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戲曲向與宗教密切的結合，並非純粹藝術表演，在金門民間廟會祭典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也是傳統社會民眾生活中重要的精神寄託。「傀儡戲」的論述，我相信不管在金門或者台灣已經有很多的研究與著作，然而以口述方式真實呈現的應該不多。承蒙「金良興」楊土金班主在百忙之中能撥冗接受筆者與楊敏男先生的專訪，內心感激之情，無語言表。       楊土金先生口述：       「金良興」戲班在金門已經70幾年，算是元老級的。我父親是20歲就開始搬演，他如果還在的話也90幾歲；我是12歲就開始做師傅，接手傀儡戲也已經四、五十年了。金門傀儡戲是由晉江，也就是泉州傳入。師傅都是晉江來的，那當時金門布袋戲跟傀儡戲是「好師」最出名。泉州、漳州派系不同款，我是沒聽過漳州跟泉州唱的曲調，但是他們(好友)有去大陸錄音回來給我聽是晉江音調；像我父親的師傅「好師」就是晉江出身，也就是說傀儡戲是「好師」傳給我父親、我父親傳給我。溫州傀儡戲的演法跟我們金門比較相似，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們拿多少錢就演多少戲。       傀儡戲線的多少，每個地方都差不多，線多表演較複雜；每個關節都需要一條線，一般9條都是裝不夠的。我們戲班的戲偶從以前到現在都是16條，因為「好師」跟父親傳下來的線孔就是16孔，也有裝過17條。裝第17條線主要是讓戲偶的眼睛或者是嘴巴會動，看起來活靈活現。傀儡戲在操控線條時你要怎麼動作就拉那一條線，像腳步的走法或者是過門檻，線條拉動的技巧如果純熟的話，搬演時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真人在走路一樣。       戰地政務時一棚戲 才60塊，民初算的是白銀，我比較不太瞭解，印象中家父那時候收的戲金是120元，然後慢慢漲價，12歲搬演時未注意戲金有多少，大部份都是父親與人接洽。以我開始搬演時60-120塊，30-40年前差不多這價錢，然後慢慢漲價；60年左右差不多是600-1200元，現在價碼2000-2200元，以天公生的謝神部分來講。像現在一般結婚跟平時搬演，一棚戲是差不多8000元。結婚、廟宇價錢都一樣，但是廟宇有時會取吉數8800元來包；還有較遠一點的價錢也比較貴一點，有時一萬元也不一定，因為交通不方便的關係。       金門搬戲有制煞戲如安宮、安祠堂；平常百姓是安厝、結婚、敬天公，都是謝神戲碼。搬演不同款的戲碼現在較少人在演，早年有人在結婚時候要求演「送孩兒」戲碼，就是希望新婚夫妻生男丁的意思，比較特別就是這個，我從12歲開始演戲也才演過3遍而已；農曆七月份也有人請演戲，就印象中也只有一次，在普渡公面前謝戲，有人祈求之後還願，然後請我們去謝演；幾十年才演出一次，現在也沒人會；但是農曆7月份宮廟做醮也是有。像現在其他傀儡戲班，你問他們「送孩兒」怎麼演，他們不會唱也不會吹奏(鎖吶)，鑼鼓也不曉得怎麼打。       國軍來金時的演戲時機與現在沒什麼不同款，只是戲不能演太晚，宵禁時不能演，白天可以表演，沒有特別禁止；那時候用扁擔扛著走路，晚上也是一直走到天亮。一棚戲大約5人左右，一個演戲，一個吹鎖吶，一個打鼓、一個打鐘鑼，還有一個擔籃子、擔籃子兼打鑼。傀儡戲搬演都在金城、金寧這附近，最遠到坪林，坪林以上往後面市 (閩南語)方向就少了。就以天公生來講，我還是小孩時，演戲一次是3-4坪戲，而且是演到天亮，遠一點也是很多人演，當時是一棚接一棚戲在演，一鄉過一鄉，都是用走路，很累！想休息時就在空檔時打個盹，演戲時間到又繼續演，那時比較艱苦。       戲碼一般用擲筊，不是我們決定演什麼就演什麼，較早是敬天公排三齣戲，先燒香在擲筊，然後念戲碼給神明，看天公要看那齣戲，筊到那一齣就演那一齣，不像現在沒有擲筊，也沒有戲碼可搬演，現在你看大家演的都一樣。其他戲班來講，沒人會這麼多的戲碼，就我們保存較多的戲碼和唱曲；金門的特色就是「戲碼和唱曲」。民眾有的比較內行他會要求指定戲碼，大部分是因為謝神要求搬演。       從小我就跟父親學習，聽他講泉州與台灣南部的腔調較雷同，其他就沒有接觸過。像「攻打流沙」、「趙龍芝收番」、「趙滔進京」、「玉蘭行路」、「李豫出奔峽州」這些戲碼，金門地區其他戲班沒有人會唱，講口白也大多不太能講；「四句慢頭」、「二錦」、「曲毛詩」這些曲調大部分其他戲班都不會唱；「曹文飛」曲調也是一樣，正統「好師」教過才唱得出來，因為「好師」教的有「高低音」及「押韻」。金門地區師公兼演傀儡戲很多，但是兼的一般都不會，我是先演傀儡戲再兼師公；大部分都是有底子才會兼，性質是不同款。       我在搬演傀儡戲時有很多齣戲，可能有20幾齣。傀儡戲戲碼就是照著傳統去演，沒有再創新，因為沒新的，就照那些舊的搬演。坊間傀儡戲的資料我們可能比較多，他們(大陸)失去的資料很多，但事後我的朋友他們錄音回來給我聽的曲調、音感是相同，有幾齣戲(大陸)的曲調和唱法都沒變。我們沒有跟大陸交流過，大陸傀儡戲來金門表演時候，都是表演性質，特技表演方式。現在金門所有現存戲班師父都比較不會唱曲和唱調，因為正統的傀儡戲師父是一個傳一個，而且沒有重覆口傳是學不會，光聽也學不來。現在大陸有很多教導傀儡戲嗩吶吹奏法的冊子，我們戲班跟大陸的吹奏法是同款。       傀儡戲中的「曲毛詩」是在演郭子儀這齣戲時所唱，原文意思是郭子儀在廳堂教導兒子當時在攻打安祿山時遇到大雨，全軍沒因雨而停戰，戰到天氣好轉時安祿山戰敗。「曲毛詩」大部分是用在謝神或做醮，都是好事的戲碼。因此「曲毛詩」唱的清楚的話，這尊傀儡戲偶的歷史就占了一半(講話與唱調各占一半)。       戲碼的不同，演出時間也有差別，因為演戲時出場口白很長，如坐台戲時；唱曲有長有短，一般演出都差不多，擲筊請示神明後再演戲碼。過去傀儡戲一棚戲大約一個多鐘頭，近來較簡單行事，大家互相抄襲，時間自然就縮短很多，現在有時一棚戲演4-5齣戲，大概只要一個小時多一點，平均一齣戲15分鐘，「金良興」是一棚戲才演三齣戲而已；在金門地區算我們的戲班唱得最完整。       唱戲和搬演的禁忌？就是請神時田都元帥 ，踩棚請神時，小孩跟婦人不能看，一般並無禁忌，而且平常時傀儡戲是可以看。有身孕也不能看，因為請神時有兇煞。田都元帥生日那天有人拜拜，但是我們(金良興)不一樣，我們是在年初演戲至正月十八日才正式做謝館動作，不見得在相公爺生日那天拜拜。       戲棚搭棚？民初和解嚴期間是要請要搬演的人家厝隨便用門板搭起來的，像10年前城隍爺誕辰戲棚，是由顧更或者是打鑼鼓去搭棚，那時我記得搭一個戲棚是100塊，後來因為有人寫信去向省政府委員告發，所以現在的戲棚都要自己帶。戲棚從底座、戲台都是我用不銹鋼自己焊接，拆卸、組裝較方便，也較不會佔空間；搬戲的置偶架也是我自己設計；其他的戲班也是拿我的樣本去做。       傀儡戲偶的偶頭與衣服是自「好師」的手就傳進來，大部分都是大陸製，我有重新修面(烤漆)及添購新衣服，大陸師父也有在做，但是台灣的技術比較好。演戲時遇到下雨，大陸製的臉部烤漆容易脫落，工比較差，而台灣淋雨之後還是金光閃閃。戲偶損傷較少，一般都拿到彰化修補，但是現在都很貴。戲偶的頭在烤漆方面有分花臉跟素臉，花臉較貴，一個戲偶的頭價錢在20-30年前大約400-450塊台幣，光是烤漆部分。現在的戲服都往泉州或漳州購買，全金門地區的戲偶就屬我們最新，像今年農曆(97年)4月12日城隍爺生日，都是拿新的戲偶出來演。