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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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眠
秋落偶然。在山巔上 有麻雀吱吱下墜而去 你在無聲的夜。交換黑暗吐吶 想必最像神話裡的提燈人 在自己的傷疤完成泫然的告別 那遠在最隱祕的內流河。如你的孤獨 划著水紋。數著愛和肋骨的腐朽 將預知的墳和芒花葬在驕傲的高聳 像親愛的祖國。一小縒的疼痛 一個等待就是一枚落款的斑白春秋 這微微的傾斜幾近褐色姿勢 於是。你頻頻回望。陳詞喃喃 把低低收割的自己交給歲月 把撩撥的書劍拋向遠方 逐以多情手勢招攬雷霆的高昂 將暮日將歎息寫入大江日月的一部分 像十月後的秋眠。兩鬢霜雪的微微鼓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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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兒童節
每逢四月兒童節,兒童往往是「既得利益者」,在吃喝玩樂下大豐收度過。然而,今年學校決定讓學生用另一個角度過個不一樣的兒童節,遂計畫讓學生通過服務挑戰,向企業募款,再將所得款項捐助國內某特殊教育學校。這個挑戰自我、關懷他人的善舉獲得全校師生支持,各年級於開學初依能力認領任務。而我所任教的學年,決定挑戰最高難度的項目──清掃全校廁所,提供大眾美好的如廁環境。 在此之前,我天真的以為打掃廁所不就是拿起刷子刷刷洗洗這麼回事。沒想到認真的行政同仁竟請來台灣美化協會,到校宣導廁所清潔的技巧與精神。 精神?掃廁所還涉及「精神」? 活動中心牆面投射著斗大的幾個大紅字──「彎腰,讓夢更踏實」,隨著講師的示範,正深深地撞擊著我的思想。這是源自日本「掃除道」的概念,由日本企業家鍵山秀三郎發起,他認為清潔廁所須放低姿態,忍人所不能忍,因而能磨練謙虛的智慧,養成不怕髒臭、不怕辛苦的工作態度。這套「清掃哲學」的關鍵精神就是「凡事徹底」、「感恩惜福」。原來廁所清潔隱含這麼大的學問,真是徹底顛覆了我的想法。 也許是受到鍵山秀三郎的精神感召,也許是同儕互動的良性鼓勵,班上多數的孩子接獲任務後顯得躍躍欲試,簡直把廁所清潔當作年度盛事來看待。他們的熱情積極,感染了原本對清掃廁所還存有恐懼的同學,也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抱著「必勝」的決心,心甘情願的投入挑戰任務中。 於是,各組在事前無不卯足全力準備,充分溝通,從工作分配、時間掌控、清潔順序、器材資源,所有項目一再事先沙盤推演,修正微調,確認再確認。他們認真嚴謹的態度,真是前所未見。 活動當天,上課鐘聲一響,猶如吹起戰鬥的號角,全班人馬立即編組就位,攜械整裝,浩浩蕩蕩往指定廁所的責任區域前進。應該是事前規畫得當產生效果,所有組員在組長號令下,戴手套、拿水桶、發抹布、握刷子,井然有序、安靜愉快的投入工作;遇到工作盲點,還能主動幫忙,設法解決難題,連讓老師協助的餘地都不留,此刻的我變得毫無用武之地,羞得僅剩動手拍照的花瓶功能,只好拚命按下快門,記錄下一張張辛勤工作的笑靨。 廁所清掃的重頭戲是刷馬桶,也是學生最需要克服的困難點,但這群孩子非但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將宣導會上習得的「日式清潔法」學以致用,他們認為「這樣才洗得乾淨」。這些平日嬌生慣養的寶貝,一個個挽起袖子、褶起褲管,蹲踞在馬桶前,神情專注的用超大海綿先吸乾馬桶裡的水,再伸手以水砂紙將馬桶內外來來回回、一次又一次的刷洗,最後不斷檢視是否還留有髒汙,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 半小時後,每一座被充分「SPA」的馬桶都脫胎換骨,光可鑑人,媲美名模咕溜咕溜的光滑肌膚。除此之外,廁所的洗手台、天花板、牆面、地板、隔板……,也在組長嚴苛的檢核下,以無塵乾淨之姿驗收通過。這些令人驚豔的成果,背後隱含的是孩子們彎腰無私的付出,他們全程展現強大的合作能力與嚴謹態度,讓我內心澎湃不已,感動到紅了眼眶。 今年的兒童節服務挑戰活動,我看到孩子們充滿信心、勇氣、積極服務的表現,為了特殊學校的弱勢學生而認真仔細地完成所負責的工作,他們不只改變原先對學校清掃活動的態度,也體現「把簡單的一件事做好做確實」的精神,雖然辛苦,卻甘之如飴。 我想,透過活動,他們已經收到一份課本裡學不到,花錢也買不到,但卻終身受用的禮物──「彎腰,讓夢更踏實」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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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青春的美麗
