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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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記憶「落番」情
每一個人都有童年記憶。那天受唐振瑜導演之邀,觀賞其花一年餘執導劇情紀錄片「落番」,描述早期眾多金門人生活不易,而選擇離鄉背井,前進南洋做為「出洋客」,在兩地擺盪、穿梭、掙扎、奮鬥;或有成功輝煌、衣錦還鄉,在故鄉土地上中西合璧洋樓,是出洋客思念故土的表現,也是光耀門楣象徵;或有落魄異鄉,獨留老母妻兒倚門望歸的酸楚與期盼,繾綣糾葛交熾感人的情節,影片裏不論是故鄉熟悉的土地,還是熱帶海風的氣息,都一絲絲引領我在歲月回憶裏漂移,因為童年的一抹記憶,就是在「落番」裏。 其實我不是那樣喜歡童年的記憶,總覺得漂泊不定,心彷彿都是浮動不安的,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熟悉後又立即面對另一張陌生的臉孔,吉普賽人流浪滄桑的浪漫情懷,卻阻擋不了雙鬚斑白時回憶裏記不起任何童稚友人的孤單,還被「笑問客從何處來」? 民國五十三年,父親搏不過風沙滾塵的貧瘠,那時烈嶼這個蕞爾小島所經歷槍彈炮火,還雕鏤在土地裡,不識字的父親以從歌仔戲所學到的字句寫下「富在深山有遠親,貧在鬧市無人識」的信,給遠在汶萊姑姑,要求姑姑幫其想辦法申請到南洋(後來才知道那叫「連鎖式移民」即第一代的移民在異地站穩腳步後,會幫助同族或同鄉到他們的僑居地,而當時烈嶼「小金門」的人大多前往汶萊),做「落番客」,在那動亂的時代裏,求生是沒有抱怨的權利,因為父親要養活一個家六口,父親常回憶:「那個時代可以討賺就是幸福」,風乾的容顏只是顛沛流離必須的路途,父親離家那年我三歲、弟弟一歲,在我剛有記憶時確實沒有父親的印象。 小學二年級時(民國五十八年),父親申請讓我們一家到汶萊,小小心靈不識離別苦,只是一絲不捨要離開那熟悉的環境,四個小孩跟隨目不識丁的母親帶著一個巨大箱子(那時年紀小,總覺得木箱好大)及幾袋東西,踉蹌從小金門九宮到大金門的料羅,二天一夜的顛簸,來到高雄港,緊接著摸黑坐火車到台北都會,入住中華路「金湖旅社」(當年金湖旅社是落番客的轉運落腳地)暫宿,母親那徬徨無助卻帶著堅毅的眼神,至今在午夜夢迴時都不曾忘記;在台北逗留二、三天後乘著飛機至香港,再轉到沙巴的亞庇,留宿一夜後終於到汶萊機場,父親來接機,我怯生生望著父親的容顏,但記憶裏竟是了無痕跡,心中愁腸百結,緊緊拉住母親的衣袖;母親帶著我們渡舢舨、乘戰艦,搭火車,坐飛機,歷經跋涉千里一家才得團聚,相見竟是如此艱難。 在汶萊住的地點是在汶萊首都詩里巴加灣市外圍的都東(土語叫「一目堵」),一間典型熱帶雨林的高腳屋,我們住在高腳屋下面以木板圍籬出來的空間(南洋地區因濕熱,為防蟲蛇,一般住家所蓋的房屋係以柱腳墊高,二樓才住人),父親向房東租樓下空地,自行整理後隔出二間房間,一個客廳及餐廳,另外廚房、廁所、衛浴則搭在房子外面,父親說比起初來時他住的「估俚」間(即苦力居住通舖,一間須住十餘人),已甚滿足,確是,簡室陋屋,但一家團聚的歡樂,也伴我渡過三年餘,直到三年後才搬到離學校附近的「姜支」,那房子雖老舊。但不似前因衛浴、廚房均在外面,每遇下雨即甚為不便。 到汶萊後,我就讀在唯一華文學校-中華中學,汶萊的學制與台灣不同,每年有三學期,第一學期在一月份,記得我是從二年級重讀起,起初因未學過馬來語(汶萊母語)及英文,聽不懂也不會,所以記憶中上學總是在抗拒中完成;每天清晨,從甜夢黑鄉中掙扎爬起趕在七點以前上第一節課,中午十二點放學,吃完午餐,因為父親嗣後係在從事賣粽子、包子等小吃生意,因此吃完飯後必須幫忙父親綁粽子(幾年下來綁粽子的速度已在家裏排行第二,僅次於父親),綁完後稍作休息,約下午三點半左右,我與弟弟即頂著寬竹簍,內裝有粽子、包子、饅頭等食粿至四處工地或沿途叫賣(因當地工寮之估俚-即勞工有喝下午茶習慣),但必須只到有華人的工地,因為馬來人禁食豬肉,若知你在賣含有豬肉的物品,甚至會追打你;而我與弟弟把食粿賣完後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可以自由的遊玩,一直到吃晚餐為止。 父親從小即有學歌仔戲,到汶萊後因緣際會也加入汶萊華人的唯一信仰「騰雲殿」(供奉大伯公-即廣澤尊王)的歌仔戲班,每年農曆八月廿二日「大伯公」誕辰即有長達一個月的歌仔戲公演,每晚擠滿人潮,我和我弟弟人小,常藉著父親是團員之一可免費到場觀賞,那也是我最歡悅的記憶。那一個月的活動是汲汲營營於溫飽的離鄉人堅定的寄託,縱是已將他鄉作故鄉的落番客,也不例外,所以那一個月的時間,幾乎所有汶萊的華人都集中在那裊裊馨香的廟殿裏,人手一炷香,中口唸唸有詞,是共訴著家鄉與來時路的辛苦?還是思戀離家時斜倚門屝的親人平安幸福?落淚、祝福、祈求,每個人有著不同的心情,漂泊的人特別感觸。這一個月也是父親最忙碌的時刻,除演戲外,父親為了多賺外快,承包了演戲完後的宵夜,全家總動員,必須每晚十一點以前完成可供40~50個人以上的宵夜,有時忙碌到必須叫姑婆來幫忙,而姑婆是我在汶萊最疼我的人,常常偷偷拿漫畫給我(雖然我的近視是偷看漫畫而來的),偶爾也會偷塞一點零用錢給我,並叫我不要跟父親說,如今斯人已遠,以往之事,還有那遠去的歲月,幸好有記憶可以追溯。 歲月人間促,在汶萊日子匆匆五年過,那一夜父、母親竊竊私語,語中充滿侷促、不安及不捨,因為我們居留簽證下不來,母親、我及大弟必須回台灣,大哥在汶萊工作有公司可另為擔保,大姊則剛嫁給汶萊華僑,可隨夫居住,不用回台,在汶萊出生的最小弟弟亦可居留,但畢竟才三歲,父親決定讓他跟隨母親,所以母親又必須帶著我及大弟、小弟回台灣,在知道一家又必須分離時,此時一抹愁雲卻上心情,記憶中我默默收拾起這五年來許多獎狀(這些獎狀有騰雲殿頒發學校成績第一名、學校田徑、演講、作文、書法比賽等,可惜在九十年納莉颱風淹水時,全被淹毀)及一些捨不得小東西,並向老師及同學道別,在一片黯淡離愁裏,只記得同學一句句祝福,但別離只有傷悲,沒有歡悅,如能擠得出笑容,也必是苦澀的。而此去再度一家隔別十七載,如今年華漸老,「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鍾」,奈何。 回到台灣,一晃三十餘年過去,竟已至半百之年,漫漫長途,有時順遂,有時困蹇,一如光和影的相互追逐,童年不願記起卻常在不知不覺中回憶,那一段別鄉、流離、回歸的日子,只因為童年間常常問自己別人不用與人別離,何以我們必須?下課後何以別人在外嬉戲,而我必項在家工作?別人何以不用在火熱南洋風裏沿街叫賣…,但看「落番」電影裏用生命寫下的落番史,回想起那些自己「落番」的日子,竟有如風的輕歌,日子顯得輕盈而美好,汶萊應是故鄉,是不是曾經這樣,我又有另一種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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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食事》~金門人金門菜~一書序島嶼﹐好滋味