先前戲偶損傷時有去大陸修補，但是現在沒有，如果減少或者不能使用，就買新的，但只有購買戲偶的頭和帽子；身體部分我自己用(自己處理)，而外面的衣服、手、腳、戲偶的頭和帽子則是大陸製，最後再組合起來。因為自己組裝才比較好上手，大陸組裝好的比較不適用。大陸戲偶價錢有分花臉跟素臉，花臉戲偶的頭上次大約買400塊人民幣，素臉差不多300-350元人民幣，素臉也有分，像老生有鬍鬚的多50元，現在價錢我就不知道，這些是我十年前購買的價格。十年前的一頂帽子要10幾塊人民幣，現在我買一頂帽子要100-200塊人民幣。現在的帽子都要訂做，跟大陸師傅講好尺寸，要做什麼型，他就幫你做好，大陸那邊現場是沒有做好在賣的。       一般戲偶沒什麼特別保存方法，舊戲偶我是用鐵箱子裝，新的則用塑膠箱裝。請戲與收戲有照順序，請戲時的戲偶是由上面依序請出，收箱時武戲的戲偶先放在最下面，然後文戲的戲偶放在上面，因為武生戲偶較多花樣(後面有插旗)，放箱底較不易佔空間，也較不致於讓戲偶請上台表演時會糾纏在一起；最重要的是田都元帥不可以放箱子，要請到大廳上去祭拜，如果放箱子也不可過夜。       金門地方現在演傀儡戲的戲班很多，我們沒有教，早些跟我們打傢俬(鑼鼓)，然後就自己出去演，比較沒那麼完整。古早時較多戲班，師傅都是正統，因為師傅多、戲班少，而且早期都是正統，大部分師傅都讓人家請，師傅都不會整戲，舊戲班都有在請師傅。我們金良興戲班自我父親傳到我手上，還未請過別人幫忙演出，最主要是現在真正會演的師父大多數都往生。過去在「金門民間戲曲」中 有記載金順興、金福興等等，那是舊戲班的資料，現在比較多。西門有許國佐(承接「阿至師」的戲偶)及翁炳南的戲班，金順興(孫建德)已經沒演，他也是「好師」的徒弟，金順興現在都斷線了；金福興原本在烈嶼，現在由西埔頭莊水泵在演。金發興現在是東門陳仲苠承接，但是金發興不是他取名的，是明明糊紙店翁文林取的，他先前也在演傀儡戲，但不是正統，如果問他師父是誰，他也講不出來；像翁炳南、翁文林較早是跟我敲鑼鼓，之後再跳出來自己演，翁炳南是明發興。現存戲班有東門金發興、西門有明發興跟金國興（許國佐現在住庵前）、北門有金良興跟金福興，湖美的蔡甲庚，大概有這幾個戲班。       我實際上是8-9歲就開始學習演戲基本功，而且跟著父親出來賺錢，剛開始扛鑼鼓、吹奏鎖吶，那當時年紀小不用搬重物，只需打鑼鼓，12歲時正式做師父，那時也不用搬東西，因為我們有請挑籃的工人，連打鑼鼓也請別人，只有吹奏鎖吶、搬演是自家人，當時由我父親吹奏鎖吶，而我是負責搬演；金良興是自家班底，傳的徒弟都是自家人，無外人來學習。       較早的師傅都傳男生沒有傳過女生，如果現在請女生來搬演，民眾也會覺得怪怪，沒什麼特別原因；大陸有女生演的，我有看過，上次去泉州就有看過女生的表演。制煞戲絕對是不用女生；大陸或台灣也沒有比較說限制女生不能演，但是台灣都是男生在搬演。       傀儡戲的口白與唱曲是靠日積月累一直重覆的唱才背起來。我記得當時比較沒事情做，讀書放學後無事、沒娛樂，躺在床上時父親就會唸給我聽，一直重覆；吃飽休息時也會依照出場順序的戲偶依序唱給我聽，我就這樣學起來。那時沒有曲譜的本子可以看，現在我有抄寫起來，並且存放在家。那時我寫曲譜時也是唱一句寫一句，不懂的就問當時在社教館任職的李怡來，跟他講述內容情形，他會根據我所講的，告訴我並糾正其意。私底下我有在考證，因為戲曲裡面的話講出來意思很深，大部分我都不太懂，曲中意思很深奧，不是隨便就可以唱，李怡來的古文造詣很深，因此我就常去請教李怡來先生；他讀過私塾但沒教過學生，他當時的職務應該是館長下來就屬他最大。       較早師傅在講是一個傳一個，所以不是正統徒弟，我是不會教傳授給他，像相公爺的請神、制煞、敬天公是不外傳。子女沒有傳承的意願，像我兒子以前都有學過也會演，但是經過一陣子他們都不想要演，因為都有正當工作，現在也沒有繼續學。士農工商，大家都在上班，就算要叫他們傳承也未必有這個心。到我們這一代沒有傳下去的動力，現在大家都感覺很累，師傅累、徒弟也累。       至於傳統技藝會失傳嗎？不會失傳啦！簡單不會斷，複雜的斷了。像之前我講的那些戲碼如果沒人知道怎麼演那就會斷，正常傳統技藝是不會斷，常接觸的聽一聽也就會演。如「董春公主考」、「楊管主考」這種戲碼就會斷線，因為現在沒人會演；現在我還會搬演「楊宗文設計」的戲碼，但是較少演出的關係，也演不完整，而且有些唱曲是要配合傢私才能唱，但是現在我不會演了。       收入沒固定也是造成傳統技藝沒落的原因之一，現在年青人找頭路要有固定的金錢與時間。傀儡戲這種行業沒固定時間，因此要有主業來搭配，傀儡戲兼的是可行，如果要拿傀儡戲來當專職是沒辦法，必需要兼很多項。技術方面不難教，如果有那個心要學，是學得來。傀儡戲容易上手，但是重點是現在沒人要學，沒人願意學。       我現在有空閒時就有寫些曲目，像「李豫出奔陝州」也沒人會演，「金門民間戲曲」中大概8齣戲，不會演。我是還會演，但是你問別人就不會演，他們不是正統學來的，他們只是聽到謝神的部分，就去搬演。       金門傀儡戲也沒什麼好發展，只有剩下拜天公生、結婚部分還有用到。現在大家生活都很困難，一般除了是要求寫資料才會來問之外，其它的沒人會正視傀儡戲。現在傀儡戲讓人沒那麼重視的原因是演壞了，都重覆那些簡單的戲碼在搬演，地區民眾感覺就是這樣，所以印象就不好，而且曲目不多，唱曲縮短也是主因之一。還有一點就是現在其他戲班的戲偶大約6-7尊，戲偶太少、戲碼多要怎麼代理，你1尊戲偶就要代理3-4尊；目前我們「金良興」戲偶最多，有13尊。       傀儡戲出路較狹隘，像「織錦回文」、「克復流沙」、「攻打邊橋」真正的戲碼都不會演，不能精益求精。戲碼變少，自然出路會比較窄；因為世俗觀念，現在是換少年仔時代，過去老一輩還有在還願、求願，像如果生個男丁，就搬演來酬謝神明，或者是兒子結婚就感謝天公，現在年青人沒在講就這些了。演出時間，現在的民眾較沒在追求或者這種觀念，就算是出煞，他們也是照看，我照演。像我長時間的投資在傳統技藝上是因為那時時機壞，大人沒地方賺錢，就靠這個賺錢，那時也是為了傳承。因為不想請人幫忙介紹工作，所以才會學傀儡戲，算是學這個也不壞，如果那時沒學，現在傳統技藝就沒法延續，也沒人知道。我父親有三個兒子，除了我還有我弟土生，另外一個在台灣，但是過世了。家中父親只有傳給我，我父親在世的時候，土生只會打傢俬(鑼鼓)而矣，現在我弟弟懂得搬演是這幾年我傳給他的。       對後一輩如果要學，是可以學，但是要把它當作副業，做職業是沒法度；如果沒人願意傳承就可惜。傀儡戲這款東西，我有把它寫起來，有講也有唸出來，也有唱、也有錄，全部完整的一套。戲偶是一雙一雙有講有唱，唱兩首曲，頭曲怎麼唱，第二曲怎麼唱，我全部都錄起來，除了相公爺部分沒記錄，其他都有。       金門傀儡戲的價值性，只剩「謀生與學術研究」，年青人不會想學這種傳統技藝。有人謝神還願時，我們就有戲可以演，不然就沒辦法，價值性就是這樣，不然傀儡戲也是沒甚麼用。以前學功夫師父是會留一步，而傀儡戲是沒人要學，差別在這裡。如果有人要學我會把生平所學全部教給他，包括唱法、口白全部都會傳承。       楊忠洵口述：        楊土金師傅在我們訪談時有跟我說：「如果要用於投稿或其它學術性研究刊載時，務必忠於原始資料，不可添加一些與事實不符的文字，也不可未經許可引用別人資料再加以竄改。最重要的事是要多問，相互比較後寫出來的東西才不會差太多。」       像傀儡戲這種傳統文化正在金門逐漸沒落當中，面對現今科技發達的時代，人們都是往前看，並且追求更完美的生活，卻忘記了傳統文化。或許我們並不能夠將所有口頭訪談的資料一字不漏詳細的記載下來，但是同樣以疼惜傀儡戲並期望將老祖先的傳統文化智慧發揚光大的心情是一樣的。       目前許多劇種已經面臨消失，金門原有的傳統表演未被中斷，也未在戰地政務時期遭到禁演，甚幸！訪談中楊土金班主對民間傳統習俗日趨式微感到無耐，長嘆傀儡戲的技藝恐將不再，但對金門傀儡戲保有其特色之處感到欣慰。「金良興」班主手中彙編的原始資料甚多，並有傳承之心，但苦無學子，期待有心人去發掘。       最後再一次感謝楊土金班主的傾囊相授，讓此篇文章得以完成；因訪談中受訪者與筆者使用閩南語對談，如有遺漏或不健全之處還請各位讀者海涵。

