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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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頌─古史今說之九
光陰為何物也!顏氏家訓.勉學:「光陰可惜,譬諸流水」。此喻光陰無情,分秒必爭,又似流水易逝。吾則以為,光陰似水流,水有所去,人無水憂,使水無所歸,則人必患於水。蓋自古無不為患之水,直欲使水不為患,難矣!故患於水者,乃所謂虛擲荒渡光陰者。 「光陰如白駒過隙」。江淹.別賦:「明月白露,光陰往來」。韓愈.進學解:「焚膏繼晷,恆兀兀以窮年」。曹丕.典論–論文:「日月逝於上,體貌衰於下::」。朱自清‧匆匆:「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等皆略述光陰之梗概。是以,曩昔亦有秉燭夜遊,及時行樂,所謂愛惜光陰者。 光陰為空間之延續,合而為時空。吾證以:「松柏生於山林,其始也困於蓬蒿,阨於牛羊野獸,待其終也,歷千年而不朽」;人類立足於地球,其初也惑於教化,亂於物競天擇,及其末也,蹈光陰以延續。 光陰為百代之過客,見諸文人之更迭,咀嚼詩文之韻味可知矣。例有莊子.勸學篇:「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李斯諫逐客告以:「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陶淵明其人「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王羲之勉子寫完一缸水,嘗謂:「快樂自足,曾不知老之將至」。丘遲勉友:「::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王勃.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文采豐華,韻律流暢,溢於翰墨,千古傳誦。詩仙李白年十五,遍干諸侯,其詩「下江陵」,洶湧澎湃,氣勢磅礡。韓愈提倡古文,後人譽其「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蘇軾為文,如行雲流水,「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司馬光幼時破缸救友,傳為美談,嗣後貴為宰相尚訓子孫以:「何曾日食萬錢,至孫以驕淫傾家;石崇奢靡跨人,卒以此死東市」。蔣士銓不忘母恩,所著「鳴機夜課圖記」一文,記述慈母行狀事蹟,真情流露。汪中.哀鹽船文,載述乾隆三十五年,江蘇儀徵鹽船失火(人禍),焚及溺者千有四百人,此重大社會事件,造成民怨,足為當政者戒。朱自清望著父親蹣跚的「背影」│「看他那肥胖的,一身青布棉袍、黑布馬褂,想起與父親聚少離多,不覺悲從衷來」。及近代殘腳跛足之鄭豐喜.「汪洋中的一條船」,完成學業後不幸病故,遺孀承其遺願興建圖書館等。皆光陰過百代之遺跡,而書籍、表冊為其流傳之功也。 夫世人有為光陰所絆,致顛沛流離、輾轉病榻、為情所困而苦其心志者,不勝枚舉;然亦有絆(掌控)於光陰,致事業有成、金榜題名、榮歸故里而自得其樂者,不乏多例。故吾歌吟之引為頌,其頌曰: 光陰,光陰!逝者如斯兮,棄擲埋沒,糞土不能銷蝕。 光陰,光陰!不捨晝夜兮,焯若星月,何曾隱晦墜失。 光陰,光陰!去者如彼兮,隨波逐流,放蕩乎非此時。 光陰,光陰!夜以繼日兮,逆來順受,勤勉之永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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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小村之戀
一時,卻覺得自己彷如白頭宮女話當年,在珠山的集訓隊生活一個月,生活圈就在歐厝和泗湖之間打轉,每天我們經過田野去上砲操課,擁有十一指的中士班長是我們的教官,他的嚴格令我們進步神速,稍有差錯,動輒處罰爬杆或翻牆。 那時我們每日晚點名後的一百五十下伏地挺身和一百下交互蹲跳果然奏效,手臂的力量很快就翻牆而過。 在泗湖村,日子過得緊張且充實,每日由隊上走向訓練場的那段路,經過村莊和一大片田園村舍,連野花野草都美,我們這些砲兵總是放慢步伐,在規定時間內到達。也常見黑白相間的喜鵲跳躍枝頭,為緊張的生活增添幾許色彩。 清晨,我們在寒風裡跑過中央南路,那時公路上可見鋪在其間的高粱,經汽車碾壓而過,高粱籽跳躍其間。我們也出過差,幫農民收割高粱,並且撿拾脫穀的稈回隊上當柴燒熱水。 我隊上離歐厝村也近,曾被派去村活動中心保養槍枝,或是清理防空洞或掃地,常常一個下午就過去了,去歐厝村都是美好的經驗,經過樹林、田間小路,很自然的荒野及旱田地,午後小隊長讓我們掃好地就自由活動,到晚餐前再回隊上即可。 掃過歐厝村長長的街道,村中閩南聚落其實現住戶不多,只見一家商店,賣著日用雜物及食品,泰半房屋大廳都深鎖,村莊外有一「庫池」是防火用的水池,兼具景觀之美。 記得某回掃地完畢,回程經過一戶人家的廚房外,那位母親正炒好一盤菜端上桌,一家子吃晚餐和樂融融,看到這一幕我默不作聲,內心一股悽然引發鼻頭酸,還好我很快調整心情回到隊上。 一個傍晚,小隊長派我們數名弟兄隨著泗湖村的村幹事去清掃村道,那位幹事說:「明天是重陽節,防衛部司令要來探望村莊內的老人家,阿婆已經九十二歲了。」我其實掃得很高興,內心不是為司令而掃,卻是為阿婆掃的,難得司令來探望她。清掃完畢,我懷抱充實的心情回隊上。 在泗湖村最遺憾的是我丟錢的事,我們的軍服都交由一位婦人清洗,某回我僅存的一千元大鈔放置右口袋,送洗前沒有掏出來,她拿回來時我心急如焚掏空口袋,不見鈔票蹤影,立即問她,只見她答得俐落:「沒有呀!我沒看到什麼錢。」我也只能做罷,向人借錢度過難關。 還好我沒對人性失望而失志,仍保持清醒的心,雖然小隊長再三磨鍊我們,有許多當時看似不合理的要求,但我很有韌性,結訓後大多數人視若無睹地離去,我仍和小隊長禮貌地道別。 當時我們烈嶼師有一部分部隊派駐在舊金城和金湖鎮之間,應是戰略因素考量,我也因為砲兵的因緣由小金門被派到珠山附近受訓。退伍前我又和好友林啟煌重回歐厝村,再發現歐厝聚落建築之美,其他弟兄各自星散,正所謂「歲歲年年人不同」。 我家世居台中大肚山下的一個小村莊,但小時候還是一個小市集,在山上的砲兵部隊放假時常到村莊來消費或泡妞,我母親的裁縫班學生還曾被窮追不捨,對於那個年代的士官兵,我們橫山村也是一處美麗的回憶之地。誠如我對歐厝、泗湖村等地的地緣情感,應有相似的情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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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萬事相欠債」的豁達─從俗語看金門女性的好德行