沒想到,無意間閃過的一個念頭,一年不到居然夢想成真。 <希望不滅>一書編輯時,聯想到金門家鄉美食的獨特滋味,遂萌生念頭,如果透過文字書寫,將金門的各色美食,匯聚成書,讓色香味跳躍於紙張的油墨間。讀著、讀著,令人垂涎欲滴,使讀者依循一種想像,喚起一探究竟的念頭,或許還因此旅客能絡繹不絕於我那偏遠的濱海島鄉,豈不是美事一樁?! 美食、觀光,只是表層粗淺的想法,真正的心意是來自他鄉異地的旅行經驗。常旅行,深覺旅程中或多或少有飲食上的不便,甚至饑餓的經驗也有。旅行的飲食經驗,真正叫人懷念的,並不是一般飯店提供無國界、口味熟悉的食物,而是當地友人慎重地用他們的家鄉菜,一次又一次,撫慰著我離家千里的脾胃,感動著長途跋涉孤寂的心靈。 永遠忘不了,在堆滿食物的餐桌上,主人發亮的眼眸,娓娓細訴食物背後關於家鄉地理、人文、氣候季節,甚至動人的親情故事。雖然,彼此膚色不同,語言相異,藉著食物,卻總是興味盎然、輕易的了解到,對方所表達言語的內涵。而眼前的盤中飧,不僅僅是食物而已,同時也是一本「樂」讀不完的大書。 <島嶼·食事>雖說以食物為名,以美食書寫,其實它不僅是食物的記憶與描述而已,更重要的是包含了食物背後的時代背景、傳統習俗與人情溫暖等等,那才是長久以來讓我們眷念不捨遺忘的島嶼舊韻,與精神寄託的不滅明燈。感謝這一群散落在各個不同領域與生活背景的「金門幫」朋友,每人無酬勞的貢獻出他的嘔心瀝血之作,所呈現的篇章文字,情思悠遠,穿越時空,宛如打開記憶的寶盒,勾勒出各自心中對食物的回憶與憧憬。讀這些文字,讓離家已久、他鄉變故鄉的遊子,循著記憶的長河,有個珍貴的回溯;容或也引領初臨島嶼的往來過客們,推開這扇悠遠耐人尋味的「金門」,能為在門裡的風華百態,致以最虔誠的巡禮。 這些烹調好手,包含經營有成的企業家及高階主管、著作等身的詩人、散文家、報導文學家,也有榮獲無數文學獎項光環的編輯人、能文能圖的藝術創作者、專業畫家,當然也有盡情享受著愉悅生活而不在意當下的自由人,或著隱居樂活島閒雲野鶴的前輩作家,他們的資歷與豐富的生活歷練,就足以串成長長的故事。只有我這初涉文學的初生之犢,自不量力的包攬下這份艱鉅的工程。大夥都珍惜這份來自遙遠家鄉的情誼,因為共同經歷過刻苦銘心的島鄉時歲,那是離鄉久遠的遊子才體會得出來的革命情感,醇真、濃烈、持久,就像高粱酒。另外,更重要的因素,每個人仍對文字有無可自拔的癡迷與禮敬,一呼四應,也是這本<島嶼·食事>能快快形成之因。 還有,二位優秀得獎無數的鄉籍畫家─呂坤和與陳亞馨,為此書插畫。尤其向來對家鄉事熱血澎拜的呂坤和,更是畫滿小冊子,任編輯選用。他們以細膩的線條,渾黑的筆墨,一筆一筆勾勒出屬於島嶼特有的食物,那是文字以外,另一番賞心悅目的風景。 <島嶼·食事>分二輯: 第一輯「家鄉情濃」,藉時物為題,記憶書寫鄉人、鄉事、鄉情,而食物穿插其間,還原了一座純樸善良、熱情悠閒的島嶼面貌。 第二輯「食味慢活」,則恰巧相反,以食物為主角,痛快淋漓的散發令人迴旋不已之味蕾。 島嶼的一天,睜開眼睛,<島嶼·食事>的菜單,包羅萬象,任君選擇。它可以是土產點心、宴席大菜、家常小吃,佐以名聞遐邇的高粱酒香,或大紅袍暗褐色茶飲等等。這些食物,之所以令人難忘,除了地理環境、季節氣候,渾然天成的原味滋美,最重要的因素,應是它就像島嶼的人一樣,實在。始終以其獨特之姿態,似貧瘠又豐盈的模樣,作息在島嶼上,日日月月,從以前,到現在。 昔日貧困的冷戰歲月,金門憑藉的是乾旱土地上,奮力掙扎出來的有限作物,大多屬粗食農作。經過光陰的洗鍊,這些當時「吃怕了」的食物,居然沉澱出一股令人懷念的芳香。這芳香,正是從島鄉來的人,能夠勇於奔赴四方的能量。 詩人古月師母與美食家朱振藩老師特為文推薦,添香增味。字字句句,彷彿是餐桌上雪白的桌巾,閃閃發亮的燭光,雅致的擺設,迷人的音樂…,怎不引人食指大動? 成就了一冊味蕾的書集,所有的島鄉人情,所有美好的滋味,所有存在或消失的記憶,通通上菜來。看倌,請進。誠懇建議您最好進了這道「金門」來,斯地斯景,盡是入味食物來。野趣雅趣,任人品嚐體會。請慢慢享用吧!(本文由洪玉芬與翁翁共同訂稿,本書於十月下旬聯合文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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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來吧,別傷心了。 阿姣破涕為笑。兩隻手抓住我胯下硬梆梆的大茄子。離婚20年來,她那個執迷不悟的詩人前夫,始終認為自己是才華洋溢的人,林姮姣不懂文學,配不上他,既然如此,他毫不遺憾。他曾對兒女說:「我可憐她,同情她,她將來一定懊悔的。」 詩人陶醉在自己夢想的「詩的王國」中,朗誦、吟唱,推銷自己的名字和作品,不讀書,不看報,不觸及社會民生,更不和群眾打交道。他和林姮姣分手後,依然拈花惹草,到處留情,他和不少愛做夢的女孩同居,結婚,最後離婚分手,僅是姓林的就有20個。值得一提的,他迄今仍是一個傲慢狂妄的人,絲毫沒有落魄或寂寞的神情。 他靠什麼生活呢? 退休金。 吃飯怎麼辦?下小館? 他只有和幾個志趣相投的人聚在一起,才偶而在小菜館叫一盤蔥爆牛肉,回鍋肉,吃得盤底朝天,像用舌頭舔過一般。平常在他自稱「竹屋」的家裡,泡麵、麵包,時常一天吃一次兩次,睡醒了吃,吃了再睡。但是出門,他一定西裝筆挺,打領帶,像大學校園走出來的教授。 他不寫現代詩了? 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只寫了四、五首詩。他說詩是夢中的語言,有時千載難逢,那可不像寫武俠小說,下筆千言,半個月就寫出一部《斷魂劍》。 我實在不忍心再聽下去,這麼可憐的人,我們應該送給他一點慰問金。 你別搞錯了,你在詩人的眼中,一隻蜉蝣而已。你怎麼有資格送他慰問金?多少年輕大學生,愛做夢的女孩子,到現在仍舊迷戀他,是他的粉絲,當他是崇拜偶像。李哥,他連王永慶都沒放在眼裡,你算什麼? 什麼是蜉蝣? 小昆蟲,長六、七分,頭部像蜻蛉略小,四翅。成蟲在夏秋之間近水而飛,交尾產卵之後,幾個小時就死了。 他和那個死在台北榮總的酆智,好像是同黨。 差不多。但是比不上酆智手腕高,名氣大。酆智還作過國策顧問。 我在朦朧中,眼前出現一家豪華的別墅,矗立在茶田環繞的半山腰間。門前懸掛一塊招牌,上刻「詩人之家」四字,是出自杜甫的手筆。這裡住了不少詩人,他們吃炸醬麵、肉醬飯,喝茶,喝咖啡,海闊天空談詩論藝,談西方詩潮,其樂融融,不知老之將至。站在門前,我喜極而泣,暈倒在地…… 一日,我去看望林老,我將阿姣的離婚丈夫的孤傲,以及知識份子群,出現的瘋子、狂妄之徒,請教他。為何這些人受到青年男女的膜拜? 林老說,很複雜,也很容易解釋。從1840年鴉片戰爭,帝國主義的炮火,轟開了沿海城市,中國人民就產生自卑、不正常的畸型心態。凡是洋人的東西,都是好的;凡是外國傳進的文化思潮,都是進步的。現代詩,只是文化的一個樣品而已。 他特別提醒我:李北勢是天之驕子,寵兒。「你得當心他將來回台,也許帶來知識、技術,貢獻社會;但也有可能給台灣人民帶來莫大的災害,比酆智這些人更為邪惡、可怕。」 那些官僚政客,知道有人討厭他麼? 不知道。臨死,也不會覺醒。他們比不上被槍決的李師科;李師科還值得後人懷念、同情,他是國共內戰受到苦難的人。老李,你摸著良心,回答我一句話,你崇拜胡適這個博士麼? 我低下了頭。 告訴阿量,不必對北勢寄予過高的希望,因為希望大,失望也大,他是否對社會人群能有貢獻,還是一個未知數。 林詩齡辦了幾年評論內幕性刊物,確實作到了「喚起民眾」的理想,但是,他只喚起了小市民的覺醒,官僚統治集團卻固若磐石,屹立不搖。他的刊物廣告收入,賺了不少,這是意想不到的事。他早已還清了欠我的2000萬。其實我原來沒想到他會還給我的。 如今,林老想歇手不幹了,關門大吉,使我大為失望。 你這不是功虧一簣麼? 林老發出一聲苦笑。「老李,我能比得上雷震麼?他有舊官僚系統的人際關係,也有胡適自由主義學派的幕後支持,結果,胡適這位投機份子,明哲保身,為了烏紗帽,甩開了他,最後雷震還不是鋃鐺入獄,宣布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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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金門行﹕一個新加坡金門人首度返鄉紀行
