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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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那些手機
2000年9月26日離職前辦了人生第一支手機+門號,紫色的直板Motorola,厚實的手感,新奇的玩意。 我帶著這支手機重回念大學的城巿,重拾大四那年想當國小教師的夢。我二度報了補習班,找窩找工作,第一年落榜,第二年才上榜。考上師資班前的這二年我走在人生谷底中低到不能再低的谷,有位學長問:你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嗎?對於一個不知人生方向該朝哪兒前進的人來說,這句話多麼的令人難過。 這支手機在我換新機後,送給了曾經收留過我的老同學。 2002年10月4日就讀台南師範學院國小師資班後,換了第二支手機。周杰倫代言的銀色直板Panasonic GD75,體積較前一支輕巧,名人加持,流行味濃。 這支手機陪我從台南回到金門實習一年又再度回到台中,因為沒背景實力又不夠堅強,實在沒信心留在家鄉考教甄。 在台中當了一年班導一年流浪教師。 這支手機因為趕著騎機車到火車站北上探望被後送至三總的父親而在中途掉了,因為缺乏警覺性的將手機直接放在外套的口袋裡,騎著騎著,它就離我而去了。 第三支手機也是銀色的,不同的是,它的體積變小了,掀蓋式的NOKIA。從這支手機開始,我會為了掛在手機上的吊飾而精挑細選。我很喜歡它開機時背景音樂,內建的遊戲消磨我不少時光。 這支手機陪我渡過了人生中最曲折多事的四年,似乎也是用最久的一支手機。 父親在2005年11月因腦炎病倒,2006年3月叔叔病逝,7月從台中搬遷台南鹽水在河南國小代課一年,代課期間,母親後送至台中澄清醫院,以為是骨刺惹的禍,動刀休養後依然雙腳無力,進階用核磁共振確實檢查後才發現是脊椎神經壞了一截,自此,母親脫離不了癱瘓的命運。離開澄清轉送專職的復健醫院,在那裡,看見了許多重傷的病患正在為生命奮鬥。在復健醫院住了一段時間病情依然沒有起色,年底,父親從腦炎變成了腦癌後送至台北榮總,母親也跟著北上住進了榮總,我們家迎來了第一位外籍看護阿蒂。多事的2006啊! 2007年7月代課結束後決定回家一邊陪二老一邊準備年底的基層特考,2008年1月因就業中心的介紹我又回到了台南,這次是在官田,住在職訓中心學習創意家具的木工課。從印度回台的同學煮咖哩美食的那一晚,我讓這支手機掉進了便池裡(乾淨的水),我用這支手機與男人傳送了無數的簡訊,我用這支手機接聽了父親亡故的消息。 父親喪禮期間,我錄取了基層特考。 2009年底在電視購物台看到了正在銷售韓國現代HYUNDAI的迷你手機,一排色彩繽紛的小可愛提醒我該是時候換手機了,於是挑了棕色的那一支。 小巧可愛的手機其實不太實用,所以很快的就被我淘汰了。而且這支手機還見證了一段搖搖欲墜的感情告終。 智慧型手機的時代來臨了。 2011年9月17日,在中華電信挑選手機時,正巧撞見有位美女手中的紙盒裡躺著一支白色的機子,一見鍾情,是我對三星Galaxy S2的愛,所以我毫無懸念的帶它回家了。 我為它精心挑選了韓國畫家的白色塗鴉保護硬殼,插上粉色鑽石耳機塞,掛上會晃來晃去的時尚吊飾。我還帶著它去韓國走了一趙。 有了智慧型手機,有了臉書,有了LINE。老同學老朋友和新朋友靠著這二樣社群軟體開始敘舊開始新的聯結。 2014年轉調新單位前經由同事的推薦換了金色的HTC One(M8),從這支手機開始便無法再自行更換電池了,我為它套上了藍紫色的掀蓋皮套同時也結束了手機吊飾的樂趣。 這支手機比前一支重了許多,功能按鍵也幾乎是反著用,不知為什麼總有一種格格不入之感。 2016年我帶著它去了一趟日本。 2017年7月我又回歸了三星手機Galaxy S8+幻紫灰,從看到廣告的第一眼就決定我要換手機了。我喜歡它金屬邊框、正背雙曲面的玻璃無邊框設計,標榜著手機界的單眼以及夜拍能力,耳機孔還在(從頂部移到了底部)。 因為太愛它的四邊框了,捨不得用保護套將它包住,於是選擇了最簡單的包膜,背板貼上的是透明的典雅花繪浮雕膜,搭配紫色的底感覺很有氣質而且很輕簿。也因為沒有強力的防護,這支手機被我摔慘了。也是因為有自拍棒的這項贈品,我試著用它來拍取更美的視角,卻也常常一不小心就讓手機落地。 右上角的破碎玻璃鏡面令我心懷愧疚。 2018年7月,我帶著它去了一趙廈門。整整三天的行程真的給他用力拍好拍滿。 2019年7月送走母親後,我帶著它去了一趟內灣療傷之旅。 2020年2月初花蓮之旅回來,照片還來不及存檔手機竟然掛了,最壞的狀況直接換了新的主機板,舊資料當然全沒了,還好旅行途中有傳了幾張給朋友分享(沒想到我還有朋友)。 2021年6月底我又決定換手機了Galaxy S21+ 5G星魅銀,有了慘摔的前車之鑑,這次的新機我決定要好好保護它,先是買新機的現場貼了玻璃保護貼再到網路挑了個軍規防摔的手機殼,是我喜歡的綠色(深綠包圍淺綠),透光的壓克力裸機背蓋下襯托著銀色亮澤很符合我的品味,SΛMSUNG品牌字樣完美地落在中下緣。 這支手機沒了耳機孔,雖然有贈送高級的無線藍牙耳機,但對於入耳式的耳機本人就是有障礙。一直到最近才發現原來巿面上已經有Type-C接頭的耳機了,此時此刻,我才確切的感受到「科技始終來自人性」這句話了。 2年又5個月了,這支手機安然無恙的在我手中,我想再過2年也沒有理由可以換機吧,其實挺期待S24的呢。 