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福爾摩莎之殤
李自成大業未成,含恨以終,幸好吳三桂翻案,李自成抗告,玉帝答應重新擲骰子,讓他們各自去完成未竟的志業。 李自成一縷幽魂,飄飄蕩蕩,從湖北的九宮山來到湖南的韶山,想到前生有人說:「李之不存,毛將焉附。」所以就降生到毛家,也就是李魂毛皮,要完成李自成未竟的農民革命。因此,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跑到陜西延安,很多人不了解毛澤東何以要跑那麼遠?李自成是陜西米脂人,魂歸故鄉,不知不覺的會引領你前世到今生。 其次,李自成當年兵敗逃到陜西,毛澤東兵敗也逃亡陜西,兩世成敗,毫釐之差,但都以借力使力有關,前世吃虧,這一世學乖了,所以靈魂不滅是有道理的;李自成定鼎北京,喊農民站起來了,毛澤東定都北京,找回失去的龍椅,也喊說中國人站起來了,歷史如出一轍。 李自成驗證了他的能力,如果當年不亡,他的大順皇朝就是這個氣象,他現在心甘情願了,對吳三桂不懷恨了,不過對陳圓圓還是念念不忘,這一世抱了很多女人,其實都在想著圓圓呢?只有這一點,他跟吳三桂還沒算清楚,吳三桂帶著陳圓圓投胎轉世台灣,李自成追著不放,一定要把她要回來,不惜兵戎相見 的呢! 第二十七章 玉皇大帝最民主了,有求必應。因此,庶民農曆新年初九拜天公,有甚麼願望儘管說,玉帝都會滿你的願,即使詩人寫的詩,只要有人呈上御覽,祂也都會敕許的,所以玉帝聲望很高,博得全民擁戴。 李自成有了歸宿,找回了他的大順皇朝,完成了農民革命,重新取得了他的歷史地位,不勉躊躇滿志。鄭成功兵敗南京,不甘示弱,也要一較高低,展現治國的才具,他向玉皇大帝借時間。詩人無意中透露了這個千古的大秘密,那是天府的秘典: 「我們在不同的時代 不同的出生 乘坐命運的船隻 航向福爾摩莎 航向生死相繫的這裡: 我們的名字,我們的喜樂 我們或曾有之的憂懼 這一切都是 命運最溫柔的銘記 我們在這裡 生長愛戀,婚嫁和老去 福爾摩莎都在傾聽理解 都在撫慰我和你 有一天,當我們死去 在重新出生的前夕 我們請求造物之神 神啊!讓命運之船 載我們,回到這裡」(註六) 玉帝聽到了「神啊!讓命運之船載我們,回到這裡」
-
天才夢碎
孫兒晚間從安親班回家,扔下沉重的書包,噘著小嘴巴啼哭起來。因為數學作業沒有及格,挨了老師的手板,小肉手被打得紅腫。他決心不去補習,專門去學空手道、摔角。 「你學這個幹啥?」兒媳問他。 「學好了摔角,打老師!」 兒媳打電話將此事向我報告。我以息事寧人口吻安慰她,不必緊張,耐心勸他。萬一他不去安親班補習功課,再作打算。 十一足歲的兒童,在大庭廣眾之下挨揍,覺得丟人現眼。玉不琢,不成器,老師打學生也是基於愛護之心。我叮囑兒媳封鎖這個消息,讓他忘記,他自然地願意再去補習。 打開電視機,時常播映「天才兒童」的新聞,心算神童、音樂神童,還有作家神童,妙哉。我認為這種介紹戕害少年兒童的純潔心靈。 作家靠天才是有害的。曹雪芹是個笨蛋,他為了寫《紅樓夢》,躲在偏僻的黃葉山村,啃玉米餅、喝小米粥,把文稿批閱了十載,刪改了五次。最後還沒寫完,便一命嗚呼見了閻王,他不是笨蛋是什麼?若非笨蛋,他怎寫出曠世名著《紅樓夢》? 《水滸傳》的作者,為了寫作,他把一百單八將繪成圖像,張掛四壁,每日觀摩思索,才寫出了不同性格的英雄故事。這種笨拙的方法豈不貽笑大方?台灣聰明絕頂的文化藝術人士,有幾個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是一個崇尚西化的虛浮人,林語堂博士介紹《野叟曝言》是本好小說,我馬上跑到重慶南路書店買來閱讀,讀後血壓賁張,跑到台大醫院掛急診。這本爛書作者的寫作目的,賣弄知識學問,天文、地理,軍事、政治,劈腿技法、房中秘術,引誘皇帝去看這本小說。結果作者的白日夢破碎了,受害的只是張放等傻小子………活該! 林語堂博士是學者,不是作家,更不是小說家。這是兩碼事。他不應該讚揚《野叟曝言》是好書,他寫的長篇小說《瞬息京華》(即《京華煙雲》),每個人物都是死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是作者捏造出來的人物,沒有血肉,也不能站立起來。他的小說是在紐約公寓「想」出來的。 我曾見過這位名震海宇的學者,叼著菸斗,正等待「中國筆會」會員開會,我凝望林博士的圓臉,想起他的一幅對聯「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恰是林語堂一生的總結寫照。因為志向過人,只得在西方介紹中國文化,在台灣介紹西方文化,那大抵就是他的代表作《生活藝術》吧。
-
姓名漫談
