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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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親情懷淚滿襟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媽媽的懷裡,幸福享不了………。」當媽媽在世時,每當唱起這首歌,我會滿是幸福與溫馨;而今母親離世,雖已超越了雙十之年,但每當此曲響起,必觸動我心深處,久久不能自己………,母親如影相隨,長駐我心,難以忘懷………。 回憶兒時體弱多病,難以照顧,多虧有母親的悉心照顧,方得以長大,以至於健壯。母親常心疼我瘦弱的身軀,細小的胳臂,常說:這胳臂輕輕一折就斷了。小學時,常常流鼻血,動不動就血流如注,進而成為習慣性的流鼻血,媽媽憂心如焚遍尋藥方,什麼用「火油」(閩南語)炒豬腦,豬腦的處理過程十分費時費事,但媽媽就能不厭其煩的為我料理這些有的沒的藥膳;高中階段胃疼不斷,麻油炒鴿子、麻油炒紅蟳………等等偏方,都是我的食補、藥補,甚而麻油雞都試過。唉!母親難為啊!如今我也為人父母,更深刻體會出母親的「用心良苦」,及無微不至的愛心,真的是「養兒方知父母恩」啊! 家境清寒,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卻又每天都得面對柴米油鹽醬醋茶,真是「貧賤夫妻百世哀」啊!因而父母之間也時有爭吵,在當時的艱辛環境裡,要拉拔六個小孩,的確不容易,但現實環境如此,還是得儘可能的去張羅一切,面對一切。我可以體會得出母親的心境,和父母那強勁的臂膀、傲人的毅力,雖然他們一路走來風雨不斷,但總算帶領我們度過風雪交加的夜晚,迎接燦爛黎明的到來。然而到了該享福的時候,他們卻功成身退,叫人不捨。 雖然我們不是大地主,但由於人手有限,耕種一事對我們來說,儼然如大地主一般繁雜、費事,因為就只有母親、二哥和我是耕種主力,可想而知,負擔之重。舉凡割高粱、打高粱、曬高粱、摘玉米、搓成玉米粒、拔花生、摘花生、曬花生………等等,全落在我們肩上,眼看鄰居田地一人只要「兩股」,一塊田地一次就可搞定,叫我好生羨慕!而我和母親就要來來回回無數次,因二哥尚有其他雜事要忙;由此可見為何農業社會裡崇尚的是「人多好種田」、「多子多孫多福氣」了。此乃暑假農忙幹的活兒而已,平常爸爸犁地瓜,我們就得跟在後頭撿拾地瓜、撿地瓜枯葉以餵豬、剉成地瓜籤、曬地瓜籤;冒著風寒剪豌豆;每天還得挑水,水井又深(全金門就屬盤山最深),所以當時一打聽是盤山的婚事,馬上喊「卡」,深怕嫁過來有挑不完的水;清明時節播種花生,說什麼小孩腳的長度最適合播種花生,一步一種子,………欸!不勝其煩的諸多工作啊!也因此而練就了健壯的體魄和黝黑的膚色。也許累過頭了,現在對種田、種菜全不感興趣,但母親她們是認命的操勞了一輩子,別無選擇。 小小年紀忙過就過了,邊做邊玩,容易倦怠也容易恢復疲勞,但母親不一樣,就因為操勞過度,加上年紀大,所以經常腰痠背疼,甚而閃到腰,這時就要用老一輩的偏方,站在客廳門口(一隻腳站在客廳內,另一隻腳站在客廳外),用秤貼在腰間來回畫幾下,通常是幾歲就畫幾下,這是我常幫母親做的一件事,也常用「紅花油」幫母親推拿、按摩,若發覺我手痠了,母親趕緊叫停,擔心我太累,欸!強韌的母親,累歸累,還是堅強的熬下去,從不叫苦,套句金門俗話:「凊糜嘸食妯簡也。」(閩南語)所以還是認命、認份的工作下去,日復一日,從不停歇。回想此情此景能不叫人心疼? 若有好吃的東西總是先想到嗷嗷待哺的孩子們,記得有一次買了一顆豬心,有心悸症狀吧,聽聞「吃心補心」,特買來補補,但最終還是進了我們的五臟廟居多。砥園的龍眼收成時,若有大顆粒的龍眼掉落,一定為我留著,實在是別有用心,粒粒都是美味極品,看得大姊都「吃味」了;因而多年之後的中元節我到市場買水果拜拜,因為往昔的經驗告訴我,顆粒的龍眼應該不錯(因母親幫我留的龍眼粒粒都是美味極品),所以沒買整串的,哪知全壞掉不能吃,不能和母親為我留著的龍眼相比,真是「天下父母心」啊!一粒龍眼一顆心,心心都彌足珍貴啊! 母親的皮膚、身材是超棒的,(二姊的同事曾兆睦小姐就常誇母親的身材超棒的,曲線玲瓏有致),若不是風吹日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勞累終日,那肯定是「大美女」,因金門的豔陽酷日,任誰也招架不住啊。再說,當今一般的穿著打扮在在都時髦講究,年輕化,往昔即時再年輕也打扮得有些老氣,再加上當時女子少有受教育的機會,否則聰明如母親,豈可同日而語!所謂「生不逢時」就此之謂吧! 但她們與生俱來的婦德是高超無比的,任勞容易任怨難啊!母親兩者兼具。雖然「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即便是父母親之間有吵有鬧,但他們依然是患難與共,同享福。記得八二三時,政府將民眾安排撤退後方,咱們翁家三姊妹已帶著隨身小包袱,紛紛跟大夥兒登上大卡車準備逃難,幸好母親及時把我們叫下車,因家中尚有行動不便的祖母需要照顧,不得遠行,否則翁家三姊妹流浪到淡水,歷史可要改寫了;而母親嫁雞隨雞,跟隨夫婿冒死守著家園守著愛,不棄不離,全家一起為金門而戰,為祖母而留,患難見真情,莫此為甚! 還記得有一次,村公所指導員不知何故硬要抓三哥去關,這時母親死命的拉住三哥,不讓指導員帶走三哥,當時年紀還小的我,實在嚇呆了,但弱小的母親此時竟發揮出無比的母性威力,無畏無懼、抗拒強權,令我佩服!母愛恰似一股洪流,莫之能禦;母愛又似冬陽溫暖赤子心扉。不僅對三哥如此,我們兄弟姊妹六個,個個都是她心中的甜蜜負擔。母親啊!母親!天下偉大的母親!最後指導員好像就作罷,不知是不是被母愛感動了,欸!