「臉書」上發現一個當過學生會副會長的畢業生改了名字,頻仍地展示粉味濃厚的照片,姿色撩人,背景多是飲食場所。起先我還會按個「讚」,後來我不以為意,便回覆:「同學,多充實人生,莫物化自己」。或許她的家庭環境優裕,衣食不愁,但年輕女子剛出社會追求虛華,本不應該讚許。 在大學擔任過三年的身心保健中心主任,最令我感到遺憾的,是對一名女學生的救贖未能克竟全功。多年後我快記不起她的名字,但耽心30多歲的熟女究竟過著怎樣的人生? 由於媽媽是原住民,她有一張輪廓深邃的臉孔,活潑秀麗,是我任教學系的學生,常來辦公室聊天,說畢業後想從事演藝工作。她有翹課的壞習慣,我的課雖較少,但其他老師的課經常惡意缺席,聽說她在一家燒烤店裡打工。 有一天在課堂上見她的一個眼圈瘀青,我猜不是車禍的意外,於是約她下課後來談,問了老半天,她終於開口稱是被男朋友毆打的。原來她交了燒烤店的小老闆,對方喜怒無常,時常發飆,我認為不知憐香惜玉,動手打女人的男朋友不值得再交往,規勸她早點離開這個有暴力傾向的人物。 她的班導師似乎不太盡責任,一逕將輔導的工作丟到身心保健中心,某晚,我和心理輔導師到員林拜訪她的家人。她的父母十分良善,白天辛勤工作,週末上教會,家庭應是很溫暖。父親說女兒的交友不慎很令他們頭痛,送我到樓下時,透露他年輕時曾經荒唐過,皈依宗教後幡然改正,決心要做個好爸爸。 幾個月後的某日下午,一位同學突然來電,緊張地稱她獨自在台北火車站的二樓徘徊,揚言要自殺。我立即搭乘高鐵上台北,囑咐那位同學持續和她保持通話,抵達後,找遍微風廣場的每家商店,都不見蹤影。她不接我的電話,僅回應同學,一直耗到傍晚,總算來電哭泣說:「老師,對不起你」。 她終於和那個惡男分手,但因曠課太多,升大四前被當掉兩科,開學時未再來校,導師說她已休學了。年後我在員林的街上撞見她,穿著時髦,還使用香水,那種裝扮似非她的家庭可以負擔,僅匆匆聊了幾句,並沒有告訴我近況如何,令人懷疑她是否在夜店上班?由於手機換了門號,從此沒有她的消息。 十年前將我的班級帶到畢業,其中有27位女生,離校的頭幾年大多在努力償還銀行的學生貸款,特別是北上工作的人,得過節約簡樸的生活,幾年下來的打拚,有些升上小主管,也開始懂得裝扮,但少有人追求名牌。結婚升格為媽媽的,總是抱著嬰孩來參加同學會,甫建立家庭,經濟難免會較緊絀,但我看到的是她們追求幸福的信念和內心的快樂。 有位中年的講師是我從進修部一直教到碩士班的學生,父親是軍隊的士官,因子女多,當年沒能力供她讀大學。她在社會轉了一圈,選擇當導遊,半工半讀,還考上博士班,圓她的夢。她Po在「臉書」的照片多是帶年邁的父母外出用餐,孝心可感。正因為有企圖心,心中有愛,給人的感覺是陽光溫煦。 另一位以前教過的國中女生,如今是50多歲的婦人,家住士林平等里的山上,畢業沒再升學,先生是種花卉的園藝工匠,她則種些蔬菜水果,曾經送過超大南瓜給我。她的談吐文字不遜讀過大學的人,尤其臉上永遠笑容可掬,不失國中時期的純真。她說從不欲與他人比較,因為惜福,故知足常樂。 昔年認識的單身文友在公職退休後,非常懂得安排生活,每週每月帶著照相機,足跡踏遍海島各處,捕捉山麗水秀的天然美景,不斷地將深度的觀照和思維形諸文字,在報章發表成為旅行札記。我時常分享到她自拍的攝影集,視角從平疇綠野延伸至山巔水湄,喧囂之外,人物皆美。 青春是人生旅程的一段韶光,是懵懂、羞澀、浪漫轉變成熟和穩重的過程, 兩個女生將寶貴的青春揮霍得太快,將導致所剩無幾。最近從書上讀到一個「後青春」的新詞,大概指30歲後青春逐漸消逝,面對社會現實的碰撞,開始憂慮美好事物的崩解。 前幾天朋友轉傳兩段帕蒂·佩姬在不同年代演唱「田納西華爾滋」的錄影,這位活躍了半世紀的歌星曾經銷售上億張唱片,可稱歌壇的長青樹,後段是在養老院裡唱的,聲韻猶在,在世享壽85歲。相對地,以「永遠愛你」走紅的惠妮·休斯頓因為染上毒癮,48歲就將美好的青春糟蹋殆盡。 青春是不會永駐的,紅顏終竟會老去,許多螢光幕上的絕代佳麗,當聚光燈轉移,留下的不過是佝僂的身影。任憑再昂貴的美容保養品也不可能「凍齡」,人人未必有閒雅富貴,倘若心靈仍有驛動的活力,遲暮之美自然可以存留,所謂後青春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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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女《海邊的風》