月前,在台北參加金門日報資深記者,也是金門體壇宿將張水沛兄公子小登科的婚禮上,有幸得聆福建省顏主席忠誠兄福證祝詞的新「三從、四德」宏論,不但在座的女士們得到窩心的奉承,男士們也報以會心的一笑,詞短、意賅,滿堂彩。 顏主席指出,中國一向把「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與「婦德、婦言、婦容、婦功」作為要求女性的標準,非常不合理,現在已時空變換,觀念換新應當由男性來奉行符合時代精神的新「三從、四德」,就是太太上街,出門要「跟從」,太太旨意要「服從」,太太交代要「順從」;結婚紀念,太座生日要「記得」,太太化裝、美容要「等得」,太太花錢要「捨得」,河東獅吼要「忍得」,能切實遵行才是標準的「新好男人」。(筆者笨拙魯鈍,只怕詞不達意,請主席指正海涵)滿堂嘉賓在掌聲中「醍醐灌頂」,筆者倏然從俗語中閃鑠起金門女性好多好德行的光輝。 從締姻緣、連理認定是「前世相欠債」和「萬事相欠債」而且是「天註定」的事,一切無法「閃避」,也無法改變,我們可以發現金門的女性是多麼樂天知命,豁達開朗,一點都沒有「恨命」與「怨嘆」的意念,要知道家庭是靠「經營」,「幸福」是靠「同心」,「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那有一切都能「順綏如意」的好事,既然夫妻都是「相欠債」,誰欠誰都一樣,「打拚還債」才是正理,於是「一理通,百理徹」,恩愛不渝,「家和萬事成」。到這「更頓」,「鹹酸苦澀」、「祖產嫁妝」算什麼,「自己骨頭會生域」(即生肉也)尚要緊,有好德行,自然有好後裔,「生根迸樣」,子孝孫賢,幸福無疆。 「嫁雞戴雞飛,嫁狗戴狗走,嫁乞食揹袈子斗」(半圓形,開平口,有帶可揹可提,通為丐友盛裝碗砵什物的袋子,有草編、有布縫,現已罕見,通常「鄭元和」的表演群中,除裸身拍體的主角外,著百衲衣,褲捲高低,拿打狗棒,揹袈子斗的丐友也是不可缺的角色),或許,現代人並不一定會認同,可是「從一而終」絕不是宿命論者或是向命運低頭,而是「冰雪堅貞」的好德行,既然有緣結尪某」,環境的好壞,生活的條件,財物的有無,都無關緊要,一切心甘情願,菇苦如飴,雖然成功之路是會遠些,但絕對有「出頭天」、「出苦輪」的日子,這種好德行,「皇后的貞操」也不一定「夠看」。 「大富由在天,小富由勤儉」,這種腳踏實地的認知,冥冥中指引了我們「骨力」的方向,「動筋骨,出氣力」就是「骨力」的定義,不存僥倖的心,不做取巧的事,儘管「日頭赤炎炎」,大粒汗,細粒汗,「嘴乾喉渴」,還是無怨無尤,「一鋤頭,一畚箕」,骨力打拚,「尪某同心,其勢斷金」,我們常自勉「只問耕耘,不問收穫」,從金門女性「上山落海」的表現,得到了實踐,也得到了印證。金門自鄭延平伐木造舟收復台澎之後,自然生態與天候遭逢劇變,濯濯孤島,頓失盎然生機,讓先民苦受了幾百年既瘠且貧、資源全失的日子,因此,不管是海耕山墾,要有「富」的一天,只有靠「勤儉」,你說,這種好德行,不值得宏揚,不值得「口荷咾」敬佩嗎? 「犀牛望月」,一月望過一月,心中除了無奈還是無奈,這就是當年多少因為在家鄉「無生活計,不得已遠遊外鄉」,「尪婿」「落番」的金門女性的心境寫照,有「僑鄉」美譽的金門,正有不少的人,正日夜盼望遠在「南洋」的「尪婿」早日返回故里,得過幸福美滿的生活,但外地謀生非易,大多仍是「空囊束手」,只得「無奈暫留」,把侍親、育子的重任交給「望月」過日的「家後」,她們儘管「無奈」但卻「無怨」地負起「某代夫職」的責任,犁園作息,擔肥落種,粗重的工作難不了一向不驚艱苦、不驚拖磨的金門女性,食得苦中苦,盼望的是尪婿趕緊早一日返來,而不幸的是,民國二十六年,「七七」事變後,金門在十月亦淪入日本的統治,整整八年,對外「通往斷絕」,「僑匯」全無,日子的苦楚與生活的「難繼」才是真正「不聊生」的煉獄歲月。抗戰勝利,也是金門重光「出運」的開始,「僑鄉」仍在艱苦中,但已日見復甦,那是堅忍卓絕偉大金門女性含淚茹辛所得到的「後福」,這種崇高百韌,敢「釘頭對鐵頭」毅然挑戰艱辛歲月的英烈行為與超級德行,不也是金門的「厚福」,她們正是我們「祖」、「媽」級的至親長輩,我們能不深以為榮,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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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與寫之間──兼覆方舟先生
