臉上,我始終清晰地記得這個影像。 晚上,回到旅館,管他是時差的台北半夜,發出一通求救的簡訊。 隔天一早,來自台北的電話打到我的手機裡,烏雲中似乎看見一道曙光。 傍晚再遇廖董,他要我傳達他的感謝,他說,呵呵!貿協請的律師有夠力。這句我能理解的台式讚美話,道盡了咱台灣人在外「團結,兩人同心,其力斷金。」的可貴道理。 最後一日,閉館的最後五分鐘,我隨意逛步巡禮展覽館,被吸引駐足在一攤位前,一組小型的Band樂隊,伴隨女子歌手高昂的歌聲,穿入耳膜。剎那間,心底有著濕潤的感覺,感謝能參與盛會,見證了這美麗的一刻。人類的成就,把冰冷的鋼鐵金屬,經過智慧、努力與汗水,把顆顆粒粒的塑膠原料,變成有用的生活製品。曲終人散之際,每人互道珍重。Thank you! We are here 2013 Dusseldorf Bye! See you 2016! 離境那日,自科隆來到杜塞道夫城,環著街道尋找著名的鍋具店,穿過國王大道,知名品牌的商店並列,我欣賞櫥窗的風情,足下石板路清脆聲響,落葉隨風飄,邂逅海涅的家,來不及細讀他的抒情詩意,便擦身而過了。 不由自主地朝向萊茵河岸邊走去,靜靜地看水流。河岸邊,光影依戀樹葉,如織女牛郎,循著黑暗與黎明,周而復始不倦怠。就像K展,三年一次,促使人類的智慧不斷研發更進步的機器;就像廖董,執著於他的齒輪箱,數十年如一日,就像眾多的台灣人,如河水,靜靜地流,不舍晝夜,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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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上學去﹗
春天來了。我走在上學的路上。 農人邁著堅毅的步子,在軟泥水田裡慢行,腰間捧一籮結晶肥料,一步伐一灑脫,那手勢甩出去,似向天地灑出滿滿的空無,似在風雨中受阻邁步,渾身使力,向前的意志,不是岸上觀者能想企。他肩頭上的白雲和藍天,在亮燦燦的春陽下,投射為田畦水鏡的映影,而農夫,排列在身後的兩行足印,是踏天破地的履痕,是邁往豐收夢土的繩梯。 督促一旁的八哥,暗暗撲翅,高高停歇在孕苞點點的木棉枝柯上,黃頭鷺成群,追逐遠處遲遲下田的耕耘機,一陣風吹過,秧苗便綠過田壟,綠過溪河,綠過每一位路人的心田。 春燕低飛,偷偷啣泥,一垞垞堆疊起家園,巢為碗型的家燕,窩為隧道型的赤腰燕,發出不為人懂的呢喃囈語,似情愛款款的迴旋調子,時而婀娜地照照水鏡,時而曳起一根細細的稻梗,回去圈圍家園,牠們也正忙著裁剪春衣和愛情。 去年,日日晨昏,我在校園裡尋找《詩經》中的植物,頻見玉兔躍升,偶逢銀盤西頹。學期末的研究論題告一段落,期中搶拍的植物圖照,蟬月菡萏,蘆葦初寒,仲夏柳條蔭濃,幾度悠閒憩息於垂幔。時序隱入寒假,枯柳催狂,促推學子返鄉,那柳,斂去入學時的殷殷盛情,枝柯上的啁啾禽鳴,竄入遠處的雀榕樹叢。冷風吹頰,舞搔行人的蓬頭亂髮,空中群飛的紅嘴黑鵯,航線歪斜,朱熹橋畔是「欲去又還不去」的徘徊人。 今日,我走過春耕的水田,汩汩潺潺的溪水聲,一如我胸中奔流不息的脈動。如果我是那抹施肥的農人身影,我亦將無視於軟泥的羇陷,亦將堅毅驕傲地拔出腳踝,踏踏實實地踩出兩行印記,把灑脫的身形,站成空無而如祈禱的樣子,點綴純樸如水墨般的鄉村。如果我是高飛低迴的一隻燕,我亦將翹起優雅的尾翼,站上詩情畫意的古厝屋簷,娓娓敘說「舊時王謝堂前」的雅致點點……。 而此下,我甚麼都不是,只是趕赴開學的學子。只是上學途中,巧是春來水田阡陌裡的一抹小小影子,來到苦楝樹下,喜歡駐足聆聽啁啾不盡的禽鳴,喜愛靜靜觀賞爭食的鳥喙和移枝踏樹的身影,路過波光瀲灩的水稻澤邊,想彼秧苗繁衍出渺渺根鬚時,往上鋪展起綠油油如絨的禾脈,屆時「平疇交遠風」的廣袤綠色波浪,該是何等沁涼舒爽。