我姓吳名家箴,「吳」是祖宗所傳,不容更改;「家」是昭穆序,以別輩分;「箴」是父親所取,可以活用。根據父親生前所言:吾家祖先源自福建省南安縣延陵村,因而「延陵」即是吳氏堂號,至於「昭穆序」,乃是家譜排行,父親只記得「洪維我宗,生民自周,記序世家,端為之首,至德左右,允文奕武,諒節高風,輝煌典策,忽念國禎,備賜未音,實庶且永,代鐘哲人,○○○○,○○○○,元益孫曾,尚祈茂哉。」缺空之字,父已遺忘。前年趁著一趟尋根之旅,本想一探究竟,以求完整,孰料行程倉促,未能如願,實為憾事。 父親為我取用「箴」字,大概因我排行家中老大,要我謹守家規,以身作則,承擔家庭重任,樹立優良典範,方可上行下效,名字符合身分,可說完美無瑕,令我由衷感佩父親的學養與智慧。只可惜自幼及今,包括老師、同學、社會人士在內,十之八九唸錯此字,最常見的是唸「 」,也許字形近似「籤」字;其次是「 」,算是有邊讀邊;再來是「 」,有加必有減,似乎也算合乎情理。不然就是看不懂寫錯字,搭軍機返金時,叫我「吳家歲」,差一點沒搭上;亞東醫院藥袋寫成「吳家藏」,差點不敢服用;另有「吳家葳」「吳家茂」………這些都是字形相近所誤,有時讓我困擾不已,有時也令我啼笑皆非。 值得欣慰的是內行人的讚美,高一美術課蔡繼堯老師,一見到我校服上繡的姓名,立即用手指著我說:「咦!你的名子取得好。」此時,全班眼神立即投注在我身上,一時令我尷尬不已,這一幕真是永生難忘。其他如「名字取得很特殊」「很有學問,誰取的?」「很少人用這個字,是什麼意思?」,這些話也是時有所聞。 父親說:「男孩才要依照昭穆序,女孩可以不必。」所以我的兩位弟弟同樣遵循沿用,大弟吳家榮,父親大概希望吳家欣欣向榮,光耀顯赫;二弟吳家和,希望溫馴平和,以和為貴,畢竟「家和萬事興」,皆是好名。兩位妹妹則未採用,不過,我倒不如此認為,我的大妹吳麗鳳,二妹吳美玉,中間字非「美」即「麗」,可見當年父親希望女兒長得如花似玉,沉魚落雁,將來才好嫁人,足見父親的用心。所謂「百鳥朝鳳」,鳳是祥瑞之鳥,喻有聖德之人。所謂「溫潤如玉」,玉乃美麗之石,象徵君子之德。 只因「麗鳳美玉」四字,皆是「字中極品」,暢銷無比,大家搶著用,因而日趨俗氣。若是時光可以倒流,也許會建議父親將大妹改為「吳家麗」或「吳家鳳」,二妹改為「吳家美」或「吳家玉」,好像也不難聽,至少「吳家○」,又增二位。 我與兩位弟弟自幼深受父親重視傳統的影響,兄弟三人之子女,不論男女,中間字皆依昭穆序用字,即是「端」字。為求子女能有吉祥美好名字,尋遍坊間「姓名學」書籍,最後買了三本,翻閱之餘,心中倒受幾分影響,「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在審慎研讀,殫思竭慮之下,配合昭穆序、筆畫數、天格、地格、人格、總格、八卦、陰陽、五行、字音、字義等條件,去蕪存菁,趨吉避凶,可用之字,已是寥寥,最後乃定末字十六畫較為適宜。往後數年,兩弟也都依循我的看法命名選字,這件事令我感動不已,相信父親地下有知,一定深感欣慰! 所謂「論輩不論歲」,昭穆序即是同一宗族區別輩分的依據,只要看看姓名,即能分辨長幼尊卑。記得何克強同學曾經告訴我,他在浦邊的何氏宗族中,輩分頗高,一些比他年長數十歲的尚要尊稱他為「叔公」,昭穆序即有如此的功能。 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近人命名,依然遵循家譜、沿用昭穆的人,大概已不多了。一則家譜失傳,或則不想拘泥傳統,據我所知,有人交給算命仙命名,有人自行查字典配字,反正好聽即可、歡喜就好,名字只不過是一個人的代名詞,算命仙的也懶得想太多,只要有人來問,就把這些好字「推銷」出去,也許因為如此,名字相同者滿坑滿谷,堆積如山,而且用字似乎有其時代性與流行性。記得兒時,女性名字以「麗、鳳、美、玉、珠、淑、娟、治、金、珍、玲、瓊、華、秀、慧、惠、英、雅、琴、璇、蓉、月、莉、蘭………」使用率最高;男性名字則以「富、貴、祥、文、達、仁、國、平、家、成、志、智、水、木、德、忠、信、發、炳………」曝光率最多。現在這些期盼子女「穿金戴玉」「美若天仙」「大富大貴」的名字已經逐漸「銷聲匿跡」,這批「流行字」已然改頭換面,試看今日的學生名字,女生已走向「詩、涵、思、穎、珮、珊、瑩、琳、婷、君、茹、怡、韻、姿、妤、曉、馨、依、臻、靜、慈、瑜、芳………」這些字眼,男生則偏以「聖、賢、豪、傑、冠、宇、彥、翰、哲、偉、駿、柏、軒、書、皓、翔、凱、儒、宏………」為多,在我教的班級當中,「詩涵」就有六位,「涵詩」兩位,「姿穎」四位,有時在同一班級,男生名字非「聖」即「賢」、非「豪」即「傑」,這些當今的「聖賢豪傑」,令你我不得不對他們肅然起敬。由此,也足見今日父母取名的用心,對子女的企盼,希望他們出類拔萃、成龍成鳳。 再來談談那些多如牛毛的名字,也就是一般人所說的菜市場名,回顧就讀師大時,某日在女舍會客室等人,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拿起那又厚又重的電話號碼簿隨意翻閱,當年還是台北縣市合訂本,重達數公斤,無意間發現「林正雄」三個字,同名同姓不同人,當然不同住址電話,一連六十幾個,這三個字深深吸引住我,令我產生莫大的好奇與興趣,待我師大畢業那年,已增至八十幾位,我年年追蹤,直到縣市合版最後一年,已是二百五十幾位,這只是台北縣市有登記電話的林正雄而已,若再擴及全國統計,林正雄大概已是「氾濫成災」了。 這還不夠看,更恐怖的還在後頭,近兩年來,每當大學放榜,報紙皆會做個十大菜市場名排行榜,「雅婷」總是遙遙領先,多達二百多個,「怡君」其次,也逾二百;男生則以「家豪」「宗翰」為最,分居四、六名。