    回憶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六點三十分，對岸廈門、大、小嶝、圍頭、蓮河等處的共砲，齊聚開始向金門砲擊，兩個小時金門落彈五萬七千五百三十三發，迄十月七日先後四十四天，中共向金門島群，發射出了四十七萬四千九百一十發砲彈。史無前例，創下世界單位面積落彈最多記錄。       自砲戰發生後，四十多天來，金門民房、學校遭受重大破壞，政府為顧全地區百姓的生命安全與避免學生失學，遂決定疏遷災民與金門中學學生，到臺灣定居與寄讀。十月六日停火期間，派遣船艦、飛機，將災民六千一百五十四人，疏散赴台安置，其中以小金門民眾最多，他們於十月十日至十二日分乘五艘登陸艇送達高雄。金門災民暫時安置高雄市三所國校，由中國救災總會派員照料，食宿費用均由救總提供。福建省政府發給災民每戶救濟金臺幣三千元，並輔導災民就業，災民分配臺中、彰化、雲林、嘉義、臺南、高雄、屏東等七縣市居住，後因勤奮工作，如今金門鄉親發跡者為數頗多，這是災民遷臺轉禍為福的一段辛酸發展史。而金門中學從初一到高三九百多位學生，由教育部編預算補助各項費用，學生全部公費分發，寄讀於臺灣省三十所省立中學。         十月十日下午軍用大卡車，開到各村里載運遷臺的民眾和學生到碼頭。當年我就在祖母的強迫拖拉下，嚎啕大哭離別家門，母親流著眼淚，幫我拎著小包包，車上車下一群人哭成一團。我個子小，母親要抱我上大卡車，我跟母親像是生離死別般地抱在一起痛哭良久，真不知此去何時才能再見面。       是日夜晚大家冒著砲擊的危險，在新頭碼頭岸邊等著，LVT登陸艇搶灘來接我們赴台，因為潮水關係，登陸艇無法靠岸，大家只有踏跳板擁擠上船。我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可以稍微蹲坐角落。沒想到此時廣播聲響起，說中共將向我們射擊，要大家儘速下船，往岸邊疏散，大家又拚命地擠下船，在黑暗恐慌中，忙亂下船逃竄到壕溝中躲藏。       風大船搖晃得很厲害，很多人都吐了，嘔吐聲此起彼落，我怕嘔吐，十八小時不敢吃喝，忍飢挨餓，正等待命運之神的擺佈。我默默祈禱，念阿彌陀佛保佑。這段在砲戰中逃難的痛苦經過，是我最刻骨銘心，難忘恐怖的逃難經驗，現在想起依然心有餘悸，傷痛不已！       金門學子也是戰爭浩劫苦難的幸運者，如果不是因金門「八二三」戰役發生，我們豈能一下子這麼多人都赴臺免費求學？今天紀念「八二三」戰役五十週年，金門已有博士三百多位，在臺灣各階層發光發熱，這豈不也是金門學子因禍得福的一段辛酸發展史嗎？六十一年胡司令官重遊戰地，看見金門人才濟濟，青年男女氣質非凡，遂感慨賦詩曰：「碧疇萬頃不飛沙，把酒臨風話桑麻，吳鉤越溪小兒女，誰說金門是地瓜」？       金門砲戰造成金門人家破人亡，流離散所，財產化為烏有，生活無計，戰地長年受砲彈威脅、驚恐、蹂躪，不是身歷其境的人，是很難體會到戰爭的痛苦。前年金門寫作協會應廈門作家協會主席陳元麟之邀，赴廈門作兩岸文化交流，當二會進行座談會時，原來他們同我們一樣表達唾棄砲戰的談論，數說金、廈兩地砲戰當時的慘狀，兩岸同胞都飽受砲戰的痛苦，大家都希望岸和平休兵、不再戰爭，讓時代悲劇不再重演。最近往訪大陸的國民黨主席吳伯雄，帶給中共總書記胡錦濤的一句話：「兩岸不會沒有地震，但可以沒有戰爭！」台、澎、金、馬這次對大陸四川地震，救災不留餘力，愛心捐獻自然表露了同胞愛，誠然中國人要幫中國人，中國人不該打中國人，殺中國人。因為我們同屬中華民族，都是炎黃子孫，血脈相連，血濃於水。誠如瑞典國際知名漢學家羅多弼教授所說的：「戰爭已是不文明的事，是屬於過去的事，不受戰爭迫害是人類最基本的人權」。       緬懷五十年前的「八二三」戰役斑斑歷史，我們應從歷史尋找教訓，我們希望兩岸領導人，應以慈悲智慧，和平方式處理兩岸問題，追求協議和平共榮共生，不再製造戰爭。誠如孟子所說的：「唯仁者，為能以大事小，唯智者，為能以小事大」。現在兩岸形勢大變，已不似「八二三」砲戰時期敵對。金門自八十九年起，開放兩岸「小三通」，創造兩岸人民的諸多商機、觀光、交流等活動。兩岸應創造雙贏，合則兩利，分則兩害。馬英九先生在總統就職演說指出：「胡錦濤先生最近有關兩岸關係的談話：與美國布希總統談及『九二共識』；在博鰲論壇提出『四個繼續』；以及主張兩岸要『建立互信，擱置爭議，求同存異，共創雙贏』。這些觀點都與我方的理念相當一致。」馬總統呼籲：「兩岸不論台灣海峽或國際社會，都應該和解休兵，並在國際組織及活動中相互協助，彼此尊重。兩岸人民同為中華民族，本應各盡所能，齊頭並進，共同貢獻國際社會，而非惡性競爭，虛耗資源。」在紀念「八二三」台海戰役五十週年，我們虔誠希望兩岸協議和解休兵，共創和平共榮共生的新局面。        

    這是第幾回雁群南飛       應該有一些家書       來自海岸線以外       洶湧烽火外的音訊       已是四十年前的英魂舊事       驚夢中砲聲依舊焦烤著夕陽       烽火碎裂半截的殘壁和屋瓦                那年古寧頭戰役       沙灘裡還埋著血戰的遺跡       許多戰俘翻落在海裡失遁       激烈的槍林彈雨流出飄杵血河       岩岸的浪濤轟響淒泣的音爆                十年未劫，八二三炮戰閃迅而來       天空被火海撕裂       大地再度燃熔於砲火沸騰的岩漿       千萬彈片掠劫每個村莊       傷殘疾廢死亡再度洗劫著刑場                大軍之後的凶年       向誰哭訴，哪個蒼天和后土       （命運啊！你犯下何等滔天的罪孽　為何逃不過世紀的風暴　受者如此的膺懲）       難道上蒼導演浴火鳳凰的考驗       所幸你的土地吞下百萬砲彈還未躺下       敵火黯然，停止他的囂張       此後雙日不打單日打                多少年後的多少年       就這樣，他們的子民裹著砲灰長大       他們的血液流著烽火的胎記       （一行雁陣，啼音悲愴，負著箭傷滴血而過，沒入蒼茫……）