從一般手機到智慧型手機;從2G到3G到4G再到5G;從沒有鏡頭到1顆鏡頭再到3顆鏡頭(其實差點買到5顆鏡頭),價格是一支比一支昂貴,螢幕是一支比一支更大,從4.3吋到5吋到6.2吋再到6.7吋。就連充電方式也是不斷地在進化,從電池充電器到USB充電頭,從USB Type-C傳輸線到雙Type-C傳輸線,充電速度是越來越快也越來越便利。 手機成了現代人不可或缺隨身必攜的工具伙伴,太多的個資秘密以及越來越普及的各種Pay都集中在這支機,一旦丟了包你無法入眠好一陣子。其實我討厭每天出門回家都必須得確認手機的存在這件事,只是,這似乎已成為不可逆的生活樣態,除非哪天決心退隱山林忘卻人間,否則手機之毒是難以戒斷的。 有幸還能活在這個科技世代,那就先這麼隨波逐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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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運動的阿北
看著籃球場上跑跳著的阿北,跳起投籃擦板進框,我開心地叫著:「籃球阿北,帥喔!」 炎熱的夏天我和阿北回澎湖了,這是第二次我陪伴阿北一起回去。去年十月回鄉東北季風追著跑,今年六月太陽烤,雖然是差異大的溫度我們仍然帶著愉悅的心情回鄉旅行。想念家鄉的藍天白雲,騎著機車吹風看海,日常生活對我們來說就是幸福。 阿北的家在鐵線,一隻大大的牛挺立在社區入口處,牛與阿北有著刻苦耐勞自律的性格。阿北生活規律愛運動又有學習心、持續力就像發電機似的。 在一次整理雜物時發現了一顆籃球,這遺忘的籃球立刻喚醒阿北的細胞。立馬帶著籃球在社區球場跑跳,籃球場緊鄰一大片的潮間帶,呼吸裡都是海的味道,海天一線寬闊無比。一邊跑步投籃還可看見太陽緩緩回家時的晚霞紅透半天邊,目送太陽下此時也是告訴我倆該回家吃飯了。 社區的巷弄裡,老房子的水泥窗花和重複圖案的女兒牆是我愛看的圖樣,在澎湖放眼望去盡入眼裡都是立體禪繞圖樣,光是這點就讓我可以閒晃很久。走路閒聊得知阿北年輕時自己一人開著休旅車後座放著折疊腳踏車,沿著海岸線開始探險生活。有時騎騎車有時去海泳,山水一帶就是日常生活。聽著阿北的倒帶人生,我也有幸在阿北的晚年一起參與著。 以阿北家為中心點向外畫圓,鐵線與山水是親朋好友居住所,早上去喝茶閒聊敘舊,這些大學長們自有一套養生哲學,常掛嘴上的當屬「活在當下」。在他們身上就是最好的詮釋。每個人說著道地的台語,我坐在一旁聽著他們的故事,在他們身上我看到澎湖人的友善純樸、樂觀知足。這些茶友晚上搖身成一變成歌神,聚在小學同學家的舊式三合院,一起歡唱。唱歌走音的我也加入亂唱一晚。澎湖的晚上安靜無聲,騎車吹著風星星為我點燈。 中年的我成為居服員已一年,我做得快樂嗎?快樂早在我和阿北的畫裡面生根發芽。看到阿北慢慢將畫圖融入生活中,成就彼此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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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兒伴我行
妻子認養一隻迷你臘腸狗約莫十年的時間,這隻狗陪伴她到處旅行,待過台北、台中、台南、高雄、屏東……等地方,從南到北走透透。狗兒的名字叫做拉奇,是一隻繁殖場拋棄的狗,原本面臨安樂死的窘境,妻子在因緣際會下認養牠,給牠一個溫暖的家,開啟牠不同的「狗生」。 還記得拉奇初到家中,瘦得皮包骨,毛色更是毫無光澤,對人不甚信任,不大理睬人,神情怯生生的。先前在繁殖場被不人道對待,竟然被割掉聲帶,因此拉奇僅能發出微弱的氣音,無法大聲咆叫。妻子對拉奇無條件的包容,給牠許多關愛,買了許多保養品給牠保養身體,拉奇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茁壯,毛色也出現光澤。更重要的會主動親近人了,著實讓人喜出望外。 每當回家開門時,拉奇總是用衝百米的速度飛奔向我,充滿熱情伸出大大的舌頭舔舐我,讓我一身的疲憊都煙消雲散了!然而,隨著年紀變大,拉奇變得老態龍鍾,視力逐漸衰退,白內障非常嚴重,害怕撞到東西,總是畏手畏腳地走路,下班衝向我的情景也不可見了! 雖然拉奇年老色衰,牠還是跟小狗一樣愛撒嬌,喜歡用身體磨蹭我們,或是不停轉圈要吸引我們的目光。晚上睡覺不喜歡睡狗窩,喜歡爬上我們的床鋪上和我們取暖。妻子總是寵溺牠,讓牠吃好睡好,把他當作小孩養,讓他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希望拉奇能長保健康,讓我們生活更加多采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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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