中國大陸也統計出十大最俗名字:「劉波、李剛、李海、張勇、王軍、王勇、張偉、劉偉、王偉和李偉」(參閱金門日報九五年十月一日),「光是北京市,名叫張偉的共有五千零一十三人,若擴充到三十一個城市統計,名叫張偉的共有五萬九千兩百多個)(參閱金門日報九五年七月十五日),如此看來,張偉應是全國最「出名」,也是最響亮的名字,如果走在街頭,只要喊叫「張偉」,大概就有數十位同時回應,這樣的局面,不知是好是壞?是趣味還是困擾?我想只有當事人清楚。 最後來談談姓氏,古人編有「百家姓」,收集了四百三十八個單複姓,按四字一句,隔句押韻—「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想不到我們吳氏還排在第六位。根據民國三十九年的統計,金門十大姓氏是「陳、李、許、楊、蔡、林、黃、王、洪、吳」;內政部也在去年二月統計,台灣姓氏總數有一千九百八十九個,其中十大姓氏人口數占總人口數的百分之九六‧一一,依序是「陳、林、黃、張、李、王、吳、劉、蔡、楊」;中國大陸改稱「萬家姓」,在袁義達所著「中華姓氏大辭典」中,收錄了中國古今姓氏一一九六九個,然而最新又發現,中國人古今姓氏應已超過了兩萬兩千個,這是至今有關中國人姓氏最多的統計紀錄,今年中國大陸也統計出十大姓氏,依序是「李、王、張、劉、陳、楊、黃、趙、周、吳」,不論哪個地方的統計,我們吳氏總是榜上有名。記得兒時,父親常說:「陳林半天下,蘇吳占一半」,這種說法似乎不符現況,只能勉強說雖不中亦不遠矣! 這些以多取勝的姓氏,並無趣味可言,我想談的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姓氏,我曾教過姓「危」的學生,第一次唸到她的名字,感覺岌岌可危,身體一陣寒顫;還有一位姓「鞠」的,見到她時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對她一鞠躬。其他如「文、武、新、黨、老、師、開、刀、哀、號、買、賣、樓、千、萬、關、門、水、火、三、么、日、月、媽」,這些姓氏,人數不多,千載難逢,已近「稀有動物(人類)」,政府應立法「保護」,如果來玩個排列組合,那麼「春、夏、秋、冬」「東、西、南、北」「江、河、湖、海」「紅、黃、藍、白、黑、紫、朱」「牛、馬、羊、熊、虎、豹」皆是姓氏。如果上天來個亂點鴛鴦譜,讓一些特殊的姓氏聯姻,更是有趣。「閻羅府」或「閻王府」喜事,已不新鮮了;「文武府」豈不成了「文武廟」,兩姓生的小孩,保證「文武」雙全;「新黨府」則像極了新黨的辦公處;「老師府」則像老師辦公室;「開刀府」豈不成了手術室;「哀號府」讓人不得不流下同情之淚;「買賣府」豈不成了交易場所;「危樓府」誰敢來住?「千萬府」豈不成了豪宅;「關門府」叫人吃閉門羹;「水火府」的夫妻,這一生如何相容?「牛羊府」豈不成了動物園;還有姓「毒」的和姓「幹」的,不知如何自處?(先生貴姓?敝姓「幹」。)一出口不是「害人」就是「罵人」。近日報載:台中有位餐廳老闆,名叫「母吉程」,從小就有「雞母」「母雞」的綽號,他不喜歡別人叫他「母先生」,感覺不男不女;還有一位「苟」先生,「小狗」的綽號總是逃不掉的。這些姓氏,外人看來有趣,本人也許是一大困擾。 有人說:「良名為成功之本,惡名乃失敗之源。」甚至有人認為姓名不僅是一個人的符號,同時也與命運關係密切,姑且不論其真偽,但是名字確實是一個人給人的第一印象,大多數的人,名字用了一輩子,想想看,我們的身外之物,有哪一樣使用了這麼久,因此,對於命名,不可不慎重啊!
-
〈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總經理就是秦鵬的妻子洪嬿。如今,她的兩個男孩都已年近三十,參加了工廠生產部門工作,兩人都是基隆海洋大學相關科系畢業。 你爸還好吧? 好。他還在金門軍醫院。 洪嬿看起來比從前更加漂亮、標緻。她告訴莎幗:「你家于豐升了內科主任了。告訴你好消息,醫院的一個護理長,挺喜歡你兒子。女的是花蓮人,姓林,聽說還是弘志高中畢業的。莎幗,嫁女兒不請我,這回娶兒媳婦可跑不掉了。老秦是他們的副院長!哈哈。」 哪年畢業的? 洪嬿搖頭。 長的怎麼樣? 個子很高,白白的,愛打籃球。 四圍的人笑成一團。莎幗說:「我女兒就愛打籃球,長得黑唬唬的,你一定哄我!」接著,她轉過頭來問我:「咱們下午去金門,行唄?」 洪嬿插嘴說:「我現在就打手機電話,叫老秦帶著于豐跟密斯林來旺島!」 洪嬿撥通了電話…… 十七 莎幗從跟林莉見面開始就喜歡她,這是緣份。我站在旁邊,觀察林莉和豐兒的神色,兩人真是情投意合,難捨難分。這時我暗自發愁,驟然相會,我們該送啥禮品給林莉呢? 林莉曾在弘志高中讀書,我印象模糊,看來她是不出風頭的女孩子。她畢業考進國防醫學院護理系,然後分發金門軍醫院做事。林莉目前軍階是上尉,她對護理業務已經很熟練了。 你多大了? 二十六了。 林莉長的比楓兒漂亮,皮膚白皙,明眸皓齒,談吐應對非常得體。 莎幗是個熱情如火的女人,她喜歡一個人是無法掩飾自己的。莎幗一直陪同林莉談話,問長問短,親暱地拉人家的手,撫摸人家的肩膀,彷彿跟女兒久別重逢一般。她說:「你是我的學生、老鄉,你要照顧于豐,不准他吸菸,不准他喝金門高粱酒。你要管他。」