    那是7月5日的清晨，一起床就對妻說：「今天上午在國父紀念館開幕的水墨浯江畫展，竟忘了攜帶國中時代的好友金木和肥羊的電話，沒能通知他們前來，心中有些缺憾。」       十點半之前，因準備開幕的相關事宜，與水墨浯江參展畫友敏達、國英在展場的內外忙進忙出。先前那種因未能邀請好友來看展的些許失落，也隨著匆忙的身影而暫時被拋到九霄雲外。       開幕過後，妻便隨著她住在台北的妹妹快樂的逛街去。我則留在展場內與台北的畫友聊天交流。在這設備完善，高貴典雅的逸仙畫廊裏，懸掛著四個人的畫作，每位作者的畫平均佔去了四分之一的牆面。至少在我的部分，就提供了15張4尺全開大小的畫，當它們被一字排開，總該教人看出端倪了吧？我喜歡藉著這樣的機會，讓畫界的先進好友從「旁觀者清」的角度，來給自己的畫做個徹底的「清算」。這當中新竹教育大學的汪聞賓教授和台北藝術大學的黃世團畫友一直不當我是外人，對著我的畫懇切的「指指點點」，令人頗為「會心」，也特別「有收穫」，真是感謝。        下午李縣長也攜家人一起來看展，金門大家長的光臨，又再一次的為畫展帶來高潮，此中，金門日報駐台記者楊樹清客串導演兼攝影，居間穿針引線，製造了不少的「笑」果，讓展場的氣氛更顯現熱絡。心想如此一個專以描繪金門景物的畫展，竟能讓金門人的鄉誼在國父紀念館裏發酵、蔓延，那種溫馨的感覺，使人咀嚼再三，特別有滋味。此情此景又不自覺的勾起我對老友的懷念，如果他們也能在此出現，看看畫，聊聊天，那該多好！       回到景美家中，一件有趣的事情發生了，妻一見到我，就用略帶神秘的神色對我說：「你可知道我今天去逛街碰到誰了？」我當然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了。又接著：「早上你不是說忘了帶誰的電話號碼來台灣？嘿，我幫你找到了。」隨即遞給我一張金木的名片，這下我更迷糊了，上頭不只電話號碼，竟然連好友的親筆簽名也出現了，情急下問道：「究竟在哪裡找到這張名片的？」「不是只找到名片，也見到他的人。」「見到人？」妻見我還是一臉疑惑，才娓娓的道出，她們姊妹是在228紀念公園前等公車，很湊巧的看到一張熟面孔，原先還不敢確定，是小姨子敏銳的眼光，認出那就是二姐夫的好友金木後，才趨前相認的。也才知原來是好友年初已自軍中退役，回歸百姓生活後，一切得重新開始，特別來看站牌學搭車，準備去參加一個宴會。妻也順便告知他有關我正在台北開畫展和早上還惦念著他的事…………。       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啊！在人海茫茫的台北都會裏，要碰上一個熟人真是談何容易，更何況是一個心中正懸念的人？一直以來，因為台北聚集了眾多的人口，總以為她是很大的，可是今天我卻不這樣想了。這不費吹灰之力，便讓我給找到許久不見的老友，此時此刻我當然要認定台北很小嘍？試想如果妻不去逛街，或那個時間點不在公園門口，以及好友若不學搭公車，不找站牌，他們一定碰不上頭的……。但就是那麼湊巧，巧到完全出人意表，在得不到一個合理的說辭之前，我暫且將之歸諸於天意，歸結到「冥冥當中自有定數」的命定律去了。        隔天早上金木依約前來，不久肥羊也到了。我們一起看畫談畫，老同學看過之後，總是數落多於讚賞，這也是多年來彼此互動的模式，司空見慣了，不過他們對我至今仍在書畫上煽著熊熊的火焰，還是語多肯定的。因久未謀面，談興方酣，便又在附近找了一家茶藝館，繼續的擺起龍門陣。那天談的內容真是五花八門，除了書畫之外，少年輕狂的事、個人的居家生活、理財、保健、時事等都不放過，這當中談得最多的還是眼前的退休生活。        談到退休，肥羊和我可算是老鳥了，自然的就扮演起像夜市裏賣膏藥的江湖郎中，推銷不少「撇步」給金木這位新鮮人。這些撇步也許是老生常談，但出自好友的口中，就顯得格外真誠而實際。離別時，金木仍意猶未盡，希望趁我人還在台北的時候，可以再聚一聚。       數天後我們約在台大對面的一家咖啡廳喝下午茶，「下午茶」是忙碌的都會人放鬆心情的好時光。在我則是炎炎夏日，有個地方可以避暑，又能高談闊論，也算是人生一樂。話匣子也不知從何處打開，在所談的一大堆話裏，總離不開生活上的感觸，彼此的一個共通點是：這輩子我們都太正經八百的生活了，尤其是金木，四十多年的軍旅生涯，生活絕對是一板一眼的，肥羊和我雖是一介平民，但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也是兢兢業業，不敢稍懈的。只是活到這個年歲，是到了可以將一些所謂世俗的「責任」、「榮譽」的事，稍微的放下，去單純的為「自己」活出一點色彩。退休之前，我們昂首闊胸，亦步亦趨的走在孔孟的泱泱大道上，之後可得學著老莊，在曲徑通幽的羊腸小徑裏，去發現另一番風景。畢竟人最不能規避的一件事，就是面對自己，這尤其在退休之後，感受更是深刻，更為真實。       閒聊中，我們也不經意的提到另一好友－－阿魚。我說先前他在南昌街開了一家命理養生書店，數年前曾去造訪過。肥羊接著說這兩年已經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已好久沒聯絡了。我又提到五月曾在浯江副刊看過他寫了一篇返鄉掃墓的文章，其他可就一概不知了，最後是金木希望有機會也能和他見見面。       人就像鳥一樣，聚散無常，但分開的時候，常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彼此忙，不想找，也不易找，就這樣音信全無了。       當天晚上金木預先訂了餐廳，因離台大不遠，便決定徒步前去。此時正逢尖峰時刻，寬闊的羅斯福路上，車流人流構成了都會的匆忙景致。當我們正要越過師大路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肥羊和我異口同聲的喊出：「阿魚，嘿，竟然在這碰到你。」行色匆匆的阿魚，猛一抬頭也愣了一下，無厘頭的回了一句：「真是巧啊，你們是事先約好來找我的吧！快，到我樓上的店坐坐。」「什麼事先約好找他？」「什麼店？」這些話可把我們三個人搞糊塗了。待回過神來才知，他的店已經從南昌街搬遷到這裡的七樓，我們邂逅的地點正好是他命理館的騎樓下呢。他的話回得合情合理，該怪的是我們的相遇真是超乎尋常的「巧妙」，可不是，剛剛才提起的這個人，怎麼一下子就又給撞上了。       才幾天之內，就連續發生兩件與好友「不期而遇」的事，真是讓我感到既驚喜又錯愕。這事本想請教精通命理的阿魚，但我又不想給人一種「測試功力」的錯覺，只好秘而不宣。至今我仍為此百思不解，這究竟算不算是一種「心電感應」的事？

    近日我常想到消失的事情。       放掉所有的一切，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開始另一種身分。不寫作了，好麼？就安安靜靜的出走，或是到真正該去的地方；雖然仍未知。       近日我常想到離開的事情。       你明白親情對我而言多麼單薄，愛情遂成為我唯一的希望。       我依舊是每天給你捎好幾張明信片，隻字片語的，有些凌亂，但大多是寫給你的詩。一直記得那一天，你收到我的明信片，小心呵護的表情，閉上眼睛，我都還是好清楚。你細細的將被雨打溼，字跡有些模糊的紙片夾進書裡吸乾水分，一如你替我擦去眼淚一樣的心疼。我喜歡寫字寫信給你，因為希望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仍然可以感受到我的溫暖與深情，我照顧不到你，只好買了毛衣手套給你。       我還是會給你捎明信片的，只是也許不再有地址，電話不通，網路不連線。就像蒸發一樣的消失，你會不會找我？像電影《蘇州河》裡面，馬達發了瘋似的找著牡丹；或是像攝影師一樣放棄，不去找美美回來？我想起《伊莉莎白》裡面，伊莉莎白將背叛的愛人關在身邊，用以提醒自己：危險，曾經有多麼近過。而她終身未嫁，卻在臨終前唸著他的名字。但我想，她的愛人才是最難過的吧。如何你明明知道最愛的人就在面前，卻觸碰不到，如何你的愛人卻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也許我是希望你找我的吧，但終究不忍心你如此耗費心神的找我，或是不敢面對你背轉我的可能，所以終究還是留下，並且盡量讓自己舒服點的活著。       「我愛妳今天這個樣子，在這房子裡全裸、流亡，忘記一切，沒有過去、未來，沒有家，沒有裝飾，那些象徵愛的墳場的裝飾。」我想起最後瑪歌抱著拉莫爾的頭顱，血滴滿她白色的禮服，開往納瓦爾的馬車窗外破曉，她卻噙著眼淚，撐起一朵微笑說：「有什麼要緊，只要我唇上有微笑。」       