不幸中的大幸啊! 在我高中畢業那年,二哥在台工作不幸摔到腦部,還發出病危的紅單子,心急如焚的母親丟下一切,全心全力來台照顧二哥,以往赴台的經驗全要靠人帶路,否則寸步難行,母親常說:到了台灣,像瞎子一樣,辨不出南北方向來。而今為了二哥,竟能獨自搭公車來回於台大醫院與五嬸家之間,「急中生智、狗急跳牆」,人的智慧、潛力無可限量,展露無疑,充分發揮了內在無人知曉的智慧來,叫我這「路癡」無比佩服──母親好厲害啊!返鄉後的靜養、調養更是重要,全靠母親而得以迅速康復,母親是無怨無悔的付出與奉獻,為這家,為這一切,真可謂:為「家」消得人憔悴,為「家」衣帶漸寬終不悔啊! 在我就讀師大期間,母親曾來台一遊,最滿意的是陪母親「梨山三日遊」,她不暈車,故可沿途欣賞風景,看到驚險的路段,真讓她怵目驚心,也驚嘆人類的偉大,造物者的神奇,可說是讓她大開眼界,母親開心得很;不滿意的是:出門都是搭公車居多,如今一一回想,真不忍心,都怪經濟使然吧,若時空稍加轉換,我一定會做得盡如人意,零缺點外加完美無缺,凡事未能及時把握要彌補就相對的困難了,因而古人勸人盡孝要及時,不無道理啊! 在金期間,家中尚無鋼琴可練,只好借用金鼎國小的鋼琴來練習,冬天裡確實寒冷無比,聽到那冷颼颼的北風,吹得窗櫺漫天亂響,就讓你寒透脊樑,母親不放心我一個人在教室裡練琴,她老人家常靜靜的坐在那裡陪伴著我,聽那風聲、琴聲、呼吸聲,直到我練完,絲毫不覺無趣。說實在的,陪人練琴其實是件極其枯燥乏味的事,既要忍受那不成熟的噪音,又要全程陪伴,但母親的愛是無怨無悔的,是真誠的付出、不求回報,還以此為樂呢,也許不一樣的心境就有不一樣的感受吧,此時此刻,噪音竟變成樂音了,母愛是神奇的魔力;有時她會先行回家,煮一鍋熱騰騰的麻油海蚵麵線,再加一些青蒜,真是人間第一等美味啊!因為這其間滿是愛心加料,是讓你暖到心窩裡,溫暖到不行,尤其在寒冬裡,感受更是大不同,讓我懷念至今,母親的愛是不計成本,無代價可言的,是掏心掏肺的付出,無怨無悔的耕耘,甜美的豐收。 母親亦是位極好相處的人,有一年春節期間堂嬸返金一遊,兩人多年不見,有聊不完的話題,由於年節過於忙碌,加上原有的高血壓不適於勞累、熬夜,以至於引發中風的症狀,為人子女,此時此刻最是慚愧、最是痛心,但還是得勇於去面對一切,凡事都能代替,唯獨病痛是無法替代的。住院期間,病人一切總是操之在別人的手裡,任人宰割,無法掌握自己的未來,這是最令人焦慮擔憂的,就像迷途的羔羊,茫然找不著自己的人生方向一樣。 幾次的進出醫院,看清人生的無常,感謝先生的專業、急救和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醫師、護士們的悉心照護,回首來時路,發現宗教是心靈最終、最佳的寄託,姪兒明谷引薦密宗心靈導師的指引,給予諸多護持,大哥文獅年滿二十五年即從教育界退休,以就近照顧母親,否則,以此年紀、經歷、閱歷在在都是上上之選,最可以在教育界充分發揮得淋漓盡致、無懈可擊,但親情深似海,沒有重新來過的本錢和選擇,大哥他做了最佳的抉擇,了無遺憾! 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經之路,無人得以豁免,其實只要活得有意義,剎那便是永恆,又豈在乎那歲歲年年,只要心中有您常駐我心就已足夠,又何須苛求朝夕的相伴,我將想念化為無盡的思念,雖然夜深人靜、佳節倍思親,雖然淚濕衣襟止不住思親情懷,但我們依然穿越了時空的藩籬、讓精神常駐我心永相隨,母親!敬愛的母親!我們永遠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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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第一夫人
藍天蓋了綠地 白嘉莉在遠企飯店總統套房 優雅示範開國宴級香檳 Brunello Cucinelli最新春裝 Chanel平底紅鞋 大顆渾圓飽滿特級珍珠耳墜 八克拉心型鑽戒 一派懿範母儀天下 時空錯亂 疑是入主總督府的馬嫂 變得雍容華貴 嬌艷動人風華絕代 藍天浩蕩白雲飄飄 春風拂面意亂情迷 鵲巢鳩欲佔 馬嫂可要看好馬廄 站穩馬步 請薄施胭臙脂點絳唇 給美容業一線生機 小馬哥是多少女人的夢 妳就不能給老男人一點幻想空間嗎 更擔心妳寶座動盪 馬嫂說我有信心 是你多心 古今中外權力慾望高的男人 某種慾望相對提高 雖然那個莊孬孬說他很娘 我還是不放心 天下烏鴉一樣黑 ※ ※ ※ 今年美術學會領導蔡繼堯贈會員 每人一條口紅 彩畫你的人生 男會員福利在何處 學學賈寶玉 喜歡吃襲人姊姊唇上的臙脂 阿薌 姊姊的唇就是你的福利 馬嫂要不要送你一條 印上「蔡繼堯」名號的口紅 小馬哥承繼舜日堯天 人民共同企盼 ※ ※ ※ 比起白嘉莉 可憐的林嘉莉 在吳家過她的歹命人生 雖然去年我拚命畫畫 為自己賺進百萬年終獎金 但是離八克拉還是很遙遠 三個兒子鞭策我 老爸少喝酒畫畫去 我的歹命人生 多創作遺產 才不 小馬哥你努力治國平天下 我安心修身齊家 修練好健康的身體 維持好齊人之家 我拚了老命 隨時努力「毋忘再舉」 改天討房二奶 讓林妹妹升格成我家 第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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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生根