金門是臺灣領土範圍內的一個小島,面積只有新加坡的五分之三大,它隔著臺灣海峽與臺灣遙遙相望,和中國廈門卻只有一水之隔。 金門古稱「浯州」、「仙州」。唐朝時曾是個牧馬場,被派到金門的牧馬侯是陳淵,被後人尊稱為「開浯恩主」,並建祠供奉。明末鄭成功與魯王駐軍于金廈,並以此為基地,進行反清復明的活動,後鄭成功從荷蘭人手中奪回臺灣。滿清政府經過幾番折騰才收回金門。1937年金門被日本佔領了8年,1949年國民黨軍隊退守臺灣、金門後,與中共在金門爆發了數次的戰爭,如1949年10月25日發生在島北部的古寧頭戰役和1958年8月23日震驚中外的八二三炮戰。 自1949年起金門就成了臺灣的前線基地,島上駐守著數目龐大的軍人,並實行非常嚴厲的軍事管制與宵禁。中台雙方多年來持續地進行著奇特的宣傳彈炮轟,「單打雙不打」,即單日發射宣傳炮,雙日停火。隨著中台關係的逐漸緩解,緊張的局勢得到改善,已經多年沒有進行互相炮轟,島上的駐軍已逐年減少,臺灣當局也放寬對金門的出入境管制。從前金門百姓出入只能乘坐軍艦或軍機,軍機的訂位不但困難,也時常延期,軍機上沒有座位,大家只能打地鋪。現在金門與臺北、高雄都有內陸飛機直接通航,除非是碰上惡劣的氣候,不然班機的起降都相當準時,只費時四十分鐘。不過至今金門仍未對外開放,除了回鄉探親,外人是不容易到那裡觀光旅遊。 1990年12月我們伴著母親,一行四人到金門探親。我們先搭飛機到臺北,辦理入境金門的准證與安排機位,數天后終於乘機抵達金門機場。機場不大,跑道上停放了數架軍機,機場內的工作人員和搭客以軍人為主,跑道邊與大門口有提著機關槍的軍人站崗,如臨大敵,看得我戰戰兢兢。先辦理了出境手續並領取由大卡車載來放在出口處的行李,親戚們早已等候多時,一行十數人浩浩蕩蕩分乘兩輛車子往老家-湖下駛去。抵達湖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村公所報到,還給每人分發了一張登記表。 湖下位於島的西北部,靠近海邊,算是一個較大的村落,原有個海灣被填土築堤成了內湖-慈湖,慈湖附近有不少的農田。湖下給我留下第一個深刻印象的是屋子。村裡有許多舊式傳統的紅磚古厝,多三合院式,屋牆由紅色石塊疊砌而成,村裡也有不少新建的二、三層高的樓房,有排屋、半獨立與獨立式,我們住的就是一棟二層樓的半獨立式樓房,屋內的設備完善,現代化的廚房和浴室,不論新或舊式的屋子都有一個共同點,其中一個廳房內設置了一個大神台,上面供奉著神像和祖先照片,每棟屋子都建有防空壕,有些建在屋內底層,有些則在屋外。 我們這些新加坡客人有事沒事就在村裡轉悠,踏在石塊砌成的小徑,左穿右拐,更多的時候是留連在那些紅色古厝,看著牆面的石塊不經意產生的幾何圖形,大門上退了色的春聯和對聯,讀著匾額上的字句,偶爾也偷望人家屋內的擺設,就這樣陶醉在那濃濃的懷古情思中不知時間的流逝。村內有座建築古色古香的家廟,燕尾屋脊,兩端有一些動物形象的裝飾,平日大門深鎖,只有在特別的日子才開放供村民祭拜。遺憾的是由於許多村民都往臺灣發展,有些也已搬進新屋,一部分古厝已經年久失修而破損不堪。 我們的到來讓往日寧靜的鄉村掀起了漣漪,大家多了些茶餘飯後的話題。在村裡鄰居們指指點點,我們被稱為「番客」,母親老被問起「下番」和「過番」的情況。 村裡的婦女們很虔誠,求神拜佛活動頻繁,除了在村裡幾間小廟祈求神明保佑外,他們幾乎是無所不拜,拜地主、門口、貨艙等祈求出入平安,拜車子保佑司機駕車平安。如果碰上拜祭祖先的大日子,就要預先準備多份各式的葷素供品,然後到各祖先供奉處上香祭拜。我不知道新加坡是否也有人這樣做,但對我而言可真是大開眼界了。 村子不遠處就是海邊,海邊不是隨意可以去的,通往海邊的路旁可以看到豎立的小石碑,上面寫著「海岸管制區,擅入者究辦」,村民視若無睹,但對我們可真起了阻嚇作用,不但不敢擅入海灘,拍照時連相機都不敢對著海岸線。不過海灘也不是絕不能去,只要向駐守在海灘附近的軍人出示證件,然後戴上所分發的小圓鴨舌帽即可。曾經在一個清晨,當時潮退得很遠,海邊出現一大片的泥地,隨著嬸嬸到海灘拾取貝類。穿著長筒塑膠靴,披著外套,踏在軟滑的濕泥灘上,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寒風撲面,寒意直透骨裡。泥地上已經有很多人在工作,一位大叔正準備把網張起來橫在泥地上,等待下一次的漲潮,引來魚兒自投羅網,另幾位則在泥地上豎起一根根的木條,木條間綁上布條,把買來的蠔苗綁在布條上,等待蠔長成後再摘取,不少人則像我們一樣到泥地拾取貝類,可惜那天運氣不好,沒有什麼收穫。 親戚中有幾位農夫,參與農裡工作對我這個從小在城市中長大的人是件全新的體驗。田地主要種植高粱和蔬菜。高粱已經收成,田地上只剩下些焦黃的殘梗,收割後的高粱穗平鋪在公路,讓車子碾過,才把掉落的高粱粒收集起來,高粱是製酒的主要原料,金門有間釀製高粱酒的酒廠,收成的高粱都賣給酒廠當原料。除了高粱,所種植的蔬菜大部分都能在新加坡看到,如蘿蔔、番薯、花生、包菜、芥菜、辣椒等,田地裡有已長成的蔬菜,也有剛長成的幼苗。農家生活即忙碌也繁瑣,澆水、施肥、拔除野草和採摘作物等,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們得到親戚們的盛情款待,每天都有人宴請,享用了不少美味佳餚,菜肴以海產為主,如魚蝦、龍蝦、螃蟹、蠔、其他貝類如蛤蜊、沙蟲、海螺和九孔等。其中蠔煎是我的最愛,切碎的韭菜與番薯粉混成糊狀,加上肥厚的蠔,放在燒熱的平鍋中煎熟,蠔膏的鮮美加上番薯粉的香嫩,我早已把A型、B型肝炎拋之腦後了。 另外吃了頓全牛餐,那是間專門供應牛肉菜餚的餐館,以牛身上的各部如牛舌、牛肉、牛內臟、牛筋等配以不同的蔬菜,煮出一道道的牛肉菜餚,這還是我第一次吃到如此齊全的牛肉大餐。令人不解的是,親戚說做菜的師傅不吃牛肉,不知道是如何做調味工作。 親戚用自製的麻油燜雞,香濃的麻油令雞肉香滑可口,借用句廣告用語:好到吮手指,在十二月寒意初現的冬天裡,享用這鍋熱騰騰的麻油雞,也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將吃剩的已溶入雞油香味的麻油煮開泡上金門麵線,其美味至今還令我懷念不已。 駐守在金門的軍人數目與島民不相上下,各約有四、五萬人。除了抵達那天在機場看到軍人外,接下來的日子裡,幾乎無處不見他們的蹤影,或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開始時感到很不習慣,老覺得有犯罪感,後來見多不怪,心理障礙才逐漸消除。 島上的基礎建設與環境的維持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軍人,他們負責植樹、打掃路面、鋪設公路和指揮交通等。島上治安的良好在臺灣是少見的,村裡幾乎家家戶戶都不鎖門戶,車子也是如此,婦女們穿金戴銀也不必擔心引來竊賊的光顧。親戚帶我們到各風景名勝地遊覽時,車子就隨意停在一旁,不須絞車窗和鎖車門,新加坡治安的良好向來為人們所稱道,但比較起來,金門是更上一層樓。 金門很重視標語的宣傳,我們無時無刻不被豎立或張掛在路旁、學校或政府機構處的標語所吸引,如「立足臺灣、胸懷大陸、放眼世界」,「無金馬即無台澎、無台澎即無大陸」,「愛的教育、鐵的紀律、軍令如山、軍紀似鐵」,「島孤人不孤」等。每逢星期四早上電視臺會播映一個稱為「莒光日」的節目,主要是對島上軍民進行有關軍事和政治方面的宣傳與教育。 金門的公路網相當完善,柏油或水泥鋪成的公路連接島上所有的鄉村和市鎮。公路兩旁種植了高大筆直的不知名喬木,茂盛的枝葉穿叉覆蓋在空中,為公路撐起了一把天然的大傘,起著擋風沙和遮陽的作用,當然也綠化了小島。公路上的特點是車子少,交通燈更少。在十字路口的交通島上豎像立碑非常普遍;一些交通島則有軍人站崗,並負責指揮交通;在靠近軍事基地的交通島更建起小平臺,上面架起幾門大炮,炮口對著公路,每次經過有這類裝置的圓環時,心跳就不自覺地加快。