《詩‧小弁》說:「菀彼柳斯,鳴蜩嘒嘒。」那昆蟲棲息、樹上吟鳴的日子,將隨春天的腳步伴我讀書,伴我臨窗吟哦! 眼裡的春天是這等燦美,我不禁伸伸懶腰,深深吸一口又綠又新鮮的空氣,望學校的方向前進,加入活潑成長的氣息騰升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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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
那次的離開,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任誰也沒想到,是最後,一次,連再見的機會也沒有,您就這樣,悄悄的走了,不留下任何負擔,不留下任何麻煩,卻讓我留下遺憾。 那一夜,我依然睡的熟、睡得安穩,隔天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我難過不已,為甚麼生命何等無常?為什麼時間總是無情?連最後一眼,也無法見到,再也,見不到……腦中浮現的,是往事,歷歷在目的呈現,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真實,彷彿昨日,拉回現實,您不在了,留下我們,一個人默默地離去。三年來,您曾出現過我的夢裡一次,唯獨那一次,您沒說任何一字一句,只是靜靜的站著,然後轉身離開,我不明白這是甚麼意思,只知道,您回來了。 仰望天際,雲朵飄盪,隨著天色明暗起伏,伴隨晨光、日落的色彩,也許在他人眼裡,只是雲,在我心中,是無限遐想、無限的寄託,更是您。人們總說:過世的人會變成天上最耀眼的星星,但我並不這麼認為,星星依然會有變成流星而墜毀的一天,而雲,卻不曾消失,只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我也相信,您一直都在,用不一樣的方式,存在。我喜歡拿起相機捕捉天的美,無論是微妙的小變化,都深深的,陳列在,相機裡,把這最特別的一刻,留存下來,把對您的思念,收藏著。 人,赤裸裸地來到這個世界,最後卻也帶走不了什麼,當下的美好,只是當下,回憶再精采,也已過去,我站在這頭,看著那頭的人離去,等我到了那頭,也會有人在這頭目送著。生命就是這麼延續,生命就是這麼一去不回頭。 憶,爺爺。 (作者為金門高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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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涉水,水已經淹到膝蓋了,也不管它水裡有蚵殼有貝殼的尖刺,她想我必須趕緊涉水回到岸上,趁著現在一條蚵坪上的水路還看得見,再晚些連這條路都沒了,那時就只有乖乖等死了,她忍著被無數破蚵殼割破腳板的痛楚,走過那條窄窄的水路上,水從海底沿著這條水路往上冒,我必須和漲高的潮水賽跑,我一定要趕在它前面到達海岸,如果我落在潮水後面,我就見不到孩子了,孩子現在肯定正在家門口盼著我回去煮飯呢。 她不敢跑也跑不動,只能一步一步把腳舉起踏下、舉起踏下,步子愈來愈輕了,腳下的水愈來愈淺了,一條蚵坪上的小路在眼前出現了,她鬆了一口氣卻不敢停下腳步,水路上沒有水在流,「感謝天公祖,我上岸了,感謝佛祖,我終於跑贏上漲的潮水,我安全了。」兩行熱淚伴著滿頭大汗流了下來,淑女不自覺的跪了下來,她全身沒有力量,坐在潮濕的沙灘上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岸上衛哨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張淑女,你是張淑女嗎?