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詩是我的紋身─張國治詩畫集《紋身》自序
出版詩集對我而言是以在藝廊辦個展的嚴謹態度視之,各種期待的複雜心情相應而生。我一位遠在東瀛而多年未見的詩人朋友,近日在臉書私訊中提到:「我實在不習慣在臉書寫詩,彷彿在菜市場鋪陳菜色,給人挑選的感覺。」這話說到我的心坎,我也不經常在臉書信手拈來迅即寫詩,或以手機翻拍繪畫作品,在畫質被壓縮狀態下出現網路,甚至以瞬拍發表攝影作品。我的看法是每天在臉書貼詩,固然能與讀者立即分享看法,但書店書局、出版業倒了倒,報紙副刊版面縮小,莫不跟網路崛起,群眾閱讀習慣改變有關。我自己做過編輯設計,能充分感受到這種無奈。而攝影、繪畫作品的質感還是要回到展場,才有品質感受的,最起碼也要透過好的印刷呈現。至於菜市場之說,亦沒有甚麼不好,純屬好友個人見解比喻而已。我另一位大陸朋友作了一個行動藝術──帶了一群朋友去廈門市菜市場唸詩給屠夫菜販聽,那是以所謂的觀念、行為藝術進行,每個人的行動引發的解讀自會有不同論述。蘇格拉底很愛逛傳統市場,我也是,但那只是很自然的一種生活方式。我對詩何以堅持冥頑至此?簡單來說,詩是濃縮的藝術,總是帶點沉澱和創作的過程。我對詩保持了一種極高的崇敬之心,更帶著一種日常生活中的召喚。 從小在今門長大,我的人生觀其實很虛無,也充滿無常觀,喜歡從淒涼和殘破中想望生命內在的豐盈,因之我熱烈追求藝術、文學,但更重要的我對哲學的思辯保有一份喜好,最終我又常回到禪與悟、內在自我的安身立命中。 我個人很喜歡詩,及散文、評論等文字之類的創作,但也愛繪畫、雕塑、工藝等,甚而以影像藝術作為創作媒介。我收藏古玩,也兼收藏當代藝術家的作品,這之間我並沒有覺得有所衝突或不好。但有朋友告訴我搞那麼多有什麼用?我並不以為意。我的跨界或跨領域追尋和探索其實是很自然的,這和個人才華無關,而和態度及學習有關,這些追尋都只是我存在的一種選項,一種生活方式而已。我在不同領域的媒材中看到詩的靈光閃爍,我又用美感的視窗滿足於各領域之間。在不同領域中最後統御的則是詩的靈魂。 我寫詩總在一種極端安靜,有所感悟,並在自然而然的狀態下完成,我從未為尋詩而詩,或許繪畫、攝影於我有時還是一種較有計畫性的工作方式,會為形式內容而作,但詩對我而言絕非是,它總保有一種神祕性、靈光性,甚至一種飄忽不可捉摸之玄奧性,雖則,我的詩作總有些是明朗易讀類型之作,但音韻聲籟卻是我個人獨特的語調,表述方式及文字中的行氣也是個人風格的。 我基本上是生活、行事較低調的人,對詩總抱持莊嚴及神秘性之追求態度,持這樣的觀點,我認為並沒有逆詩潮而為,過往臺灣現代詩的發展曾經歷詩的晦澀及明朗之爭,經歷詩的回春、回歸傳統等論戰,然而這樣的推廣也並沒有讓現代詩更走入庶民之間造成普及化,年輕孩子網路的火星文及流行用語盛行,都遠遠超過詩的明朗普及來得星火燎原,臺灣的高中教科書減少了文言文篇數,詩要推廣得更白話普及,固然沒錯,但我一首〈一顆米如是說〉收錄在九歌出版社《新詩三百首》,往往列為北一女、建中、中山女中……等多所高中職朗誦比賽必選之詩作,並也傳誦多年了,甚至是四技二專、國高中職考試及國家考試命題愛援用的考題出處,我也不知因為它的明朗而提升了多少學生或民眾的國文素養?那首詩是為參加臺灣省政府糧食局推廣米食的詩比賽而寫的得獎作品,我連續兩年分別寫了兩首不同表述形式的主題詩都獲獎,但我沒為之竊竊自喜過,我其實有更多屬於深沉富有哲學思考及歷史縱深的作品。我一直貼著生命的高峰險峻稜線而走,我更愛一種幽靜或說是神秘的氛圍亦未可知,詩人一生總在為自己也為知己而寫,而我一直深深喜愛一種瓶中稿的的情調和想像,或許我的詩作會飄到無人的海濱,但總有人會在日落的濱海或清晨尋獲。 