(一)待訊 傳說那一年的傳說 再次靠岸 看著將遠赴南洋的丈夫 離開的身影由近至遠 收起投射於眼中的背影 埋藏一顆種子 夾雜著淚和汗 待種子發芽 是丈夫捎來信函的訊息 盼果實纍纍 是丈夫迎面歸來的那天 那年 日軍剛來 混亂不安的氛圍 滯留 下南洋是必行的 星國終究不是家 家需要安定的相貌 歸鄉才是畫得出輪廓的筆 我在貧瘠的土地 餵養這個家 發芽和付出 已稱不出重量 淡淡地直覺地 沒有多餘空間思索 用自己圍起一磚一瓦 等待的呼喊 傳到你那了嗎 我相信你也在彼岸 為家賣力 我信任你的交代話語 我信賴你定會回浯島 堅定 為一條只在心裡的線背書 你一趟遠行 家我一肩扛起 是責任的味道 喚起我等待的力量 起初責任像苦瓜味 欲言又止 不動手以為它的味道是一顆狀 接著像放了三天的紅熟芒果 摸起來雖有點惹人的黏膩感 深吸一口 黃色誘人的那股香味 早已不待傳播源 直直然冒出 躺在青草上聞著除草後的 青綠色氧氣 有責任榨出來的口感 草味按摩了 細胞的中心點 從遠到近擴散蔓延 是濃是淡 責任都將留下 傳說早已遠行他方 不待一絲離淚暫留 只剩樹下 看著枝芽邊緣影子 凝望 那年種的種子 蹦了新芽 (二)接受 二十九歲的那年 你走了 三十年後的今日 我仍代你職 你留的不少 今日洗衣煮飯澆菜園除雜草 昨日打水洗衣燒材炒菜餵豬牽牛收成落花生 一樣要做的事 沒有晴天也要過 那一年 走出我村到你村 默不作聲 這幾年 坐車回我村 路徑變了速度快了 外衣換了皺紋多了 身手慢了 心還在靜靜靜 靜靜地 聽好老天爺當年的回應 它沒有回答 只是要我順著路 選擇有沒有宿命的程咬金 都不敵一心過下去的腳步 天心地空間的三點 一直線恆古不變 天的交代心的接棒地的印記 再現天際 你給的回億 像磨破的皮 再生後紋路和原先長的位置一樣 沒有變一樣長一樣深 天的呼喚島的呼喊我的呼吸 都是站在心的出口 低喊聆聽默默的起跑點 PS:待訊是為阿嬤的一生,將世紀的生命痕跡,用文字刻畫,為金門僑鄉文化留下印記。 接受為阿媽(伯母的暱稱)坎坷的生命,歡喜甘願受的心境,用文字表達敬愛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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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中午,杜恆坐車子去了石泉村。買了一斤煮花生,邊走邊剝著吃。遇見幾個放牛孩子,偷偷笑他「神經病」;杜恆沒聽見他們說什麼,還掏出一大把請客呢,卻把放牛孩子嚇跑了…… 馬公島上的計程車,比較罕見。杜恆拖到黃昏,才越過跨海大橋,到達世外桃源外垵村。晚暮一里一里濃重起來,海潮一波一波翻騰起來。誰也沒有發現這個穿著皮鞋的老人,坐在海灘上輕聲哼唱,如泣如訴: 孩子們喲,孩子們喲,母親在念著你呀, 孩子們喲,孩子們喲,母親在呼喚你…… 當外垵燈塔發射的光環,向澎湖海峽掃光時,杜恆才脫去皮鞋,剝掉襪子,朝著萬頃波濤游去。他的蛙式速度快,趁著退潮,不久他已到了距海岸30浬以外,呼吸不順,喘息不止,杜恆這個75歲的老人,終於沉下了海底…… 兩日後,陳凌縣議員服務處,收到杜恆的信,信中寫著:「我原想拜託你幫我料理後事,思索再三,於心不忍,如今我已長眠澎湖列島水域,永遠廝守著這一片美麗的島嶼。你還年輕,請儘速進行開刀手術,癌症當會逐漸痊癒,而我身體癌細胞已經擴散,耽誤了時間,悔之晚矣。盼你多活幾十年,為咱們質樸善良的台灣同胞做出貢獻。」 同日,童沐天也收到了杜恆的信: 沐天、諶潔兄嫂:離開你們,是我精神上的最大損失。在最近三個月內,從接到病危通知以後,一直陷入失眠狀態。思前想後,我總結出國共鬥爭是一場鬧劇,雙方領導人都應負起歷史責任。他們兩人不是英雄,而是愛國主義者。一位把身邊的壞人看成好人,這是自私的具體表現;另一位雖有才華,但卻把許多好人看作壞人,甚至敵人,把國家搞得體無完膚,雞犬不寧。往者已矣,來者可追。咱們有幸在生命的晚年,享受到民主自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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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札記攝影是一種危險的機遇
《奇士勞斯基論奇士勞斯基》書中,我們看到他許多電影中的一個人生基調:茫茫人海中,陌生人之間必然有某種神祕的命運牽繫,我們的生活和生命也許被其中忽然搭上的一線緣分所左右而改變一生,也許不會。 克勞德‧雷路許(Claude Lelouch)的《偶然與巧合》(Chance or Coincidences)講的是知名芭雷舞星梅安經歷不愉快婚姻之後,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遇見了令自己動心的皮耶,使她重新展開生命的希望,卻一次又一次遭受命運的乖違,使她必須重新挑戰以及自我探索,但影片中的馬克教授,卻以「未來學」,來追蹤她的感懷,探索個體間相異不同的原因何在,是命運的安排,或純脆是機率的問題? 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的《明室》(La chambre claire)中提到攝影是一種危險的機遇,說明攝影有時候靠的是機運,但機運的掌握則是創作者長年積澱累積的修養,在一瞬間掌握了唯一且獨特的自我觀點。「危險的機意遇」翻譯得真好,當然此一詞彙也說明了羅氏的刺點(Puntum)說:相片的刺點,便是其中刺痛我(同時謀殺我、刺殺我)的這一危險機遇。 我常錯入一個我未曾經歷過的地方拍照,拍到人,我常被對象某種我未曾經歷的命運牽繫所牽引,我曾想走入他們的世界,但通常只是游移其外。不獨是東方,日本、中國,在奇士勞斯基電影中,我們似乎也解讀到了「宿命」、「緣分」,在克勞德‧雷路許(Claude Lelouch)電影中,我們看到了歐洲的「未來學」,人與人之間某種命定似的組合。不管密碼說、磁場說、緣份說………人的自身與他人的命運都是奇妙的。 張愛玲的「交心」說,說的不也是人與人之間的偶然與巧合,如此,攝影中的論述,說的也是人生的哲學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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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山偶拾