現代人看「書店」這個名稱實在太過廣義,把只要有書的,或是賣文具的,通通稱為書店。廣義來說,這樣的說法沒錯,可是放大來看,一間根本不賣書的店,然後後面冠上「書店」之名,實在有點悖離原味。狹義來談「書店」二字,在我自己的定義來看,恐怕是要確確實實的在賣書,那才叫「書店」,如果連書都沒有,頂多稱得上是文具店,或是雜貨店,難以勉強把它叫做「書店」。真正的「書店」,是側身於都市或鄉村中一個重要的人文風景,它幾乎是文化的一個里程碑。 前陣子,不少書店受景氣影響,幾乎難以生存下去,遂像骨牌效應似的,一間接著一間的歇業。我們以為官方的政策可以讓書店繼續生存,沒想到只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書店有所依,當然是好事,但是補助總有一天會用完,書店總有一天要面臨更多的難題,對於現實的景氣,以及現代愛書人越來越少,還有對於電子書之類的空間普及化,遂讓實體書的空間有所壓縮,而看書的人越來越少,自然實體書店也就更難生存,所以,早晚都得面對營收的問題,如果敵不過現實的考量,幾乎都會選擇歇業,畢竟,虧損連連的產業,怎麼可能有人想去做。 當然,在台灣,甚至是世界各地,都還是有這樣堅持的人,堅持虧錢也要繼續開書店,就這樣堅持自己的人生與書店緊密結合,花光了積蓄,或是正在燒錢,都要想盡辦法讓書店可以繼續經營。而書店每間還是有落差,對於經營程度也就不同,針對個人風格的書店,就是打造出屬於個人的風格,而店如其人,如果一個人有什麼愛好,他的房子終究也會這樣設立,因為那才是他自己住起來舒服,自己使用起來習慣的地方。無論地方或大或小,幾乎都是需要有堅持的人才會繼續。 所以,在過往那些書店街已經不復興盛,眾人購書轉到網路購書,免去了跑到遙遠的地方,可以在便利商店取貨或是宅配,更是一大福音。只是,在網路購書,無法現在實體書店購書一樣翻閱,但是選擇性一定比較高,因為能夠進的量也很多。而書店街只能自我振作,靠著那些老書店繼續苦撐下去,因為老闆有理想,而也還擁有一些愛書人,所以在實體書店式微的情況下,還是有空間可以開書店,也還是有多餘的地方可以擺放書籍,但很多書店都轉變成為文青打卡拍照的店,點一杯飲料就可以使用很久,然後也讓這些書店找回自我定位,不再迷惘。 不少書店都會受到周遭環境的影響,例如哪天要整地,或是哪天需要書店配合什麼業務,這些都還好,只是對於周遭環境的挑戰是很明顯的,畢竟對於書店這件事,不只是單方面的開書店,而是要選擇一個地點好,然後條件好的地方繼續開下去,畢竟書店是需要的。無論是實體書店或是二手書店,甚至是線上的雲端書庫,都是一個值得流連忘返的地方,如果肯用心尋找,也有不少好書與資料庫在其中,可以找到我們需要的,也可以讓我們開拓視野,去找到屬於自己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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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華僑蔡嘉種與「養拙樓」
在金門縣金湖鎮瓊林里公所對面,有一棟「蔡嘉種先生紀念館」值得向大家推薦,瓊林因位於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範圍內,該處於2016年由蔡嘉種旅居新加坡的後代蔡炳麟、蔡顯揚先生為了保存其祖先的家業,即瓊林「養拙樓」,並重現其風華,乃決定將地上權設定予金門國家公園,並在2016年由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編列預算,協調金門縣文化局挹注部分經費,於2016年5月起進行修復施工及展示施作,2017年9月27日正式啟用。 「蔡嘉種先生紀念館」在其建築的正面鑲有「養拙樓」之題名,此建築為蔡嘉種先生之子蔡景榮先生於1920年回鄉建造的,修復之後部分作為「蔡嘉種先生紀念館」,部分規劃為賣店,另外開放瓊林里公所往「蔡嘉種先生紀念館」之地下坑道, 讓僑鄉文化與戰役史蹟串聯起來。 筆者曾參加展館開幕活動,那天蔡嘉種先生的後代有數位從海外各地返鄉,另有么女蔡能文,時已高齡91歲,未能從遠嫁的廣東親臨,但特別錄製了一段感動人心的話語,她敘述自己小時候在洋樓生活的情形,彷彿歷歷在目,像個青春的美少女般,回顧家鄉的種種生活,思念之情,令眾人感動!僑領蔡嘉種先生,是一位熱心公益、嘉惠鄉親的傑出商人,故當時南渡的瓊林人多在該商號工作、居住,儼然具備鄉團的功能,令瓊林宗親感念! 江柏煒先生在2020/07/27《金門日報》的「浯江夜話」以「一個被遺忘的故事-1920-1930年代的金星輪」寫下有關蔡嘉種先生為家鄉奉獻的故事: 1922年,金門俱樂部致新加坡僑領陳景蘭、蔡嘉種、陳煥武等人公函,陳述金門交通不便。 金門公司(金門會館前身)開會後決定組織金門輪船股份有限公司,建造金星輪,川行金廈,辦事處設於新加坡,並設事務所於廈門,提供行旅鄉人方便。 說明蔡嘉種雖旅居新加坡,卻極為關心家鄉,為了鄉親下南洋的方便性,特別籌組公司建造金星輪,造福家鄉金門。 根據「金門會館」一篇蔡景榮先生所著《蔡嘉種先生事略》,述其參與會館、熱心救災救難的壯舉: 蔡嘉種在商業上雖然日理萬機,但是對社會公益事業極其熱心。他歷任新加坡金門會館總理、新加坡福建會館董事、新加坡中華總商會董事。 他所做公益事蹟,如救災恤難、演劇籌款、修建廟宇、造路修橋等,地不分中外,人不論何屬,無不一視同仁。 蔡嘉種先生對公益事業的重視與投入,處處展現金門人的愛鄉情懷,另一則報導: 1924年9月星洲海天俱樂部成立籌賑閩粵水災遊藝會,正會長為陳嘉庚,蔡嘉種受委為副會長之一,為遊藝劇團演劇籌款以賑閩粵水患災民。 蔡嘉種先生不僅對家鄉關注,對閩粵水患災民與著名教育家廈門大學創辦人陳嘉庚先生更聯手籌款賑災,其精神令人敬佩! 蔡嘉種先生自己的生活,卻十分的簡樸,他守信、講義氣,樂於為人排解紛爭。