在這個台北的城市,無論是從南部鄉村上來,或從金門哪個人不是年輕渡海而來,老後再回鄉或渡海而歸。而再回鄉時,至少都已中年,而或老年了,年少時對家鄉記憶,對照現今的變化,總有著似曾相識而又陌生的感嘆。《海邊的風》作者:牧羊女(本名:楊筑君)故鄉,在牧羊女的筆下,是一種記憶與味蕾的融合,可以是灶腳、大紅袍、土豆、蚵仔煎……,到了他鄉,即使遇見在城市裡穿梭於小巷裡的咖啡館,也能與家鄉的天空連結。 牧羊女也表達出: 「離鄉那晚,對台北的憧憬高過離愁,興奮雀躍的忘了細看爸媽的表情」 「輕狂的一群少女期待到寶島,認為會有俯拾皆是的機會,急著當離巢的鳥兒。」 「擠上登陸艇的那一剎那,幾位女同學抱在一起痛哭,心裡明白此行江湖險惡,無憂無慮日子從此告別。」 這段文字,帶我回到十七歲離家那年,相同的心情,小島的雛鳥急著離巢,嚮往著另一個島的繁華。而至中年,兩腳已在大島生根,卻回頭嚮往家鄉的那一片潔白的海灘,不知是否依然如離家時那般無瑕? 讀到此讓我想到一首詩: 〈靜夜思〉李白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首詩寫的是在寂靜的月夜思念家鄉的感受。詩的前兩句,是寫詩人在作客他鄉的特定環境中一剎那間所產生的錯覺。一個獨處他鄉的人,白天奔波忙碌,倒還能沖淡離愁,然而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心頭就難免泛起陣陣思念故鄉的波瀾。何況是在月明之夜,更何況是月色如霜的秋夜。「疑是地上霜」中的「疑」字,生動地表達了詩人睡夢初醒,迷離恍惚中將照射在牀前的清冷月光誤作鋪在地面的濃霜。而「霜」字用得更妙,既形容了月光的皎潔,又表達了季節的寒冷,還烘托出詩人飄泊他鄉的孤寂淒涼之情。 詩的後兩句,則是通過動作神態的刻畫,深化思鄉之情。「望」字照應了前句的「疑」字,表明詩人已從迷…… 牧羊女細訴青春歲時、家族生活、戰地追念,芬醇如高粱好酒,謙遜的生命品質的底蘊,款款道來這古名:浯島的美麗記憶。一個女子的美麗與哀愁,同時也牽引出她的堅韌和希望;現實人生無非嚴酷,但見牧羊女筆下的連綿文字是如此的沉定、潔淨,海邊的風凜冽,只見她臨海四看,雨露霜雲悠然穿越,無畏不驚。 散文定義本就是:我手寫我心。牧羊女的書委實是一冊誠意、真切之書,想是回饋給她人在台北,時念金門的美好紀念。我也體認到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經常在《金門日報》料羅灣、正氣副刊發表文章的「牧羊女」(楊筑君),所刊登的作品,以文采擄獲無數軍民讀者的心靈。楊樹清說牧羊女的文章,在1970年代的島鄉閱讀人口充滿著濃郁的鄉景、綿密的文思,實在為難得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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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焰─飲金門高粱後
聞香一烈火, 眼裡熟出平靜如風 唯獨那艘戰艦 秋身,春未歇,徐徐地來 入口一烈火, 圓潤被編號圍觀著 彌漫的煙霧仍有深思熟慮的靈魂 那琥珀般的皮革味 被老驥伏櫪的味蕾,渾厚著 尾韻一烈火, 於載記中化出一座 甕身的陳年 就忘了地圖的壯心未酬吧 也忘了遺忘是什麼樣的情緒啊; 恍恍白花雲草之翼 乃欲平亂時定魔浪, 但誰明,誰會知 唯剩酒盞裡,清風一白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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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紅的花開滿了木棉道