一 四月的靜浦,如一個熟睡的嬰孩,靜靜地依偎在山的懷抱裏。風習習地吹著,浪輕輕地吟唱拍岸。山和海,把靜浦點綴得有如詩般的美。 二 白雲如冰淇淋般的堆聚在山頭,終日不散,把一山的綠襯得更可愛。習慣性地走到海邊,滿眼湛藍,又叫人心醉!總愛海的那份遼闊,幾乎天天都到公園上作最後的瞭望。而如今,思想起如煙往事,往事如煙,海依舊那般湛藍壯闊,只是心境不同! 想到自己的境遇,又想到這山海之村,不禁啞然失笑,真是個「緣」字嗎? 在數月平心靜氣的思考後,我又找回以前那個快樂的我,重新開始了另一次的生活。就在那些老同學知悉我的情況並且揚言要吞掉我的同時,毅然決然地拎著那只幾乎可折斷人手指頭的大行李袋,走向這塊嚮往已久的土地,當個小學代課教師。 「一朵蓮花就是生命的一個色彩。我們要讓生命的華彩隨時開啟,讓生命的旅程構成一串美麗的花朵,『紅塵回步舊煙霞,清境開扉新院宇』,我們前瞻後顧,莫不燦爛而清綺。」蓮花朵朵生,寸土生蓮花,端看自己如何去對待生活。要世界向自己投以微笑,必先向世界投以微笑。如此,才不至終日生活於愁雲慘霧之中,為無形的生活牢籠所禁錮。若不如此,便縱有豪情萬丈,也是枉然! 三 真的好喜歡這塊淨土。每有同學、朋友來信,一定告訴他們這裏有千般好、萬般美,非要他們來一趟不可,否則真可算是虛度此生! 海岸山脈翠巒疊秀、峰峰競奇,綿延成帶;一瀉千里的碧波盪漾,長長彎彎的沙灘,終年不盡的濤聲,喚山山嘯、喚海海濤,絕境之美,盡在眼前。 秀姑巒溪也靜靜淌在山谷之中,映一溪山色,響滿谷山風。偶有人泛舟於浩浩煙坡之上,白鷺成群低飛或棲息在突兀於水上的白色岩石上,一動一靜,把這長虹臥波之地顯得更有生氣。 四 每星期六下午總一個人到海邊枯坐冥想。有時順著長又平的沙灘走去,有一次來回竟走了兩個小時!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也許是有著些許的寂寞吧!我想當寂寞來時又無法排遣,就放下了一切,好好地去享受那份寂寞!畢竟,寂寞也是一種生活,一種人生的清閒! 有時也到石梯坪。沿著梯道而下,到那塊我稱之為「野人坡」的草地上躺著。看浪花拍岸,捲起千堆雪,好不壯闊!有時遙望遠處長在石山峭壁上的野百合,搖曳在風裏………這樣便消磨了半天。看海是種享受,我想,至少可讓自己的心澄澈清明一陣子! 上星期日和馮兩個人心血來潮,一時興起決定相偕走到長虹橋。手中握著他買的鋁箔包蘆筍汁,路上一盞路燈也沒,走在黑漆漆的馬路上,那時已是晚上十點半。真難得有那份興致!一路天南地北地聊了過去,又聊了回來,已是午夜十二點多,卻一點睡意也沒。當時站在橋上,向下望著水上兩岸樹影,又適逢大雨過後,山風涼爽,真想盡情享受那份恬適,來個徹夜不歸! 我常說自己最大優點是看得開,而最大缺點則是看得太開。算是自我解嘲吧!也常自問:自己果真瀟灑的不去在意任何事?我想答案是沒有答案。 水雲無跡,寄居紅塵不過隨緣順性;人與人比類相親因緣聚合,又何必太在意一些小事而傷了彼此的感情!晨露般的人生有盡,而活著時就該以愉悅的態度去面對它,執著一種信念,就是選擇一種生活「生活就是種享受」我贊同這句話。 五 雲在低處是霧,霧在高處是雲,說我殘缺星移,我已在此中。過慣了在風裏看風,在雲裏看雲,在自我中思念自我的日子,真覺得自己是個時間的逃犯,當她們正勞形於案牘之時,而我卻悠遊於山水之間,不禁令人汗顏! 多少前塵往事,一揮擲,盡付諸流水。能再說些什麼呢?「有時我必須走一大段路才能心安一些,我常感到憂鬱,但我知道,明天我的悲傷就會過去。」縱使抖落不盡一生的坎坷,也不能以哀傷取悅自己。趁著年輕還能灑脫豪放之時,盡情地去灑脫豪放,不必刻意做作,一切順適本性。 抬頭望著牆上那幅摘自洞庭岳陽樓的對聯: 「放不下眼底乾坤何必登斯樓飲酒, 吞得盡胸中雲夢方可對仙人吟詩。」 我想,既於山水為懷,就該學習遺忘和記起。在聚散去留之間,何妨保留一點珍重愛惜,方才更能了無遺憾地奔向天涯! 六 前幾天收到美寄來的一封信,她在信中說及人生及情感的種種。看完之後,只想告訴她,「根本不必為這些事苦惱」。 人生為什麼那麼令人難以理解?因為它根本就沒有什麼。從來處來,從去處去,生命自是這般自然!何必牽強的去把苦難災厄加在它的身上,再以自己原本就脆弱的心靈去接受這重大的打擊?人生既已苦短,又何必如此自傷! 美響往著如神仙般的超塵絕俗生活,我不敢苟同。隱居如陶淵明者,尚且「結廬在人境」,自是體認出與人之間情感交流的重要。有素人的心靈依歸,雖處於世俗之中,亦能提昇自己的精神,不受干擾及泊沒。莊子天下篇「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於萬物,不遣是非,以與世俗處。」要有「入世」的形跡,又要保持「出世」的精神!境雖高,卻也不是完人才可達到的境界! 我常說一切「隨緣」,尤其是感情的事。有些人有情無緣,有些人有緣無情,要能有緣有情還真是很難得的,若要修出永世相守的情緣,更是困難! 美說她處於愛恨兩難的境地。我想她大概是愛深恨也深,致使愛恨的分際糾纏在心。常聽人說「身如行雲流水,情似空海煙花」,我不曾在此付出,也不須在意是否收回,有負擔的愛是不能長久的。美總是把愛看成一種負擔,不管友情、愛情,她都受到了傷害。事情過後,傷痕雖癒合了,總還有那歷歷的痕跡在! 她的一切,只能用時間來改變,那麼一個心靈脆弱而又易受傷害的女子! 