在新加坡華人社會中,許多大小事都由他主持正義,調停息事。平日亦多資助貧寒,施孤恤寡。故華僑們尊稱他為「蔡大人」,地位十分崇高, 可謂華僑領袖典範之一,比如: 1926年2月20日金門會館總理及中華總商會董事蔡嘉種于《南洋商報》刊登一則致總商會與金門縣長的公函:由於金門鬧饑荒,于金門會館開會後倡議辦米回金平糶,金門僑商陳芳歲、陳期宰、鄭古悅等踴躍捐資,在新加坡合辦白米一千包運回金門,為第一幫平糶。 他籲請金門縣長在米糧運抵金門時,准予回金辦事的金僑們能順利進行接洽平糶。 蔡嘉種先生對於家鄉金門其用心於此可見,透過公函希望獲得管理當局的重視,讓其對家鄉的饑荒盡棉薄之力,並能達鄉民可以受惠,在細微處見蔡嘉種先生的周詳之處。 金門瓊林的「養拙樓」展示館,館內展示有關蔡嘉種先生的生平事跡,承載了金門華僑下南洋打拚的艱苦歲月,還有回饋家鄉、照顧鄉人的溫暖事跡,希望籍由本文的推崇,讓更多人來認識金門僑胞的可貴情操,感受僑鄉文化的溫暖。 參考資料: 1.蔡景榮,《蔡嘉種先生事略》,見於《新加坡金門會館大廈落成暨成立壹一六周年紀念特刊》 2.《南洋商報》 3.新加坡瓊林鄉僑的典範:蔡嘉種(作者江柏煒教授發表於2017年1月10日金門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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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復得
不知是年歲漸長的關係,容易忘東忘西,或是正常老化必經的現象。甚而包括一般人也都是如此,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漸至失憶狀態,靜待一切歸零,重返塵土。說真的,能忘掉一切不如意,來化解心中煩憂,還真是幸福,絕佳好現象。遺忘,使得一切回歸初始,讓所有變得更加美好。 就在我加入了「億遍蓮師心咒菩提滿願」共修群組之後,這念佛計數器不知耗損多少,常常是一不小心掉落地上便給摔壞了,且還修復不得;也常常用一用便失去彈性,功能不再,不復使用;也常因臨時另有任務暫停持咒而忘了擱哪兒了,導致不復記憶,且遍尋不著;甚或記數器失靈,數字活蹦亂跳,在在都讓人傷透腦筋啊!大家都說計數器屬於消耗品,原本就是如此,無需太在意,我也就不以為意了,只要多備幾個備用,便可左右逢源、得心應手,不再煩、自在快活了。 沒了計數器,還真是不方便。當時,勤快精進的我,在沒計數器之下還認真地以掰手指頭數數,再以正字劃記,逢10劃一,倒也不失為最笨的計數方法。但一經仔細思考,這還真是麻煩,此計不通。後來,靈機一動,上網查詢了購買管道,因為遭受過無「計數器」之苦,也深深感受到迫切的需要性,便一口氣買了好幾個,贈人、備用兩相宜,計有充電式的、拋棄式的、也有安裝電池重複使用的……,可說是應有盡有,這下可大大地滿足了我的需求,到處置放、隨取隨用,時刻念佛,佛在我心,那是心靈上的莫大滿足啊。由於有過上網購物上當的紀錄,再也不敢貿然輕易嘗試上網購物。我是透過女婿的認證認可下購得的,計數器一到手,讓我如獲至寶,樂不可支。心想:這可足夠讓我用上一輩子了吧,好開心呀! 熟料,有一次來到土銀辦事,竟把計數器遺落在寫字檯上,好在回到家中後即時察覺,也慶幸自己腦筋還算靈光,仔細回味,立馬恢復記憶,隨即電話詢問土銀,馬上得到回覆,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真好,比中樂透還要開心。雖然,這不是什麼貴重物品,但,那種重回懷抱、失而復得的興奮滿足,唯有當事者方能領略個中滋味。這是我第一次「失而復得」的初體驗。 尚有一回,來到石雕公園,石雕公園是我們常陪路基蹓躂的地方。此處不但擁有寬敞的視野,景色更是分外迷人,有遠山、有近樹,層次分明,有浯江溪水、有金門大橋,相映成趣。此時此刻,和風徐來,心曠神怡,如在春風裡,讓人大大地放鬆心情,遙望悠悠白雲,逍遙自在、灑脫自如,放眼望去人來人往、人生百態盡收眼底,有悠閒的路人、有為健康而走的養生達人、有為理想而跑的積極運動員、為生活奔波、雜沓紛紜的隆隆車聲,還有盤旋不已的飛鳥,啁啾低鳴、嘰喳成調,好一幅倦鳥歸巢……,讓人忘憂解愁的賞景、品味著人生美景,這天上人間對照之下,許自己心中一片寧靜。 就在下車的當下,約略的聽到「喀噹」一聲,心想:應該是我的計數器掉落地上,在檢視不著之下,我竟不疑有他地緊隨路基逍遙去了。這一去才驚覺我的計數器不在身上,心想應該是掉落在車上,熟料車內遍尋不著,繼而一想,先前的「匡噹」一聲準沒錯,那是計數器掉落的聲響,是它在靜默地提醒著粗心的我。但不死心的我,就連車身周遭、底下也不放過的搜尋再三,也許百密一疏,多有疏漏,依舊枉然,這計數器到底飛往何處去啊?心中一再琢磨思索,仍不得其解。不信邪且意志堅定的我鍥而不捨的轉向求助於公園管理人員,讓心中再次燃起一絲「不抱希望」的希望,找回則是我幸,找不回我命啊! 多日後,我再度陪路基來到石雕公園放風,天使般的公園管理人員竟把我失落的計數器交到我手中。當下,心中那份雀躍、興奮、感激盡在臉上綻放,即便是擁有這支萬能的禿筆,也難以描述得盡。這是我第二次「失而復得」的切身經驗,感慨多多! 除此,還有多次的遺失紀錄,都在無意中再度回到我身邊,心想:這計數器還真是跟我有緣,它就這樣死忠的「賴」上了我,才能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而復得,重顯它既有的榮耀,也讓我真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慨。這世上好人還真多,讓我滿懷感恩、心存感激地說:「人間處處有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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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孫情 樂無涯