語言文字是溝通的工具,其根本目的在傳情達意。由於表達方式、表達手法的問題,表達者與接受者往往會有認知、解讀等方面的落差。一般來說,文學作品,特別是詩,落差會較大,至於應用文之類的文體,就不應該有明顯的落差。在拜讀過方舟先生大作「也來吹毛求疵」後,發現與拙作要傳達的意思落差不小,這應該是我的文字處理出了問題,為了避免誤會,特不揣淺陋,再狗尾續貂,希望這回能說清楚些。 關於「惠請」一節,方舟先生認為使用惠請「既簡潔,又意涵深廣」,我讀了精神為之一振,期待我的「過敏原」能夠少掉一項。可惜我的資質魯鈍,細讀所列的各點說明後,我還是無法演繹、歸納或類比出「惠請」可以「一如敬請」。 為了避免個人偏執誤事,特地請教屬活字典級的老師父,他也認為「惠請」不妥,雖如方舟所言,「惠」字是個敬詞,但請也是敬詞,惠是用於「上施於下」,如惠臨、惠准、惠賜、惠予等;請則是「下求於上」,如恭請、敬請、祗請、叩請等,兩者位向不同,不適合混合為一談。老師父還談了許多文法字義相關的問題,由於涉入較深,我一時還無法完全消化融會。老師父要我再到圖書館參考文法、辭典及應用文方面的書,期許我能對這問題有較深入的了解。 我遵照指示,查了包括中文大辭典在內的大小辭典,其注解範圍都沒有超出老師父所述,在相關辭彙部分,「惠」字有近百個,但沒有「惠請」;「請」字的詞彙更多,「敬請」、「懇請」、「叩請」等有百餘個,一樣沒有「惠請」。 在應用文部分,幾個版本裏的「公文用語」,都沒有收錄「惠請」。意外的是,由金門縣政府多年前印行的「簡化公文處理作業實施規定」,卻對「惠請」的使用有了清楚、明確的說明,這段文字是這樣的:「『惠』字用於受,而非用於施,即如『請惠予辦理』,而非『惠請辦理』。」直接點明使用「惠請」的不宜。這本簡潔、清楚、實用的小書,我認為十分切合簽辦及寫作公文的要求,在此越俎代庖,建議縣政府能增修重印,發給轄內所有同仁做為簽辦公文書的指南,相信對提昇效率,減少錯誤,會有不少助益。 對拙文中引為吹毛求疵之一的「友人段」,方舟先生有這樣的謬讚:「::傾其所知,指點一、二::日後那位朋友果然大有精進::」,讀到這裏不禁耳根發熱,羞愧不已。事實上,我那位「才氣縱橫」的朋友,學養文章俱非我所能及,當年,向作者提意見,純然是以一位讀者的角度,提供個人的淺見,就如同球迷談論球賽、影迷談論電影一般,絕不是「指點一、二」。而他今日的成就,我並未提供分毫的助益,這從當年我建議他避免「口頭禪」,到今天「文章裏還是偶有口頭禪」可以看出。另外,拙文中寫牽手的「臉色鐵青」及「不自量力、自以為是::」不就是對我這次吹毛求疵的評價嗎? 關於落彈數的陳述,是因為有不少記敘八二三砲戰的文章出現「每平方公尺落彈四發」這樣的數據,筆者直覺不可能,故而順著三個數字去猜想其來龍去脈:第一、把面積簡化為一百平方公里(實際為一五○.三);第二、把落彈數簡化為四十萬(文獻記載是四十四萬餘發);第三、把一平方公里誤為一千平方公尺(一平方公里是一百萬平方公尺),所以才會算出一平方公尺四發這個數字來,若平方公尺的數字沒有弄錯,則是每平方公尺四發。按實際面積及記載的落彈數計算,則每千平方公尺接近三發。這看似無聊的問題,事實上有必要嚴肅看待,不信的話,請上Google,試著以「八二三砲戰」和「每平方公尺落彈四發」搜尋,會發現好多網站都引用了這樣的數據,連大陸的「網易」,也未能倖免,這真是典型的以訛傳訛,只是不知道錯誤的源是在那裏? 我試著查閱部分金門專刊,在「八二三戰役勝利三十週年紀念專輯」的前言中,就出現「平均每平方公尺落彈四發」的字眼。另外,張火木先生著的金門學叢刊─金門古今戰史,則是引用了郝柏村「無愧」中的錯誤數字,寫成小金門「每平方呎落彈十三發」,這更離譜。當年遠見雜誌刊出時我曾去函說明,張先生不察,還是誤用。按:小金門面積十四.八五平方公里,落彈十三萬二千二百餘發,兩者一除,得每千平方公尺接近九發,換算成每一千平方呎則是○.八四發,與每平方呎十三發差了約一萬五千倍。 算這些數字似乎很無聊,方舟先生認為:「只須講落彈數」,因為談落彈數無非要強調砲戰的慘烈。不過一般人對與經驗無關的數字,較難有清楚的概念,譬如說二次大戰美國反攻硫磺島砲擊五萬餘,如果沒有其他描述,沒有幾個人了解這樣算不算猛烈。兩年前朋友到金門旅遊,我陪他跟著旅行團走時,導遊介紹戰史時說:「落彈四十餘萬發」,聽的人還沒有什麼感覺,可是講到「平均每平方公尺落彈四發」,許多人想像一下那種情境,都直呼金門能撐得過,真是太了不起了。這個數字當然是錯的,但是若說平均一個籃球場大的地方,約落彈兩發,也夠震懾人了!金門以戰役史蹟著稱,在落彈數及其他戰爭史料方面,都有必要加強。 文末,要特別感謝方舟先生認真看待拙作,給我不少指導。也謝謝他肯為我拋出的磚,引出他流暢、優美、博雅、溫厚的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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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不過,因為軍管體制,家屬即使不滿,也不敢太過情緒化,加上搭乘軍機的民眾,在登機前必需簽下失事不予追究的同意書,因此,只能乞求相關單位儘速進行海上搶救。 經過一下午的搶救,失事的空軍C119機上四十七人,除了九個人幸運獲救外,軍警陸續從料羅海域尋獲三十三具屍體,另外五人,則葬身在陰暗寒冷的太平洋底。每當尋獲一具屍體時,海岸邊便傳來一陣陣淒厲的哀嚎聲,那是一種慘絕的、用盡一生力氣的哭喊,那是一種血的控訴、淚的掙扎,彷彿哀嚎到無力,哭訴到無聲,也不能消除心中無窮無盡的怨恨。 ※※ ※※ ※※ 文斌因長年參加黨外抗爭行動,被境管局列為黑名單,無法和金門鄉親一樣返金過年。 想到這個寶貝兒子,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想,而被政府限制,不發給出入境證,無法返鄉過年一事,阿萍總是忍不住抱怨:「別人還不是照樣過日子,為何你就要去跟人家搞甚麼示威遊行呢?」 文斌認為,這是他的使命,因為有過身歷其境的痛苦,讓他更覺得有必要打破舊體制,還給民眾一個沒有恐懼的社會。 父親福全並不苛責文斌,只是叮嚀他,凡事多小心,要懂得保護自己。 民國七十九年,出入境證制度廢除,往返金門不用再特別辦理證件,台金間的交通限制,完全解除,文斌不能返金過節的噩夢,終告結束。 ※※ ※※ ※※ 長相甜美、身材高 的文娟,負責飯店櫃檯的接待工作,常有星探前往探詢。對於演藝工作,文娟敬謝不敏,她不想以天賦的美麗本錢當生財工具,只想腳踏實地,憑自己的本事打拚。 雖然有不少機會可以接觸到條件優秀的異性朋友,不過,她遺傳著老爸莫名的臭脾氣,並不想藉此攀龍附鳳,因此,有些長官好意為她介紹企業新貴,或是醫生、律師男朋友,文娟都會以自己配不上而婉拒了。 「女人,終其一生,不就是在找一段好婚姻,在追求一張長期飯票嗎?」對於文娟的想法,弟弟文輝覺得有些無法理解,對於她不懂得運用天生的美麗本錢,更覺得愚蠢。 「那是你的想法。」文娟對文輝的老古板想法,相當不認同。她寧願對方是無名小子,她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也不願嫁到富貴人家,當一個只能看人臉色的小媳婦。 