公路兩旁沒有裝置路燈,當黑夜來臨時,車子就靠車頭燈及貼在路旁樹幹上的一片片小反光板反射車頭燈來照明。金門人的交通工具以摩托車為主,私人汽車少見,島上的公共交通有計程車和巴士。 我們逛了金門兩個主要的市鎮-金城和山外。金城位於島的西部,較靠近我們住的地方,有東南西北門四個主要的出入口,街道兩旁是兩、三層樓高的排屋,地面層多是商店,貨品琳琅滿目,東門是菜市場的所在地,附近豎立著一座貞節牌坊,那是清朝的一位金門人大官奏請皇上為其守節三十年的母親旌表建造,坊有四根大柱子,每根柱子的前後各有一隻石獅,牌坊上有各式的人物和動物石雕。鎮上的設施齊全,有郵局、公車站、戲院、教堂、警局、運動場、學校和圖書館等。山外由於較靠近軍事基地,故商店的服務物件以軍人為主,禮品店和餐館較多。各商店外豎立著密集的招牌。 民俗文化村是金門較大型的遊覽勝地,這裡是一處十八棟二進式的清朝古厝,經過重修後,開闢成數個館,如文物館、武館、禮儀館和喜慶館等,各館內的陳設都是清代民居的生活寫照,如武館內擺放了十八般武器,另有一部分展示大戶人家的家居佈置,喜氣洋洋的大廳和新娘房、精緻秀氣的小姐閨房、寬敞整齊的書房、還有家婆房、嬰兒房、廚房和酒館等。文化村內的古厝建築群也值得一看,經過細心照顧的舊建築物,不但古意盎然,也多了份生命力。 中山紀念林是個綜合性的遊樂場所,有各式營區,如兒童遊樂場、體能鍛鍊營、露營、烤火區,還有個小小的動物園,歲寒三友園內綠樹成蔭,漫步其間令人心曠神怡。經國紀念館也建在林中,館是紀念臺灣已故總統蔣經國先生,館內陳列了他幾次到金門巡視時所拍的照片和資料,還展出了一些他曾經用過的日常用品,其中一張送葬照片裡看到表姐哭得很傷心。整個園區是集娛樂與教育於一體,老少咸宜的好去處。 金門更多的名勝地卻是與軍事和政治的宣傳有關,如古寧頭戰史館、八二三戰史館、無名英雄紀念像、精神堡壘、莒光樓、太武山等,其中太武山更是個軍事基地,它也是金門最高的山,山上有不少的景點,如蔣介石先生巡視金門時所題的「毋忘在莒」巨石、金門的第一大寺廟-海印寺、梅園、明末反清志士鄭成功的指揮部等,奈何軍事區戒備森嚴,只有在特定的日子才開放讓百姓上山。馬山觀測站是金門距大陸最近的據點,觀測站內的數台大型望遠鏡負責觀察對岸大陸島嶼與海面的情況。從望遠鏡遠望可以清楚地看到對岸島上有所學校,負責講解的阿兵哥對學校的情形瞭若指掌,如數家珍的告訴大家學校有幾個班級、幾位學生和老師,非常有趣。 「毋忘在莒」巨石和莒光樓可說是金門的標誌,這是取自戰國時代燕國攻打齊國的即墨與莒城,最後齊國突破危局,最後還收復了被佔領的另外七十二個城池。巨石刻字就是要金門人民記取以寡敵眾的歷史教訓。 金門還有許多名勝是為了紀念對金門有功的國家英雄,或豎像立碑、或建館和建廟,如紀念唐朝牧馬侯陳淵的牧馬侯祠、曾在金門講學的南宋大儒朱熹的朱自祠、紀念鄭成功的延平郡王廟、也是反清復明英雄的魯王墓、中正公園內的蔣介石像、當過金門防衛司令官的胡璉將軍像、紀念在戰爭中殉職的無名英雄像、李光前將軍廟等。 金門有座讓當地人民引以為豪的建築-花崗石醫院,位於太武山山麓,這是座挖掘花崗石山腹而成的地底醫院,工程非常浩大。走進裡面只見長長的走廊兩旁間隔成許多房間,空氣中散發著濃濃的藥味,觸目所及大部分是穿著制服的軍人,醫院主要為軍人服務,醫院外有軍人站崗。 高粱酒和貢糖是金門兩樣最著名的特產。我們到金門酒廠參觀釀酒過程,高粱經過發酵,蒸熟後提取透明無色的液體即高粱酒,如此經過三次的發酵與提取,據說三次的酒質各有不同,經過裝瓶和包裝即成,整個製作部充滿著刺鼻的酸味。工廠負責人請我們喝酒,我雖然滴酒不沾,但也入鄉隨俗,酒入喉後一股燒辣之氣直下沖。不過我更欣賞的是裝酒的瓷酒瓶,樣式多彩,如牧童騎牛、龍船、葫蘆、大炮、坦克、軍人、飛機等,親戚們以高粱酒相送,我們看上酒瓶,來者不拒,提了好多個回新加坡。 在金門的這十多天,母親興致勃勃地述說她當人媳婦的往事,遙指湖下海邊敘述當年下海取蠔的艱苦日子;在外婆家她少女時代閨房內的古董大床,雖然經歷數十年歲月的流逝,仍然完好如昔;居所不遠處的一叢竹子,是她童年的好去處,竹子依然青翠,充滿生氣,而她已是白髮蒼蒼的老婦,此時此地這些在新加坡已經聽膩的點點滴滴卻輕易的打動我的心扉,並深印在腦海中。 今日的金門生活純樸,人民豐衣足食,但與繁華的臺灣相比,它既沒有大型的工農業的建設支援,也不開放觀光,因此多年來人口嚴重外流,尤其是年輕力壯者,由於升學和就業的關係,大都往臺灣跑。近年來臺灣當局已在認真考慮開放金門並發展觀光事業。金門是否會因為開放而從此踏上繁華富貴路,開放又是否能讓人口回流,抑或金門從此失去純樸寧靜與近乎世外桃源的生活方式,這都只有讓時間來證明了。 續篇一: 烈嶼 烈嶼位於金門島西南方,從金門水頭碼頭坐船需20分鐘。碼頭上有軍人站崗,戒備相當森嚴,軍民行走在不同的路道,搭客除了百姓,以軍人為多。 上岸即叫了部車子往烈女廟,一路上兩旁盡是田園風光,四周寂靜一片,烈女廟參拜後,沿著小徑邊走邊觀賞風景,老大借了部麵包車,參觀了烈嶼戰史館,館內展示著大二膽、九三和八二三等戰役中的資料,在觀測台觀察對岸大陸,惜霧氣太大,只見海面上迷茫一片;八達樓子是建在交通島上的堡壘,頂部立有七個軍人和大砲的雕像,原來是為紀念1933年抗日戰爭中在古北口一役中戰死在八達樓子的七位軍人;國姓井是口古井,聽說是明鄭成功領兵過境時所挖掘;最後在島上唯一的市鎮-東林買了些聞名的豆沙餅。在島上消磨了大半天,慢步走回碼頭,聽到由擴音機傳出震耳的臺灣流行歌曲,原來是在向對岸同胞進行音樂轟炸,在歌聲的護送中,我們搭船離開。 續篇二: 親戚們熱情款待,競相贈送禮物,我們的行李增加了許多,除了一大箱由婷芳親戚寄送的乾糧,我們的親戚共送了24瓶高粱酒,外加一大桶的麻油、許多的貢糖、米粉等在慌亂中辦理了出境手續,接著行李過磅,自家兩位大哥與負責人打過招呼,親自動手給行李稱重,只見兩人各抬著行李的一角,人工的減輕了行李的重量,當然是過關,接著是檢查行李,天!簡直是翻箱倒屜,檢查手提行李時,官老爺非常仔細的看過每一卷已經沖洗好的底片(在金門底片要先沖洗出來才能帶出境),忽然指著其中一張我和路旁一個寫著標語牌子的合照,叨念著是敏感文字,要沒收底片,費了一般唇舌,終於放行,已經飆出一身冷汗。 往返金門的飛機,如果碰上大霧,就會影響起降。曾經有飛機已飛抵金門,在天空盤旋許久,然後原機飛回臺北松山機場。我們離境那天,天空霧氣頗大,飛機一直不能降落,我們只能在候機室裡默默祈禱,終於飛機在延遲了一個小時後降陸,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不是不想再逗留在金門,實在是受不了另一次行李被翻查的折騰。謝天謝地,飛機起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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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