-
福爾摩莎之殤
她早有這個心思,阿山哥不知情,穿了一身破衣裳,自以為有氣質,對她猛唱情歌:「阿妹啊!我對妳情深意重,我想妳想得頭都白了」。但是又有何用? 假如沒有大的變故,平安就是福,窮歸窮日子還可以過的去,然而不幸的是──此時阿山哥的家中失火──崢嶸赤雲西。火紅的烈焰燒了中國的古久簿,連山遍野,火勢兇猛,照得西天一片霞光,阿山哥慌了手腳,撲不了火,搶救不及,家當都被燒光了,拎了一些破行李、細軟來投親,用潑墨寫出流民圖,這是中國 山水畫的特色,屬於國寶級,聽說故宮博物院就藏了很多。 福爾摩莎剛回到這個大家庭,一下子就碰到倒楣事,推拒不得,接納不願,既然人已經來了,就湊和著過日子,因為誰看誰都不順眼,福爾摩莎氣在心頭,悶在胸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原有的一絲主意也沒有了,就任人擺佈了。 講到這件事,應與玉帝擲的骰子有關係,為了吳三桂一人,打翻一盤棋。吳三桂訴願,李自成抗告,玉帝重新擲了骰子,推了天九牌(天九牌因此得名,只有玉帝才可以稱天九之故),一翻兩瞪眼,李自成取得了機會,玉帝重新發落。 按天機子柳川俠隱的說法,李自成自從失落了帝國,耿耿於懷,所以他一直想圓夢:圓他大順帝國的皇帝夢。剛好聽到李鴻章在墓中唱「龍族歌兮」,這首歌穿透力很強,就開始振奮。因為中國人一聽到龍,死人會復活,活人會勃起,所以逢年過節要舞龍。 龍,雖然是祥瑞,但龍太有個性了,都自認是龍,誰也不服誰,常龍鬥龍,搞的天下大亂,生靈塗炭,所以要使出金庸的屠龍刀來鬥龍、伏龍。等到有人成為獨角龍的時候,就會唱壽與天齊的龍歌,那天下就太平了,龍子龍孫就幸福了,就會自詡是龍的傳人。 李自成聽到龍歌,就會想到龍袍上的九條龍,那是人天真龍的象徵,所以他把兒子取名夢龍,就是無法忘龍。他一想到自己從北京龍椅上被拉下來,煮熟的鴨子居然會飛掉,罪魁禍首就是吳三桂,你說氣不氣人;他以農民起義起家,結果兵敗逃往湖北九宮山,被幾個農民殺害,你說可不可笑。成也農民,敗也農民;水能載舟,也能覆舟。
-
〈浯江詩選〉困獸
一隻獅子 繞著欄柵急行 圍欄是無窮無盡的叢林 千萬個,千萬個,新足印 踩不出舊步道 羚羊在另一座叢林 風中傳來斑馬嘶鳴 驚悚遙遠遙遠的夢境 細眼定看 欄前綠樹嫩草 搖曳著 不知風霜的落寞 啊!何處飄來 紅豔豔楓葉 秋深時節 如何找尋天地脈絡 夕陽柔柔光芒 細細拉長身影 磨牙 搓拳 躡行 奮力身影 疾撲向前 擊落枯枝上空泛蟬蛻 羚羊冷冷凝視 真實的虛幻 昂首獅吼連連 恍惚輕透蛛絲而過 四周滑落 昨夜我沉沉的嘆息
-
《先賢行跡采風》有我的汗水
二○○六年九月,金門縣文化局出版了我先生顏立水(原同安縣文化局長)與金門縣采風文化發展協會理事長黃振良合著的《先賢行跡采風》一書,這也是五十八年來金門與廈門文史工作者首次合撰的一本地方志書。書中介紹了邱葵、陳健、黃偉、張暉、蔡復一、蔡獻臣、陳基虞、黃華秀、陳睿思、蔡攀龍、呂世宜等宋明清時期金門籍先賢遺留在金門島外(含今天的同安、翔安、廈門、集美、南安等地)的文物古跡,穿插一百五十多幀實物圖片,具體形象反映了歷史上金門與同安「無金不成銀」的親緣關係。金門縣縣長李炷烽、金門縣文化局長李錫隆分別作序。李炷烽縣長佳序說到:「顏立水先生在他任同安縣文化局長十年期間,正是大陸各地大力發掘整理文物古跡時期。他不但重修同安孔廟,更以一輛腳踏車,跑遍當時同安縣境內各偏遠山區、海濱,不辭辛勞的尋找各文物古跡,………」李先生的這番話,勾起了我對往事辛酸的回味。 二十六年前,我先生胃手術還未痊癒,就投身到同安縣,(含今天的翔安區)文物普查工作中去。當時物質條件很差,他出門騎著一部從文化館借用的破舊自行車,一天來回跑一百多公里路,在大帽山甘露寺睡稻草過夜,在蓮花山石釋洞煮地瓜充饑。下鄉一天,公家補貼一角伍分錢。一九八三年春季,我們的大兒子患病住院二個多月,他仍然天天一大早就出門,晚上回家吃完飯後還要到圖書館暗房裡沖洗黑白照片。偶爾到醫院看管生病的孩子,他也要抱著一大疊當天調查的田野材料難病床上編寫文物普查簡訊,連小孩憋尿也不敢叫他。那時我聽他說過:許多金門人的遺跡很珍貴,是同安特有的文化遺產,現在不宣傳,不保護,有朝一日再當「四舊」破除,那是無法彌補。當時的社會意識還沒有今天的水平,有些人對他拼命的工作甚至產生種種疑竇。我雖然不能全部理解先生工作的意義,但卻肩負著工作、家務、課子的重擔,默默支持他的工作。 隨著兩岸形勢的緩和,我先生耗費的心血得到社會尤其是彼岸同胞的認可。在他文化局長任上,先後把陳健「岳伯」石牌坊、陳健夫妻墓、陳基虞倡修的五顯第一溪橋、洪敏「鳳山鍾秀」石牌坊、蔡復一故宅、陳睿思父子「澹園」詩詠石刻等金門先賢遺存的文化史跡列入文物保護單位。他還「厚著臉皮,磨破嘴皮,跑破腳皮」把蔡復一夫人李氏墓志銘、陳遵江墓前石馬、張對墀題寫的「明齋」石匾等流散文物徵集到博物館保護。自一九九五年開始,他透過《金門日報》發表了許多介紹金門先賢遺留同安史跡的文章,一九九八年金門縣政府還為他出版《金門與同安》專著,這就引來了一波又一波前來尋找先人足跡的金門鄉親。