幾天前,大女兒在家庭群組上,傳送了一幀內人抱著二孫女逗弄的短片,短片裡的最佳小主角,是甫出生不久的孫女,被阿嬤小心翼翼地抱在雙手上,奶奶開心地逗弄著她,只見孫女時而伸伸懶腰,時而嘟嘟小嘴巴,時而身軀自然地擺動,奶奶一邊逗弄著她玩,一邊輕聲地叫喚著她的名字,而孫女像是知道親人在逗著她,滿有規律地配合著奶奶的叫喚,狀似在回應親人的呼喚,瞧瞧那逗趣的模樣,一幅快樂的親子圖,就活生生地呈現在眼前。 孫女們自小就跟我很投緣,尤其是老三,由於當年還沒生老四,屬她年紀最小,享受的待遇自然也最為優渥,加上父母和家人都百般疼愛,儼然是家中的天之驕子。自小,老三的話就不多,稱得上是「省話一妹」,但是對於她應享的權益,卻總是全力爭取,很少退讓,真可謂「三千寵愛在一身」,加以她從小就聰明活潑、伶俐可愛,跟我走到哪裡,讚美聲就到哪裡。 但自從妹妹誕生以後,她的地位慢慢被取代了,初時,她還覺得很不是滋味,但到後來,卻也慢慢習慣家人把對她的寵愛,分享給妹妹,態度轉變之後,聰明的她,卻創造了雙贏,不但家人更加疼愛她,她也不再嫉妒妹妹了。但是,也許是她感知自己的身分產生變化,有了妹妹的老三,變成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 在家裡,孫女跟我之間的互動,通常都是在茶餘飯後和星期假日,祖孫之間,由於孰悉彼此相處模式,培養出極佳的默契,有時只要一個眼神,她們就知道我是在生氣或鼓勵,她們要我履行的事項,礙於其父母的規定,我不便踰越,有時還得經過其姑姑說項,我才勉強答應她們的要求,所以老大會說:「姑姑,為什麼你向阿公提出的要求,他總是會一口就答應,而我們卻常被拒絕。」 老大年紀稍長,也最懂事,記得在三年前,我同時帶著她們三姊妹參加親戚的婚宴,到了宴會場,我被拉去坐在主桌,照顧妹妹的任務,就落到老大身上,這場喜氣洋洋的盛宴結束後,我去鄰桌接回她們,同桌的親友,無論識與不識,都交相讚譽老大的「大姊風範」,除了自己吃食以外,還要幫妹妹夾菜勸食,把她們照顧得乖乖順順、服服貼貼的。 老四是家裡最後報到的成員,自從她加入以後,三千寵愛都轉移到她身上來了,小小的年紀很會撒嬌,也善於逗樂家人,是家裡的開心果,只要有她在的場合,家裡總是充滿歡樂與笑聲,說實在的,她也是我最疼愛的孫女。 最近這半個多月來,我有三次遠行,每次旅遊返家,習慣躺在躺椅上休息,她爸媽把她從托兒所接回來以後,她一離開父母懷抱,總是迫不及待的奔跑到我的躺椅旁邊,那張稚嫩的小臉頰,堆滿微笑地跟我互動,熱烈的歡迎我回家,我順勢把她抱在懷裡,她興奮地享受阿公的疼惜,好像有很多話想對阿公傾訴的樣子,頓時,我旅途的疲累,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內人走了以後,我的內心變得非常空虛寂寞,每天早上,目送她們上學或上托兒所以後,幾乎有將近十個小時的時間獨處,在這段時間裡,我除了閱讀、寫作和慢走、健身以外,就是整理家務和翻看舊檔案、舊短片以打發時間,生前性喜裡裡外外整潔清爽、一塵不染的內人,家裡總是整理得秩序井然、有條不紊。說也奇怪,自她走了以後,平常我很少觸及的角落或事物,只要我一旦想接觸它,總能得心應手,很快就能進入狀況,我相信,這是內人在天涯某處暗中相助,有以致之。 兒子、媳婦、女兒都很孝順且重感情,對他們母親、婆婆的遺物,一件都捨不得丟棄,除了略作整理分類以外,其餘的,一如她生前原本的擺放陳列,表達對母親的孝思與敬意。 我是一個素重感情的人,對於他們的舉措與孝思,只有尊重,從不干預,只是在不經意間,只消一推開之前兩人共享的角落,那一幕幕彷如昨日的往事,又會無端撩撥起我那複雜且多感的心弦。 且讓我陪她們慢慢長大,好好照顧這些小蘿蔔頭,扮演好一位阿公的角色,我想她們的阿嬤在天上有知,一定也會感到很高興、很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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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恩難忘──感念李光明校長