風攙起春季的手臂 修剪 花圃盛開紅牆內 尋昔時路蝴蝶飛回 好天氣 唱歌的風鈴 屋簷下 漸開啟門扉 斗室沉靜跪坐著 妳平息的淚 臂膀光潔 小紫瓶花兒 白桔梗敧斜 茶湯已沸 捲起亂雪千堆 裊繞幽深的桁木間 往事歷歷不必全如煙 腳步窸窣 瓷杯清脆 我們面對面 放下 輕輕 「感覺好點了沒?」 漱口茶水 輕輕 放下來 一些薄霧 時間的穹廬 在春光傾斜中流洩 褪盡 悲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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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你喝的多,我享受。急啥,今天夜裡,別想睡覺。 妳想怎麼樣? 挑燈夜戰。 前面就是雜誌社,我喊阿明派記者來採訪。 李哥,你這根紫茄子,什麼時候軟下去? 明天上午九點吧。 行。我不去理髮部上班了。咱倆休息一下,沖個澡,再來。 少女時代,林姮姣喜歡文藝,崇拜詩人,她愛夢想,醉心那些會講故事的現代派詩人。那些故事,是古今中外湊合起來的雜燴湯,既無內容,又無營養。阿姣就是這樣跟那個騙徒般的詩人結婚的。婚後不久,她就知道上了賊船,原來她的對象竟是一個不學無術,像跑江湖賣野藥、光說不練的小販。嘴巴甜,騙到手之後,翻臉比翻書還快,卻是一個披著文藝外衣,到處鑽營投機招搖撞騙的人,她的夢──碎了。 忍耐,忍耐,她對偽詩人抱著幻想,也許熬到兒女長大,她會獲得幸福,身心獲得解決;忍耐一年、二年,忍到最後還是痛苦,失望。林姮姣突然從惡夢中醒來,為何不早日離婚,再回北勢溪,做理髮師傅? 雖然阿姣沒有學歷,不會寫作,她的人生經驗卻很寶貴。她說:你跟著魔鬼、撒旦混在一起,即使內心多麼純潔、真誠,你是永遠上不了天堂,除非是做夢。 回頭,越快越好。回頭是岸。 阿姣回憶往事,淚流滿腮。她激動地說:「我不怨天尤人,只怪我自己年輕幼稚,幹你娘!我瞎了眼!」趴在我的肩上,她嚎啕大哭。 躺在柔軟的床上,朦朧中,我驀然憶起過去在軍隊,以及陸客旅遊團客人,彷彿也聽到類似林姮姣同樣的牢騷話。我真悲哀,何以我身旁有這麼多不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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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林三個寫詩的人(詩集選刊)
〈一〉許水富《飢餓詩集》 ●書房 秘密符碼。語音以及反芻時間狀態 知悉其中字彙的漂浮和凜冽神志 呼吸吐吶。知識的過境 像修道院和一些些的冬天 安置靈魂。承迎雨露 構築寬容闖蕩方寸之間 室內交集。尋絀幽訪古的展示 並且穿梭學習詭辯繼續的蔓延 某些社會的。詩和革命虛無的翻閱 歷史記憶以及窗外光鮮亮麗的軟語 愛情哲學。莊子和班雅明的後裔們 催眠。連想。拼奏共同容忍時代 那些堆積的塵埃。混合著結紮的雜誌 深眸的雲。在良田萬畝書頁落腳 這是豐饒之海。這是孤獨者的秘密場址 左派的家。旅人地圖的踱步 雷鳴深夜。轉折。交錯的語言族譜 駐紮庇護這淒美的文學旋律 像古城。誤入沼澤。醞釀小小的燎原 ●故鄉 秋的征途。落葉叫喊著痛 一條童年的路。光著腳 沿向草叢。窮餓。炊煙直直走 我看見黑暗裡裊裊燃起的一盞燈火 弓身招訪。門庭無聲的冷蕪 思念沿著家譜殘冊爬行 一截不可攀的時光曲頸。仰望與沉默 來回踱步。想找出走的理由 這座島。邊陲湧動的歷史暮色 那旅人揪著微顫暗啞的心 來到母親的墳前 才知道這就是血肉跋涉的故鄉 〈二〉徐心富《金門金門詩集〉 ●後院牆角的空酒瓶 後院子牆角下躺著一堆的空酒瓶 清一色透明罐子 「金門高粱酒」幾個字些清楚些模糊 來自故鄉的特產 酒瓶們不再飽滿精神 沒有激情,那些飲酒的故事 沒有一件清楚記憶,但都不會消失不見 雨淅瀝淅瀝沖洗著院子 酒瓶表面那層蒙塵被刷亮了 它們相互依靠 彼此默語,不感覺寒冷 各式各樣金門高粱酒,擺放客廳酒櫃和儲藏室 幾天前我才和朋友幹掉一瓶 70年份黑金剛(聽說市價要萬元台幣起跳) 冷颼颼的天氣幾杯下肚,立感全身溫暖無比 這是朋友和酒的特別好處 第二天空瓶子被放到後院子酒瓶堆裡 後院子變成我家放置廢棄物的地方 空酒瓶子是最突顯的物品 想像中小時候故鄉種植和收成蘆穗的景象 仍在繼續 籃球場曝曬後的蘆穗裝滿一大麻袋一大麻袋 換回一袋袋白米 蘆穗被送進酒廠釀酒 一滴滴的高粱酒流進大酒桶 酒香四溢 想像是一種情感的記憶倒裝 如今發現空酒瓶也還能裝滿懷舊氣息 看似倒光的酒,並沒有辦法倒掉 濃情與鄉愁。 ●爺爺說鬼故事 爺爺說 金門島上無主的鬼魂特別多 他們因打仗而犧牲 再也回不了家 鬼魂從不用腳走路 (所以叫:阿飄,對嗎?孫子插話) 因為他們的腳被砲火剪斷 他們很勇敢 也很愛國 他們也懂得自私 懂得愛家和親人 知道戰爭是可怕的事 也懂得害怕 偶而我也和他們說上話 知道 他們在我們島上 很孤單 寂寞 在他們的生活圈裡 沒有像我們一樣美麗幸福家園 他們接受失去親情友情和愛情的懲罰 想回家卻忘記來時路 終其一生 就在咱島上 流浪 他們靠彼此同伴相互取暖慰藉 總想找世人傾訴自己不幸遭遇 假如有一天半夜 你突然醒來 發現他站在你床前 靜靜對著你流淚你千萬不要驚慌 因為你會嚇著他 〈三〉呂紀葆《寒川詩集》 ●回鄉人 少小離家時 那一尊風獅爺 是怒目而視,還是 含淚揮別 他終究記不起 終於還鄉 那一尊風獅爺 準是迷失了方向 不知如何指引 他走過 當年的小路 鎮風壓煞,驅邪伏魔 祀奉無非迷戀神力 無非典當安寧 只是這回,那一尊風獅爺 卻不能婉拒回鄉人 把悲慟帶回家鄉 讓傷心隨著海潮 湧來 九月,中秋飄來涼涼的月光 榜林村的巷口 回鄉人 尋找父親落寞的身影 尋找,父親醉過的 一壺金門陳高 (2005年8月5日) ●古厝(之一) 古厝終究不曾被遺忘 那年在厝前嬉戲的小孩 而今歸來,竟不知 自己究竟是原鄉人 還是異鄉人 離鄉之前沒有記憶 漸行漸遠。記憶是 淚水盈眶 是一頁頁飄泊南洋的 辛酸史 屋前沒有緩緩的河水流過 屋後也沒有山巒依偎 影像終於歷歷在目 古厝,搖搖欲墜 再斑駁亦非如此淒涼 細細觸摸 就怕驚動那一片牆 不能負載 半世紀的 鄉愁 註:五歲離開金門,幾近半個世紀始能回鄉,第一想見的,是當年母親生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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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鳥語專欄家家有番客─觀看《落番》的理由
2011年3月,金門移民劇情記錄片《落番》由馬來西亞、臺灣一路盛演回金門,《金門日報》也一路關注報導。放映過程,老華僑痛哭流涕,旅臺鄉親頻頻拭淚。 5月,金門國家公園一放映,我即邀先生一起去觀賞,在強力的宣傳之下,觀眾踴躍,第一放映室瞬間客滿,臨時又加開第二放映室。我掃瞄一下觀眾群,中老人居多,但也不乏青壯者,而且不限藝文人士。80分鐘的播映過程,雖未聞啜泣聲,但寂然的氛圍裡,觀眾的心情顯然是沈重的。 《落番》的辛酸,由渡船出洋開始,一群「豬仔客」擠在不見天日的船艙中,愁容無奈,為防傳染,生病者被硬生生拋入無情的大海中,幸運登岸者則開始一連串艱苦的番邦奮鬥史。《落番》註定了將一個家分成兩半的命運,出外打拚的男人,在家等待的女人。記錄片以離鄉、思鄉、返鄉三部曲,來回運轉著金門島、僑居地的鏡頭。 金門島以楊黃宛阿嬤的唸唱為主軸,八十多歲的金門阿嬤以堅毅的容顏、滄桑的聲音,唸唱著一首首的出洋歌謠,「甘蔗吃著目目清,廈門水路通番屏,……載我君,……一海運一海,一山運一山,放我公婆在唐山,……」。受訪的幾位老婦,都有著出洋丈夫一去不回頭的共同命運。講起伊當時,守著金門古厝的女人,依賴著遠洋的批銀過日子,當批銀不順時,只得拿起鋤頭上山下海、穿起針線縫衣製裳地度日子,再辛苦,也要把日子過下去,把孩子拉拔長大。 《落番》記錄片的僑居地以馬來西亞為主,先由一般勞苦的金僑大眾拍攝起,最後以金僑的功成名就作結。為求可看性,《落番》在記錄片之外,還以電影手法穿插了劇情演出,如金門同鄉會在番邦與外人的械鬥、金門島上僑匯商將匯款親送至各鄉里家戶、金僑富商上進的童年、金僑返鄉尋親記等等。 6月,我把《落番》帶到課堂上,並指導學生比較《夏天協奏曲》和《落番》的同異。同樣是金門影片,一是以愛情為主題的劇情片,一是以奮鬥為主題的記錄片。觀賞過程,對二十歲左右、來自臺灣的學生來說,《夏天協奏曲》還時有共鳴的笑聲,《落番》則顯得隔閡且嚴肅。 同一部《落番》記錄片,不同背景、年齡的觀眾群有不同的感動。老華僑的哭,不僅為片中人物而哭,更為自己的際遇而哭;金門鄉親的悲,不僅為片中人物而悲,更為家家的番客而悲;而臺灣年輕學生的隔閡,一方面是年齡的差距,一方面是地域的陌生。 