特別是金門與廈門「小三通」直航以後,金門的蔡、陳、顏、盧、辛、葉、許、王等姓氏宗親的團體或個人,都到銀城找我先生幫忙他們尋根訪親。每次我都在家中盡主人之誼熱情接待,二○○一年十一月份就接待過來自台灣、金門的鄉親一百二十多人次。有時還當起了臨時的導遊和講解員,也由此結識了許多台灣鄉親和朋友。二十多年前我先生千辛萬苦所作「護根」的工作,今天終於開花結果,我也才真正理解他執著地方文史工作的意義。二○○六年四月,金門縣縣長李炷烽聘他為金門縣政府顧問,不久又出版了他和黃先生合撰的這本書。看到書中這些熟悉的文字和圖片,又蒙李炷烽縣長、李錫隆局長、黃振良先生熱情洋溢的嘉許,真是感慨萬千!這裡且引用金門縣作家陳延宗先生一段話作為拙文的結束語:「在他繁忙的工作與著作之中,總有一個人默默地支持與推動著他,那就是賢內助王二南師母。」
-
風城的追憶
好累哦!坐在回台北的國光號上,想闔眼假寐,三十多年前的人、物、事、景,不斷地在腦海裡翻滾起伏,眼兒禁不住地望著華燈初上的新竹街景,是變了,車也多了,新竹的風卻依舊地呼呼地響,三十多年未見的同學,在短短三個鐘頭的相聚中,讓自己墜入時光隧道……。 來新竹前後三天,只想好好聽個課,壓根兒就不想去干擾好久未見的同學,但第一天主辦單位的米食文化之旅,經過新竹機場、港南濱海風景區等,就是記憶中的南寮漁港,三十五年前南寮國小的教育參觀竟浮現眼簾,玻璃工坊參觀來到新竹動物園,不禁回想起教育實習帶小學生,來到動物園給猴子看,美麗的孔雀開展絢爛羽毛示威的印象,如同影帶呈現,夜宿的卡爾登飯店十樓,白天可以清楚看見新竹的十八尖山,綿綿的青青丘陵,遠望南大路的母校,五味雜陳,忍不住拿起手機,翻起從金門來時臨時抄下的號碼,是紫玉嗎?卻是男的聲音,一下子又回想不起她先生的名字,真是糗大了,反而是她先生記得我是班長。 紫玉一直怪我不早聯絡,要不就可把北部的一票同學找來,臨時只再通知惠英過來,給遠在苗栗的月霞電話,氣我不早通知,太久沒聯繫,怕麻煩同學,還有怕同學忘記了共同的記憶,是我多慮,三人在一起,竟有說不完的話題,最多當然是一些同學的近況。 市郊的新竹改變了,不再是農舍稻田了,而是新的社區別墅樓房,我們在古奇峰的何家園,享受午後的咖啡,在靜謐的園裡,聊著往事也說著近況,同學大都退休了,只有當主任的、校長的還賣力的挺在教育崗位上,惠英會開車,有同學回新竹時,尤其這幾年孩子大了,同學也大都退休了,常由她接送,何家園就是她們常聚會的場所。 說著一些同學,輕鬆愉悅,聊起遠在紐西蘭的瑞菊,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歉意,惠英八月去找她,在她家住了二十天,過著幾乎是清貧苦行僧的簡樸生活,自己在一大片的田園,種著各種蔬果供自己的三餐,穿著回台灣的僑胞不要的衣服,而賺來的錢卻是去救濟供應幫助一些清苦的留學生,讓人想起她在校時嫉惡如仇,咄咄逼人,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其實她是個憤世嫉俗,悲天憫人,很有正義感的人,當年因紫玉、玉枝的關係,我們算是一伙,常在一起擺龍門陣鬼扯的好姊妹。 惠英說這幾年瑞菊跟她都有聯繫,有次跟瑞菊聊到我,惠英還說在學校時,覺得瑞菊和我最談得來,感情最好,卻被瑞菊斷然回說普通而已,口氣竟然是抱怨不悅,說我們是一群被俗務纏繞的人,畢業後,曾有魚雁返往,後因結婚回金門,就斷了線,心想瑞菊一定有來函,卻未見回信,埋怨我們有了另一半,忘了她的存在,惠英說瑞菊到美國留學時曾寫了兩封信給我,一封是我娘家的住址,一封是湖下的地址,娘家的老屋賣了,而金門住金城也搬離湖下,陰錯陽差,以為她在美國忙於工作讀書,原來她真的有來信,惠英說玉枝、紫玉更是糟榚,不知忙什麼,瑞菊在知道她們的新住址,從遙遠的國度寄來了訊息,卻得不到回音,失望到極點,惠英閒談提議要不要請同學到紐西蘭來開同學會,大家聚一聚,被你一口回絕,三十年未再經營的友誼,就不要來湊一下熱鬧,拍拍屁股留下一堆垃圾,讓我想起你那一股傲氣不馴的神情,你真的不能諒解我們這一群俗人嗎? 好久沒來新竹,到港南濱海看夕陽怎樣?前天到米粉博物館參觀時經過,那麼到十八尖山走走怎樣,好吧,去看看青春結伴快樂歡唱走過的痕跡,依舊是滿山綠意,但往日的登山小徑,都改成平整的瀝青路面,更增建了不少的公共設施如涼亭、公廁、停車場等,今天不是假日,卻有不少的登山健行的休閒客,紫玉說這兒已是新竹市民平日休閒運動的場所,怪不得會有元極舞的音樂,土風舞的旋律,飄送在花木林間,到了假日更見人潮,不像當年大都是一些學生模樣的青少年結伴同遊的地方。 日落了,惠英、紫玉邀請再留一宿,我卻堅持回台北,路經南大路地下道,惠英說竹師往那邊還記得嗎?好久了,路的感覺不一樣了,因為開闢了地下道,其實從火車站去的方向還記得,南大路了,要回去看一下嗎?下次吧!下次什麼時候?人生還有多少的五年、三十五年? 高速公路上奔馳的車龍,閃爍的車燈,一閃一閃的飛逝,眼前腦海卻是揮不去的往日同窗情懷,想著惠英說在紐西蘭與瑞菊同榻共宿,憑著記憶數著一號至四十九號,每一位同學的名字,瑞菊真是個有心人,如不是今日再會惠英、紫玉,往事早已飄逝,記得民國七十九年在台北景興國小參觀時,玉枝一眼就叫出我的名字,我卻楞住記不起快二十年不見的老同學,玉枝氣得想捶我,你忘了我們一起編壁報,你忘了我們一起編同學錄,你忘了我們一起躺在操場聊天唱歌,你忘了客雅溪的涓涓流水,你忘了口琴橋上的青春舞曲,你忘了客雅山上狂野的吶喊,我記起來了,崇善樓宿舍裡訴不完的青澀細語,我記起來了,晚自習早點名的抖擻與無奈,記起來了卻是說不出的感傷與沈重。