七 心地能平穩安靜,觸處皆青山綠水。不管時間長短,總是一種感受!山和海一一映現為我心中的歡憐,而我亦醉心於山海之美。在這兒的時間不多了,但這幾個月已夠令我終身難忘。 四月的風,五月的驕陽………,然而什麼也沒發生,靜浦靜靜地安眠於風的吹拂中。 這世界,我自天地一方來,卻向四漠入荒而行: 我不是個歸人,只是個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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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這次杜恆進醫院做胸腔檢查,是呼吸不順暢的症狀。他以為只不過支氣管炎而已。但是,醫生檢驗結果,竟意外發現杜恆肺癌已進入末期,勸他住進安寧病房療養。 杜恆臉不變色心不跳,收起「全民健康保險」卡片,他回了家。 現實的台灣政治是民主自由的環境,儘管仍有一些人受苦、挨餓甚至遭受詐騙,但它是自由民主的社會,卻是任何人難以否認的。人民有不信鬼神的自由,也有不聽醫生囑告的自由,杜恆患了肺癌末期,他不住安寧病房,拖延死亡日期。像住在上海醫院的作家巴金,靠氧氣管、輸液來延續他的「文藝政治生命」。杜恆覺得巴金在「胡風反革命事件」中,已表現了懦弱的、卑微的作家風骨,既已蓋棺論定,何苦再拖延心臟停止跳動的時間?作為知識份子,杜恆沒有巴金有名,作為知識份子的人格面貌,也許杜恆比巴金高貴些,讓後世人去評說吧。 當夜,杜恆給朋友們寫信,準備到了澎湖再投郵,以拖延陳凌的收信時間。杜恆是開著冷氣,深鎖房門寫信的。睡在隔壁的金花並不知道。老伴明晨搭飛機去馬公參加曾孫的生日宴會。她替老伴整理了隨身攜帶的衣物,她累壞了,睡得跟懶貓一樣。 清晨,卓金花睜開惺忪的睡眼,發現屋內靜悄無聲。披衣下床,發現杜恆已出門多時,客廳茶几放著紙條留言: 金花吾愛:我已赴機場,三日後回家。我會帶花生酥給妳吃。甜妳的嘴,甜妳的心。 老不羞上 金花笑出了眼淚,暗想:「七十多了,還來這一套,真是老不羞!」她把紙條摺起來,謹慎地藏在抽屜裡。 杜恆的運氣真好。航空公司劃位小姐,見他滿頭白髮,氣宇軒昂,以為他是一位退休高級首長,把他安排在前面靠窗座位。航途,萬里無雲,陽光普照,不到半小時,飛機已平穩地降落在馬公機場。 出了機場,杜恆把昨夜寫的兩封信,貼了郵票,投進綠色郵箱。他雇了一輛計程車,先到市區選購花生酥,並託店家代為寄到新店,付清郵運費。然後走進一家麵館。 「你吃什麼?先生?」 「中碗拌麵,小碗魚丸湯,切一點豆乾、海帶。」 杜恆邊吃邊想,這些年來,在台灣各地吃過不少拌麵,為啥味道都比不上阿珠煮的香噴可口?難道她的佐料與眾不同?他絕不是故意挑剔,而是客觀的事實。他想,幸虧當年沒有娶阿珠為妻,否則讓她五十出頭守寡,豈不把她害得更慘? 他肚子飽了,精神充沛,走出了麵館。他開始咳嗽起來。麵店老闆心地質樸善良,從店內端出一杯熱茶給他喝,潤一下喉嚨,壓住咳嗽。 杜恆漫無目標地走,頭暈目眩,這才猛然憶起忘了帶贊安諾錠、康肯、得安穩膜衣錠,那是耕莘醫院賴大夫開的降血壓藥片,他已服用三年多了。靠這種藥片才穩住了血壓。既然一心想早日脫離苦海,還顧忌血壓做甚?他禁不住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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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的鞦韆
每當風起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那座鞦韆,那薄霧籠罩的湖畔,以及那鞦韆上緊緊相握的手,曾幾何時,那幅畫面不再是一抹記憶,而是一個,有些人願意花上一輩子去追尋的夢。人漸漸長大,有些事真的會慢慢的懂。 沒有什麼比搭早班的公車更快樂了,對一個剛從村中小學畢業而要進城唸書的中學生而言。我總是一大早爬起,穿起我嶄新的制服,背著我刻意調整過背帶的書包,跟一大群小毛頭在站牌前等待公車,在這裡大夥所期待的,是司機剪掉一格月票時的清脆聲,是在車上跟同伴們共擠一個位子的溫暖,是隨著公車的前進,踏出家鄉拓展一個未知領域的興奮,那公車所代表的意義,不僅是上下學,更是一種成長。公車經過一段搖晃的路程,總會在遇到牧馬侯祠牌子的地方彎進一條小路,繞過了莒光樓後,再行經莒光湖。應該很少人知道,早晨裡的莒光湖總呈現出一種與平常不同的面貌:飛鳥三兩掠過湖面,激起一陣陣漣漪,輕揚的綠波中蕩漾著嬌弱的蘆葦,連湖畔的木麻黃,也以一種慵懶的姿態,在徐徐晨風中搖擺著,好似款款舞動的女郎,殷勤地招呼我們的到來;而粼粼的湖面上始終籠罩著一層薄霧,像是罩著一層白紗的新娘,神秘中又帶點嬌羞,你得用更專注的態度,才能發現這內涵的美麗,或許在某個天氣好的早上,你還能透過這層薄霧找到一絲搖晃的金光。這樣的景色,常常令我在經過時不自覺沈醉其中,如果不是因為注意到那對老夫婦,我還真不知道這湖畔,有這麼一座鞦韆。 這座鞦韆位於莒光湖與莒光樓之間的角落,高聳的架體上,垂吊著四條綿繩,懸著兩塊木板。那對老夫婦,我也忘了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只知道不管冬天夏天,他們幾乎每天一大早就來到這裡,老伯伯總牽著老奶奶,坐在鞦韆上輕輕的擺著、擺著,他們的笑容,像是早上初昇的太陽般溫暖,照耀著彼此也照耀著我。偶爾,老奶奶會像小女孩一樣刻意擺動雙腿,讓鞦韆越盪越高,她笑得好燦爛,而老伯伯會從鞦韆下來,走到老奶奶的身旁,關愛的看著她,張開雙手保護她不從鞦韆上掉下來,像是守護一個脆弱的珍寶。