木棉,在「木棉道」這首歌中,很早就聽過,但真正見到,那是在他鄉、在走過了多年以後了。 第一次看到開滿紅花像在燃燒的木棉道,夏天尚未真正的來到,上班途中的一段路,兩旁種植了木棉。木棉樹,平時並不會特別引人注意,沒什麼特別的;但花開時,熱情奔放,從不掩藏,會叫人特別想多看一眼。看著那一片的火紅,記憶也跟著點燃,回想,以前在家鄉,好像未曾見過這種很有個性的樹。 直到有一年,陪友人逛總兵署,才發現有一棵巨大的木棉樹「躲」在後院那兒。說躲,因為就讀高中時,常常打那條路經過,但印象中從沒見過,或著見過,卻沒有留下印象。但那巨大的身軀,卻又不是短時間內能長成的,那是棵已撐過三百多年風雨,甚至還經歷過漫天烽火的真正大樹。 正值花開時節,赤瓦上舖滿了大大朵鮮豔、橘紅的木棉花,陽光照耀下,閃爍著一種叫人著迷的高貴氣息。 金門,在戒嚴時期,有許多的東西管制得密不透風,固若金湯,就連無遠弗屆的廣播也無法穿透。但那時的流行歌曲,還是透過了電視機,從海峽另一端,再由太武山上的中繼站,傳到了我們的眼睛與耳朵,打開了心靈的新天地。 在電視出現之前,只有在廟會或是特別的場合才能看到類似歌仔戲、布袋戲、傀儡戲,或是盛大的勞軍演唱和表演。 直到電視機出現!一切都改觀了。 電視機真是個奇妙的產品,在那個盒子裏,演繹著另一個人生百態。 小學時,有一天,有一台小貨車停在家門口,阿明和阿山從車斗上卸下了一個大的紙箱,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搬貴重的物品一樣珍惜。在客廳中,拆開外箱,裡面還有白白的東西架著,阿明把它移到旁邊,我偷偷地摸了一下,很平滑,也很輕。接著把包在外面的大塑膠袋拿起來,出現了一個製作精美的櫃子,四隻向外小角度傾斜的腳,撐著一個略為長方形的櫃子,櫃子正中間有兩個突出的小把手。在客廳左側靠牆的位置擺好,顯出了它的重要性。阿山再拉著一捆扁扁的線,一頭接在櫃子後面的接頭,再拉到屋頂上。阿明手拿著長長的竹竿跟著爬上了屋頂。竿頭橫著一段小的竿子,成十字形,竿子上整齊地排列著一排更細的竿子,其中還有一根是兩根長形的,但兩頭是彎著連接起來的。另一頭還有立起更小段的竿子,同樣有排列整齊的細竿子。再用兩根竿子成倒三角形固定在主竿上。細扁的線一頭就接在那個鎖在竿子上的小方盒子裡。阿明說這叫「天線,」是用來接收「訊號」的。阿山在屋頂上扶著天線,阿明下到屋內,小心地把櫃子中間的把手向兩旁推開,現出了櫃子裡的東西。中間有一個方形的、像是玻璃的東西,兩旁各有一排的按鈕,有大的也有小的。阿明按下了其中的一個按鈕,等了一會兒,看了看中間的玻璃,好像什麼也沒出現。阿明又按了兩次,也不見動靜。阿明有點緊張,沿著櫃子的周圍看了看,臉上出現了笑容,伸手把擱在地上的插頭插進牆壁上的插座。中間的玻璃突然出現了黑白的、跳動的點,還不時地發出沙、沙的聲音。阿明仰頭向著屋頂的阿山,大叫,「小踅一下。」玻璃上出現了斜斜的線條,突然有了人的影子,還有聲音,「哈嘜二齒」,是一個有兩個大門牙的布偶,在那兒晃啊晃的,旁邊另一個布偶站著,嘴張著,好像聲音是他發出的。阿明再轉了另一個按鈕,把聲音調得更大聲。我們眼睛盯著這個玻璃,腦中想著,這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啊,竟然會演布袋戲,還會有聲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阿明又上了屋頂,和阿山一起,將天線固定好了,什麼時候收拾了白色的東西和紙箱,什麼時候把車又開走了。 阿爸說,這個櫃子,叫做「電視。」 這是村裡頭安裝的第一台電視。 心裡開始有了牽掛。 「雲州大儒俠」在中午時間上檔,史艷文、藏鏡人、哈嘜二齒、怪老子成了熱門人物。下課時同學間互相比劃,搶著當史艷文。中午的午休時間,有時,同村的幾個同學會藉故溜出校外,到雜貨店看上演的布袋戲,廣告時間一到,就一溜煙跑回教室。放學回家,趕忙把份內的農活做好,功課寫好,準備參與七點阿母會看的歌仔戲。餐桌改變了,一人一碗,挾好菜,找個位置,聚精會神地看楊麗花唱從來就沒看懂的戲。一到廣告時,就趕緊添飯,加菜,重新回到座位上。八點一到,換成新聞,我們就準備上床睡覺了。雙十國慶更是必看,金門自衛隊的隊伍在電視上出現,與有榮焉。除夕是另一個重要的夜晚。阿母也不限制看電視的時間,天再寒冷也不管,看著一個比一個精彩的特別節目,把這一年給送走。 上初中時,家裡的電視又進階了。換成了彩色電視,聲音更加的立體。造型倒是簡化了,櫃子的形狀變成了簡明的四方形,擺在櫃子上。