文娟最後選中了同公司的一個小職員趙天駿當男友,天駿母親早逝,父親與結婚的哥哥同住,家庭人口簡單,文娟最喜歡,因為小家庭,人口少,是非也少。天駿對文娟言聽計從,文娟真的和他平起平坐,有時甚至可以當家做主了,不過,對於這樣的婚嫁對象,親友們覺得有些失望,阿萍夫婦尤其如此。 「阿娟,妳要不要再考慮,天駿真的不是好對象。」阿萍夫婦不死心,希望能夠改變女兒的決定。 「你們不要再多說,如果這次嫁不成,我也不想嫁了!」文娟說了狠話。看到文娟如此執著,旁人又能再說甚麼呢?阿萍夫婦縱使有千般不願意,可是,更不想因為自己的反對,導致女兒終身不嫁。 「一切都是命定!」夫婦兩人只能以此自我安慰。 ※※ ※※ ※※ 文娟和天駿生下一子無極,因為工作關係,帶回金門由阿萍夫婦幫忙照顧,一來自己父母照顧較放心,又能省些保母費,二來也可讓爸媽享受弄孫之樂。 對工作相當投入,又有企圖心的文娟,一路爬升到飯店經理,反觀還是基層幹部的天駿,仍是一副與世無爭、得過且過的模樣,有時,文娟忍不住會唸他幾句,嫌他不知道上進,夫妻因此常吵嘴。 由於飯店拓展營業版圖,在大陸的連鎖飯店陸續開張,頗受老闆賞識的文娟,經常得往返中國大陸,支援協助新飯店的經營與員工培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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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居隨筆》回鄉偶書
離開家鄉四、五十年,這一段幾近半世紀的漫長歲月,家鄉已有了許多的改變,使遊子歸來,幾乎完全認不得她的原來面貌。初回到水頭村老家,我就差點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原來的村間泥土小徑,都看不見了。加上水頭鄉親們蓋的一棟棟的新樓房,更改變了我回原來居住老屋的路。近幾月來,水頭村正忙著進行全村道路的舖設整建,聽說政府撥款兩千萬餘元投入這項工程,目前已接近完工,完工之後,全村道路的美觀,排水的完善,必將是煥然一新。其實,回來之後,我跑了幾個鄉鎮村里,都和水頭村一樣,處處高樓聳立,道路寬平坦蕩,呈現出一片新興的氣象,家鄉正在日新月異的進步中,使我既驚且喜。只是這些新建的樓房旁邊,常常可以看到,仍然保留著一棟棟的老舊房屋,成為一種新舊並存的特別景觀。後來我又有機會參觀了一棟交由國家公園負責整建的老屋。原屋主告訴我們說,這樣的整修,每一棟所花的費用需千萬元以上,由此也可知國家公園維護古屋的用心。 這幾天下雨,回水頭村的公路旁,可以看到一塊塊的田地,田裡嫩綠的麥秧,隨著微風輕輕的彎腰舞動,這一幕久別的鄉園景致,使我內心雀躍欣喜不已!在我少年的時期,在家鄉的土地上,我也曾經是一個勤勞的小農夫,我會耕種蕃薯、花生、麥子、高粱等作物,並種植各種蔬菜。一年四季,有著耕耘的辛苦,也有著收穫的喜悅。只是,非常可惜的,現在家鄉的田園,大部分都已荒蕪不耕。我家的田地不多,卻也是長期沒有耕種,都草樹叢生,荊棘塞路,完全認不出它的本來面目和田岸界限了!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說:「田園將蕪胡不歸?」我已歸來,卻是田園已經荒蕪!家鄉原是個僑鄉,以往移民南洋謀生,現在青年人更是大量離鄉出外就學、任職、做生意,旅居台灣,島上居民便相對減少。加上土壤貧瘠,雨量少,農耕收穫不豐,因此從事農耕的人口減少。田園如何能夠不荒蕪輟耕?只有勤勞的老農民,在住家屋前的旁邊或院子裏種著各種蔬菜,仍然還保存著往日那種健康辛勤的好習慣。我不知道,何日才能重睹家鄉美麗的田園風光? 返鄉之初,搬家十分辛苦。每次搬家,都必需雇請搬運工人、水電師父、電腦工程師來幫忙。從中發現,在家鄉,工人和技術人員的雇請,比台灣常常要「慢半拍」,難找又難請。有一位水電師父,請了幾次,一天下午來了,匆匆的把工作做了一半,告訴我們說,他明天要到大陸拜媽祖,現在得回去忙了,等回來再繼續做。這一去,去了一個多禮拜,回來以後,因為疲勞需要休息,又請了兩次,才來完成水電的裝修工作。另外一位電腦工程師,也只做了一半,工錢也沒拿,內人打了多次電話,好不容易在春節除夕的前一日,才來做完未完成的工作。這種「慢半拍」的情形,回鄉來已碰過多次,有時覺得又好笑又無奈。這在台灣,雇用工人,電話隨叫隨到,十分方便。我想,家鄉人這種連賺錢也不急的「慢半拍」個性,好處是不慌不忙,按部就班,不會急燥。壞處是慢了耽誤時間,落人之後,進步也就「慢半拍」。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是金門人,也是「慢半拍」的人,編輯先生要我寫文章,我卻在受命以來,十多天尚未交卷,所以覺得,「慢半拍」的個性,有「可惡」處,也有「可愛」處啦! 回鄉以後,初進城買菜買東西,因為離鄉久了,東西南北分不清,未免要東詢西問,便常被看成台灣來的「呆胞」。做生意的人,大部分都誠實公道,老叟不欺。只有少數有欺生的心態,賣得比市場其他人貴些。至於店員買賣的禮貌,以金城聯最佳,回來到現在,我比較喜歡在金城聯採購。街市裏,做的是家庭式的小店售賣方式,是自家的生意,照理應該更有禮貌,可是我卻遇見尚有幾個店家的老先生態度不好,要理不理的怠慢客人,這和幾十年前我初到台灣遇到的情形很像,是很不聰明的。一般說來,女人比較會做買賣,活潑親切又有禮貌,有時在秤量東西時,還會隨口的和客人聊幾句,頗有人情味。男人便比較木訥呆板,有時甚至態度欠和氣,這會很快把顧客推出門外,顧客畏怕,不會第二次再來了。男人實在比女人笨些,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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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母親口中的俗語話