怎麼還不上來?」 她撫著兩個還冒著血的腳板上,勉強撐著兩肢快斷的腿站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向衛哨。這時才發現有十幾個兵手上都端著一把槍等著她。 「你叫什麼名字?」一個穿著軍服戴排長軍階的兵開口問。 「我叫張淑女。」 「怎麼現在才回來?咦!你是游泳起來的嗎?」 「排長,我差點被淹死在海裡了,你讓我坐下來好不好!」 「好吧妳就坐著回答我。」排長示意她坐在衛哨旁的那把椅子上。 「我在後白礁旁那個地方撿海螺,因為在礁石上,沒注意到漲潮了,是聽到這上面敲鐘的聲音時才發現已經被困在礁石上了,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跳下水裡,涉水回到岸上來的,謝謝你們救了我,如果不是聽到敲鐘,我肯定回不來了。」 「是這樣嗎?那你的海螺呢?」排長問。 「我跑都來不及了,那裡還有時間去管那些螺啊?」 「你身上有帶什麼不該帶的東西嗎?」 「什麼不該帶的?」淑女想起來了,不知道通行證還在不在身上,伸手進襯衣袋裡去,掏出了一張已經濕透的通行證交給排長,排長示意衛兵接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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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之歌
故鄉,就像一只飽含溫馨的搖籃,搖出了濃濃的情,搖出了暖暖的愛,把我從呱呱墜地就一直搖呀搖的,搖到廿多歲,使我對故鄉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感情。 廿五歲那年的年底,為了求得生活上的溫飽,不得不狠下心,搬離故鄉;縱然心中有一股生離死別的苦痛,但還是強忍著往下掉的淚水,悄悄的走了。 一年、二年,就這樣過去了。轉眼間,已經是四十年前的往事。每次,去旅遊或者外出時,看到青翠的山脈,心中自然而然的就想起故鄉,想起故鄉連亙起伏的青色山脈,就在那遙遠的南部,彷彿在向我招手,要我投入它的懷抱裏,就像慈母倚門盼望出遠門的兒子歸來。 故鄉是一個純樸而且交通不方便的小山村,要是在地圖上指出故鄉的地名,大家都會感到好陌生,如果提起關仔嶺,大家就很熟悉了,故鄉就以一條小溪與關仔嶺相隔。要進村子,可從嘉義市區找嘉義客運北站,乘沄水線班車到終點站,再走一個小時的山路,就到了。 故鄉佔地頗廣,村民們散居於群山之間,自成一個村落,每一個聚集的村落,也就是行政區分的一個鄰。每一個聚落,都有一個好奇特的名字,就從東邊談起吧!最東邊叫做油礦,不遠處即為有名之中崙溫泉,此處由於早期曾有石油公司鑽探石油,故以此為名,如今,尚留有多座油井的遺址。 再隔壁就是凍仔腳,或許是因為後面有一座大凍山,地處大凍山之山腳下,所以才叫做凍仔腳,在此,設有一派出所,是村民集會的場所;在派出所的前方,可以看到一座尖尖的岩壁山頭,叫做鳥嘴山。在我的記憶中,這座山曾經失火多次,到底是有人故意燒的,或者是上山的村民吸煙不小心惹的禍,我就不知道,反正,我就看過幾次鳥嘴山灰褐光禿的山貌。 太約是村子的東北角,俗名叫做風孔仔,有一段陡坡,坡頂兩座山對峙,中間僅一狹小之通道;每當人們爬風孔仔崎爬得滿身大汗,到達崎頂峽口處,頓覺涼風徐徐吹來,全身清涼,因而稱之為風孔仔(風洞之意)。 村子中央叫做紙寮,是山谷中的小小盆地,以前有人在此利用村中所產的竹材造紙,如今還遺留有幾座浸竹材用的浸漬池及碾碎用的大石輪。紙寮側方的山頭叫做紅仔上天,這個怪怪的名字,不知因何而來。