同時,多了一個遙控器。只要拿著長長的遙控器,對著電視一按,就能換台,調整聲音大小,不用起身,真是方便。雖然能看的,依舊只有三個電視台,但在廣告時段,就會按一下,看看另一個想看的節目。從此,客廳多了爭奪遙控權的戲碼。節目更多樣化了,特別是娛樂性的節目。歌手如雨後春筍,作品更如萬花筒般的目不暇給。 後來,知道了那個背著吉他,站在麥克風前唱的歌叫「民歌」。儘管歌曲的曲風是不斷的推陳出新,新歌手更是使出渾身解數,演繹不同的情節,但我的欣賞能力並沒有跟上,還是停留在民歌年代。「紅紅的花,開滿了木棉道,長長的街,好像在燃燒。」走在路上時,很自然地哼唱上一、兩句。 雖然,那時並不知道什麼是木棉,也不曾見過,開了滿街的木棉花,更別說為什麼「愛情就像木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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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戚五十
逢年過節,旅居本島親友返鄉,常是借住家裡,大家歡樂唯我不樂,最終……所有收善工作都是我執行,要怎麼樂的起來? 通常來的時後不是沒帶什麼,就是可以把家裡的冰箱都塞滿,走的時候留下一堆房務雜事和垃圾,收拾時我彷如民宿經營者,最差時還要機場接送,甚至有人還會遺留物品,然後還要麻煩代寄;朋友聽到這已經用了「氫氣五十」,在他誤植時,我還真心把這些親戚當成「氫氣」了,因為這些氫氣隨時都有引爆我的可能;後來認真看了一下古早話的「親戚五十」,是意謂親戚很多之意,但我覺得現代人的親戚五十,應該是50分的親戚,只有婚喪喜慶才會齊聚,其它跟本連朋友都不如,平常噓寒問暖都不會,甚至在困難時開口借錢、借名,所以……我也盡可以避這些人而遠之。 家裡新居剛落成後,那位未出嫁的獨居透天厝的女兒,硬是把其他旅台兄弟姐妹都往家裡塞,省去她被打擾,她更樂得開心,我反而覺得很糟糕,這都已經幾年了;家裡那一套十餘萬的廚具,被親戚熱湯不甚溢出,造成流理台下櫥櫃有湯漬;其中一位親戚因行動不便起身施力不當,將家裡的椅子抓滿指痕;親戚孩子貪玩在家裡打破器皿、且破壞裝飾品;實在讓人暈頭,好不容易新居落成,卻被這些親戚留下痕跡。 前幾年中秋親友返鄉,借了台轎車在擦撞路緣石後,車子多處磨損,由我協助找認識車行處理,經由打蠟後車痕便不明顯,親戚也未告知車主,當然沒我的事我也不會多嘴;沒想到此次親戚開家裡車子去餐敘,隔數日後被我發現車子刮傷,詢問家人後疑似親戚停車時撞到,因為在車上的家人當時也有聽見異聲,然後我的親戚連一點告知責任都沒有。 親戚來家裡,真的很多不方便,不僅所有的公共空間都要讓他們先使用,有次才回家就瞧見我的親戚把雙腳赤裸的放在茶几桌上;洗衣機、曬衣空間也常是讓他們優先使用,親戚返台後,發現家裡的衣架好幾個變形,被凹折成其他形狀;親戚使用家裡「好神拖」拖地,一直嫌棄該拖把不好使用要求換新。我實在覺得到底是我家還是你家,還是我家才是你家的概念。 年終於過完了,我又可以暫別這些惹人怒的親戚五十,但是緊接而來的清明節……,我實在不敢想像。但是心裡難免怨氣,人在的時後,寧可在假期時,搭車北上和兄姐相聚,也不願返鄉看老父母,等到人往生了,才在出殯、七日、四十九日、百日、對年,積極的排假期返鄉。還好有這些風俗治這些人,不然……誰還返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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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 到
大考前,教室內的緊繃與擁擠令我難以舒展,旋繞一股詭異的安靜,一頁、兩頁……不用仔細聽就可以得知一旁的同學大致翻到第幾頁。假設有一片紙飄落地面。或許,我也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起身到戶外,涼亭呈現的是開放活力之美,原以為可以就此消解焦躁的情緒,孰不知是另一場考驗的開始,不是蚊蟲的問題,防蚊液在手,牠們近不了身。戶外常給人靜謐的印象,盎然綠意更是安定心神的良藥,然而現實總和既定印象有所差距,不時飄下的綠葉剎那有股舞動的韻味,偶然成為扼殺專注力的元兇,隨落葉飄落,瞳孔在書本上的焦距一次又一次失焦。這不是我想找的地方。 