很長一段時間,我上車後都會刻意搶窗邊的位子,或許是出於好奇,或許是出於一種懵懂的憧憬,我開始被那對老夫婦吸引了,為什麼在他們身邊總有快樂環繞,在他們眼中,除了對方之外,一切的美景竟都感覺可以不那麼重要。觀察他們,逐漸變成一種習慣,幾次早晨,我看見老伯伯走向老奶奶的背後,趁著徐徐微風輕柔的推動老奶奶,讓鞦韆越盪越高,老奶奶開心的笑著,彷彿又重回年輕時的飛揚,她的白髮在風中如雪花般飄拂,或許令她回想起過去烏黑的長髮。老伯伯也笑著,滿懷關愛的雙眼,在霧氣茫茫中漸漸出了神。這畫面我都會一直看著,直到公車轉入了大路。 升上高三後,接踵而來的是無數的考試及沉重的升學壓力。排山倒海似的課本、參考書壓的我喘不過氣,逼我不得不將就寢時間節節退讓,使得我起床時間越來越長,搭乘公車的時間也越來越晚,最後索性偷騎機車上下學。公車對此時的我來說,已不再具有那麼大的意義,那座鞦韆,也不再占據我太多的思慮,而那對老夫婦,老實說,我真有點給他忘記了………。 再一次經過那裡,是在某一個陰冷的早晨,擠在悶熱的車廂裡,我睡眼惺忪的看著車窗外,斜斜寒風中,湖畔擺盪著兩只鞦韆,一只承載著面無表情的老伯伯,另一只則空蕩蕩在亂流中飛旋。我彷彿有種失去什麼的感覺,但老伯伯的表情像是當時的湖面,冰冷卻很平靜,只有偶爾回憶湧現時,才能在他臉上綻放一圈漣漪。那天的天空像老師宣布模考成績時的臉一樣陰沉,蘆葦枯黃,就連飛鳥也不見了蹤跡,像是配合掉落地面的木麻黃葉,宣告著秋天的來臨,看著湖畔的孤單身影,我不明白,為什麼秋天竟是這麼適合分離? 一天一天的過去,老伯伯仍然在每個早晨回到那裡,從冬天到春天,再從春天到夏天,從不間斷。或許他只是例行性的做完晨間運動在那邊休息吧,我想。如果沒有那麼多膽怯的話,我真想去跟那落寞的身影聊個幾句,我害怕的是那種見面時不知該說什麼的陌生,還有那份我不想觸及,且不適於我年齡的悲傷。 隨著入學考試的接近,我多了在家溫書的時間,不再每天通勤到學校了,再一次經過那裡,已是畢業前夕。老伯伯仍然一人坐在鞦韆上,許久不見的面容多了幾分蒼老,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蒼茫的霧氣中,時間彷彿凍結了,只有他身旁的空蕩鞦韆輕微搖晃著。這故事就這麼結束吧,我想,突然一陣風吹來,那鞦韆大幅擺起,老伯伯呆了一下,走向那鞦韆後面,伸出手輕柔的推著它,讓它趁著風越盪越高,依稀我又看見老奶奶佝僂卻帶著淘氣的身影。老伯伯眉頭不再深鎖,臉上也漸漸綻放出許久不見的笑容,我想我知道他為什麼回到這裡了——他在這裡,並不孤單。我訝異的看著那一幕,即使公車轉入大路,我仍不斷透過窗角搜尋著,直到那身影逐漸消失在一片模糊中。之後,我就再也沒看過那老伯伯。 高中畢業後,我遠離家鄉成了遊子,在陌生的城市裡面對陌生的人,學著陌生的生活,家,只有在夢裡或機艙門打開的那一剎那,才能看到。比起這裡,家鄉的人算是純樸多了,亦或是,單純多了。回到家鄉,外婆總諄諄告誡我:「娶某要娶好女德,交了,就要用心牽手一世人」,這樣的話語,在這浮華世界之中,不知怎麼,竟顯得有點唐吉軻德的味道,亦像是座脆弱的沙堡,這沙堡守護著傳統,卻面臨著洶湧而來的新時代、新思潮。 在這座城市裡,人們很快地得到愛情,也很快地失去愛情。深夜時分,寂寞的年輕人們,像尋找什麼似的徘徊在BBS、交友網站、酒吧裡,獲得短暫慰藉之後,又輪迴至另一次的尋找。部分結婚的男女們,想不起當初結婚的理由,也找不到維繫彼此的「感覺」,在生硬的現實中不斷相互摩擦,最後因為「合不來」,而簽署了離婚協議書,重新獨自踏上人生旅程。或許是對感情太過失望了,或者是真正的感情難以追尋,越來越多人選擇當「不婚族」,一個人、一間房子、一隻狗,就這麼準備度過一生。 真正的「愛情」是什麼?大家都在追尋這答案,但沒人敢肯定。少男少女們相信,「愛情」就是偶像劇中,男主角賺人熱淚的那一場浪漫氛圍及真情告白。而熟男熟女們卻相信,「愛情」就是那顆光彩奪目的十克拉鑽戒、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或者是某一天夕陽西下時刻骨銘心的誓言。打開報紙,前陣子鬧的沸沸揚揚,也被大家看好的「XX戀」,又因為某一方劈腿而無疾而終;電視上,衣飾華麗的年輕男女們,神采飛揚的炫耀著他們情史的豐富,以及對感情的灑脫。新時代裡的人們,似乎對感情都刻意顯得不在乎,也不願在乎,或許他們相信,這可以幫助他們避免在感情世界裡受傷,因為對他們而言,「天長地久的愛情」就像是海市蜃樓一樣,任你苦苦追尋,卻總是無法觸及。 華燈初上,夜幕低垂,城市裡的人們卸下面具,各自來到屬於自己的角落,有的開始思考下一次的找尋,有的試圖沈澱過往的憂傷,你不問,他們也不想提起。飛馳的列車,來往地穿梭在這座城市中,遣返著流連在深夜裡的孤寂。 這次回到家鄉,我特地開車到湖畔去看看。湖面上飛略過飛鳥三兩,蘆葦、木麻黃依舊輕柔地隨風擺盪,但早已些微禿黃,而那座鞦韆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涼亭長廊。終究這湖畔的故事還是得落幕,時代在變,景物也在變,舊時人們心中的觀念想法,又有誰能夠保證保存多久呢?我轉身離去,從這蕭索寂靜的莒光湖畔。 然而,每當風起的時候,我總想起那座鞦韆,想起那薄霧籠罩的湖畔,以及鞦韆上那對老夫婦緊握的雙手,他們之間的愛情,沒有寶石的璀璨,卻有著木頭般的樸實。我始終相信,人世間最美的愛情,不過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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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三帖