母親姓何名糖,浦邊人氏,排行老么,自幼備受寵愛,因而中輟學業;書讀不多,但智慧過人,通達事理,尤其言談之中,充滿哲理,發人深省,隨口就是一句俗語,時日一久,我已耳熟能詳,然而這些俗語話,須以閩南語念出,才有押韻,也才能顯出鄉土韻味。茲列幾句,以與鄉親分享,並藉以請鄉親不吝賜正。 記得小時候,母親每次為我縫鈕釦時,總是口中一邊念著:「在身紩,就身縫;怨針莫怨人;出門遇到好人;啥人罵阮嘴生蟲;啥人誇獎阮是好人。」好像在為子女祈福,所有災禍與人無關,出門在外吉祥平安,誰罵吾兒將自食惡果。 每逢生日時,母親必煮紅蛋,拿著紅蛋,從頭滾遍全身,口中一邊念著:「鴨蛋身,雞蛋面,乎阮生得一個圓輾輾。」由此二例,深深覺得母愛的光輝,無處不在,而家庭的溫馨,親情的交流,也藉此促成。 「嫁到好郎君,芋橫菜尾甘心吞;嫁到歹郎君,緞被紗帳 青春(高興)。」古時婚姻,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尚未充分了解之前就貿然成婚。所謂「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良人者,所以仰賴終生也,真是一大賭注。嫁到好丈夫,即使衣食無著,也無怨無悔;嫁到壞丈夫,即使錦衣玉食,也無歡笑可言。 再看下一句,「娶到歹某,一世人甘苦;娶到好某,卡好三個天公祖。」不只「女怕嫁錯郎」,相對的,男亦怕娶錯某。因此,婚前的溝通了解,非常重要,不可兒戲。 「尪與某若同心,黑土變黃金。」「家若 和,賺水都沒」。的確,「家和萬事興」,如果夫妻天天吵架,還能再談什麼? 「好梭著好紗,好媳婦也要好大家(婆婆);好紗著好梭,好媳婦也著好嘴。」自古婆媳問題層出不窮,然而,人貴相互尊重。孟子曾經告訴齊宣王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君臣如此,婆媳亦然;婆待媳,要愛之如子;媳對婆,也要敬之如母,晨昏定省,相敬如賓,則一家和樂。 「一斤菜不值四兩蔥,一斤子不值四兩尪。」「吃尪香香,吃子淡淡。」「煎安粉要蚵,吃老著老婆。」蔥比菜香,尪比子知輕重,子不如尪可靠。安粉沒蚵 甜,吃老沒某無伴,尪某乃互相依存,相守一生,勉入夫妻要恩愛,夫妻之情要珍惜 。 「父母主婚著愛行,跛腳破相攏唔情,吃父吃母 了時,吃兄兄生氣,吃嫂嫂念字,黑巾罩鼻跟君吃一世。」意指女大當婚,父母不會隨便找一位肢體殘缺者做乘龍快婿,要放心相信父母的選擇,跟隨郎君過一生。 「後生哭家伙(家產);媳婦哭面皮;查某囝哭骨髓。」父母逝世,同樣在哭,但各哭各調,兒子急著欲分家產,媳婦因非生身父母,象徵性地哭一下,只有女兒最為真心,哭入骨髓,哀痛欲絕。 「三十歲男人是真銅,三十歲女人是老人。」男人三十正值壯年之期,身強體壯,猶如鐵臂銅身,而女人因為生兒育女,操勞家務,衰老得快,所以就像老人。 「一歲一歲跩,走路摳摳跌;一歲一歲差,走路長短腳。」說明歲月催人老,一旦步入老年,體力漸衰,行動遲緩,一年不如一年。 「千銀買厝,萬銀買厝邊。」孔子說:「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還有孟母三遷,在在說明選擇鄰居及週邊環境的重要,不可不慎。 「姑疼侄同字姓,妗疼甥駛目箭,姨疼甥強迫睨。」三者相較,姑因同姓最疼,妗以斜眼相視,當然不是真心疼愛,而姨勉強睜眼相視,也不如姑疼。 「劈材不識材紋,劈仔大氣那吹。」劈材也是一門學問,不是只憑蠻力,而是要從木頭紋理剖開,才能迎刃而解,輕鬆完工。 「心壞沒人知,嘴壞卡厲害。」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確心地再壞,無人無曉,而口出惡言,便立即傷人,好像比心壞更可怕。其實也不一定,有人是笑裡藏刀,面善心惡;有人卻心直口快,嘴惡心善。孰善孰惡,實不能只看表面。 俗語話乃指廣泛流行的通俗而定型的語句,不知源於何時,更不知何人所創,如今想必已不可考,但可以確定的是,它絕非一人一時之傑作,而是累積許多先人的智慧,歷經許多年代的潤飾,逐漸形成,用字淺白樸實,內蘊情意深邃,且具警世作用,可惜新一代的年輕人已不復使用,甚或不明其義,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時尚術語,或是不堪入耳的髒字,眼見這些俗語話,日漸消失,無法挽救,怎不令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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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家人,請遠離牌桌
「艾佳,我好難過啊:::」小惠突然來訪,一進門就直截了當的道出她的哀怨與無助。看著她蒼白毫無血色的面容,實在令人心疼,我趕緊向前伸出雙臂,安撫著不時啜泣的她:「有話慢慢說,別哭啊!」 小惠告訴我,他的老公阿東最近身體很差,從過年前就感冒到現在,沒一刻好過,每天光是擤鼻涕就不知道用掉多少衛生紙。咳嗽也咳得兇,尤其是晚上,經常咳得連她也不得好眠。已經叮嚀過好幾次要他去看醫生,他都拍著胸脯保證「過幾天就好了」,結果一拖拖到現在,一點兒也沒有好轉的跡象。可是他不去看醫生也就算了,偏偏一群狗黨還成天邀他去打麻將,而他也不曾拒絕,白天打,晚上也打,有時甚至打到天亮才回家。難怪眼前的小惠看起來是這麼的不堪。 阿東愛打麻將是我老早就知道的事,(金門人嘛,哪個不會打打牌?)因為同為金門人,我知道麻將和四色牌對大多數人的意義重大,說實在的,小島上沒什麼可供消遣的地方和活動,所以街坊鄰居、親朋好友們偶爾聚聚摸個幾圈,消磨消磨時間,算是極為稀鬆平常的休閒活動。就以我們這個村子來說,不會打麻將或玩四色牌的人,大概可以說用十個手指頭都數得出來。但這件事對從台灣嫁過來且厭惡賭博的小惠而言,卻足足花了她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才從最初的不能接受,到漸漸看開而適應(或者應該說是為了維繫婚姻,而不得不屈服與妥協?)曾經也有好一陣子,常聽小惠欣慰的說阿東已經很少去玩了,只是沒想到言猶在耳,他這老公竟又賭性難改的再度迷戀牌桌起來,連生了病都還不在家好好休息,冒著溼冷的寒夜跑去打牌,真是離譜,想當初他追小惠時也沒有這麼勤勞過! 我問小惠:「阿東出去打牌這麼晚回家,會不會先告訴妳或者打電話回家報備?」小惠苦笑著說:「他連出門做什麼都不講,怎麼會告訴我什麼時候回家?」是啊!