接下來就是生我長我的地方,叫做水雞窟,聽說這裏在很早以前有很多水雞(青蛙)因而得名。 村子的西南方是三重溪,以一溪之隔與關仔嶺為鄰,此鄰的人們都以關仔嶺做為農產交易中心,而其餘各鄰則以沄水為交易中心。另外還有三個地方是有地名而沒有人住的,一個叫大有湖,介於水雞窟與三重溪之間,一個叫龜仔山,在三重溪與大凍山之間,此處大部份為村民之耕地。一個叫大石公,以一溪之隔和大樹鳥為鄰,是村界。 大體說來,整個村子就依偎在大凍山的山麓,但是,我們這一鄰的人卻習慣稱大凍山為大山母,是村子裏最高的山,正好與關仔嶺頂的枕頭山遙遙相對。 故鄉境內,連亙好幾座山頭都是桂竹林,大家都知道竹山多竹,可是卻很少人知道東興多竹,而且清一色都是桂竹林,大部份的桂竹林山都是一位黃姓富豪的產業,據說有好幾百甲,平時派有專人巡山。 村民們就在這塊不算豐腴的山坡地討生活,一代接替一代,開墾一些國有林地,種些雜糧水果,過著清苦、與世無爭的日子。村民們有一顆純樸的心,在大自然坦蕩的胸懷孕育之下,每一個人都是那麼誠懇、無邪,雖然姓氏不同(林姓佔大部份),來自地方不同(有客家人及福佬人),大家卻像一家人似的患難與共,互助互信。 或許,老一輩的村民在日據時代飽嘗被異族統治下的苦痛,大家對於這種自由自在但卻清苦的日子,倒覺得好充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三餐能填飽肚子,加上只堪遮風擋雨的簡陋竹屋,古文人筆下的隱逸生活,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在我家附近不遠處,有一條很小卻很奇特的溪流,叫做「濁水溪仔」,與其稱之為溪,倒不如說是小山溝吧!稱之為「溪仔」,也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溪。為何有濁水溪仔呢?就是它的源頭有瓦斯氣及泥漿溢出,點火即燃,與關仔嶺的水火同源的情形一樣,村民稱之為火孔仔。這火孔仔是隔壁一位莊老先生首先發現的,他還特地開了一條小徑供村民前往參觀,並煞有其事的請舅父在一座大石壁上以油漆寫上「金寶山」三字,而且還備了香燭膜拜一番,說他發現了寶藏。後來,有村民以塑膠管將瓦斯氣引回家中當燃料。每逢下雨天,雨水混合著泥漿,滾滾而流,呈現暗灰色,而且還有一股好濃的瓦斯臭味,洶湧的泥水,就像大濁水溪的溪水一樣,這是村裏唯一的奇特景觀。 故鄉的山,雖然被村民到處墾植,但在大家雙手辛勤耕耘之下,一年到頭綠意盎然,除了秋冬季,草木凋謝,才會有一份淒涼的感覺。 每天,我看到太陽從紅仔上天的山頭升起,然後由枕頭山西沉,一年、二年、十年、廿年,故鄉就這樣把我拉拔長大、成年,故鄉與我之間,已有了一份深厚的感情;童年的歡笑,青年的憧憬,都把故鄉當做精神上依靠的支柱。俗語說:「月是故鄉圓,水是故鄉甜。」沒有人願意離開故鄉,縱然是外界的花花世界,卻也引誘不了知足無慾純樸的心。 走到風孔仔崎腳,我想歇歇腳,可是,那幾棵香果樹已被砍掉了。以往,村民們挑著山產到沄水賣,再買回所需要的日用品,走到崎腳,大家都會在此地休息。路旁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溪畔有好幾棵香果樹,其葉其花都與蓮霧很相似,只是果子不同,吃起來香香甜甜的。樹下一片濃蔭,大家就在樹下聊天,到溪裏洗把臉,恢復體力再起程。此處是二條路的分歧點,沿著溪畔小徑直走,可抵凍仔腳,往右走過小木橋,爬風孔仔崎,可抵紙寮、水雞寮。 看到乾涸的小溪,頂著炎熱的驕陽,我只好繼續趕路,爬上風孔仔崎之後,我發覺前方的山頭下半段是灰褐一片,就像小女孩剪了一個西瓜皮頭,好不相襯;回家後,我才曉得,樹木已被砍伐一空;當時,村民們正為辦理耕地放領而努力,聽說是某些有力人士,利用村民的請願做藉詞而申請辦理農場,因此,村民們的耕地全在他們農場範圍之內,眼看著他們僱人砍伐樹木,村民們只能透著幾許無奈,世上的事,有時候總是有錢有勢的人,才有搞頭,像這一群苦哈哈的村民們,只不過是一些權勢下的犧牲品而已。 