-
〈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杜馨教授英文,使分校同學的外文水準普遍提高。她教學認真,有耐心,為了輔導畢業生投考大專院校,杜馨在暑假期間創辦「英文補習班」,免費義務輔導學生,贏得了廣大師生的尊敬。 暑假期間,我收到寧夏的來信,信是這樣寫的: 于光先生,讓我告訴你一件不幸的訊息,你的胞弟于明同志因醫治無效,已於七月十日在醫院逝世,終年五十歲。我院已將他遺體火化,按照他生前的遺願,骨灰灑在滾蕩的溪水中。 于明生於貧苦的農民家庭,斷斷續續上過四、五年中學。參加革命後,他在緊張的工作之暇,刻苦學習,努力提高自己文化水平。從一九五三年起,他開始從事業餘詩歌創作。他積極地深入生活,爭取一切機會到工農兵中去。抗美援越期間,他曾參加戰爭,寫出了喜聞樂見的作品。他的詩歌純真樸實,生活氣息濃鬱,有鮮明的時代感和獨特的藝術風格,因此贏得了廣大讀者的歡迎。 由於四人幫的干擾,將他錯劃為現行反革命,致使于明同志精神錯亂,醫治無效,促使他自己結束了生命,這是我們最大的損失!…… 我不能看下去了。把信交給為霖,他看了面孔遲呆,緊握著我的手,激動地說:「甭難過,沒用!這樣也好,省得……活受罪!」 杜誠、于明的死,給予我深刻地教育與啟發。國共內戰造成千萬人頭落地,無數家庭妻離子散,骨肉手足不得團聚,這是史無前例的人類悲劇。我要寫在長篇小說《海燕》中。 于楓噙著淚花,輕聲勸促我說:「爸!給叔燒點紙箔吧!他沒錢怎麼生活呢?」 于明是唯物主義者,精神病患者,他是不會接受這種傳統習俗的。他活在人間,已經不會花用我匯去的錢;如今化為骨灰沉入水底,又怎麼會接受我焚燒的香燭紙箔?楓兒聽了我的話,熱淚奪眶,默聲無語了。 暑假,我偕莎幗去了白犬列島,為老連長林順掃墓。下了快艇,登陸。但見眼前是一片鋼筋水泥廠房。原來的肺病療養所病房,左顧右盼,再也尋不著痕跡。這座魚肉加工廠生產的海鷗牌魚罐頭,行銷金門、馬祖、澎湖和福建沿海城鎮漁村,深受顧客歡迎。
-
福爾摩莎之殤
唯李有才的祖先,背負了割讓台灣的罪名,心中的苦痛可想而知的;不僅大臣哭,光緒皇帝每天晚上也偷偷哭,把身體都哭壞了,所以才會早死;女強人慈禧太后也哭,她半夜醒來枕畔無人,想到福爾摩莎倒在日本人的懷裡,享受魚水之歡,就被氣哭了--她氣她比她還幸福。 朝廷哭,庶民也哭的,而且哭得死去活來,求清廷不要割讓,求為中國人而不可得,喪心失望之餘,認為靠那些肉食者已經無用了,大人小孩婦女組成義勇軍,進行抗日的「乙未戰爭」,殺死日軍五千人;殺敵五千,在不對等的戰爭及日軍的兇殘報復下,台灣同胞少說死了五萬。這樣的壯烈,傷亡慘重,我們的政府很仁慈,在國中小的教科書只兩行帶過,為甚麼呢?死的多是客家人嘛!何必為了客家人傷了日本人,妨礙台日親善,因為我們對於敵人一向都比較友善、寬大,即使被殺也不會喊痛,萬一被自己人殺害,是死也不饒的,連他祖墳的骨殖都要挖出來公開到市場販售,這就可以證明台灣人之所以偉大。 現在福爾摩莎又回來了,回到戰勝者的祖國,回到祖先當年求之而不可得的祖國懷裡,聽說她宿願得償放聲大哭,哭了好幾天,哭得玉山震動,淚水使濁水溪為之不流。而李鴻章聽說也在墓中擊棺痛哭,哭完了之後還大聲唱歌,唱甚麼呢?據好事者說唱「龍族歌兮」: 生為矯龍兮,死而為靈, 故土光復兮,生而為英, 承志以繼烈兮,吾無憾矣! 殲醜以光大兮,吾願畢矣! 李鴻章雖然在墓中歡唱,得到安息,然而五十年的乖隔,白雲蒼狗,世事難料,福爾摩莎已非昔日的福爾摩莎;而中國還是穿著五千年的舊衣裳,雖然從長袍馬褂變成中山裝,但是東一個補丁,西一個洞,還沒有真正穿上西裝,因為五鬼鬧中華還沒結束,雖然暫時收了妖魔,但是身子還是很虛弱,仍然是一臉的頹唐相,上不得床的,他們興沖沖的跑到福爾摩莎來認親:「我們是一家人,好久不見,妳知道我有多想妳嗎?我的親親福爾摩莎。」 福爾摩莎睜眼一看,嚇了一跳,心想:「假如是一個世家公子,跑來認親,要嘛穿的光鮮亮麗、體面一點,不然家中也要有一點產業,撐起一個場面,但是他今天來認親,眼看是一個沒落王孫,專門靠賣骨董過日子,他比我還窮。對於窮人,大家都怕的,不論是親戚,或者是情人。」她想:「我要怎麼愛他呢?我沒有那麼現實,我真的想去愛他。」她想到日本人逼姦,做童養媳的日子,生活過得還不錯,日本總督起碼一柱擎天,福爾摩莎的地位在晚上獲得了滿足。然而,今天來了一個貧病之人,她白日裡站不出去,晚上又有性壓抑,她說她不在意,只有鬼信妳。不信你給她性滿足,她會死死抱住你。 福爾摩莎性情改變了,至於怎麼改變,人言言殊,皇清二百一十二年的米糧,抵不過五十年來她喝了富士山的雪水,吃了富士蘋果,容光煥發,她想要自己當家了,即使西洋有人要她,她也可以考慮改嫁。