苔 牆角的苔痕 凄凄 她必得 依著彎延的滲水 婀娜 很老很老的時候 很老很老的時候 寫詩的姿態佝僂成石 直到地底的青蔓 爬上背脊 妝點蒼茫 老婦 詩人感嘆 老婦頭上的小小蝴蝶結 想飛也飛不起來 其實他不知道一個秘密 婦人老早就將頭上的蝴蝶結 默默取下 埋入土中 化做 一粒 深思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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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崇漢的副刊美學──弦談林崇漢
前言 台灣的文學副刊崛起、影響宏發、培植本土作家眾多、乃至成為藝文創作者的殿堂,種種歷史演變和成績,堪稱全球華文媒體的最輝煌的一頁。 而有關聯合報與中國時報兩大副刊的競爭,長久以來一直是作家、藝術家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二○○六年夏天,聯合文學出版了知名插畫家林崇漢的精選畫冊,雜誌主編周昭翡囑我訪談 公,撰寫一篇有關美術編輯、林崇漢配合插畫的採訪稿。經過日前我的再整理,覺得有些故事非常有趣,特與金門鄉親們分享,那些不為人知的副刊秘辛。 弦(曾擔任幼獅文藝總編輯、聯合報副刊主任、聯合文學顧問)口述內容: 1960年代,我擔任《幼獅文藝》的主編工作,那時高信疆已在編中國時報副刊了(以下簡稱中時)。我當時想把《幼獅文藝》的格局坐大,變成全球華文創作的重鎮,於是廣邀海外華文作家為《幼獅文藝》寫稿。這是台灣的藝文刊物首次大規模、長期擘畫的藝文企劃;我為了讓這些文字更加具有吸引力,於是在視覺設計上動了腦筋。林崇漢那時都幫著中時,不好意思找他,我就找了現在赫赫有名的攝影家——阮義忠,進來幼獅公司擔任美工設計。 我在幼獅執行的海外作家專題,引起文壇的注意,高信疆後來也跟我要了一批海外作家的名單,也在中時推出自己的海外華人創作專題。而高信疆也大膽地在中時採用美工設計,因此林崇漢在中時的工作日見吃重;我是第一個在藝文雜誌採用插圖與視覺設計的主編,高信疆則是第一個在報紙刊上重視插畫與設計編排的主編。那時因為有「幼獅弦—阮義忠、中時高信疆—林崇漢」兩大藝文媒體的視覺改革,作為後來副刊與雜誌跟進的龍頭,整個台灣的藝文媒體進入重視插圖、照片、跟美工的編排革命。 在那之前的副刊,都像中央副刊那樣平平板板,每篇文章在報紙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一塊塊方塊,除了標題上有點不同之外,版面上是不放插圖的。等到我從馬各(他雖然只有擔任一年主編,但聯合報文學獎是在他手上催生出來的)那邊接下聯合副刊(以下簡稱聯副)之後,我看到高信疆領頭的中時副刊,不論在插畫或美工上都很新穎,跟別的副刊比較起來有一種銳氣——當然那是林崇漢的用心經營,而我當時也不可能把他挖角過來,只好苦苦尋人。王明嘉這時以長髮的嬉皮樣出現了。他是留學日本學設計回來的年輕人,很酷。當初來跟我面談時就說:「王先生,我設計的稿子,您只能改三次,否則,我就拂袖而去。」還好我年輕寫詩時跟一堆藝術家們混,私下也自修不少有關色彩學、線條概念,因此在跟王明嘉溝通版面美工時,雙方都能了解彼此要的是什麼。那麼聯副的視覺感也為之一變,形成林崇漢跟王明嘉對打擂台的局面。 兩大報副刊的設計變革,連帶地影響了其他報紙,許多插畫家加入了各大媒體的編排陣容,但是一些傳統的副刊,插圖還是小小的、陪襯性質的,重複使用的,也不重視智慧財產權,讀者不知道畫的人是誰。孫如陵主編中央副刊時期曾說:「辦副刊要像每天都在辦創刊那樣。」孫如陵用稿之公平、嚴格,連名人都照樣退稿。但他只重視文字,不重美工。後來雖用了插圖跟美工,但就像之前講的,圖小小的,鄉土類型用一張圖帶過、城市主題的文章就用一張建築剪影表示……讀者看到重複的插圖出現,就知道文章大概是偏向哪一種主題的了;文跟圖之間沒有互相幫襯,只有類別上的告知,有點是專欄分類的感覺。 後來高信疆不編中時了,林崇漢私下來問我,可否來聯副幫忙?這可能是因聯副之前一些設計上的做法,讓林覺得可以一顯身手。我趕緊向聯合報系呈一個案,聘林作顧問,除了有專任薪水之外,他畫的插圖還可以領稿費。之後就有了林崇漢在聯副發揮的黃金歲月。林崇漢人很好、很謙虛,可說是我在編輯生涯中一個重要的角色。 我當時會去一些美工學校的畢業展找新人,他也提攜了許多後來投稿的插畫家,在那視覺設計起飛的時代,給予他們很多意見上的指點。我認為,若沒有林崇漢作火車頭,後來不會有那麼多畫家、藝術家曾經參與副刊的美學變革,也可能不會有幾米的出現、跟繪本的舞台試鍊。 而林崇漢本身的繪畫功力、與在副刊插畫的成就,我覺得他有三個優點:一是有深厚的寫實功力,但他的畫意卻是超現實的。新寫實風格的技巧加上處理抽象的意境,使他的畫非常別具內涵。他跟韓舞麟的新寫實與超現實畫法,可說是後輩模仿的標竿。二是林崇漢的思想源頭來自國際四方,他沒有沉溺在中國畫的窠臼裡,反而大量觀摩海外名家的技巧,因此他的畫意東西融貫,能上得了國際檯面。三是他本身也寫小說,對文字的感受深刻,能在看了文字作品之後,用他的思想滲入插圖中,使文字提升力量;但林崇漢的插圖繪製首先尊重作家的原意,他會想好幾天,然後再以圖延伸意境、幫襯,達到文圖相輔的完美境界。常常他的圖出來後,讓刊出文章的作家驚艷不已。而有些插圖家草率看文章,或是拿出舊稿來充數,這都不是很好的做法。看看林崇漢在閱稿上的功夫,插畫家也要有一定的文學基礎才能勝任。 林崇漢的畫不僅只是在媒體上的表現,他有很多純粹的創作,也辦過多次畫展。我常認為他的許多畫,都漂亮到可以單獨拿去做封面了(後來確實也被多方採用)。我最可惜的是,當初傳統製版為了拍照插圖,印刷組作業大多是一次性使用的,圖拿去拍照卻被工人丟了。後來我只好拿著他的圖,站在拍照組旁邊,等圖一拍好就拿回來給林崇漢,但更早的作業還是弄丟了他的一些作品。那都是手工畫呀。 