每次放假回家,我都迫不及待的到自己的耕地巡視一番,看看農作物長得如何?只要雙腳踩在自己的耕地裏,就會有一股熟悉而親切的泥土香,由腳底緩緩上升,上升到我胸懷之中,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可是,每多回一次家,心中的喜悅卻一直在消滅,因為,眼前的綠意已不存在。以前在坡度較大的山坡、斷崖或者路旁不方便開墾的地方,總還留下許多高大的樹木,可遮風擋日,如今,無一倖免的被文明的劊子手用電鋸給解決掉了,一棵樹木從小苗掙扎到成材,不知要經過幾十幾百年的歲月,但卻抵不住電鋸的威力,只消幾分鐘時間,即可鋸倒一棵大樹。 夏天,該是蟬鳴季,但是,走在林道上,炎陽依舊,四周卻是死寂的,再也聽不到蟬鳴,小鳥、松鼠也都不知去向,就連惹人厭的蛇,也難得一見,是否玄天上帝可憐牠們已無去處而收回去當腳力。 聽村民們說,曾經有鋸木工人被大樹壓死了,或許,這是大自然對於劊子手的一種示警與懲罰吧!眾山的山神已無居所,祂們得委屈一些,到村裏唯一的土地公祠去擠一擠,將就將就吧!但,幾尺見方的土地祠能容得下那麼多位山神嗎? 一大片的香蕉園,由於周圍沒有樹林的遮蔭,終於抵擋不住颱風的侵襲,只剩下幾株零零落落的苟延殘喘的活著。以前,在樹林裏長有許多野生的龍眼樹,每當成熟季,只要上山採一些回來,就可以享受到大自然所賦予我們最豐盛的獻禮,如今想吃,得去街上買;說起來實在可笑,住在山上的人,千里迢迢的跑到都市去買那些原本是山上出產的水果回山上吃,我想,吃起來的滋味不會是清香甜美的,而是帶著幾許的無奈。 我從一塊地串連一塊地的走著,益發感覺到,故鄉是越來越陌生了,眼前的景象似乎已無法和我腦海中故鄉的影像互相重疊,故鄉彷彿已從我的腦際飄向虛空。 那一大片砍掉樹木的山坡,已被整齊的種滿泡桐樹,聽說日本人很喜愛泡桐木做成的家具,因此,就有人動腦筋想發財,因為泡桐樹長得快,沒幾年功夫就可以砍伐了。我看到一棵棵泡桐苗正欣欣向榮,但我卻不為它感到欣喜,倒寧願它枯死,或者發育不良,因為長得快長得肥的豬,總是先被送進屠宰場的。 三十幾年已經過去了,我不曾再回到故鄉,而故鄉的一些親朋好友,在抵擋不住現實生活的壓迫之下,也都紛紛遷往他處,另求發展去了,只有年老的一輩,依然守著幾畝薄地,過著無奈的日子,山神都被迫搬家了,凡人又能如何呢? 或許,那一天,我會心血來潮,再踏上故鄉的泥土,聞一聞被我踩過、耕耘過的泥土,是否一如往昔的芬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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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厭
一顆沒有巨響的通紅炸彈 落入 家中 引爆出已堆積如山的喜餅 又堆積 而後丟棄 一點也不可惜 該是 太多造成的厭膩 快 拿起筆 再記下日期 深怕 忘記 趕場 快趕場 以免失禮 遞上紅包 尋找空隙 享受千遍一律的筵席 那邊是一成不變的海鮮 這邊端上同樣的碰蹄 觥籌交錯 淺嚐 豪飲 一切隨你 而後 離去 ※ ※ ※ 準時開桌 只是一場兒戲 感受政府的那點心意 送酒 才是目的 何必在意 主持人花言巧語 弄得 全場笑嘻嘻 座位過多或擁擠 很難算計 造成 壓力與悶氣 多怪 面子問題 相互 炸來炸去 樂此不疲 像越演越烈的韓劇 導出一部 肥了餐廳老闆 瘦了親友錢包 又 累壞了自己的 結局 那又 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