我忘了咱們金門的男人,十個有九個半都是沙豬主義的奉行者,男人出門做什麼?去哪裡?幾時回家?沒一樣是「懂事的女人」有權過問的,這女人只要知道在家好好待著,看好孩子、看好家門就好了,無論如何,男人終究是會回家的。只有不懂事、愛鑽牛角尖、任性幼稚的老婆才會做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無聊事兒! 「那,他都跟誰打牌,妳知道嗎?」話才說完,我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個相當愚蠢的問題,一個大男人主義的人,絕對不會認為這是必須告知的。「我也不知道,」小惠說:「反正他們每次都是直接打阿東手機。他接了電話最常說的就是『好,等一下馬上就過去』,然後電話一講完,人就像沒事一樣的出門了,什麼也沒說。」真不愧是大男人主義的典型代表,好像老婆娶回家以後,最重要的就是替家裡傳宗接代,然後雜七雜八的家事有人照料,衣服髒了有人清洗,肚子餓了有人張羅,房間亂了有人整理,孩子上學有人接送,最好呢,還是個謹守「沒有聲音」本份的女人,至於老公在外面的所做所為,都不是一個「三從四德」的婦道人家所需要清楚了解的。 「不過我記得有一次阿東告訴我,大部分去打牌的人都是在某大廠的員工:::」小惠接著說。不會吧?某大廠?像他們這樣沒日沒夜的打,怎麼上班啊?員工上班時間溜出去,難道沒人管?等等,我「熊熊」想起前陣子曾在電視上看到的新聞,有消費者發現買到的該廠產品有嚴重的品管疏失,這:::該不會就是那些員工惹的禍吧?生活作息這麼不正常,除非有過人的體力,否則這樣「日也操,暝也操」的結果,精神肯定不佳,如此一來,怎麼能有良好的工作效率和嚴格的品質管制呢? 「應該不至於啦!阿東說他們好像都有排班,什麼早班、晚班的,大部分的人都是趁空檔的時段去玩的。」哦:::那會不會一天二十四小時,從早到晚都有人在那兒玩,而且一次開好幾桌呀?嗯,以金門人好賭的習性,這不是不可能的。阿東自己做生意,上頭又沒有老闆管,時間多得很,所以在他的朋友看來,一定認為他是個可以隨傳隨到的「一腳」。難怪每次去小惠家,總是沒見到他的人影,八成就是出去應戰,不然大概就是在補眠,偶爾運氣好,逮到機會碰到他,卻常感覺他一副睡眠不足,沒精打采的模樣,真不知道他在牌桌上是怎樣的德行?不過,根據我的觀察,像他們這樣好賭的人,不管再怎麼累、生病再怎麼嚴重,一旦上了牌桌,差不多都還是神氣活現的像一尾活龍。唉!只是苦了家裡的老婆,男人不在家,她們只好認命的待在家裡,獨自守著孩子,並設法應付一些突發的狀況,而當漫漫長夜悄悄來臨,內心的難受與苦楚便不停的擴張再擴張,而這些,是牌桌上的男人所無法體會的。 雖然我不反對朋友間偶爾打牌做消遣,可是聚眾圍賭就算不正當,更何況像阿東那樣沒日沒夜的玩,完全不顧小惠的感受實在太不應該!我靈機一動,想替小惠出口氣:「妳告訴我,阿東在哪裡玩?哪天我給他來個出奇不意的報警處理,看他怎麼再去玩?」小惠聽我這麼一說,緊張得臉色全變了,她說:「不要啦,這樣會害到阿東,萬一害他被抓,我的日子不是更難過?更何況就算報了警,又能怎麼樣?我聽阿東講過,也有警察在那裡玩,所以搞不好報警也是沒用的。」原來如此,既然號稱人民保姆的執法者都涉入其中了,好歹也得給朋友賣個面子,尤其在咱們金門,別的沒有,就是人情味特濃,正所謂「有關係就沒關係,沒關係就有關係」,只要不出什麼差池,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人會把這種事情看得太嚴重。 只是雞婆的我仍為小惠抱不平,又替她出了個主意:「既然他可以這麼放心的出去玩,讓妳一人在家帶孩子,我看妳乾脆給他來個離家出走好了,孩子留給他自己照顧,上學放學叫他自己去接送,三餐自己料理,衣服自己洗,家事自己做,讓他知道妳為他做的事有多少,看他還有沒有時間、敢不敢出去玩?」沒想到小惠答道:「我其實也想過要這樣做,可是,要走去哪裡?像今天早上,送孩子去上學以後,我就開著車子到處繞來繞去,真的不想回家。我到了慈湖、莒光湖、石雕公園,甚至到了機場,一路上,眼淚沒停過,好想就這麼走了算了,可是,教我放下孩子一走了之,說實在的,我沒有那個膽也不忍心,畢竟孩子們還小,以阿東不耐煩的個性,是不會好好照顧他們的。而且他一定會覺得我這樣做,只是突顯我的幼稚和無知罷了。萬一他的朋友們知道了,說不定還會取笑他,讓他覺得面子被我丟盡。所以,快中午的時候,我還是乖乖的去接兒子放學:::」說著說著,小惠又開始哭了起來,看著她紅腫的雙眼,連我都不禁感到鼻頭一陣酸楚。 忽然,小惠想起什麼似的看了看手錶,「糟糕,快四點,我該去接老大放學了。對不起,耽誤妳這麼多的時間:::」小惠慌張的站起來,轉頭就要走,我來不及說什麼,只蹦出一句:「想開一點,好好保重啊!」她點點頭,三步併兩步的走出大門。 望著小惠漸行漸遠的身影,我不禁感慨著,這個阿東,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娶了小惠這麼一個體貼又善良的老婆,凡事都可以逆來順受的包容和吞忍,而他非但沒能好好疼惜,反而經常這樣讓她傷心流淚,換做我是她,一定趁早當機立斷,跟他莎喲哪啦再見,懶得替他顧慮這麼多。可惜我不敢告訴小惠:「離開這個男人,也許妳會過得更好!」。但,我仍希望藉此報端一角,誠懇的奉勸那些已婚的愛打牌的男士們,如果你真的愛你的家人,尤其真的愛那個為了你而心甘情願離開生養她十幾二十年娘家的妻子,那麼,請你好好的善待她,別再讓她焦慮不安的在深夜裡痴痴的等待那扇遲遲不開的家門,也別再讓她經常以淚洗臉了。而如果你未婚,且是個愛打牌甚於愛女友或者經常無法拒絕牌友熱情邀約的人,那就請你趁早打消結婚的念頭吧!別再讓另一個女人走上和小惠一樣路途,背負相同的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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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 ※※ ※※ 阿蘭父親張春明做的是南北貨批發生意,為了多賺點利息錢,也為了週轉方便,因此,起了不少會,鄉人看到會頭是張家,都很放心的跟會,因此,張春明所起的會,數目相當多。 民國七十年,金門經濟陷入停滯,全島的倒會風潮隱隱若現,張春明也不幸被波及。 