《落番》何以能觸動海外華人的集體心靈?正如《金門日報》社論〈紀錄金門人 反映全球華人〉一文所言:「顯影的雖是金門移民,反映的卻是華僑社會共同的時代環境、共通的原鄉情感」(2011/5/5)。金門人出外打拚的金僑遍布南洋各地,那裡可以賺到吃、賺到穿就落戶於那裡。沒受過良好教育的第一代華僑,大多由苦力、勞力做起,勤勞節儉者才能成就為小康,靈活加機遇者才能累積為大富。 《落番》記錄片何以能在此刻吸引金門鄉親普遍性的關注?因為僑鄉金門幾乎是家家有番客,但番邦異域,海空阻隔,在交通不方便的80年代以前,處於閉塞的金門小島,能有機會親赴南洋去認識番客生活者甚少。若說「六亡、三在、一回頭」是華僑生活的寫實,那麼金門家鄉人對番客的普遍印象,卻是多限於衣錦還鄉、分番仔餅的那十分之一的面向而已。觀賞《落番》劇情記錄片,一方面在情感上可以抒發金門鄉親對番客的關懷,一方面在知識上可以打開金門鄉親認識番客的視野。 而《落番》為何無法引起臺灣年輕學子的深刻共鳴?因為他們的過去沒有番客,他們未來的人生戰場也不一定在南洋。《金門日報》社論〈金門情感VS·電影美學〉,主文從島嶼格局與文化行銷來探究《落番》未能獲獎2011年台北電影節的遺憾。文中提及:「金門在地人看《落番》,很能被受訪者、演出者的真實經歷情境打動,但金門以外的觀眾……,可能……,反倒形成另一種粗糙、模糊、隔閡、疏離。」(2011/7/14)這段話正好也解釋了《落番》無法引起臺灣學子深刻共鳴的現象。可能的原因,雖可以有許多不同的猜測、解讀,但不離「缺乏金門人與外界對話的文化認知觀點」這一句話。長期戰爭、閉鎖的離島金門,鎖住了許多金門人特有的文化與情感,但也隔離了金門人與島外世界的溝通,進入了和平、開放的21世紀,我們的確需要「與島外對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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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比較一下,四個女人之間,林姮姣最為強烈,讓我有欲振無力之感。她何以如此有興趣呢?難道是補償離婚後的20年單身孤寂生活。 我覺得阿姣的考慮有道理,再說,阿量在雜誌社也不是長久之計。我如今只得硬著頭皮去懇求林老放阿量回來。這才可以一勞永逸、皆大歡喜。 林老雖然不願意吳量離開雜誌社,但是他也體諒我的生意,面臨領導人的難題,只得答應吳量「暫時離職」。吳量愉快地返回了「北勢美髮部」,脫離了緊張而傷腦筋的工作。 北勢村的茶葉大廈,如今掛上了「林業管理中心」招牌,福利社對外營業,理髮部生意也興旺起來。林姮姣的清閒散漫的生活,已經一去不復返。穿拖鞋的、打赤腳的,農工群眾時常在大廈出現。正如林老所說的話:過去是貴族學院派的大廈,而今已被無產階級佔領,至於大廈裡的職工,看報聊天、織毛衣、玩電腦,他們對林業怎樣的管理,連林姮姣也不知道。 這些人在這裡做什麼? 混日子,拿薪水;混吃、悶睡、等死。 不過,現在這些職工,對待村民很和睦;過去的學院派研究員,高人一等,他們對村民不屑一顧,永遠保持紳士的風度。 阿姣的收入比過去增加了一倍。其實她不在乎這件事。她的積蓄不少,時常給孩子匯錢。她對錢看得很淡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她在福利社買到名酒,帶回家留給我喝。我喝了並不感激她,反而責怪她。「這麼貴的酒,妳也捨得買?妳得為50個客人理髮,才賺得回來。這不是浪費麼!」 阿姣捂嘴直笑。她說難怪你的數學不及格,才說出這種話,錯了!李哥,人掙了錢是得花掉的,消費才可以刺激生產,對不對? 不對。 阿姣談起20年前,她那個寫現代詩的丈夫,滿腦子都是成名成家的思想。跟這種男人住在一起,怎麼會有性慾? 難聽。別說了。 她認為世間的財迷很多。為了想中彩券,到處求神問卜,求明牌,聽說這附近有一座李師科廟,香火很盛。李師科,十年前拿槍搶銀行的老芋仔,被捕執行槍決。現在成了財迷的偶像,向他求明牌。 我討厭財迷! 李哥,我告訴你,整天想成名成家的人,比財迷更可恨、討厭100倍,這是我的人生體驗。談起李師科,倒引起我的興趣。從姓氏、籍貫、身分背景來說,我和李師科一樣。只是現職不同,他是計程車司機,我是賣麵小販而已。 一瓶法國白蘭地喝完,我醉了。伸手扯她的短衫。 你幹什麼? 想── 李哥,用手機告訴堂姊,今天夜裡在板橋打麻將。 我搖頭。 她也搖頭。半個多月沒來了,我比你更想── 撥通了電話,今天夜裡,袁叔叫我陪他們打牌……什麼?沒喝多少,……小半瓶……掰掰! 她咯咯笑了。泡茶,聊天。摟抱在一起,賞月。 阿姣講起如煙的往事,我聽不進去,老是想上床;摸著她那性感的稍微突起的小腹,我岔開了她的話,「少吃點吧,妳應該減肥了。」她嫌我囉嗦,催促說:「去沖澡!」 昏弱的燈光下,兩個赤裸的膃肭獸,交叉重疊在一起。阿姣像一個植物學教師,嘴裡喃喃地說:這種蔬菜,多產在溫帶以及熱帶。它原來,產在印度。在熱帶為多年生灌木,葉互生,倒卵形或橢圓形,呈暗綠、鮮綠或紫綠色。是夏季主要的蔬菜。你到菜市場去,到處都有…… 妳說什麼,阿姣。 我說你這茄子,怎麼跟人一樣──老當益壯。 大腦單純,四肢發達。今晚上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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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閩南文化島」芻議
閩南文化是閩南民系(包括超越閩南地域)群眾所創造和擁有的文化。其內涵包含閩南物質生活、文物古蹟、方言、口傳文學、民間藝術、民間信仰、民間遊藝、民間醫藥、風俗禮儀、社會家族制度、先賢思想精神等。 金門早有「貴島」稱譽,現有「文化島」、「觀光島」、「休閒島」、「賞鳥島」、「和平島」、「海上公園」、「廈門後花園」等稱。 不管稱什麼島,叫什麼園,都離不開「閩南文化」內核。江柏煒教授認為金門是「閩南文化最後一塊基因庫」,可以成為世界研究閩南文化的藝術中心,因此,應該把金門建成一座「閩南文化島」`,這是基於她有著獨特而且稀有的閩南文化資源。 一、積澱豐厚的物質文化 不可移動的歷史遺物是閩南文化的載體,祇有留住「形」,才能留住「神」。金門雖經戰爭洗禮,但沒有大規模的開發建設,所以還保存著許多記錄閩南人農耕時代生產生活的物質文化。金門陸地面積僅149.101平方公里,六個鄉鎮168個自然村,卻有169座宗祠,指定古蹟44處,登錄的寺廟教堂262處,登錄的歷史建築144處。這些物質文化分佈密度之高,內容之豐富,實是罕見。 金門對於遺存的文化遺蹟,保護給力,修繕到位,政府製定《金門縣維修傳統建築風貌獎助自治條例》,最高補助經費達500萬新台幣,在專家指導下,按照「修舊如舊」的原則,先後修繕了一些遺留的古建築。如周全斌故居、楊華故居、烈嶼吳秀才厝、西山前李宅、水頭黃氏酉堂別業、陳景蘭洋樓、倒影塔、許獬墓道坊等。對於名存實亡的古蹟,也斥資修復重建。如太文巖寺和燕南山書院、茅山塔、海印寺石門關、舊金城明遺老街、西園鹽場、蔡厝「豆腐古道」等。這些維修或復建的物質文化,正是研究閩南文化不可或缺的外殼,其中「紅磚古厝」(俗稱金門古厝)又是一大亮點,目前正與廈、漳、泉聯合申報「世遺」。倘若申報成功,肯定會給「閩南文化島」的建設注入更多的活力。 二、豐富多彩的「非遺」文化 非物質文化是人民群眾世代相傳並視為其文化遺產組成部分的各種傳統文化表現形式,即活態的傳統文化。金門的歲時節慶、習俗禮儀承襲古風,最有特色。「四月十二迎城隍」的香陣,基本上展示了金門保存以及外來的「非遺」項目,其中總長176米、1246人扛抬的「千人蜈蚣座」還獲得金氏世界紀錄協會頒發的證書(用30萬塊砲彈殼製作的「和平骨牌陣」可能也會創世界紀錄)。