-
《金門東南濱海鄉社的典雅綽號》/系列之六山仔兜狗
舊時的「山仔兜」就是現今的「珠山」,在金門是一個長久享有盛名清譽的鄉社,給人的總體印象是「家家富裕」、「戶戶豐足」,是「呂宋客」的故鄉,明明是「有空人」的所在,為什麼會讓人用「狗」與社里的雅名綽號劃上等號?合情、合理、合適嗎?有沒有被另有居心的好事者暗含輕鄙的不敬呢?曾經向包括珠山鄉親在內的有識鄉賢、鄉彥請教,得到的答案竟然都是臉帶微笑卻不敢輕下評斷,這不是透著有趣,值得探索的話題嗎?但從鄉彥們言談的神情與一鱗半爪、話頭語尾、存疑不定的揣測中,僭越與大膽的併湊組裝,浮現的輪廓草圖不外是:山仔兜的鄉親特別驁(良駒也)飼狗、特別愛狗、飼的狗特別靈巧,所以就遠近揚名。再經反覆請益討教出現的另一個可能是:早年內地來的「強摃」與東洋來的「倭番」曾不斷搶奪騷擾,在人人自危後就人人自保。山仔兜鄉親是出名的有錢,於是有人飼狗顧門兼顧更吠暝,有賊出現亦可提早揚聲警覺防備,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左右鄰舍相繼飼養,蔚為鄉里之風,所以「山仔兜狗」就當仁不讓地冠為雅號了,既無不輕,亦無不敬,不知鄉親們以為然否? 山仔兜與金門的許多鄉社一樣,早在元、明就由唐山來金開基建置,最早是選在太文山與龜山之間的偃風地段,以後居民逐漸移向靠東的「雞庵山」邊,所求的是較好的居住環境與有利的營生條件,因為靠近龜山與雞庵山,於是暱稱為「山仔兜」,迨至民國初年,社里的發展與建設已有相當規模,呈現的是富足與進益,有如山頂閃耀的明珠,於是改稱「珠山」,不但典雅有致,且名實相符。從遠處眺望,房屋井然有序,祖厝前方的一泓水潭,有聚財、聚氣、聚福的強力磁場功能,提振的是鄉運的長久興旺與內外住民的優勢發展,利源綿綿不斷。 清初海禁遷界之後,金門全島一片荒廢貧瘠,寥落淒苦,解禁之初,紛紛遠走南洋,珠山的鄉親得天眷顧、神明護祐、祖德餘蔭,加上金門子弟勤奮食苦,努力不懈的天性,很快就立足生根,打定基礎,尤其在「呂宋」,成就更是可觀,令人稱羡,鄉親們在事業發達之後,不但不忘本,且能報本,豐厚的資材經由「僑匯」長年的匯入,立即改善了家族的生活,社里也隨之資源日增欣欣向榮。「呂宋客」即成為珠山的代名詞。藉飼狗以為自助、自衛、自求身家平安自是順理成章且是理所當然的事了。「山仔兜狗」的盛名也就不脛而走,遠近傳播。 由溫飽而富足,家計的寬裕,提昇了生活的需求,畢竟「海濱鄒魯」遺風,引導鄉親們積極培育子弟的願望,民國六年左右,在地方仕紳長老與海外僑親的倡議謀計下,超越原有的「私塾」階段,創辦「珠山學校」,在辦學有成之後,民國十七年開文化學術風氣之先河,結合校友,創辦「顯影」月刊,二十六年因抗戰停刊,勝利後復刊,三十八年國軍進駐後再停,前後二十年中計發行二十一卷,二十三年在十一卷第三期改為鉛印,且發行量高達千份,發行遍及南洋群島、日本及國內各地,內容以報導家鄉新聞動態及鄉土訊息,同時期的金門各種刊物無出其右者。由於該刊的呼籲鼓吹,很順利地促成私立金中中學的復校與珠山新校舍的興建。該刊是金門現存的珍貴文獻,它點點滴滴記載金門昔日的原貌。 清道光年間,珠山少年子弟薛師儀(字紹汾,號鼎臣)持志投效軍旅,受命在金門北線海岸搜捕海盜,屢破賊船,建立戰功,道光二十六年(公元一八四六年)十一月護理金門鎮左營守備,咸豐四年,平黃位、黃德美之亂,奮戰有功,受命護理金門鎮中軍左營遊擊,十一年擢升護理金門鎮總兵,為金門將帥任家鄉總鎮的第一人,他不畏艱險,身先士卒,屢屢作殊死戰的精神,譽為典範。 薛師儀父炯垣,為一儒者,好為詩、工書法,受聘廈門提督幕府,惜早逝。靠長兄師弼培養,師儀生性剛直,有奇節,為人豪健精敏,且孝友篤誠,侍母至孝,事兄如父,今珠山有其奉旨賜建「將軍第」,卒贈「武功將軍」,孝友名將流芳千古。按清官制武職從二品為武功,正一品為建威,從一品為振威-李光顯、陳光求,正二品為武顯-盧成金,三品以下為都尉、騎尉、校尉。 人的孝友謙恭由居高位、擁巨貲的言行評斷,薛鼎臣自少失怙,不僅侍母至孝,且事兄(師弼)如父,官居二品始終不渝,遺風所及,山仔兜鄉親,秉持孝友門風,謙恭禮數,雖富裕冠金門,人人彬彬穆穆,遠近稱道。在這個有禮教、有文化的豐足社里,餘慶綿延,歷百年而彌盛,而今碩彥子弟播居國內外,有傑出成就者,屢屢超群脫穎,拓建一片新天地,令人讚佩欽服。 「山仔兜狗」的雅名綽號,是對「山仔兜」鄉親的尊崇、禮敬與稱羡,因為它是在闡揚自強、自助、自衛、自救、自保,不畏強盜、惡賊的無畏勇敢精神。
-
我的公公—蔡棋福