倒會風波如同骨牌效應,一發不可收拾,張春明的會腳被人倒,不得已也倒了張春明的會,然後逃之夭夭。張春明是會頭,會腳全找上他。為了張家的令譽,張春明把債務一肩挑起,不過,數個會紛紛被倒,不僅讓張春明窮於應付,張家的批發生意也難以為繼。 那天,被倒會的會腳們再度上門,吵著要求張春明出面負責。張妻好說歹勸的,就是無法按耐數十位氣沖沖的會腳,張妻委屈的說:「又不是我們倒的會」。 會腳們一聽,更是火大,「會頭是你們在做的,利息嘛是你們賺的,你們怎麼可以說這種沒有天良的話!」有的人不甘辛苦錢就這樣被倒,忍不住罵起三字經。 張妻說不過大家,委屈得眼淚直流。 「鄉親放心,被倒的錢,我張春明會想辦法全部還給大家!」不忍心妻子受辱,張春明咬牙承擔全部的債務。會腳們看到張家願意賠償被倒的錢後,才甘心離去。 張春明鐵青著臉,披著外衣便要出去。張妻拭乾淚水,「春仔,要呷暗飯了,你是要擱去哪?」 「我去找人想辦法。」張春明跨上機車,頭也不回的便發動騎走。他哪有心情吃晚飯,今天是他這輩子受過的最大恥辱,想到自己一手打造的事業毀於一旦,張春明不禁悲從中來。車子越騎越快,叉路口突然駛出一輛車子,張春明一緊張,車把向右邊一偏,硬生生的撞上前方的木麻黃樹。 阿蘭接到母親的緊急電報後,趕緊和金生返金。張春明因顱內出血嚴重,雖然開刀撿回一條性命,卻也成為植物人。 為了幫忙照顧父親,協助解決留下的債務問題,金生夫婦決定帶著兒女返金定居,阿珠也跟著兒媳,再度踏回故鄉。 ※※ ※※ ※※ 第三部曲:西出陽關 為了多方接洽生意,以償還為數不少的人情債,金生奔走於台金之間,尋求可能的投資與賺錢機會。 阿珠記得,那天是民國七十二年六月六日,「六六大順」,原本是多麼幸運的數字啊,想到這裡,阿珠就覺得心痛。 其實,那天她老覺得胸口悶悶的,渾身不舒服,本想要金生不要赴台了,不過,因為已經和台北廠商有約,加上機位難求,阿珠也就不好表示意見。 一早,阿珠便備好幾瓶金門高粱酒,和一大罐裝的金門新鮮海蚵,準備讓金生帶到台北給二兒子阿樹一家。 金生對阿蘭交代了些事後,便搭鄰居的便車前往機場候機。 阿珠看看天氣,沒霧沒雲的,是個適合飛行的好天氣,她笑了笑,怪自己想太多了。 吃完中飯後,阿蘭回房中換手照顧父親,也讓母親睡個午覺。阿珠則幫忙收拾碗筷。 阿萍臉色慘白、眼中帶淚的跑進門來,「阿母,要怎麼辦啊!」阿珠回過頭,心中閃過一股不祥的預兆。 「阿母,街路的人攏講飛機失事了!」阿萍哭著說。 阿珠只覺得眼前一陣昏眩,「飛機失事?!」她不願接受這個事實,瘋狂地哀嚎起來,母女兩人抱頭痛哭。 阿蘭聞聲走到客廳,聽到這件事後,放聲大哭,狂喊著:「金生啊!我的金生啊!」整個人因刺激太大昏死過去。 縣府稍後也派人傳達這項噩耗。婆媳三人相扶持地趕往尚義機場。 機場內外擠滿了焦急的家屬,現場一片哀淒、驚惶。有人說,飛機起飛不久便墜入料羅灣,也有人質疑飛機上酒量超重,才導致飛機失衡。由於搶救行動進行遲緩,惹來不少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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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氣
天氣 天氣如同我的心情, 隨著 天氣做起伏變化, 黑沉沉的陰天、連綿不斷的雨天、大放光明的晴天, 這 不陰不晴的天空中, 此時 落下了天空哭泣的淚水│雨水 帶走了我平常開朗的心 換上有點沮喪無辜的唉嘆聲…… 突然覺得 房子外的空氣帶點孤獨、孤單、寂寞 我喜歡晴朗清爽的天空 誰來 為天空的淚水止住, 請淚水趕緊拋開, 接受火紅紅的陽光帶來溫暖, 讓陽光取代淚水(雨水),換一道曙光吧! 所以 我覺得天氣可以當作心情看待, 不知 大家們喜歡什麼天氣, ~~陰天、雨天、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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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童軍服
農曆過年大年初一,我那寶貝小孫子穿了一件仿古長衫馬褂,頭頂戴著碗帽,出現在大家眼前,這套衣服是他外婆在他週歲生日時送的禮物,還不到兩足歲的他,這時穿出來非常出眾,不僅讓人眼睛一亮,同時也增加了不少過年的喜氣,大家都稱讚好可愛,阿嬤也直誇「水」!「水」!姑姑叔叔兩台照相機也都對著他猛拍照,出去遊玩的時候,遊客們驚艷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他身上。 現在的人生活都相當富裕,不但住的好、吃的好,尤其穿的更是稜羅綢緞、光鮮亮麗,款式更是變化多端;新潮的、仿古的、歐式、哈日的多的不勝枚舉。在過年這個大節日,旅居在外的鄉親都回來和家人團聚,臺灣來的旅客,也利用這難得的春節假期組團來金門旅遊,一時大街小巷熱鬧滾滾,各個風景區更是人擠人的場面,大家的穿著更是爭奇鬥豔,比模特兒走秀更有看頭,讓我這糟老頭看得眼花撩亂,倒有不知置身何地,一時還真無法適應,更有著萬千感慨的生不逢時,兒時的種種情景,頓時浮上心頭。 想起我小時後的過年,碗面上幾片的白豬肉是祭拜祖先的裝飾品,一鍋白米飯要留到過了年再吃,叫做隔年飯;現在的小孩命好,大魚大肉不吃,怕膽固醇太高,不夠流行的衣服也不穿,怕比不上別人不夠酷、不夠炫,記得小時候天氣好像特別寒冷,過年時有一件大棉襖可穿已是謝天謝地了,大紅包、壓歲錢更是沒有見過,年初一能有幾個小銅錢和同伴玩「當堀仔」已經是難得的事了,更不用說出外旅遊,逛風景區了。 童年是在日據時代度過的,那時民生物資十分缺乏,大家日常生活只靠自己生產的甘藷、大小麥過日子,雖然有養豬養牛和雞鴨,但數量都不多,尤其處在戰爭狀態的年代,形同孤島,沒有外來物資的奧援,穿的方面更是破破爛爛也見怪不怪,冬天不被凍壞已是萬幸。民國三十二年宗祠內族長請來一位私塾老師授課,正好我也到適學年齡,爸爸送我入學就讀,從三字經、大學、中庸到論語、孟子讀一大堆書本,每天像填鴨式一遍又一遍的背誦著,但書上到底在說些什麼就不知道了,放學回到家裡時,就得立刻跟隨大人到山上打柴,放牛和學習農耕技術,所以我很小就學會犁田和各種農事工作。 