      無關         風是有意志的       無關高氣壓、低氣壓       只是來自於氣壓的不同                黑是有神秘的       無關白晝、黑夜       只是來自於黑洞的變化                蝶是有感情的       無關週期、蛻變       只是來自於花兒的回答                空是有孤寂的       無關場所、佔有物       只是來自於風聲的呼喚         之間         藍色螺旋槳       飛翔在天空與海洋之間         黑色地平線              橫臥在地面與空間之間                彩色單瞳孔       逃逸在星球與黑洞之間               灰色輕幽靈       嘆息在出口與入口之間       

    離開之後，才發現自己需要的東西其實很少。很多牽掛、猶豫半天的事，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這個月，我匆匆離開柏林，回到台北，又匆匆地回到柏林。二十公斤重的行李，扣掉七公斤的行李箱，六公斤的「必備書籍」，剩下的就是我這半年的家當，充電器、瓶瓶罐罐、一堆藥，還有一公斤的酸梅和八仙果。但東西就是這樣，在手邊的時候很方便，收拾起來就很可怕了，尤其我又是喜歡把所有東西攤在眼前的人。以致於，我總會收拾好一個很整齊的行李箱，但行李箱之外卻一團糟。好處是，被迫取捨，外套，選輕的；書，選順眼的。然後，要丟的一堆、裝箱的一堆。然後，所有雜七雜八的瑣事，就像關在房裡的東西一樣，都留下了。       晚上七點抵達法蘭克福機場，所以我先在市區住一晚，隔天再出發。離開前，遇到一個愛沙尼亞（Estonia）女孩，也在收拾行李。她搭火車來，要去趕飛機；我搭飛機來，要去趕火車。在德國，這是我的第一天，她的最後一天。她已獨自旅行了半年，跑遍整個歐洲，還到日本、新加坡、台灣。她說亞洲人很親切，所以特地留了mail給我，要我去愛沙尼亞拜訪她。我們一起把她的厚外套塞進背包，然後道別。出發時是秋天，現在入夏了，季節的變幻，總加深漫長的感覺，尤其是離別。這種道別、迎接的事總是不斷上演，但我還是覺得好陌生。       有一回是我在湖邊看鴨子跳水，從旁邊小沙丘跑來一對姐妹，要我陪她們玩，她們用小杯子裝沙，倒在石階上作畫，讓我猜她們畫什麼，但我實在沒辦法看出房屋和蘋果樹的差別（房屋是：一個大三角形，挖幾個洞當窗戶；蘋果樹是：一個大三角形，挖幾個洞當蘋果。）後來她們讓我指定命題，雖然汽車和桌子和烏龜都長得都一樣，她們還是不厭其煩的畫給我看。當我準備拍下她們的作品時，她們也主動問我：「可不可以拍我？」然後開心的跟我這個外國人合照。       離開之後，頓時變得輕鬆，許多沒帶上的東西、無法再處理的事情，也就無所謂了。偶爾想念家人、想念朋友，而安慰我的，卻是這些可愛的陌生人。       

    菊花阿姨手上拎著熱騰騰的湯麵，笑容可掬的踏進休息室，看她因工作浸濕的衣衫，汗如雨下的臉龐，可以想像在大太陽底下工作的辛苦，可是從她笑瞇瞇的面容上我看到她心中的陽光，她是一位積極進取、樂觀生活的中年婦女。       同事們一句：「阿姨！您辛苦了！」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大夥兒邊用餐邊愉快的暢談著，菊花阿姨頑皮、詼諧的話語引起眾人的會心一笑，她說：「主管叫我趕快把門口的樹葉掃一掃」，我跟她說：「樹葉乖乖的不會跑掉，也不會舉白旗抗議，我的肚子可沒得商量，血糖降低暈倒了，怎麼辦呢？我還是先照顧好肚子再說。」因為她平常工作的認真態度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沒有人會認為她是在偷懶摸魚。       猶記得與菊花阿姨初次見面的感覺，那一天，我在售票亭，有一位打扮時髦，面容姣好的中年阿姨前來應徵清潔工，我和同事面面相覷，久久答不上話來，遲疑了好幾秒鐘才指引她應徵的地點，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我和同事異口同聲的說：「不會吧！她的氣質比較適合當貴婦，怎麼看都不像清潔工，一定是應徵不上的啦！」沒想到阿姨隔幾天就真的來上工了，真是跌破大家的眼鏡。       阿姨與一般的清潔工人果然不同，她對工作的認真和執著，對生活的樂觀和開朗，立即為她招來好人緣，她分享了很多人生的哲學，讓我獲益良多。原來阿姨已是祖母輩的人了，子女孝順，家境也不錯，照理說應該在家含飴弄孫，享受退休的清閒生活，何苦來做這麼辛苦的清潔工作呢？據阿姨說：當發現自己罹患糖尿病之後，她為自己定下運動的目標，而清潔工就是她督促自己運動和流汗的最好方法，儘管工作辛苦，但她樂在其中。她說；「像我這樣的老人，因為糖尿病，深怕血糖降低有暈倒的危險，所以隨時有吃糖的權利，我覺得很開心。」「因為清潔工是我的身分，所以我可以冠冕堂皇的在下雨天玩水，否則，像我這般年紀的人在雨天玩水，別人還以為我是瘋子呢？」雖然都是阿姨一些戲謔的玩笑話，但是其中蘊含深厚的哲理。       一般清潔工人只會將自己的工作責任區完成，每天千篇一律的工作方式，所以會覺得枯燥和辛苦，阿姨就不同了，除了盡責的將自己的責任區完成之外，阿姨隨時都在動腦筋，她說；「別人做一天領一天的工錢，我卻是把園區當自己的家經營，給我時間，我會一點一滴的改變它，使它更亮麗、更清潔！」看著下雨天過後，她主動蹲在室外地磚前，用力、認真刷洗地上佈滿青苔的紅磚，一塊接著一塊，彷彿雕刻一般的細心，我覺得她像一座藝術品，散發的魅力叫人無法擋，套句廣告台詞：「認真的女人最美。」同仁們的休息室，經過她的大肆刷洗，清新的氣味代替長久以來的霉味和酸腐味，中午半小時的小憩得以全然放鬆，這都是阿姨的功勞。廁所經過阿姨的用心和巧手，清潔又芳香，洗手檯旁幾朵雞蛋花的妝點，視覺的喜悅頓時蔓延開來，如廁成了遊客的另一種享受。       我們常常心懷感恩，感謝阿姨的付出，阿姨卻總是謙卑的說：「工作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我是用玩樂的心情在工作，一邊遊戲一邊工作怎麼會辛苦呢？我反而是要感謝大家給我機會呢！」每天我從阿姨身上看到了陽光，看到了人生的光明面，我想：只要你心中願意，正向的思考為你帶來正向的生活，一位年近花甲的糖尿病患者都能如此健康快樂的生活著，她是我們的活教材。