若說副刊是作家跟插畫家的舞台,好作家就是梅蘭芳唱戲,而林崇漢就是那操琴的,襯得那唱戲的人更加動聽、引人注目。我想林崇漢就是那個讓文圖雙贏的溫柔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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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杜恆是抱病去澎湖的。臨走,他向兒孫宣佈:陳姮為了嫁給杜安,犧牲了留學維也納音樂學院的機會。他指定杜安暫代總經理半年,讓孫媳婦陳姮去維也納,學習聲樂。 大家鼓掌大笑。 陳姮也感動得笑出眼淚。但是,她身旁讀幼稚園的兒子,卻摟住媽媽的腿,不准她離開澎湖。 童榮和杜琪的婚禮,接照童沐天的安排,在台北凱悅飯店舉行。證婚人是「海客出版集團」原創辦人、現任台北縣議員陳凌。 陳凌、陶英夫婦都已滿鬢白髮,做了民意代表,終日奔波,為縣民解決困難,陳凌渾身是病,他向杜恆訴苦:他做民意代表是遵從父親的遺囑。當年,童老跟陳凌老爸被關在綠島是冤枉的,莫須有的罪名。陳凌做縣議員,唯一的收穫是證實了元曲中的一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他緊握住杜恆的手,激動地說:「作家的話,真是不朽啊。」 你有啥計劃?下一屆還想競選? 陳凌點頭。並不是他想競選,而是他有些事情還未完成,對不住選民群眾。他俯在杜恆耳邊低聲說:「老師,我有肝癌,陶英還不知道。請你別告訴她,也別告訴童校長。我已經五十六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值啦。」 貝多芬說過:「我稱謂英雄的,並不是以武力稱雄,而是心靈偉大的人。」 杜恆讚揚陳凌是台灣優秀的兒子,心靈偉大的人。杜恆拍著他的肩膀,說:「你替台北縣民辦了不少好事,你是無名英雄。陳凌啊,我想請求你幫我辦一件事,絕對守秘密,你可得說到做到啊!」 你讓我做什麼? 到時候,我會寫信告訴你。 杜恆的話,讓陳凌思索良久,始終找不出答案。別後,陳凌忙於日常瑣碎業務,杜恆的這句話也便忘記了。 杜恆去年秋天便發現咳嗽帶血,他不吭氣,以為支氣管炎咳出的血。抱病去了澎湖,說服了兒媳池荷,訂下了杜琪和童家的這門親事,回了新店便進了耕莘醫院。杜恆從少年起便懼怕醫生,因為在醫生眼光中,每一個人都是病人,他不聽醫生的勸告,總認為自己有堅韌的生命力。從杜恆寫完《海客》,他時常感覺呼吸不甚順暢,咳嗽、咳痰、咳血,偶而發燒38℃,他吃下數粒退燒藥,便會痊癒。隔上數日,又發燒,週而復始,他成了內科醫生。當初杜琪去投考醫學系,他內心並不贊成。一個人整天面對愁眉苦臉的病人,有何生趣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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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有猜
他是我的國小同班同學,身高在同年級的小朋友當中顯得高大突出;一開始我們只是因為回家路隊相同的關係,每天放學後總有機會走在一起聊天,至於當時都聊些什麼,至今已不復記憶。我從小喜歡看各種稀奇古怪的故事書,剛好這個大塊頭的小男生,家裡有著一塌糊塗多的藏書,於是漸漸的不知打什麼時候開始,每在週六放學時,各自從家裡捧一疊書到校交換閱讀,竟成了我們之間的默契與習慣。他總是很體貼的跟我說:「書很重,我幫你拿就好!」然後紳士十分的,幫我將一疊沈重的圖書扛回家。我有些些不好意思,但覺得有男生願意幫我忙,心裡也模糊的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歡喜,但所有的感覺都是孩子氣的,沒有名目,沒有更多心思。 漸漸的我們從交換圖書閱讀,到常常討論彼此的心得感想,辯論某個角色的好與壞,分享彼此許多的愛恨情仇、見解等等。漸漸的,除了共同上下學,我們更常混在一起,諸如到彼此的家裡玩耍、做功課等,就連假日也不例外。 兩小無猜一詞,直可比諸當年我們可愛的相處關係,但直到有天發生了一件事,才讓我於「無猜」之外,多了一層惆悵的心思。 那是一個如平常一樣,做完功課而時間尚早的假日午後,原來好端端在房裡聊著玩著的我們,不知為了什麼事,一言不合的竟起了爭執,只記得當時的氣氛有些些僵,然後他就跑出書房去了。由於老半天沒見他回來,我覺得很憤慨,收拾了書包,打算也來個「不告而別」。正當我準備開門離去時,竟發現他正在隔著個竹籬笆外的鄰家院子裡,與他的鄰居,也是我們隔壁班的女生茵茵,有說有笑的玩著泥塑的遊戲——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痛徹心扉」的感覺。莫名的惱怒裡,心一橫,直走到靠近那道籬笆,如塑像般不發一語,一動不動的盯住眼前興高采烈正玩著遊戲的兩人。剛開始,兩人都沒發現我,我則心裡波濤洶湧的既氣憤又傷心,竟至一顆顆豆大的眼淚,紛紛不聽使喚的從眼眶裡奔湧而出。忽然,那男孩不經意的抬起頭來,正望見「一枝梨花春帶雨」的我,先是楞了一下,然後起身快步跑過籬笆院落這頭來,輕聲的對我說:「對不起,你不要哭。」然後拉起我的手,直往後山上跑。記憶中那天下午,他摘了好多好多粉紅色的酢醬草花給我,還告訴我,酢醬草的草根「很像小白蘿蔔」,問我:「你吃過沒有?」「我拔給你吃,好不好?」我微笑滿足的坐在一旁,喜孜孜的看著他東奔西忙之後,終於小心翼翼的遞過一把潔白可愛的酢醬草根給我,並要我品嚐;那滋味果然清甜甘美,至今難忘。那個下午,既辛酸又甜蜜,既任性又混沌的發現——自己,真的,好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