韶光荏苒,歲月如梭。李師辭世倏忽已十六載,感念先師德澤厚恩之情日益深濃,實非筆墨所能形容於萬一。 李光明,古寧頭北山人,民國二十六年農曆三月初二出生。世代務農,家境清寒。三歲時先妣歿,繼而慈父見背,幸賴兄嫂蔡氏慈悲為懷,治家儉約,劬勞鞠育。 光明九歲始入學就讀,因家境困厄,幾致輟學。然其讀書之志堅定,卒能完成六年小學教育。國小畢業後,因家庭極其窮困,本欲棄學就業。但因參加金門縣會考榮獲榜首,可享免試保送初中之優惠,乃在國小級任導師陳曉嵐向家中長輩說情下,終能如願繼續升學。 初中畢業後,李光明以優異成績保送台北師範(省立台北師專)就讀,民國49年畢業後原由台灣省教育廳分發台北市任教,而光明歸心似箭,期能培育鄉里子弟,遂主動申請返金服務。先是在金門示範中心國校(即現在中正國小前身)任教二年,旋獲保送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歷史系就讀。民國55年師大畢業,受完預官(第十六期)教育訓練後,即應聘到金門高中擔任教職。 筆者於民國59年至62年就讀金門高中時,李光明擔任教務主任兼教歷史課,筆者有幸被他教過,只見他嚴肅又不失親切,教材準備充份,上課從不必看教科書,娓娓道來,引人入勝!古今中外歷史成了動人篇章。同學們都聽得如醉如痴,興味盎然!這也撩起了我心底求知的狂熱,急於尋覓那把鎖著歷史的鑰匙,我想日後會選擇讀歷史系,的確與李師的引導、教誨有關。 民國62年高三畢業前夕,要繳交大學聯考報名表時,李師清點人數,竟發現我沒有報名,乃到班上問我緣由,我答以「家母體弱多病,我身為長女,必須協助家事農務;且家境清寒,既使考上也沒能力就讀。」李師說:「160元報名費我幫妳出,妳還是報考看看再說!」令我感激涕零!六月底隨同學搭乘登陸艇到高雄澄清湖附近考區候試,七月初開始考試。 八月份大學聯考放榜,本屆(金門高中第十九屆)因為特師科停辦,同學們抱著破釜沉舟決心,全力以赴!結果考出耀眼成績,總計有32人考上日間部(公立大學10人),歷史系就有7人,令人嘖嘖稱奇!概與李師之教導、啟迪有關。加上夜間部及三專等將近百人,創下金門高中空前紀錄!我以兩分之差與師大失之交臂,上了政大,僅能扼腕嘆息!所幸當時因為大學錄取率低,僅有20%左右,往昔金馬學生保送及加分制度也早已廢止。所以教育部對金馬學生另訂一項獎勵辦法:「凡是金門高中和馬祖高中畢業之學生,考上國立大學者,註冊時只需檢驗畢業證書,即可獲得減免學雜費之優待。」也因此我每學期註冊只需繳交400元住宿費,再佐以獎學金補貼、工讀收入等,生活就不成問題,也不用向家裡伸手了。大學四年勤奮認真,並增修22個教育學分,故大學畢業後,返金即順利謀得國中教職,李師當年的教誨提攜鼓勵之恩,沒齒難忘! 民國66年,我返金擔任教職,李光明轉任縣府督學,經常到學校視導,並入教室觀摩教師教學,好則嘉勉,有缺失則輔導改進,俾提昇教學品質!民國68年派任烈嶼國中校長,致力於充實學校設備、提昇教學師資、美化綠化學校環境等,績效卓著!民國71年1月轉任縣府文教科科長,有感於列嶼地區教師流動頻繁,外地來的教師不願久留,遂積極爭取保送烈嶼國中畢業生至台灣師範專科學校就讀,以穩定烈嶼地區的師資,保障學生的權益。 民國72年8月接任金門農工職校校長,任內爭取與台電公司建教合作,使學生畢業後即可進入台電服務,提升畢業生的就業機會。同時協助國立高雄科學技術學院在金門設立分部,以提供高職畢業生留金繼續升學的機會。民國85年8月轉任金門高中校長,任內追求卓越教學,以發展學生的多元智慧,民國92年屆齡退休,持續參與社會服務並潛心向佛。 李光明自許為師範生,且對教育懷有熱忱,一生受到瑞士教育家斐斯塔洛奇(Johann Heinrich Pestalozzi)創辦貧苦教兒院,終身奉獻於教育的啟發,發願畢生從事教育工作。回顧其一生皆在金門中小學及文教科等教育圈服務,可謂求仁而得仁矣! 李校長為人耿直,秉性忠純;宅心仁厚,做事克盡職責。與夫人魏麗容女士(擔任金中護理師退休)鶼鰈情深,育有一子兩女,教導有方,子女孝順體貼,待人謙恭有禮,家庭幸福和樂美滿。民國95年李師身體不適住院治療,適逢家母也住花崗石醫院,我曾攜一禮盒前往探視,被師母婉拒,說:「彼此都有親人住院,不用如此客氣!」令我深感歉疚!民國96年4月因病辭世,生前長官僚屬、故舊好友、門生等,聞訊莫不哀慟惋惜,咸認為天不假年,誠為金門教育界之莫大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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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蛋者
台北大巨蛋開幕在即,從外表看,一切似乎都準備就緒了。 已經忘了此蛋從何時起造,但一路走來紛紛擾擾不斷,讓他不得不「低調」地存在著,直到有一天在眾人眼中從一顆銀光閃閃的「新生蛋」變成一顆灰不溜秋的「皮蛋」,不由得讓路人多看幾眼。 今天,蛋頂有人正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他們像蜘蛛人一樣在蛋頂上輕滑遊走,身上僅繫著一根繩索,即便藝高膽大,還是讓觀者心驚驚。 造蛋不易,台北更甚,經歷沸沸揚揚、風風雨雨……這些造蛋者終於可以如釋重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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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宗親人物誌】東蕭十三號洋樓主人蕭顯紀