    2008年元月18日，由桃園機場經由香港轉機回福州，結束了四個多月東吳大學客座教授的生活。離開臺北的前一周，不知不覺對客座生活留戀起來。登上西飛客機的前一周，我的日程排得很滿：11日，上午去羅斯福路一段看望文史哲出版社彭正雄先生，中午文化大學寥一瑾教授餞行，下午與幾位學生上士林官邸喝茶道別；12日，臺北市金門同鄉會王水衷理事長、實踐大學張火木教授等餞行；13日，去宜蘭，回程觀賞北關海潮，遠眺龜山島，逛了金瓜石、九份；14日，臺北大學王國良教授餞行；15日，參訪烈嶼公共事務會，諸同鄉在光復北路一家粵菜館餞行；16日，東吳大學莫院長在圓山飯店附近一家餐館餞行；17日，早上經金門鄉親楊樹清介紹，到蘭台出版社拜訪盧瑞琴社長，晚上銘傳大學吳處長餞行。       在東吳期間，樹清兄和我聯繫較為頻繁，他圈子裏的文人活動，諸如書畫展，書籍首發、文人小聚都通知我，由於功課等原因，我出席的並不太多。元月5日，龔鵬程教授在和平東路辦了個人書法展，我應邀參加了。書展來了好幾位出版社的社長、老總，盧瑞琴女士是其中一位。樹清兄拉著我說，今天人太多了，另外安排一個時間，我帶你到蘭台與盧女士聊聊。17日，我按照樹清兄的指點，來到開封街的蘭台出版社。臺灣出版社林立，不下千家。蘭台雖然在四層樓，但可以想像，處於臺北鬧市，房租一定不便宜。因為十多天前剛見過面，也不必太多的介紹，很快就熟悉了。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彭先生的書店，得名于『文史哲』，大陸學者對這三個字似乎有一種天生的親切感，彭先生曾對我說，他第一次到廈門展銷他的圖書，很快售罄。「蘭台」之名，或緣於漢代，宮廷內的藏書之處稱蘭台，班固曾任蘭台令史，受詔撰史。蘭台出版的圖書，大多是史學研究之類，是不是辦社宗旨本來如此，抑或是社長的偏愛？       辦公室不大，擺放著兩三張辦公桌，一台影印機，牆邊站著書架。書架擺的大概就是這個出版社出版的樣書了。無意間，在一本書上看到卓克華先生的一篇題為《鹿港金門館》的文章。11月，我剛到過鹿港這個古老的小鎮，在去鹿港之前，台中的一位鄉親特地交代，到鹿港，非得看看金門館不可，雖然我在館裏館外低迴良久，又在金門街、金門巷來回走來走去，但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只是一些表象，金門館的歷史及變遷，金門街、金門巷的聚落形成，幾乎一無所知。所以一見到卓教授的大文，恨不得一口氣讀完它不可，但我總不能把主人和樹清兄撇在一邊，像在圖書館那樣旁若無人只顧自己看書。樹清兄是記者，是散文作家，他對金門的歷史文化情有獨鍾，有很深的研究，是三十卷本《金門學》的策劃者，對創建于宋代的金門燕南書院還有著獨特的見解。每當談起金門的人和事，樹清兄總是想法多多，手舞之而足蹈之。盧社長說，卓教授研究金門的論文已經寫了多篇，即將結集交我們蘭台出版，見書之後，再給你郵寄去。我說，期待早日見書，一睹為快！樹清兄不假思索，對社長說，不如請陳教授為此書作序，上個月他剛應邀從臺北飛往金門作了講演。這個序由他來作，再合適不過，再合適不過！社長也不假思索，就說拜託拜託！       樹清兄固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而對我來說，我不過是個金門人，對金門的文史有些興趣而已。不過，攬了作序「這份活」，我還是挺高興的。這篇序，成了我在東吳大學客座的最後一項工作，不過，時間已經不允許我在面對故宮博物院外雙溪的半山上完成這件工作了。       蘭台發來了卓教授《古跡·歷史·金門人》一書的電子文本。這部書共收錄卓教授十二篇論文，外加附錄《鹿港金門館》一文，共十三篇。前十二篇寫的都是金門縣一地的古跡、歷史和相關的人物。鹿港在臺灣彰化縣，鹿港的金門館，既和金門有關，又和金門縣本土的廟觀館有區別，故作為附錄。       金門是一個島縣，晚清民初，中國沿海這樣的島縣超過十個。金門本島加上周邊的島礁，總面積不過100多平方公里，但是晚近幾個世紀，金門卻是舉世聞名的。十七世紀中葉，東南沿海十三洲島的明朝軍民，以監國魯王朱以海為相號召，金門成了明朝在大陸最後亡的縣城之一。我們讀金門人盧若騰的《島噫詩》，就可以知道金門人飽受的戰爭苦難；魯王本人雖然受到鄭成功的禮遇，但顛沛流離，連他的死因和葬地都是一個迷，三百年間一直讓中外史學家猜測想不休（魯王墓真塚，上世紀五十年代在一次偶然的野外作業中得以發現，前人種種推測從此冰釋，參見本書《「漢影雲根」摩崖石刻新解》一文）。三百年之後，萬炮齊轟的「八二三」，讓金門再次成為舉世矚目的焦點。如今，當炮火的硝煙已經散去，當十萬大軍已經悄然撤離，當觀光旅行者對著殘壘、地堡、火炮、戰車不再驚魂不定，島民們更多關注的不再是戰爭的過去，而是和平的未來，他們的目光，轉向有著豐厚歷史文化背景的金門，轉向有著詩情和文學的金門。於是，《金門學》三輯三十冊出版了；於是，《金門文學叢書》也是三輯三十冊出版了；於是《黃東平全集》十巨冊出版了；於是，南宋四大遺民之一丘葵的《釣磯集》整理出版了，晚明蔡獻臣的《清白堂稿》在海外發現並重新影印了；於是，金門歷代文化人紛紛進入碩士、博士研究生的研究視野……       文學創作且不論，就說研究吧。如果我們審視一下研究金門文史的隊伍，不難發現，研究者十之八九、甚至更多是金門人或他們的子弟。這或許是他們的金門鄉情使然，鄉情，這是人類一種很重要的情感，無可非議。但是，除了金門人或他們的子弟，研究金門文史的人的確不多。卓克華先生祖籍福州，文化大學碩士，廈門大學博士，佛光大學教授，就個人的背景而言，似乎與金門沒有更多的瓜葛，但是他研究金門了，而且研究得很成功，成一家之言，新見迭出，這也是我個人特別欣賞、特別欽佩的一個原因。       近十多年來我比較多關注福建地域文學，有朋友對我說，地域文學課題太小，以你的積累，如果做點大一點的課題，也許成績會突出一些。說實在，我也時常感到困惑，特別是個案研究，投寄的稿件，編輯有時連你研究的物件都沒有聽說過，這不是讓他為難嗎？申請的課題，有時也讓評審的評委覺得為難，是不是課題小了點，意義不夠重大？卓克華教授這部著作，《金門朱子祠與浯江書院》一文，事關朱子研究，也許算是「大一點」的課題，其他諸如一座堂（黃氏酉堂）、一座宅第（將宮第）、一座舊兵署（清金門鎮總兵署）、一座塔（文台寶塔）、一座館（鹿港金門館）、一座節孝坊（邱良功之母節孝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邱良功）、幾個節婦（瓊林蔡家一門三節婦），幾方石刻（雲影漢根和虛江嘯臥群碣），作介紹尚可，作為論文的題目，是不是有點「小題大作」？其實，論著的題大題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論著有沒有新觀點，有沒有提供新材料，是否解決前人沒能解決的問題。卓教授的論文，的確是「小題」，但是，他卻能以「小題」寫出好文章，能解決前人沒能解決或解決得不夠好、不夠深入的問題。例如，鹿港的金門館，很多人都認為金門館就是金門會館，是清代金門人移民臺灣在鹿港形成聚落的標誌。卓教授仔細地研究了現存的四方石碑碑文，結合其他文獻，推翻舊說，認為「金門館」初名「浯江館」，是清代為金門換防來台的水師官兵所建，是屬於「班兵夥館」一類的建築。金門館附近的聚落是具有海軍眷屬性質的村落。隨著金門館歷次的修繕，「夥館」功能在逐漸消失，金門館內供奉的由金門分香而來的蘇王爺也就成了周邊民眾信奉的神靈，金門館也就具備了「角頭廟」性質的一座廟宇。四方石碑，是研究清代班兵制度的重要文獻，從一向不為人所重的捐贈碑，還可以看出中元普渡的風俗在鹿港起碼已經流傳了二百年以上。       卓教授這部著作寫的雖然只是金門的歷史和人事，其視野似乎也是局於一隅一地。其實亦不然。卓教授在首篇《清金門鎮總兵署》一文引用了晚明曹學佺兩句描寫浯洲也即金門的詩：「浯洲斷嶼入海水，仙人倒地眠不起。」曹氏這兩句詩見其《端山蘭若歌為池直夫作》、《石倉四稿·西峰集·六四草》，詩前半寫道：       君不見銀城昔日號大同，主簿聞有朱文公。