一次,到系所辦公室的路上,踅了幾個彎,無意看到一處幽靜的角落,恰巧擺著幾組桌椅。那天起,得空我便背著書包到此溫書。一切即興又隨興,倉促的開始意外成為長期的自然。翻閱洛夫的《漂木》,邊讀邊默念,看了幾頁,咀嚼一下文字,然後靜置書本,目光轉往窗外,意識慢慢滲進字裡行間。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即便沒有考試,我還是會來此報到,不過看的東西從考試相關書籍變成課外讀物。 余秋雨先生認為閱讀的最大理由是想擺脫平庸。我的學習確實已然跳脫被動,步上自動的軌道,然而全歸因於為了擺脫平庸,我想就我來說不盡然,那只是諸多原因之一,而其他的原因中最關鍵的,我想是充實的感覺。沉澱的心靈總能匯聚更多東西,待在這兒,我彷彿整個人浸淫在汪洋之中,學海的無垠、知識底蘊上的深刻令我驚艷,新知迴盪在悠悠腦海,久久無法消卻。 自從找到這個地方,多數時候,眼眉間盡是瞭然,我在茶水間裡的鏡子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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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月
三月 你來 三月 你走 你來 撥動了我的心跳 小葉欖仁張開嫩綠擁抱 溪邊蛙兒鼓噪著獻祝福 枕你大腿 夜是甜的 三月 你來 三月 你走 你走 把我的笑容也帶走 微雨海邊 漂流木孤單 未上色的木櫥子 被遺忘 白月光的夜 清冷得悲傷 三月 你來 三月 你走 情生情滅 都在這春暖花開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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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遠行愉快
因為要趕著一大清早送你遠行,難得一起出門的我們,很有默契的摒除雜務、說走就走。 宋代遺民林素熙有詩道:「江湖有夢追前事,天地無根笑此生」--最佩服王鼎鈞先生的善解,他說「能夠笑此生,應是痛覺已盡、找到一個『觀照』的位置了」!特別是對朋友,我們這一輩子都相信,每個人都想留住朋友--把少壯的朋友留住,會成為老年的朋友,而且可以把生前的朋友留到死後,幾乎也是我們的意願;最好是如同學者前輩所定義的「老朋友如觀葉植物,不開花、也不落葉」,但是哪有這種可能?近年動筆所寫,多是悼念記事,教人不禁想擲筆長嘆。 誰叫你交往了這幾位土老兒似的好朋友,而且竟被你留住了,成為老朋友。 我們這次,當然必須去訂定距離你住家最近的「高鐵戀館」旅次,飛機到達機場,我們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搭上快捷公車,果然如你曾經告訴我們的「四十分鐘之後,就到了新烏日火車站了」。你怎會不管什麼路程,都能先幫我們算好好的呢? 在站前,計程車司機互相推讓,推讓到像似他們共同要幫助一個不敢開始計程車生涯的朋友一樣。被拱出來、載送我們的,竟然是一輛窗櫺猶新貼著防水膠帶的新車,看著嶄新亮麗鮮美的小黃,司機卻對我們的讚嘆,一再謙稱「也沒什麼啦!」等到我們靜默下來了,司機卻又忍不住提醒我們,他的新車「弧線多麼流線型、車後面的行李箱又是自動掀蓋式的等等等……」,我們稱美之餘,也覺得這位計程司機真是靦腆、古錐咧!好像你,你說這叫做「庄腳人的自信與矜持」好像你的說法喔!我們多久以前,還老是逗你這樣說笑話呢?好像才是昨天的事情,誰知我們已經必得「細數浮生千萬緒」了? 「到了前面招牌很大喔!」有很大嗎?但的確是附近比較大的招牌了啦! 喔!喔!拿著這房間號碼牌,走近只是打開的鐵捲門,咦?怎麼是暗摸摸的一大間空地,什麼也沒有,像是車庫!哎呀呀!對了啦!這可是傳聞中的「汽車旅館」。 跑出去詢問坐在櫃檯上的服務小姑娘,他的懷疑眼神,和剛才火車站前的幾位計程車大叔一般,只是簡單地、正眼也不瞧我們似地回答道「下面那兒是車庫,要走上樓梯,才是住宿和SPA的地方!」SPA的地方?讓你注意到了,你一定會首先發難,脫口而出就嚷嚷著「這種專門在讓人偷情、藏匿小三的地方」,我怎麼能讓你們進去住?衛道歸衛道,沒有你這俠女接待,我們怎麼進去這種地方住?! 小姑娘好整以暇地說「不能退房」。橫豎咱們合體總是四人幫哪!有何可怕?硬著頭皮、分別鑽進那黑不隆冬的、所謂的車庫空間,手腳並用地、摸黑爬上二樓旅館房間。