民國三十六年堂哥生下了第一個男孩不久,就和村裡許多年青人結伴下南洋,到新加坡求發展,留下妻兒獨自生活,堂嫂是一位非常賢慧標準的金門婦女,她有一手非常巧細的女紅工夫,婚後鄰居大大小小的衣服都由她免費縫製,此時她更要負擔起堂哥留下的農耕工作,十來歲的我,也順理成章的成了她的好幫手,禮拜天或其他放假日,都要幫她犁田,甚至起冬落冬還要請假來幫忙農務。 我到十歲才上小學,記得當時大家還是穿著縫縫補補,五花十色的衣服打赤腳上學,升上三年級那年,學校規定要穿黃斜紋童軍服上學,當時要買一套童軍服談何容易?但學校的規定,大家還是要遵從,同學們紛紛回家請求家長買布縫製,我回家時也把這件事告訴了爸媽,她們臉上馬上有了難色,說了一句「現在又不是收冬的季節,哪來的錢給你做衣服」,這時堂嫂也在旁邊,她馬上接口說:「沒有關係我去找一塊布料幫你縫製一套」,我一時高興的不知該說什麼好。布料很快的就找出來,是一塊淺黃色的羅紋布,顏色雖然淡了點,但和黃斜紋布相差不多,布料是堂哥從新加坡托人帶回來的,質料很好,堂嫂一直放在箱裡,她自己的孩子還小,一時還用不到,知道我的需要就毫不吝嗇的拿出來幫我縫製新衣,她連夜剪裁縫製,技術一流實無人可比,布料又是舶來品,很快的就做好,讓我也能照規定時間穿到學校去,雖然是一套很漂亮的童軍服,但我心理還是怪怪的,原因是同學們穿的是厚厚硬硬的斜紋布,唯獨我穿的是柔軟的羅紋布,所以心裡一直不自在,但很快的就沒這種感覺,這套衣服我十分珍惜,學校規定的時候才穿,回到家裡馬上換下,小心疊好收在衣櫃裡,它陪伴我渡過了漫長的小學時光,現在回想起這件事,內心裡還有一股溫暖的感覺,同時也感謝堂嫂對我的疼愛,那是多麼難得又珍貴的一件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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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婦人週記》父母的一念之差
想偷個懶不作飯,全家到外頭吃晚餐。大兒子說要吃拉麵,我們便走向大兒子學校附近一家小有名氣的拉麵店。 拉麵確實很不錯,湯頭也十分夠味,大兒子吃完一碗竟嚷著還要再來一碗,我懷疑地看著他:「你真的吃得下嗎?別因為好吃就硬撐哦!」。 「難得他想吃,妳就再叫一碗吧!吃不完我再幫他吃好了!」老公如是說。 「我一定吃得完!」大兒子信心滿滿的說。 拉麵端上來了,大兒子吃不到半碗就「面露難色」,雖然我告訴他吃不下就別再吃了,但或許先前的「信誓旦旦」一定吃得完,這下「拉不下」臉來「投降」,所以他仍鼓著腮幫子努力奮鬥。 吃完麵結好帳走出來才不到五十公尺,大兒子一陣輕咳;大概是小孩子的「胃淺」,嘩!他把方才吃的麵全就地吐在一家銀行門口了。 這下,剛才吃的麵全「白吃」了不說,這吐了一地的「殘局」該如何收拾是好?一來氣味實在難聞,二來我們又沒清潔用具怎麼清理嘛?晚上銀行不營業大門深鎖著,夜幕時分也沒人瞧見我們「發生了什麼事」──老實說,當下我有一走了之的念頭。 正猶豫著;我瞥見大兒子一臉驚惶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我想起了小時候的那件事── 那時我大概念小二吧!正是和大兒子現在的年齡相仿;阿母叫我倒尿桶,我端著尿桶一個踉蹌滑了一跤,裡頭的屎尿灑向了路旁阿木嬸曬的地瓜簽,灑了一地的污臭穢物,我慌的不知如何是好,一來怕阿木嬸責罵,二來被阿母知道了鐵會討一頓打──當下,我慌忙逃離了現場。 隔天,我聽到阿木嬸邊收地瓜簽邊罵:「是哪個夭壽填海倒屎:::」我耳根一陣發熱急忙避走。 從此以後,有好長好久的時間我心虛地再也不敢經過那條路,就連看到阿木嬸,我也像做了虧心事似地趕緊逃開,即使她總是對我笑咪咪地──我不小心犯錯了,卻因為自己沒有面對的勇氣,逃避,讓我自己難受了好久,那樣的心情比惹一陣罵或挨一頓打更不好過,付出的代價更大。那時沒有人教我,自己也不懂得求助,當我後來懊悔沒有誠實面對時,卻已是為時已晚。 而今,我的孩子也面對了同樣的狀況,我要他像當年的我一樣嗎?此時此刻我要教他自私地一走了之,倉惶逃避問題!還是教他勇敢地承擔責任和補救過失,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當下我即告訴孩子:必須要為自己留下的「痕跡」做清理的動作,他面露難色: 「媽咪,我不會,我不要啦!」 「媽咪會協助你!」我和他走回那家拉麵店,向老闆娘說明情況,向她借了垃圾桶,塑膠袋和一捲廚房紙巾,回到現場,雙手套著塑膠袋蹲下身清理大兒子吐了一地的麵。 小兒子掩鼻叫著:「好臭!好噁心喔!」。 「媽咪妳不怕臭嗎?」大兒子囁嚅地說。 「當然怕啊!但是你是我兒子,媽咪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我對兒子「深情」地說。 「清理嘔吐物時一定要注意隔離的動作,因為有時候嘔吐的人他生病了,那麼他吐出來的嘔吐物可能也會有病菌具傳染性,所以要懂得保護自己」我對兒子們「機會教育」順便教他們一些衛生常識。 清理完畢,交還了垃圾桶和賸餘紙巾,我們全家「如釋重負」地回家。 隔天,接孩子放學回來的路上,經過那家銀行門口,熙來攘往的人進出銀行好不熱鬧,怎麼也看不出昨晚銀行門口曾「發生」了什麼事。 「媽咪,還好我們昨天晚上有把吐吐清理乾淨,要不然別人走過就會被臭死,一定也會罵我,我自己一定也不敢再走這一條路去上學了。」大兒子做出了「好險」的表情。 「所以說:做錯事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勇敢的面對和承擔,重要的是要如何以更積極的方式和作為來做彌補和挽救,並且要自省不要再發生同樣的問題。好比昨晚你明明吃不下了卻還要硬撐,這樣不但對身體不好,而且還吐了一地,既浪費了好吃的拉麵,又花費了時間和功夫清理吐吐,是不是很糟糕!」我對兒子說。 兒子點點頭表示聽懂了,我的心中同時也「捏了一把冷汗」:幸好昨晚我沒有帶著兒子「畏罪潛逃」,否則我同時帶給孩子的教育和啟發將是自私和逃避啊!更體認到為人父母的想法在一念之差間對孩子影響十分深遠,實在不可不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