至今題詠諸岩石，峻嶒道骨驅真風。又不見文圃學士多遺跡，土無頑夫木無棘。遝洞邃谷皆天成，唐帝潛蹤傍黃檗。浯洲斷嶼入海水，仙人倒地眠不起。閩王北鎮雖贗封，秪似桃源避秦世。南陳北薛共嘉禾，天雞叫曙飛蜂巢。七星點綴珠囊啟，篔簹港塞那通波。茲我直夫負奇穎，更有誅茅在幽境（按：以下寫端岩蘭若，下略）。       池直夫，即池顯方，同安人，居嘉禾嶼（今廈門本島），天啟四年（1624）舉人。學佺詩寫顯方結茅幽境，因同安古稱大同，又號銀城，故從銀城、大同入筆。浯洲即金門，明屬同安縣；嘉禾即廈門島，亦屬同安縣。如果此詩僅寫顯方居嘉禾，南陳北薛，不及銀城、大同，亦無浯洲，歌行未免就局促了。這裏說的雖然是詩人的視野，而研究性質的論文也常常也有視野的問題。我們見到的一些論文往往展不開，或深度不夠，與作者的研究視野亦不無關係。卓教授的研究之點，雖然僅在金門這個「點」上，但所關注到的卻是明清的閩台、甚至東南沿海，總兵署、虛江嘯臥、雲根漢影等好多篇論文都是這樣寫法，涉及的有倭亂、抗清、兵制、海防、建築、族群等許多大問題。不久前，卓教授從臺灣來福建，我們終於有機會見面。他認為，在臺灣研究史學，僅僅局限於臺灣是不夠的，還要關注金門、進而關注福建，關注東南沿海，以至於整個大陸。卓教授的話，給我的啟示是：卓教授研究歷史，比研究文學的人還要嚴謹，視野似也開闊。       我知道，卓克華教授在廈門大學從陳支平教授攻讀史學博士。支平兄和我都曾在崇安縣（今武夷山市）待過，1978年我們先後離開了崇安，所以還未曾與卓教授謀面之前，就有一種不可言狀的親切。卓教授是由林國平教授領著來到寒舍來的。國平兄也是多年朋友，我在閩台中心兼過職，國平兄一度還是我的上司。國平兄與卓教授都出自支平兄的門下，我們三個人言談甚歡，時間恨短。令我想不到的是，卓教授與敝校財務處處長金天欽還有點親戚關係，卓教授有一本早幾年出版的著作要送我，國平兄說，放在金處不就行了嗎？大家開心一笑。原來世界也真小。       盧社長從海東發郵催序了，這兩天颱風，暫時給炎熱難耐的夏天帶來些些清涼。         2008-7-30       颱風鳳凰過境之第二日

    悠悠暑假，偶爾也需為開門七件事煩心。不上課的日子，偶爾在自然醒來後，騎了車，就逕往人多喧鬧的菜市場走。為了買那三根蔥，兩塊豆腐，常折煞不少幾天閉關修養的一點閒雲野鶴性靈。這兒「來哦！來哦！五尾一百！」那兒「小姐！要買蚵嗎？」放眼看去，盡是東挑西揀，嫌肥厭瘦的購物鏡頭；為那三元、五元，討價還價之聲不絕於耳；販夫走卒唇舌爭巧的畫面，不時躍入眼簾。這就是市囂紅塵，我們每天的生活嗎？       回憶小時，日上三竿晏起後，老媽常已是一身淋漓的屋裡屋外，忙了好一陣子了。洗衣、餵豬、剝花生、……。但她也常在分身乏術之際，藉著阿坤嬸來借個米篩的時候，兩人就「長屁股」的聊了起來，從村頭阿發伯媳婦穿了件紅色短裙，到村尾永壽婆遠房親戚從南洋寄來了三塊綢布，她們就可以聊得交頭接耳，一副神色曖昧。在她們竊竊私語的當際，眼睛餘光也不時窺伺著門外過往的路人，深怕一個閃失，那一嘴的繪聲繪影，將成為空氣中的擴音喇叭。最後嘴皮耍累了之後，阿坤嬸總不忘拍拍屁股，然後語帶驚急的說：「哎喲！我還要趕著去菜園澆菜呢！」老媽當然也會趕緊附和上一句：「糟了！我還沒餵雞呢！」看在小小年紀的我眼裡，不由得也在心頭嘀咕起來：「事情都做不完了，還有時間議論是非？」       貧窮生活的磨難，常讓人陷入了身心交瘁的窘境，全家無一人可倖免。即使只是略懂人事的小孩，也需為生活的苦計，上山耙草，下田幫忙，盡自己小小的棉薄之力，那是人世的悲哀。如今生活的富裕，科技的發達與進步，讓人們不需再為生計矻矻不息，困乏其身，生活應感到更為舒適幸福才對。但事實卻常不然，物質生活的充裕，卻無法敉平人們心靈的空虛，反而讓更多不甘寂寞的人，寧可捨安逸悠閒的生活，投入了煩擾的市井生活。       常見腳上趿拉著拖鞋，一臉慵懶倦怠的阿嫂，手提菜籃從菜市場返轉回家，籃內只有三兩樣菜蔬，他們家沒有大冰箱嗎？她上市場的目的，無非是要去看看熙熙攘攘的購物人潮，和菜販、蚵仔嫂說說話。更曾聽聞過遠住人煙罕至的鄉野人，每天開車一個多小時到市區，為的是買一杯咖啡，其目的無非也是要看看人來人往的熱鬧都會景象，和咖啡廳內的侍者抬抬槓、聊聊天。太多的生活事例，明白的告訴我們，身體的安逸，未必就一定會帶來心靈的愜意快樂。       恬適心靈的涵養，是需要琢磨、灌溉的。看看天上飄遊白雲，聽聽風聲浪濤，望望日落夕陽，吸吸清新雨味，無處不令人心喜，無處不讓人心動。斜靠沙發，在樂聲裊裊中，閱一本好書；手持花鋤，在清晨微曦中，種一盆茉莉；騎上單車，在暈黃暮色中，掬一把慈湖夜景。人生何處不詩意？生活何處不浪漫？       掙脫孤寂身影的桎梏，走入學習的人群。在音樂聲中，擺動僵硬肢體，曼波舞動一曲；在凝神專注中，靜聽一場知性演講；在協調和聲中，舒展沈寂的歌喉，高歌一曲。在渾然忘我的學習脈動中，讓人足以忘卻世間煩憂，暫拋生活的不快，展現自己，活出自我。       人生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無情歲月，終將生命的長河催向盡頭的彼岸。莫再將生命虛擲在那名利、權勢、地位的追逐；不要再為那人間的蜚短流長而虛度光陰。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主角，唯有寶貝自己，活出自我，展現在你眼前的將是無限的輕鬆，無盡的自在。

    戊子年季秋，第三屆世界金門日（翔安）大會于翔安舉行，兩岸鄉親相約相聚、共敘共議，親情益深、親誼益長，逢此盛事，喜極遂作此篇，以賀之。               　金廈雄風，閩台要津，浯洲自古妖嬈。       燕南牧馬{1}，烈嶼風獅{2}，人道紫陽過化。       料羅吞瀚海，太武攬明月{3}，起鳳騰蛟。       三秋翠幕{4}，萬傾晴沙，任逍遙。              天弧天角{5}山川，有鳥掠薄雲，魚戲淺濤。       虹橋飛架，龍躍渡江{6}，笑看天塹滔滔。       高粱釀美酒，彈炮鑄鋼刀，貢糖禦肴{7}。       兩岸和平三通，要衝橋頭堡！       　　          {1}燕南：指燕南山下的朱熹書院；牧馬：恩主公牧馬侯陳淵開闢金門。{2}烈嶼：小金門，傳為宋幼帝昺途經之地；風獅：金門縣的鎮風圖騰——風獅爺。{3}料羅：料羅灣，金門最主要港灣，面對太平洋；太武，北太武山，俗稱『仙山』。{4}翠幕：金門島上常年披綠。{5}天弧天角：古文獻《滄海紀遺》對金門優越的地理形勢地描述。{6}兩句：指兩岸正積極協商籌建的『金（門）（大）嶝大橋』貫通後，兩岸華夏兒女龍的傳人可自由渡海往來。{7}三句：指貢糖、菜刀、高粱酒等『金門三寶』。 