2018年我已進入人生一甲子了,寫詩玩藝亦有40餘年之光景,但我至今仍持續創作不懈,我一直認為我尚有極大能量未完全釋放出來。獨步中年後,我對於詩作、繪畫、攝影的創作完成,總會想在適當的機會,適時給他找到可安居的歸宿。我很感謝金門文化局現階段的開明作風,使我的詩集得有出版的目標及機會。立春驚蟄之後,我努力為新編的這一本詩集作最後的整編工作,我感到有無限的欣喜與期待,如同故鄉金門的苦楝樹經過一季寒冬的蟄伏後綻放出新綠,讓人有所期待。 這部詩集跨越二十年之詩作。集合新作與部分舊作,更有很大一部分係為未發表之新作。但即使舊作亦有大部分歷經修改多次或未曾收入個人詩集內。詩如同故鄉高粱酒釀製之後,越陳越香醇,好的詩呈現透明的品味與溫度。此集內部分詩作雖出現於大陸海風出版社的《歲月彩筆》內,但未曾以繁體字在臺灣出版並與國內讀者見面,我一直念茲在茲希望有一完整的版本呈現。 此詩集共分十卷,全面三卷皆為金門主題,分量極為重磅。卷一、以《碉堡之歌》、〈彈藥箱上的鳳凰花瓣〉,呼喚戰火歷史不能或忘,以〈戰爭的肌膚〉為浯島紋身烙印、渴盼永世和平的祈願,更以〈浯潮再起宣言〉,頌歌一個理想可形塑的文化島嶼夢境。更無論〈風聲〉、〈六○年代〉、〈心的分割〉等作品皆是對原鄉金門的鄉愁書寫。 卷二、《荒蕪之歌》中,無論從玄武岩堅石的抒情書寫以祭皇明監國魯王400年風雲,並書寫〈風雲海岸〉以喻島嶼雄偉及遼闊,更以2015年深秋在沙美小鎮所寫〈荒蕪之歌〉長詩敘事刻劃小鎮無言的廢墟美學,連結對沙美鎮之后埔頭、洋山的歌詠,卷末更以〈詠后水頭-致黃克全〉,紀念一段我倆從少年即起文人相濡以沫的長年友誼。此卷頗能交待個人年紀愈晚,愈對家鄉歷史縱深回望的熱烈及渴盼。 卷三、《完全的超現實》以略帶感傷、殘酷之詩意呼喚親情,悼祭詩人、仁者,更懷念70年代金門的〈冬日〉,〈苦楝〉、〈小徑〉、〈芒苳花開時〉、〈無言詩〉等形成的無言組曲,最符合本集名稱的是卷內書寫的親情,從〈殘局〉、〈初冬一日為母親放相〉、〈你是我1G的記憶卡〉、〈母帶〉、〈涼意〉、〈聲音〉、〈溫度〉、〈清明的詩〉、〈冬之詩〉、〈乘著海浪潮湧回家看妳〉、〈颱風來襲〉等之憂傷滿懷書寫親情,無一不是以文字書寫紋身,療癒生命的痛。除此,更以〈句號〉、〈素描〉、〈完全超現實〉、〈黑並不是一種顏色〉、〈臉〉側寫詩人的形影,既有完全超現實的無常感喟,尚有〈燈屋熄滅〉敬悼羅門,以及〈呼之欲出的詩意〉、〈陪你走一趟回家的路〉、〈雪白歸來〉、〈超現實的夢境〉、〈最後的行草及墨韻〉、〈痛而空白的消息〉、〈五行〉一連七首用來紀念一代大詩人洛夫,洛老夫人陳瓊芳女士十多年前認我為義子,我對洛老的思念逾恆,這些詩作僅能表達我萬分之一的敬重。惠安淨峰寺是我祖籍地,2004年往祖父家鄉,探訪弘一大師李叔同故居,我則以〈素顏〉為題書寫悲欣交集的感同身受。 卷四、《暗暝臺灣新樂園》以現世批判的社會熱情,自認為以左翼份子精神,從對臺灣的關懷到反思,有了善意的隱喻和批判。例如從〈爸爸的私房詩〉、〈如果能停止〉、〈不願甦醒的晨〉、〈車過護城河上〉、〈暗暝臺灣新樂園──景象系列之一至六〉以著在現實與超現實之間的游離手法,試圖刻劃出都市人的生存狀態和內心世界的思考,揭露城市對人心靈的畸變,人性的異化。我以詩寫下:〈戳記〉、〈遺書〉、〈肉身銘文〉、〈無言的卷軸〉、〈長夜祈願〉、〈世紀末臺灣備忘錄〉等詩作,提醒不能遺忘的詩記憶及對臺灣的祝福。而〈以灰為名〉、〈以城市之名〉、〈臺灣相對論〉、〈送報員〉、〈城市清潔環保人員〉等城市邊緣人系列、〈菲律賓外勞的一天〉都是我對現實臺灣邊緣族群及移工的關注,導入生活中的人性溫情。在過往臺灣政治人物選舉口號常以愛臺灣做為偽裝下,我的〈選舉素描〉是對臺灣九○年代新造神運動的鮮明嘲諷。〈檔案〉則有深沉投射。更有〈眼鏡〉、〈一張白紙命運〉、〈嘴與口罩〉等一系列即物詩隱喻性書寫。(上)