金門每個宗族的春秋二祭,儀式非常古老,「大三獻」有108個程序,汶浦黃氏祭祖沿襲周禮,擺列360雙筷子,祭文的長度有四張供桌。金門由於有一批執著的文史工作者,所以地方文化研究成果豐碩。據李錫隆局長介紹,政府主管出版的文化叢書平均每月有三種,筆者鄉下「三秀書屋」就藏有178種金門出版的書籍。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還搜集、整理,印刷100多個姓氏的族譜。這些都是研究閩南文化的重要資料。金門富含閩南味的美食也很有特色,除了貢糖、麵線、高粱酒外,還有芋戀肉、炒米血、高粱酸白菜,地瓜貢糖餃、炒海蚵麵線等風味小吃,兔年「世界金門日」期間,還推出具有古早味的麥糊、番薯簽、高粱粿等食品,讓人回味以往「吃番薯,配海魚」的農漁時代。 金門的「非遺」文化,更在于傳承有方。他們通過學校,實行「一校一藝」的薪傳方式,使傳統「非遺」不至消失。如述美國小跳鼓陣、湖埔國小鑼鼓陣、金沙國小南管隊、金沙國中舞獅隊、中正國小舞龍隊、西口國小宋江陣……這些既豐富了校園文化生活,也使民間藝術得到發揚光大。 三、傳統原始的文化生態 金門屬台灣離島,又與大陸隔絕半個多世紀,成了海上的「桃花源」,使得原汁原味的文化生態保持良好,這是閩南文化生存和發展的重要元素(尤其島上居民普遍講閩南話)。現在閩南地區由於過度開發,許多珍貴的歷史文化,失去了它原有的生態環境,致使古風不在,文化貧血。金門能有這片體現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那種淳樸和諧和濃郁親情的「閩南鄉村」,實在值得慶幸。許多外地觀光客對金門的印象是「贏在鄉村,亮在民俗」,而且斷言金門將來是「閩南真正的故鄉」,也就「希望金門能永遠保持這種渾然天成的原始風貌與特色」。田園風光是閩南文化的衣裳,「金門島上風光好,晨曦初露曉霧繞」,「平疇蔥翠山含碧,潺潺春水落花飄」,八方遊客對「好山好水好所在」的金門讚美有加。由於生態環境好,金門鳥類達287種,是全台灣鳥類密度最高的地區,其中如戴勝(金門縣鳥)、褐翅鴉鵑、鵲鴝、天頸鴉、栗喉蜂虎、冠 等都是閩南地區少見的鳥類,也正因為保存了閩南人這種靜謐的生活環境,悠閒的生活節奏和簡單的生活方式,所以金湖鎮、金寧鄉被列為台灣地區的「長壽村」。 金門「閩南文化島」經陳水在、李炷烽歷任縣長的耕耘,已形成規模,今後如何充實和拓展,在下提出幾點建議: 一、做好重在保護的規劃建設 李沃士縣長提出,在廈漳泉大都市同城化的背景下,金門要走「異城化」之路,「不再走建設高樓大廈的路子,轉而提供輕鬆自然休閒的環境」(見《海峽導報》2011、9、4第15版)。這個思路切合金門的實際情況和將來世界觀光的趨向。舉個例子。對面的同安灣濱海新城,已投資50億元(人民幣,下同)建設中國的迪斯尼華強文化科技產業園,最近又投資200多億元建設多功能文化綜合體中華名牌城,相距僅1008櫓的金門就不一定再建這麼大型的文化城,城鎮化的建設有利也有弊,它可以拉動內需,促進現代化建設,但據聯合國調查,雖然城市面積祗佔全世界土地面積2%,卻消耗著全球75%資源,並產生大量的廢棄物,也就是說,光明前景與災難凶兆並存,李沃士縣長曾經「企盼能有國際一流的設計團隊來為金門保留傳統文化」,據說現在已聘請美國AECOM公司和日月辰工程顧問公司合作設計了金門縣概念性總體規劃。規劃是否融入了李縣長「讓金門豐富的閩南文化遺產走向全世界」的施政理念,筆者未詳。但面對全球化的潮流,金門更要注重地方文化(閩南文化)的保護和傳承,防止發展中文化的趨同化和單一利益的最大問題。 二、充實儒家文化內涵 儒家文化是閩南文化的核心,金門素稱「海濱鄒魯」,至今仍保留著許多沿襲《朱子家禮》的習俗禮義,南宋紹興二十三年(1153年),朱熹首任同安縣主簿,在同安的時間有四年又六個月,最重要的是他在同安完成了「逃禪歸儒」(清、顏元)的思想轉換,所以說,同安(含今天的金門)是「朱子學」的發祥地。朱熹在同安期間,鴻漸山、香山、北辰山、蓮花山、文圃山、金榜山(在今廈門市區)都有他的遊蹤。依據他的體力(年方24歲),精力(尚在志學之日)、志趣(看風水)、責職(金門是他視學轄區),《滄浯瑣錄》載他「采風島上,以禮導民「完全可信。因此,應該在燕南山書院旁邊樹立朱子采風的高大塑像。李沃士縣長提出金門「可以打造海濱鄒魯朱子島」,足見主政者對朱子文化的重視,金門雖有朱子祠(在浯江書院內),但孔子是儒學創始人,金門自同安分治的時間正是廢除祭孔的時候,不能拜孔,遑論建廟?今天應該配合孔子學院的建設修建金門孔廟。 朱子學(也稱新儒學)是閩南文化重要組成部分,歷代金門籍學者研究理學有著豐碩的成果。如邱葵《四書日講》、許獬《四書合喙鳴》、張應星《四書大略》、洪受《四書從正錄》、陳榮選《四書旨》、蔡獻臣(四書合單講義》、楊期演《易經管見》、陳可遠《朱子綱且詳論》、張對墀《四書文》等,這些研究儒家思想的地方文獻,可以為閩南文化島的建設提供豐富而翔實的歷史依據和思想內容。 三、創辦閩南文化展示區 金門就是一座閩南文化島,閩南文化隨處可見,當然還有戰地文化、僑鄉文化、南明文化(明末魯王朱以海及遺臣留居金門遺蹟),但主體是閩南文化,為了集中展示閩南文化的精華,可以依托一個閩南建築格局,生產生活傳統方式和生態環境綜合保護比較完好的社區,創辦原生態閩南文化園。展示農耕生活如耕田、耙地、踏車、戽水、吊烏、織網、劈蚵、拾蛤、曬鹽等,及各種「非遺」項目如歌仔戲、高甲戲、木偶戲、南音、鑼鼓唱、宋江陣、打花草、踩高翹、跑旱船等。也可以從島外引進文藝團隊,如答嘴古、車鼓弄、拍胸舞、水車閣、五祖拳、火鼎公火鼎婆、褒歌比賽等。給代表性「非遺」傳承人提供一定傳藝的場所,採用動漫手法,大力宣揚金門媳婦(蔡復一夫人李氏)發明薄餅和鄭成功部將洪旭推行博餅的「非遺」項目。這樣可以彌補金門觀光業「靜多動少」的弱勢,也有助于觀光業的持續發展。 四、活化島外先賢遺蹟 金門自同安始設縣治(公元933年)至辛亥革命一直隸屬同安縣,因其科學蟬聯,簪纓世代,是同安古文明不可缺少的一角,故坊間有「無金不成銀」,「無金不成銅」俗諺(「銀城」、「銅魚城」為同安縣城別稱)。同安縣城是古同安(含現在的金門縣、廈門市各區(海滄部分)及龍海市角美鎮)政治、經濟、交通、文教的中心,所以不少金門籍的鄉賢名宦,在同安縣城或郊區擇居、讀書、科舉,做官,甚至致仕後定居、卜葬。因此,現在廈門境內還幸存不少金門先賢的故居,牌坊、墓葬、橋樑、石刻等文物古蹟,有些已被列為文物保護單位或步台文物古蹟,如張暉、陳健、蔡貴易、蔡復一、蔡獻臣等人的墓葬。大嶝抗戰期間金門縣政府辦公舊址(七處十二棟)還被列入福建省文物保護單位。這些文物古蹟具有相當的歷史、藝術、科學和紀念價值,是現在金門島內物質文化的外延,同樣可以納入建設「閩南文化島」的盤子。 南中國戰略研究所理事長梁偉洪先生預言:「金門將會成為又一顆閃亮的「東方之珠」,而我堅信支撐「東方之珠」的靈魂正是璀璨奪目的閩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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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後百日