卡片插上、燈光昏茫,問服務人員,說是「這已經可以閱讀」,果然遙控器按上,立刻有讓我們目霰神迷的水晶球燈光、有浪漫神秘的紫色光從天花板第二層緩緩亮起、又有淡黃色燈源自第三層天花板輻射而出、第四層按壓出粉紅色的繽紛落英……,天啊!一個浴池,大到像一間臥房,一座雙人床,又佔用了一間房的大小,年紀大的老人們如我等,走進這麼空曠的大房間,只覺得「哇!太浪費啦!」浪費歸浪費,怎麼也比擬不出SPA那浴池有多寬、有多長、又有多大?到底有沒有想到試著享受一下子呢?沒有!因為怕髒,那種偷情的人用過的浴池,怎麼也令人卻步;那空著一整晚,總也可以照照相片來向你說明一下,你的朋友們,是怎樣住在你家旁邊的旅館依圍著你吧! 如此把玩得「原來的歸原來」,快要頭暈的時候,我們全都沒輒了。彼此吩咐著「小心別滑倒,小心別絆倒」,我們雖然一身是膽,可幾乎全都是骨質疏鬆哪!你不也是嗎?仍然記得你抬起嫌胖的雙腳,悠悠抱怨出「我的一隻大腿,就抵得過你兩隻腳」的神態。但你且行且遠,遠到我們都追不上你,就有這麼急切嗎?你可以不要說抱歉,總是最好不要和我們分別就好了! 我們果然和住在學校宿舍時候的情形一模一樣,你每次都先替我們找出「尿尿排水」的方位,因為我們馬上會碰見上廁所的迫切性了;繞來繞去,原來廁所還藏在大片玻璃帷幕的若隱若現當中,不過看似就在眼前,待要使用時卻得繞上一整個彎,才能坐上那漂亮非凡的鑲金沿馬桶。什麼跟什麼嘛?非得像玩捉迷藏遊戲嗎?就在這燈火輝煌的你家旁邊嗎? 好!那麼就來照相給你看─拿出充電線的婆婆,突然發現手機被自己忘了帶出來;正要幫忙拍照的婆婆,可是個拒絕使用手機的頑古物種;候補的婆婆手機很原始,不但沒有網路也不能照相;拿出最好、最新的IPHONE手機一大盤、正待照相的婆婆驚呼:哀呀!怎麼我這個新手機網路號碼忘啦!怎麼會忘呢?我兒子明明特地幫我用了一個我最熟悉的密碼的啊!「怎麼會忘?」你通常在這種當兒,早就會拿好手機一邊指揮我們就定照相位置,一邊就佯裝生氣,嘟嘟囔囔的說著「就像你們啊!早被我料到,就忘了個一乾二淨嘛!拍照、拍照!」從前從前的我們,哪會像現在這麼希望你留住老朋友。 那麼大的一層一樓,我們又沒有占用車庫,真是太可惜了啦!「那麼我們應該去租一輛車來放在樓下才划算」,這個提議馬上被好幾雙眼白瞪回去,難不成,還該去找個小鮮肉來陪這幾位心有不甘的婆婆?是你,你會怎麼消遣我們呢? 就這樣七嘴八舌地和你一番兵荒馬亂,才突然憬悟,這就是汽車旅館營造的浪漫啊!我們不約而同地說著,如果被你知道了,一定要好氣又好笑的說「不這樣,就不像你們這幾個人的行徑了啦!」通通都是笨笨拙拙到「傻人有傻福」的代言人!因為你親近蓮社、喜歡佛法,我們每年都收到你寄來的「愛蓮花」年曆,也深受你愛說善解話語的習慣影響,相信「自心即道場、修心自本心修起」,所以從來不把話說死、絕不造口業,但是你沒有跟我們說好就遠走,那又是怎樣的一種斷捨離呢? 開始想念起你,笑也笑不出來了,其實哪能真正開心笑鬧,一直都不能釋懷的是,要先到你家看望一下你、和你心愛的兩個兒子,明早在你家院子才向你真正辭行!走路過去,原本真的只需費十多分鐘,都是因為愈走愈沉重,才走到天色暝暗的。 回旅館路行迆邐,肚子竟然感覺到非常餓,可能是因為在你面前忍不住的大哭、掉淚掉到餓了,也不能讓你瞧見的緣故,很壓抑呢!抬頭但見你曾經帶我吃過的大滷麵店,餓了,仍想著還是「重溫一下你最愛吃的特色小吃吧!」臨了,卻誰也吃不下,我們仍在暮色四闔的雨幕小街上,回憶起你的數落─你好笨,你通常叨叨唸,也只是會重複著「不多吃一點燙青菜,這樣怎麼能養生?」唉! 養生!最注重養生的人,不過就是像你了,你卻把自己養生到另一個那麼遠的地方去,當我們大夥老朋友,要找你吃有名的養生粥的此時此刻,你在家中庭院擠出那像是好氣又好笑的笑靨,把我們這一群老朋友盼來了、也留住了。 仍然下著雨的清晨,越走近你家旁邊的農田,遠遠聽來像卡啦OK流行歌曲的曲調,一下子彷彿摧人心魄、已經走在陪襯著你將離我們而去的樂曲中,這真是告別的時刻了,老朋友! 很孤清的場面,尤其沒有什麼遠親朋友相送,兩個尚未成家立業的兒子,絕望、悲傷的神態,在在都使我們深深感傷:這是你的人生下半場,宣告結束的,也同時是你堅強努力和不堪回首的生涯,兒子們各有工作能力,我們慶幸這是你的成就,應該足以令你放心的!雖然我們十多年來念茲在茲要來訪你,怎麼也想像不到,咱們這次老友合體前來,竟然是到你家來送你遠行。 摀住「不要怨尤、也不能怨尤,也不可讓你捨不得離去」的滂沱淚眼,人生因緣無常,大雨中,我們了解這一切現實必得接受,你已經無法陪我們到汽車旅館去交涉,即使我們一個晚上只睡得著三個小時,房租卻要三千塊錢的!