-
抗戰軍人忠烈錄││戴安瀾將軍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在國家危難嚴峻之際時,有許許多多的將士奮不顧身英勇的加入對外抗戰中,甚至更有許許多多的將士因此一去而不復返。 開國以來立功異域、大揚國威被榮譽為「域外死忠第一人」的就是戴安瀾將軍,戴安瀾將軍一生忠貞愛國卻不畏艱險的浴血疆場、寧死不屈以身殉國的精神,不僅贏得許多人的尊崇,更讓他的傳奇一生為世人所傳頌。 戴安瀾字衍功,號海鷗,著名的抗日將領,以血戰崑崙關、遠征緬甸而聞名,最著名的一事就是在遠征緬甸時期、英軍不戰而退讓戴安瀾將軍孤軍鎮守,那時的他沉著的布置邊防邊對底下的各屬各部指示道:「師長如若陣亡、副師長代之、副師長戰死、參謀長代之、團營各級亦是如此」決心的敵軍共拚生死,同時還在寫給妻子的遺書中提到:「現在孤軍奮戰,決以全部犧牲,以報國家養育!為國戰死,事極光榮」,憑著這股信念竟以八千人擋住日軍精銳的第五十五師團兩萬餘眾的進攻,取得了同古保衛戰的勝利,贏得了中外的讚賞,歷經十二天以犧牲八百人的代價打退了日軍二十多次的進攻、殲滅敵軍四千多人俘虜了四百多人,打出了國威, 但不幸的是戰役後期時,由於右翼英軍的潰敗放任日軍長驅而入,讓大好形勢的局面一瞬間瓦解,也讓戴安瀾將軍凋謝在緬甸的荒山之中年僅三十八歲,一代抗日名將,壯烈犧牲,馬革裹屍而還,這如此的愛國精神與情操深深震撼了我,身為後代的我們,身為中華民族的一員,我們不僅要把這種精神謹記在心,更要讓這種精神發揚光大的流傳下去。
-
情 話
在諸事不宜的鬼月,卻藏有浪漫的節日。七夕是中國傳統的情人節,此日不應送上巧克力或是鮮花,而是更具體的行動,對另一半表示感謝。 我與妻不太過節日,因此諸如西洋情人節、生日等都與往日相同。但一年中總會在此日聊表心意,向對方表達感謝,拜託往後的日子還要室友多加照顧。我習慣在此日送上一張卡片,細數我們一年來發生的大小事,隨著日子的累積,卡片也越積越多,有時翻閱過往的卡片,總會自然而然的回想過去的甜蜜與難忘的事蹟。 相對我的慵懶,妻子則是費工許多。她會將一年來夫家與娘家兩家的合照、我們出遊的照片、孩子的成長紀錄挑選並加以編輯,每張照片下還附有文字說明,排版過後送印刷廠印成照片書。當我拿到照片書的時刻,內心是感動萬分,妻子多在孩子就寢後利用編輯軟體製作排版,犧牲了多少自己的休息時間! 每當疲累之時,翻閱著照片書,見到孩子的笑容,純淨得如同清水,精神立即受到撫慰。我們用卡片、相片書紀錄著一年又一年的點點滴滴,交往、結婚、迎接孩子的出生。 雖然無法像年輕人勇敢說愛,我們只能藉由含蓄的方式表達情意,無法以浪漫、大張旗鼓的日子度過屬於情人的節日,但我們喜歡這樣平靜的日子。不管是七夕或是情人節,都是每年表達相思的時刻,現代人不用拜託喜鵲化成懸浮的鵲橋,卻要跨過自己內心的羞怯,以一束玫瑰花、一盒巧克力聊表心意。 相傳古代的婦女,會在此日擺上香案,向織女祈求手藝精湛。我不求內人有多高深的廚藝,若是時間許可,我倒是想在此日下廚,慰勞妻子一年來的辛勞。我變不出精緻的宴席大菜,簡單的鹹蛋苦瓜、螞蟻上樹,或是熬製許久的豆干海帶。這就像婚姻,不用轟轟烈烈,不用大魚大肉,簡單的菜色天天吃,平凡的日子才能長久。
-
足 跡
我踏萍而來 相逢何必曾相識 雲萍蹤跡最難尋…… 誰還記得 那些豆汗如雨下的深耕? 想當然爾 你們早已都忘記 幾番風雨,幾斛歲月 或許,你們也不曾牢記 拎把銹蝕的鋤頭 盯著那些走失了的 忘卻了的 履步歷行的時光足印 且讓我,趕在 深雪覆埋之前 慢慢掘出一畦快要滅頂的綠洲 須臾之間,緩緩憶起……