父親,您走了之後,那天在夢境裡,我們父子倆又一起泡茶對飲,話匣子一開,便有聊不完的話題,這樣的情景是那麼樣的熟悉……。 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每逢週日下午約四點多,您只要一通電話邀我與您泡茶,即使我正埋首書中,工作繁忙,我也會立刻放下手邊的事情,為的是享受我們父子倆相聚的時刻。一分半鐘的腳程,等我到了之後,您已經將茶泡好了,甚至也將茶點準備妥善,使我一到之後,便可以品嚐您親手沏好的茶,茶喝在口裡,感動在心裡。您就是這麼一位「隨和」而沒有「父親架子」的父親,所以我們父子倆能夠一邊品茶,一邊天南地北的聊天,您傳授我生活經驗,我告訴您學校的生活點滴,完全沒有隔閡。就算喝完茶清洗茶具,您也會跟我搶著做,因為「骨力」是您的本性,這也是認識您的人,對您的讚譽,但我怎能忍心再讓您為我清洗茶具呢? 近一年來,我們已經沒有那樣的互動了,我知道您病了,生病讓您喪失了往日的奕奕神采,也讓您一蹶不起。如今,已永遠無法能再享受我們父子倆相聚泡茶的時光,只能將這種懷念寄望於夢中再重現。 六月二十五日您又住進醫院了。因為您食慾不振,三餐不想進食,眼見您的體重直線下滑,不得不為您插鼻胃管灌食牛奶,雖然也為您僱請一位外傭全天候照護,但不消一天光景,您卻自個兒將它拔掉,可見您不受「束縛」的個性,就這樣反覆拔管,造成身體的折磨,經家人商量決定,再度將您送進醫院,一方面吊點滴,一方面補充血液,總算恢復了一點元氣,體重也隨著增加,但您就是不想吃任何東西。七月一日下午,我到醫院去探望您,您竟然親口向我說要吃廣東粥,於是我帶著興奮的心情,從復興路走到中正路,再走到菜市場路,廣東粥店都打烊了,因為這時已是午後兩點半左右,誰會為了一碗廣東粥而重新開爐起火?最後總算找到了一間海鮮粥店,經詢問之後,老闆娘願意為我煮一碗海鮮粥。帶著感恩的心情,將這碗得來不易的海鮮粥送到您面前,您竟然只喝了一口湯就把碗推開了,好說歹說勸著您再多吃一些,您以無助又無奈的口吻說:「我也很想吃,但就是吃不下」,聽了令人鼻酸。這是您最後一次親口說出想吃的東西,卻無法如願。如今,回想起來猶感不捨。 自從您住進醫院之後,家人每天都抽空輪流去探望您,去照護您,為的是能多與您聊聊天,但您似乎是太累了,大多是閉目養神,偶爾也會睜開眼睛詢問一兩句近況,只要看到您睜眼說話,大家的心中便充滿了無比的欣慰。無奈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您的病況也愈來愈嚴重。經過主治醫師的病情分析,為了不增加您的痛苦,七月十八日我們兄弟經過一番仔細研究商量,也徵得母親的同意,忍痛決定在危急時,放棄對您施以任何的急救措施。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十九日,由我代表家人簽署「放棄急救切結書」,以及一些相關的處理事宜。對我來說,這是多麼難以下筆的一刻,心中的痛苦與掙扎也是難以言喻。七月二十日早上,您的血壓非常不穩定,而且呈現下降的趨勢,經醫師診斷說明,決定讓您留著一口氣回到您辛苦建立的家,就在兒孫們的環繞之下,您非常安祥地離我們而去,此時此刻真正感受到至親離去的悲痛。 回顧您的一生,命運坎坷,從小在艱苦的環境中長大。父母早逝,投靠舅父,與外祖母相依為命,十六歲就加入工會組織,從此過著「舉工」的日子,也注定了靠勞力賺取微薄薪資的命運。在我們的記憶裡,您未曾有過「怨天尤人」的悲嘆,只管盡心盡力的工作,做事總是那麼的任勞任怨,不求名,也不求利,從來不曾想過要佔人家便宜,這就是您做人處事的一貫態度。雖然您沒讀過什麼書,但是「骨力」是您的人生哲學,樂於助人,喜歡幫人做事。對於廟宇的雜務,舉凡早晚清香膜拜、清潔工作、安全維護、……等等,莫不親自為之,尤其每逢廟宇的慶典活動,屢見您忙碌的身影,可見您的虔誠之心。 或許我們兄弟遺傳了您的基因,即使小時候生活困苦,我們也都能樂天知命,從不以為苦。您是知道的,那時候我們兄弟就過著「半工半讀」的生活:夏天時,星期假日,甚至暑假,從冰店裡批發「冰棒」,頭頂著大太陽、腳踩著柏油路沿街叫賣;冬天時,則忍受著寒風刺骨的侵襲,到處兜售「芝麻球」、「倆相好」、「碰糕聊」等糕餅類的東西,就這樣,除了賺取自己的學費之外,也或多或少可以貼補家用,稍稍解決了燃眉之急。也因為我們得自您這種吃苦耐勞的遺傳,未曾「自怨自艾」,更不致因當年的艱苦環境而輟學,雖然您有萬般的不捨,但是若不是迫於環境的無奈,您也不會讓我們以小小年紀就過著這種「自力更生」的生活。您一向感到欣慰的,我們沒有因為這樣的藉口而荒廢學業,反而更能把握時間,勤奮向學。尼采曾說:「痛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我們更深知,家無恆產的我們,只有努力讀書,將來才有立足之地。 您的一生未曾真正的享過福,您一向崇尚樸素,生活上始終是「勞碌」兩字可以形容;個性上卻是「隨和」兩字差堪比擬。就是因為這樣的特質,您一直扛起家中大小的事務,直到我們兄弟各自成家獨立生活,您才稍有喘息的機會。因為您是靠「勞力」生活,所以造就了勇健的身體,給人的印象總是生龍活虎似的。您還記得嗎?在全民健康保險實施初期,您還因為未用過任何一格健保卡(當初每看一次病,須在健保卡上蓋上一格),而獲得抽獎的機會,更因此抽到了一台音響,這件事常是我們茶餘飯後聊天的話題,總感覺您比一般年輕人更無病無痛,這也是我們最感到幸福的事,因為不必為您的健康而操心。無奈這一年來,即使您擁有比別人健康的身體,仍然不敵病魔的侵襲,再加上五月十四日(農曆四月十二日)您一早出門,不慎跌了一跤,跌得頭破血流,加重病情的惡化,這一天正是城隍爺遷治紀念日,要不是拖著病體,以您對信仰的執著,一定會去共襄盛舉,參與處理大小事務,待活動結束之後,又得趕回家料理一桌的菜餚,準備招待外地來的親朋好友,雖然忙碌辛苦,卻從未聽到您說出一個「累」字,反而能從中自得其樂。如今,此情此景,何時能再?雖然您已離我們遠去,但是您的身影還是深深烙印在我們心中。爸,您一路好走,希望在天國那邊也能過得無牽無掛。值此您離開我們百日之際,撰寫此文,亦不足以表達對您的思念於萬萬分之一。 (稿酬捐贈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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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他說,咱們辦雜誌,既不為營利,也不為做官,為的是替台灣人民說話,監督政府,走光明大道。許浩走了,還有張浩、李浩和王浩……朋友們,加油,咱們還有更艱鉅的任務。 會上,林老透露出一個祕事:前年,這份刊物賠得將要垮台倒閉,在這時刻,「北勢麵館」老闆、我的朋友李彥,悄悄給我送來了2000萬,讓我繼續支撐下去。果然,廣告費回收,咱又發起來了!李彥,孤兒,阿兵哥出身,他的錢不是中彩券,也不是靠祖產,而是一碗一碗的炸醬麵掙來的。林老說:「李老今天沒來,他夫人吳量坐在這裡。請轉告他,我向他致謝。」於是,林老給阿量鞠了一個躬。嚇了阿量一大跳。場內的職工都笑了! 那天晚上,阿珍向我訴苦,她擔任麵館和美髮部的財務管理,不勝負荷。麵館有李發作經理,比較安靜,但是美髮部的小姐,誰也不服誰。阿量、小馨、阿姣離開以後,形成群龍無首的局面。 把阿姣請回來,行麼? 她願意不,如果林姮姣作經理,美髮部沒有人敢提出異議。阿珍建議我給她通個電話,或是親自跑一趟,請她回來。 我當即掏出手機,向阿姣提出了這項請求。她知道阿珍在旁,支支吾吾,她說能否辭掉「研究中心」理髮部,再說。目前「研究中心」正在醞釀改組,福利社也將解體,阿姣重回「北勢美髮部」是水到渠成的事。 翌日,我去找阿姣,一見面,她就噘嘴。 你想甩掉我,是吧。 我聽了莫名其妙。 阿姣是個愛面子的人,也是小心謹慎的人,若是回了「北勢美髮部」,朝夕見面,早晚會露出馬腳,多麼難堪!即使掩蓋得天衣無縫,在心理上也有壓力。她面帶憂容,向我說了掏心話:「我真是神經病,想不到愛上你,喜歡你,我錯了,我對不起阿珍,對不起阿量……」 半晌,我才將「北勢美髮部」的群龍無首的現況,講了一遍。阿珍一天到晚,忙不過來,她對美髮部的人事,隔絕了幾年,所以弄得掌控不住。我盼望阿姣幫忙一陣子,過不久也許阿量也會離開雜誌社,回來。 阿姣摟住我,委屈地說:到了「北勢美髮部」,咱們就不自由了。 行了,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