蕭顯紀生於清光緒元年(1875),年少時因家鄉鼠疫橫行,生活不易,遠赴南洋菲律賓宿霧謀事,初時受雇於金門珠山薛氏之永昌公司。之後累積所得自行創業,於清末時期在菲律賓伊里岸市開設商號進行九八行業務及碾米工廠,向當地人士收購土產、五穀雜糧、椰子、橡膠及從事雜貨的批發零售,同時並兼營借貸款的業務。 時值海盜猖狂,地方不安寧,有次海盜得知顯紀自菲返金,圍攻東蕭,指名顯紀出面,欲強取豪奪,唯當時顯紀不在,其兄顯和以火槍射擊海盜未中,反不慎為海盜攻擊而逝世,顯紀甚為感念並全力照顧子侄輩,並交代後輩要與兄合葬,之後併有族譜所記載與胞兄顯和合葬后池山前路石燭頂山坡之事情,可見兄弟情深。 事業有成的蕭顯紀不忘故里,於是興起在家鄉蓋洋樓的念頭並以光耀門楣。一開始曾考慮在後浦(金城)購地興建,後為了能一併繁榮鄉里,與蕭氏宗親共榮,最後選擇在「東蕭」興建,即現今東蕭13號的蕭顯紀洋樓,洋樓約於民國7年落成,與蕭顯傳洋樓比鄰而居。 洋樓興建時考量安全防禦,一樓採用大陸運來的石材,二樓拱廊窗台使用鑄鐵,各房間並留有防備槍孔可射擊。據說海盜探子曾到洋樓探訪觀察結構,發現行搶困難,抗戰勝利後,每天都有海盜搶劫的通報,但都沒來到東蕭洋樓。 顯紀樂於助人,為人慷慨,經常無息借貸給鄉人;民國十四年興建家廟時,亦與堂兄顯傳各出資大銀一千元;並且樂於提攜後進,協助侄孫至菲律賓創業;同時也是菲律賓伊里岸市當地華僑義山捐贈者;另原籍金門古寧頭人士住伊里岸市當地耆老李漢水老先生稱讚顯紀為大好人,並依其口述表示,顯紀對於初到菲律賓的金門同鄉都盡全力協助,並經常提醒他們要寄錢回鄉照顧金門的家人。 後因積勞成疾,自菲返鄉並至廈門醫治,唯天不假年,民國十七年病逝於廈門。 (稿費捐金門縣蕭氏宗親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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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 ||落番的廷芳伯回來了
廷芳伯要小孩喊麗琴姑姑一聲媽,甚至提議把次子啟慶過繼給他,麗琴姑姑對丈夫此一愧疚的彌補,始終沒有接受;慢慢的,曾經的夫妻改以兄妹相稱,阿蓮娜成了廷芳伯母,原來的廷芳伯母變成了麗琴姑姑;只是夫妻緣薄,改成兄妹,是不是一個比較好的歸宿跟結局? 越南也掀起了排華的浪潮,1975年開始的,到1977年更是血腥暴力,返鄉幾年的廷芳伯一家,慶幸的躲過了劫難。彼時,我已上了國中,啟瑞、啟慶相繼休學,雙胞胎姐妹也到了小學即將畢業的年紀;我上高中時,廷芳伯在城裡頂了一個店面,賣些寢具被褥,讓啟瑞有個固定的營生,啟慶則在工地打起零工,獨力的養活自己。 高中畢業離開了家,時間也在平淡中流逝。幾年後返回金門,我斷斷續續的聽說ㄧ些片段,說1983年,廷芳伯捐了不少款項,協助村裡宗祠的翻修整建,說啟瑞已經結了婚、啟慶做了水泥工,也說雙胞胎姐妹到台灣念了書。 2014年秋,我返鄉一段很長時間的停留,才知道廷芳伯夫妻均已過世,廷芳伯先故去的,兩三年後,廷芳伯母也相繼走了,算算都是八十歲左右的年紀了,廷芳伯放下對麗琴姑姑的心嗎?曾經的阿蓮娜、曾經的廷芳伯母,在臨終前,是不是也想著遠方的越南故鄉呢? 啟瑞跟妻子離婚了,那時啟瑞堂哥約略四十四、五歲,後來聽說收了鋪子,去了台灣,也沒了在村裡走動的身影。 育薔、育薇都結了婚,廷芳伯夫妻喪事期間,一起帶著家人回鄉奔喪。 4 啟慶還是單身,五十幾歲的年紀了。一次,我在村裡閒逛,看到他瘦長的、有些佝僂的背影,才過中秋節幾天,他穿著一件破舊的軍大衣,頂著圓帽,我試圖向他走去,問候這位曾經的同學、這位村裡叔伯宗親的堂兄弟,遠遠的,卻見他快步離開了我的視線。 回家後,我跟母親提了見到啟慶的事,母親不捨的說:廷芳伯夫妻還在的時候,一家人好歹有個照應,現在就他一個人生活,年輕時做著水泥工的活,上年紀後,也做不動了,沒結婚,少個知冷知熱的人,日子有一餐沒一餐的過著;我說:我去看看他吧。『很少跟人互動,』母親說:『聽說也常常孤獨的喝著酒。』 我去了他那條長長護龍的家,門前牆角一些喝過的酒瓶,七橫八豎的散落著,沒有回應的敲門後,我從門縫望去,只有微弱的燈光,映著一片冷清。眼前這曾經住著六口人的家,曾經溫馨和樂的家,也曾經伴隨我幼年歲月,看電視、打鬧的地方,似乎早已不復記憶。 啟慶過世是在2019年秋冬之交,孑然一身的走過一輩子,村裡的長輩說,廷芳伯夫妻心疼啟慶受苦,把他帶去團聚了。 至於啟瑞,到台灣後,又一路到了江蘇昆山,在一家台資廠服務,期間娶了貴州的女孩,退休後,跟妻小在安順養老。 突然想起,啟瑞堂哥掃墓時,應該也會在麗琴姑姑的墳前,拈一炷香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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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 ──落番的廷芳伯回來了
見到啟瑞堂哥是兩年前的事了。我坐在屋外的石板條上,閒散曬著早春的太陽,偏僻的山下村落,除了幾聲鳥叫,四週都是一片靜寂。 這個平常的午後,我無可聊賴的滑著手機,偶而抬頭看著從頭頂飛過的飛機,引擎聲轟隆隆的響著,村子就在航道的下方,每天總有幾十個航班呼嘯而來,然後又呼嘯而過,降落在幾里外的機場。 一輛汽車緩緩開進村裡,駛過彎道時,輕輕的按了聲喇叭,離村道不到五米的我,抬頭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駕駛面孔。 『士鴻嗎?』他喊著我:『我是啟瑞啊。』 我點點頭,說:『啟瑞哥回來了?』 啟瑞堂哥笑了笑:『昨天回的,清明節到了,回來掃墓,也順便看看。』 在啟瑞堂哥的車子駛進又駛離村子的同時,一些陳年往事,倏地在我腦海中翻滾起來。 