你若可以,哪會放任我們雨中遠遠凝視,我們知道不能怨尤、也不要怨尤,人生因緣無常,這一切悲歡離合我們都得欣然接受。可是你說走就走?我們唱過的歌詞,可不都告訴我們「人間咫尺千山路」嗎? 我們深深無言合十,只能送你遠行到極樂世界去,祝你遠行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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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裡的柑仔店
新竹老家的眷村口早年有間柑仔店,是個山東退伍老士官開的,老士官姓毛,眷村裡的孩子頑皮,總愛學著伯叔嬸姨們叫他「老毛」。 毛大叔脾氣差,嗓門很大,聽不得小鬼頭們叫他「老毛」,常會氣呼呼的喊那些沒禮貌的小鬼是「兔崽子」。老爹和他熟識,常帶我到他家串門子,他也特別疼愛我,因為我會叫他一聲「毛大叔」,他總誇我有禮貌。 毛大叔家的雜貨店,販賣的東西五花八門,有小孩子們愛吃的零食、冰品、玩具,主婦們需要的柴米油鹽、五金雜貨,甚至還在店裡的一隅放了臺理髮座椅,兼做村民們剪髮修面的活。 眷村裡的孩子平日沒啥零用錢,頂多是被長輩叫去店裡買瓶醬油、買罐醬瓜機會,容許從找回錢裡拿個壹角、貳角的鋁幣,多點就是伍角的銅幣,向毛大叔買根棒棒糖、冰棒來解解饞。但這種機會也不是常有,於是村裡年紀大點的孩子就會帶我們這群小毛頭,到眷村後山垃圾堆找鐵罐或銅線之類的東西,等麻布袋裝夠了,再拿到山邊有戶老兵開的回收站秤斤論兩,換來一些銅板零錢。當然,我們能夠光顧的地方也只有毛大叔的柑仔店,因為那眷村前前後後的也只有他那一家店,只要東西好吃就好,當下也沒人會在乎毛大叔的怪脾氣了。 毛大叔有個結髮妻,聽說當年也是跟著國民政府撤退來台的。毛大媽很親切,孩子來買零食時,只要毛大叔不在店,她總會多拿顆糖,或多拿塊餅乾給孩子。所以我們都很喜歡毛大媽。機靈一點的孩子,還會在店門口往內探頭探腦一番,確定毛大叔不在後,趕緊跑進去找毛大媽買東西。 平常,我很少去毛大叔的柑仔店光顧,但每次要理髮,老媽就一定要我去他家剪。因為他剪一次髮只要五塊錢,相較外面的理髮店便宜多了。不知是他剪髮的技術太差,還是推剪鈍了好多年捨不得換把新的,我的頭髮常常被他剪得像亂草,有時髮絲卡到推剪齒溝裡,還會被他硬扯下好幾撮頭髮,痛的我吱吱叫猛求饒。 記得有次剛過完清明沒多久,毛大叔的家辦起了喪事,靈堂內掛了幅毛大媽的遺像,雖然相貌依舊是和藹可親,但兩旁垂掛的羅幃隨風飄呀飄的,讓我們這群小孩子看了直發毛。更有好事的小孩說在雜貨店的隔壁房間窗口,有看到毛大媽哀怨的往窗外望。一時間,這傳言繪聲繪影的,在孩子們社交圈裡流傳著,從此,白天才偶見貪吃的孩子到店裡買零食,過了黃昏,柑仔店就變成了孩子們的禁地,沒有孩子有膽靠近。 過了幾年,眷村裡又開了一間柑仔店,無論是店裡的裝潢或販賣的物品,都比毛大叔家要來的新穎和多樣化。依然老舊髒亂的擺設,加上毛大叔常得罪人的壞脾氣,他家的柑仔店,當然競爭不過那家新開的。勉強撐了幾年後,他索性把柑仔店賣給了老鄉。那些年,兩岸開放探親正在熱頭上,有落葉歸歸根想法的他,把多年下來攢存要買棺材本的錢,通通跟著他給帶回到了對岸的故鄉。 幾年前,因為眷村開放改建,那間原本頹圮朽舊的老屋被拆了,就在原址蓋起了間透天厝。我們原先以為只是間普通民房,沒想到房主卻開起了便利超商,而且生意還不錯。 即使,記憶裡的柑仔店已經被轉型化的超商所取代了。但早年的柑仔店,在印象中是個充滿溫馨,充滿情感交流的地方。左鄰右舍在那裏可以聊八卦、閒磕牙,交換村裡情報,閒談國家大事,整個社區有如一個大家庭。但現在到處林立的超商,講求的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會再像早期的柑仔店,會給予一時方便的賒欠。超商店員和顧客間的關係,彼此變得矜持和冷漠,早就失去了柑仔店那種原味了。至於對柑仔店的想念,也只能從兒時的記憶裡慢慢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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檳榔
暫把口水留在台灣 梅山把血流在檳榔攤 嘴角有你走過的痕跡 痛在嘉義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