結婚十五載,從繁華的台北都會轉居到窮鄉僻壤的雲林鄉下,陸陸續續聽聞婆家家族歷史,也一直覺得公公跟娘家母親艱辛刻苦的一生十分像,偶爾會妄想記錄所謂的族譜,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於是閒暇時便收集有關這個家的一切點點滴滴,畢竟,我而立之後的人生將與這家族密不可分了,也為公公奮鬥的一生作見證,留與後代子孫感念。永遠記得他曾說過:只要我多活一天,你們的生活負擔就會減一些。已經七十多歲的公公,他這一輩子只是為兒孫而活。 每年除夕圍爐團圓夜,他都事先會告訴子女媳婦,不收任何紅包,只有阿公包給孫兒。今年我在家裡過年,十分用心的想過一個歡喜好年,除了準備應景食品,並偷偷的塞一些錢給婆婆,往年因為公公的話,所以連婆婆的紅包也省了。作媳婦的我們,都曾暗自為減少支出過年而心喜,今年卻感觸特別深。也許年歲愈長愈能體會長輩的無依;也許少了紅包進出,年節就少了份味道。 圍爐過後,守歲開始,正廳堂紅燭搖晃,糖果瓜子滿桌;子孫齊聚一堂,歡樂聲不斷。此刻,公公滿足的懷抱一瓶特為他開的金門高粱酒,退至後屋自斟自酌,酒香滿溢,藉著幾分酒意,喃喃的再次對我談起胼手胝足的一生。我奉上一個小紅包,祝他長命百歲,起先他不斷推辭,後而接受。卻感慨道:「我的人生是悲苦的,生命的延續是責任、終了是解脫。」聞之令人心酸也為之動容。甚麼樣的坎坷歲月,讓人無心生法喜,歡喜生活;甚麼樣的家族背景,令成長歲月肩負悲苦。生為子媳的我,為公公的每一句話皆下筆沉重。 姓蔡家族在好收里早年為一大戶人家,在一、二百年後散居村內大半姓蔡子孫仍可窺見其一二。蔡家高曾祖,家大業大財產滿山,傳至公公的祖父這一代已經所剩無幾了,原因主事男丁早逝,女眷再招贅,財產不斷沒入外姓手中。「祖父早逝祖母再嫁、各房間互相猜忌、兄弟不合、爭權奪利、………」古今中外皆然。出生不久母病逝,人云:長嫂如母。幾乎依恃兄嫂奶水長大的公公,對她有無盡的感念,以致於日後兄弟鬩牆、堂兄經營不善破產波及公公,他仍不出二言。四歲再次失怙,大兄英年早逝、二兄受招贅入外姓生活無虞、三兄過繼他人當養子,從此遠離蔡家門日子亦無憂無慮、唯一的姊姊也未能長壽。排名么兒留住蔡姓子孫,開始過盡清貧受人歧視的一生。 三、四十年代的台灣農家子弟,除了比他人更多的艱辛還要有更多的毅力。我的公公也是。七十多歲的他,也許不算功成名就卻有屬於他傳奇的一生。他的一生,不貪財不求名不誆人,活得理直氣壯,高風亮節。家境困頓26歲才輾轉經人介紹結婚,生下長子不久即徵調往金門當兵,留下新婚妻子與稚兒,屈居祖屋一小落。三年後兵役滿,他隨即加入營建行列,民國五十幾年,人工一天四十元,每天勤奮為生活打拼。然後帶著大兒子與二伯、侄子、妻舅………等,合作經營起家族土木工程事業,適逢六十年代,社會轉型、經濟起飛、建築業蓬勃發展,日子逐漸順遂。然而,有了利,就有私心。人與人之間往往存在著只能同甘苦無法共富貴的心態,開始有了磨擦,他毅然決然的脫離,放棄長久經營的共同體,另擇他棲,為人雇傭,隨工程跑遍台灣每個角落,也為早期的台灣建設貢獻一己之力。並捨棄紛紛擾擾的祖產,帶著一家大小遠離家園,村外購地置產,一磚一瓦的建起屬於他的莊園,為兒女遮風避雨的家。 從一張古老的相片,我們約略看到了雜草叢生的荒地,原為日據時期的神風特攻隊飛機跑道,經過他的努力開始有了地的雛型,不久鋼筋水泥站起來了,然後房子的輪廓出現了,汗水滲入加深了家的穩固,敲敲打打終於有了家,他教會了我們何謂「白手起家」。為了家,除了貸款,四處借貸,負債累累,他忍辱負重,受世間冷嘲熱諷、嚐盡人情冷暖;為了家,白天作長工,下工後自己養牲畜、建豬舍,漸漸專營養豬事業,並種植水稻、雜糧,讓一家六口得溫飽。一路走來,汗水中有了笑容、生活有了寄託、日子有了尊嚴。雖然期間經過韋恩、賀伯颱風的侵襲損失慘重,不曾失志,直到民國85年口蹄疫事件爆發,忍痛離牧,轉而種植花草疏果,加入農會產銷班,繼續他奮鬥、未盡的人生。 家中二男二女,除了外子,其他兄妹皆初中畢業並早婚,如今第三代已近適婚年齡了,公公十分欣慰。憶起往事,仍漩然欲滴,「猶記你大哥,退伍後新婚不久即罹患惡疾,雙腿癱瘓無法行動,終日躺在床上,我們到處求神拜佛、訪遍名醫,皆無所獲,憂心忡忡,無心世事,醫藥花費無數………,那段日子受盡身心煎熬,彷若惡夢一般。」他沒讀過幾天書,也不知古書名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他只懂得心誠福至,也許真誠感動天,大哥的病竟不藥而癒。然後小妹婚姻不順遂,吵吵鬧鬧十多年,終至以離婚收場,在公公心中劃下不可抹滅的傷痛。 「寧人負我,我不負人」這是他的座右銘。為兒女任勞任怨奉盡一生,對手足情深義重。婆婆永遠無法忘懷曾經受族人欺凌、看盡妯娌臉色、嚐盡人情冷淡,而憤世疾俗,七十歲了仍時時叨念,公公卻一笑置之。曾經受兄嫂誤解而遭唾棄、因家貧而子女遭親友排擠。如今,往事隨著生命的凋謝黃土一坏,大伯父早逝、大伯母也於921大地震時期歸西、獨子堂兄曾經營土木工程風光一時,錢財無數,又因工程經營不善倒閉,波及公公辛苦積蓄,他毫無怨言;二伯父獨占合營事業,斂財無數,卻孤寂悔恨終了,遺孀二伯母一人守著家產,獨子一家遠居他鄉;三伯父也有多事一家,一生病痛垂垂老矣。 「人生自在就是福」公公看盡人世起起落落,淡然一生,隨手捻來皆稱福,看著公公矯健的身影,在自家莊園巡田。農閒時,抽煙泡茶,凝聚一家大小的心;農忙時,招呼兒孫下田撿花生,採番茄,戴月荷鋤歸,應是他最佳的寫照。每當午後看著么兒搖頭晃腦唸憫農詩,望望田中的背影,心存感恩。老人家用行動教我們惜福愛物,寬心待人,讓我們一生受用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