    「投稿是偶然，出書是意外」，由於旅居台灣，與「金門日報」脫離了三十年，其間對家鄉新聞幾乎中斷、一無所悉，直到民國九十二年，首次在台閱見金門日報，不僅驚喜，更覺親切，當年金門日報副刊正在徵文，自覺某些親身經歷亦可提供鄉親分享，乃不揣譾陋、自告奮勇，將兒時所見所聞、今日所感所思，逐一化為文字篇章，嘗試投稿，因此，「投稿」可說是因緣際會，在這麼「偶然」的情況下萌芽。       至於出書，在此之前，曾有想過要把十幾年前參加教育部、孔孟學會、財政部、勞委會、救國團………等徵文比賽的得獎作品集結出書，以為自己紀念，但僅止於念頭而已。今年見到金門日報刊出文化局「贊助地方文獻出版實施計畫」辦法，自認近年所投稿的文章，在內容性質上完全符合規定，只是文筆拙劣，若是申請出書，是否會讓評審笑掉大牙？或是列入「幼稚園組」，未經審查就直接棄之一旁、置若罔聞？問號滿頭，最後還是鼓起勇氣，不妨一試！       今年四月上旬，接獲文化局電話通知：拙著幸蒙評審青睞，審查通過，令我喜出望外、難以置信，須在七月三十一日前出版交書，於是開始著手進行相關工作，一方面打探優質的出版社，一方面翻箱倒櫃，找尋與內容相關的舊照，雖然忙碌，但覺快樂，因為忙碌的過後，可以見到作品的完成。       曾有友人問我：何時舉辦「新書發表會」？我答：「所謂新書發表會，至少作者要有一定的名氣，而內容則要有一定的水準。」似此拙著，一則作者無名小卒，二則內容也非大作宏論，若辦新書發表會，只有貽笑大方、落人口實。       李福井同學問我：「若不離鄉，你會寫這些文章嗎？」我不加思索，直接回答「肯定不會。」因為離鄉，才有思鄉，因為思鄉，才有感懷，也才有拙著的誕生，正如自序所言：「『離鄉愈久，思鄉愈深』，三十餘年，故鄉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始終縈迴腦際，無法忘懷；每在夢中時分，兒時情景、故知老友，一一呈現、歷歷在目。這些思鄉情節，都是我寫作的素材、靈感的泉源，因以『浯島情懷』為其書名。」       拙著五十餘篇，近十四萬字，皆最近四、五年來利用公餘之暇或零碎時間，紙筆不離身，隨想隨記，一字一句、一點一滴，累積成篇。宋代歐陽修云：「最佳讀書時，乃為『三上』，即枕上、馬上、廁上。」我有同感，「搭火車、坐捷運、等看病」，常是我構思起草的時刻。清晨睡醒時，思慮最清楚，常是我靈感產生的泉源；在圖書館內，精神最專注，則是統整聚合、連綴成篇的好場所。       拙著並非文學創作，只是一本平常的懷鄉回憶錄，為了保存當年徵文原貌，就依徵文之主題分為十一類，其中以「金門憶往」篇數最多，內含「登陸艇回味」、「古厝情懷」、「昔時生活」、「兒時收藏品」、「昔日小販」、「故鄉浦邊」、「母親飼養的禽畜」、「高雄候船」、「首次離鄉」、「ｃ─119回憶」、「軍民一家親」、「腳踏車歲月」、「兒時老歌」、「沒電日子」、「兒時童玩」、「另類教育」。其次是「校園回顧」，涵蓋何浦、城中、金中及服務的卓環、述美，其中又以「城中」篇數最多，因為金門日報副刊曾經掀起一陣「城中熱」，腦力激盪出來的結果。「阿娘的俗語話」，不僅是母親口中的俗語話，也是長一輩經常引用的俚語，更是一筆珍貴的文化資產。「感恩的故事」給我感恩戴德的機會，包含對母親、恩師、防空洞、水井的感恩。其他如對先父的追思、對母恩的歌頌、對「砲火餘生」、「仙洲鳥語」、「夏日戀曲」的感想、對金門的熱愛、對金門日報、廁所前世今生感懷、對姓名、綽號、粗話的看法，均在本書之列。而所有篇章又以「浦邊」為主軸，因為浦邊是我成長的地方，人事最熟，印象最深。       出書之後，免不了就會送書。因而這趟返金，除了探訪親友外，重在送書，「好書送人，勝於贈金」，而拙著送人，則須謹慎，因而本次送書，我選擇的對象分為四方面：       一、恩師鈞長：師恩浩蕩，如山似海，沒有恩師辛勤教誨，豈有今日─國小趙維昆老師、鄭藩山老師、蔡水木老師、許榮緒老師，國中黃武仁老師，恭送恩師拙著，一則感念師恩，一則恭請賜正。至於鈞長方面：感謝李縣長題字賜序、文化局李局長、教育局李局長賜序，讓拙著「蓬蓽生輝」，滿「書」生光，這三位長官在序文中對我過獎之譽，愧不敢當，今後當奉為圭臬，朝乾夕惕，做為努力的目標。還有我在金門任教時的兩位校長─林水綠校長和鄭錦章校長，當年初出茅廬、閱歷淺薄，幸蒙兩位校長多方指導，照顧有加。上述五位鈞長，送書重在感恩，伏祈賜教。       二、鄉彥作家：這裡是指熟識的鄉彥作家。鄉彥作家，大筆如椽、文采非凡，照常理看，送之不當，因為無異於送一本「小學課本」給大學生閱讀，多此一舉，然而，正因如此，他們便能輕易地看出拙著罅漏謬誤之處，對我來說，獲益匪淺。       三、同窗好友：「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昔日同窗好友，情同手足。拙著內容，藏有許多我們共同的記憶，看後回味無窮，這是最適合贈送的對象，也是贈送最多的對象，尤其以學校同窗與浦邊鄉親佔大多數。承蒙昔日好友，「無相棄嫌」，樂意接受贈書，讓我顏面有光。       四、家族至親：凡我家族至親，不分年齡，人手一本，這些對象，不在請教，重在留存紀念，因而「通通有獎」。       這趟回鄉，重在送書，藉著送書，與友敘舊，一舉數得，深感家鄉人情味濃，一見面，聊幾句，便要「請吃飯」，情真意摯，令我深深感動！尤其陳諸葛、林怡種還以電話一再邀請、表弟陳永通還為拒絕吃飯動怒，至情至性，真情流露，令我感動不已！何金鍛表哥、周再金老師、趙維文學長，幾位兒時同伴，就在浦邊親自下廚招待我家鄉味，人親土親，味道特別甘美，金門人的熱情，令我無法抵擋！另外，卓環學生陳炳財、羅愛治，已定居大金門，每次返金，都會順道探望，盛情美意，又請吃飯，眼見他們事業有成，至感欣慰！       在送書的過程中，我也獲「益」良多，滿載而歸，套句家鄉俗語話：「有食又有抓（拿）」，何克強同學送我珍貴的普洱茶，何金碧表弟送我甜美的貢糖、牛肉乾，實在不好意思。還有黃振良學長送我「金門農村器物」，陳長慶作家送我「歹命人生」，吳啟騰校長送我「金門鄉土教材」，母校李國安校長送我「何浦兒童創刊號」，李福井同學送我「古寧頭戰紀」和「古寧頭歲月」，李金振同學送我「金門技術學院刊物」，這些宏論鉅著，得之不易，回家一定好好拜讀。       這回返金，行程匆匆，雖然馬不停蹄，甚至取消午休，時間仍不夠用，不但舊地無法重遊，一些新開放的景點，也未能一窺面目，實為美中之不足。       北周庾信徵調曲：「落其實者思其樹，飲其流者懷其源。」陳之藩亦云：「無論什麼事，得之於人者太多，出之於己者太少，……不是需要先人的遺愛與遺產，即是需要眾人的支持與合作，還要等候機會的到來。」拙著之所以能夠付梓，要感謝的人實在太多了─自幼秉承父親嚴厲的家訓，讓我養成勤勞的習慣，這與勤於動筆關係密切，只可惜父親英年辭世，未能見到拙著，實為最大的遺憾。母親記憶過人，就如一部活的史書，不斷提供寶貴資料，讓我提筆得心應手，言辭信而有徵。投稿之初，抱著嘗試心理與惶恐心情，深怕拙劣之文，降低副刊水準、難登大雅之堂，幸蒙金門日報前總編林怡種先生不時之鼓勵，讓我勇氣提升、信心倍增，才有接二連三的寫作動力。還有金門日報社不嫌粗陋、長期刊登。文化局熱心鄉土文化，贊助出版，才使拙著意外誕生，文化局圖書資訊課何碧羨小姐，與我素昧平生，首次在台以電話請教相關問題時，親切熱心，詳細解說，讓我對金門的公務員肅然起敬，稱得上是現代公務員的最佳典範。大弟吳家榮在初審時一手承攬電腦排版與封面設計，盡心盡力，勞苦功高。優點印刷設計公司林守敬經理，治事嚴謹，自求完美，才使拙著精美呈現。內人平日操勞家務，讓我放心去寫。這些都是拙著的恩人與貴人，在此一併謝恩。       對我而言，拙著「浯島情懷」是我的處女作，因而感受特別深刻。出書的過程是漫長的、艱辛的，尤其是意外出書，不期然而然，令我措手不及，事前的準備工作未盡完善，早期無人有相機，老舊照片取得困難，加上返金時間短促，未能充分去搜集，致使許多珍貴鏡頭付之闕如。送書則是喜悅的、甜蜜的，由於拙著非名著，在送書方面，便須謹慎，該送而未送，是失禮；不該送而送，亦顯冒昧，送與不送，有時兩難，送書總會掛萬漏一，難以面面俱到，加上回鄉短暫，未能一一拜謁、雙手奉上，以致改託他人代為轉呈，謹在此深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