1 1970年,也是早春的時候,小學三年級的我放學回家,聽母親說,廷芳伯從南洋搬回村裡了,帶著廷芳伯母和兩男兩女四個小孩,一家六口,挨家挨戶的送了些南洋糖餅跟小藥品之類的;我隨手拿了一塊糖果,酸甜又微顯腥味的陌生感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廷超伯是廷芳伯的哥哥,一家人在村裡住著,老家除了寬敞的三合院院落,旁邊還有一條長長的護龍,早些時候,看到護龍在做些整飭,才知道是廷芳伯返鄉後的住所。 就這麼搬回來了,六米寬、近二十米長的護龍裡、安頓著一家妻小;廷芳伯除了在家裡騰出五六個平方的空間,開了間小雜貨舖,廷芳伯母看顧著,賣些零碎物品,還買了輛車,農閒的時候,廷芳伯就開起計程車,做點營生。 村子裡第一台電視,就是廷芳伯家買的,黑白的、二十吋的規格,一尺多的寬度,配上一尺左右深度的外殼,漆著深色咖啡的色調,活像擺碗的櫥櫃一般;此後得空,上廷芳伯家看電視,便成了我們這群小孩子,每天雷打不動的節目,從黃俊雄布袋戲到張宗榮的武俠劇,乃至於晚期一些的西螺七劍、保鏢等,讓我在小學畢業前幾年,變得多采多姿起來,雖然擠在廷芳伯家逼仄客廳裡,小孩子也常為了視線問題相互吵鬧,沒有轉播站的當時,看個電視還得看老天的臉色,但我們依舊樂此不疲。 廷芳伯的四個小孩,分別轉到我念書的學校,老大啟瑞長我兩歲,上了五年級,老二啟慶跟我同班,至於雙胞胎姊妹育薔跟育薇,則一起上了一年級。啟慶在班上的成績並不好,每次考試滿江紅居多,挨棍子也沒少見,不知道跟他們在南洋念的課程不一樣有關,還是初來乍到的原因?跟同學吵架、鬧意見時,偶而從他口中迸出一些類似土話的言詞,我並不能理解,直到後來,才知道他用越南話罵了對方;至於啟瑞跟雙胞胎姐妹的成績如何,我並不在意,倒是姐姐育薔,白白淨淨的,很是可愛,跟妹妹育薇黝黑的臉,和有點粗壯的身材,有著相當明顯的不同。 小學畢業那年,廷芳伯在護龍旁的空地,搭建了一間鐵皮屋,擺放一張撞球台,零散的做著附近阿兵哥的生意;我也會跑去敲上兩桿,幾次,父親拿著棍子尋來,我在前面跑,他在後面追,不時聽他嘴裡罵著:有力氣拿球桿,怎麼沒氣力拿鋤頭? 2 不高的個子、微胖的身材和圓圓的臉,夏天時總穿著帶著南洋風味、寬鬆的衣服,初期的那些年,我很少看到廷芳伯母在鄰里間串門子,只有村裡廟會的時候,看到她提著供品來廟裡燒香拜拜;見面時,我禮貌的問候,她也親切回應,只是含糊又不標準的口音,常讓我覺得怪異,可能是離鄉久了,金門鄉音也變了吧?當時的我是這麼想的。 我幾次看到一位的婦人,經過老宅門前,往廷芳伯家走去,這是他們返鄉定居前沒有的事,後來我才知道,她住在十里外的村子裡,母親說:就喊麗琴姑姑吧。 和廷芳伯母不同的是:麗琴姑姑修長的身子,深藍色、舊式旗袍勻稱的穿在身上,白淨著臉,頭上挽個髮髻,一眼就是細緻、講究的人,雖然也四十出頭的年紀,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了許多。而年少的我,從鄰里談資中拼湊出一個大概的輪廓。 廷芳伯迎娶了同年的麗琴姑姑,是二十一歲那年,婚事在古寧頭戰役爆發前的半個月,戰事在十月二十八日後,逐漸平息下來,但零星戰鬥仍持續著,詭譎的局勢、和原本捉襟見肘的生活,此時更艱難了,廷芳伯跟妻子提著去南洋發展的想法,說好了安定下來,接麗琴姑姑過去的,初嫁的新娘子,拗不過丈夫堅持,終究同意了。 1949年十一月初的一個清晨,廷芳伯跟著鄰村朋友,在后浦海邊的渡船頭,搭著漁船出海了,『十去,六亡三在一回頭』的年代,這句俗諺清楚呈現著落番時,拿命拚搏的風險,顛簸的漁船,惡劣的海域,沿台灣海峽一路南下,穿過澎湖,穿過南海,最後在越南富安省靠了岸,富安是胡志明市東北角的一個省份,往東靠海漁港的村落裡,居民打漁維生;初到時,廷芳伯打著黑工,跟朋友先在漁船上生活工作,兩年後,也慢慢收了漁貨,做起批發零售的生意。 生意忙的時後,阿蓮娜總會過來幫忙,阿蓮娜的家在富安西側的內地,到漁港謀生後,是一家服飾店的店員,常在挨著不遠處,廷芳伯的鋪面買些東西,幾次下來,慢慢就熟稔了;陌生的城市,同樣的出外人,偶而,阿蓮娜也會在漁貨舖廚房裡,簡單的料理幾個菜色,陪廷芳伯喝著一解鄉愁的酒。 交通不易,音信杳杳。離鄉多年,廷芳伯還是想著家的,也想著新婚的麗琴姑姑,但年輕的身體、不受控的靈魂,在遙遠的越南,富安省靠海那個漁港,廷芳伯跟阿蓮娜過起了夫妻生活,即便沒有像樣的儀式。那年,廷芳伯二十八歲,是他離鄉遠行的第七年。 兩年後廷芳伯有了長子啟瑞,再後面是啟慶跟一對雙胞胎姐妹。 麗琴姑姑知道這些事,是廷芳伯的來信中得知的,雙胞胎姐妹出生沒多久,廷芳伯把家書投了郵,跟麗琴姑姑說了這一路過程,末了,要麗琴姑姑另外找個合適的人嫁了;麗琴姑姑捧著信,顫巍巍的、斷了肝腸的哭著,最後哀戚的說:等了十幾年,最後是這樣的結局啊,一生都耽誤了,還嫁什麼? 幾天後麗琴姑姑離開村子,回了娘家,那年1962,她34歲。 3 緬甸排華事件爆發的1967年,根據紀載:(1967年)六月二十七到六月二十八日,緬甸排華殺掠事件,對當地華僑來說是一場浩劫,到處流竄的暴徒,沿途洗劫當地僑民的商店、工廠;越南地處緬甸東南,雖然隔著一些距離,但很多南洋地區,卻已因為情緒蔓延,顯得風聲鶴唳起來。 暴動持續著,焦躁又肅殺的氛圍,讓人喘不過氣來;一個晚上,廷芳伯提了返鄉的想法,這著實讓阿蓮娜為難,一來意謂著他將離開生養的故鄉,再者必須面對麗琴姑姑的處境,只是情勢比人強的兩難下,又當如何? 隨丈夫返鄉的阿蓮娜,並沒有遭遇到什麼為難,麗琴姑姑幾次過來探望廷芳伯,對新婚近一個月就離她遠去的丈夫,也沒顯露抱怨,是理解寬宥嗎?還是時代悲劇下的無可奈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