-
【心靈百感交集系列】 兩次相親
在七○年代的社會風俗裡,女孩子適婚的年齡約在24~26或27歲。而我已滑過這個界線,該是要加個「老」字,「老姑娘」,或是要留在家裡當「老姑婆」嗎? 盡管我極力排斥被安排「相親」,拒絕別人為我介紹對像,但是老媽心急,對我以苦肉計施壓……。 七○年代初,我當時在台北工作時,平均一個月會回老家一次看望父母,後來竟視回家為畏途!隨著年歲一年一年漸增,原本讓媽媽最有信心,這個闖蕩江湖多年,最容易售貨的女兒竟然成了她日月憂心的倉庫滯銷品!眼看女兒選擇機會遞減,行情下跌,真急煞了老娘! 所以不管我同不同意,積極的替我宣傳廣告,每次回老家,非得假藉要我陪她上街買東西,逢到熟人就跟人家介紹:「這是我第×個女兒,二十×歲了還未嫁」。盡管我再三跳腳抗議也無效!在媽媽下達指令後,我的眾手足也積極的為我物色對相。 第一次相親,是我被哥嫂押上車的,前往文化中心旁,當時生意很夯的「高雄木瓜牛乳大王」,敞亮的燈光,黑壓壓的一屋子人,小小的圓桌,圍坐含小孩共六人;這是適合相親的場所嗎?是為了省錢,還是……。 一群人坐定,對方是哥哥高中或大專同學,同在電信局上班的同事,家裡的獨苗,身材高挑,白淨斯文(偷瞄的,他也偷瞄我)。聽說他也很「挑」!好些被相親的女孩都沒上他的眼,現在「相親」已然成了他的副業。 在那樣的氛圍裡不像是相親,倒像同學會,除了剛開始一個簡要的介紹外,哥哥和他的同學,幾個男人倒是聊得起勁!嫂嫂當忠實聽眾,小姪女好無趣又無聊!我嘛!被押來的心已不舒服!又很不自在。 店裡的牆壁上剛好掛了許多不錯的照片(攝影展),我起身拉著小姪女去看攝影照片,把那一群人晾在那邊繼續他們的話題。當然,這個相親會是「胎死腹中」的,至少我不會有反應。 第二次是姐姐安排的,對象是姐夫弟弟的好朋友,因為常去他們家,大家算是熟識的,姐姐認為那個男孩人品不錯!175cm憲兵儀隊身材,濃眉大眼,鼻子挺直;正當工作,小康家庭。嗯!條件都過關。姐姐開始遊說我,見我不領情,責備的話來了。 妳要什麼對眼,來電有感覺,心靈能契合的人……。清醒一點別老作夢!妳要的人有兩個:「一個死了,一個還沒有出生」! 第二次安排在文化中心旁一家日式飲茶屋,獨立空間,燈光柔和,氣氛很不錯!對方是姐姐的小叔作陪,我也找了我的閨密和她先生作陪,姐姐的小叔我們原先就熟識,幾年不見大家暢談愉悅,在和室屋裡我和好友甚至笑得「人仰馬翻」,我一點也不「閉仕」。 看對方一直沉默靦腆的含笑著,我反問他:「×先生,你怎麼都不太講話?」,他回我:「聽你們講,我笑就好了!」他讓我覺得自己有些失禮,一點都不像是來相親該含蓄一點的女孩。我心想,反正無所謂,最好把他嚇跑了! 過了約三天,大姐那邊傳來訊息,那個不怕死的男孩,要跟我進一步認識交往,這倒出乎意料!我能說「不」嗎?那準又換來姐姐的一陣責難!我那一陣子剛好回高雄在那家知名大百貨公司藝品專櫃,當了一年多的「櫃姐」。就這樣,幾乎每天快下班時他就會出現在我眼前準備接我下班。 交往三個多月後開始向我求婚,理由是他怕我被別人追走,先訂下來再說,那當然是被婉拒囉!在他的殷勤下,這段最後已論及婚嫁的姻緣幾乎已成一半了,但畢竟「有緣無份」,或許是老天捉弄,最終仍是告吹!我成了逃婚者。
-
從鐵門縫隙看孫子
為了愛的緣故,八十歲的爺爺已經足足一個星期沒來看一周歲的小孫子了。 為了愛的緣故,爺爺忍著牽掛,渾身不習慣,好像若有所失。他的心情壓抑,平時寫點日記,小文章消閒娛己,現在,思維的管也如被什麼堵塞,無法暢順起來,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了。 過去幾乎三百六十五天的日子,他風雨無阻地跟在老伴─孫子的阿嬤的屁股後面,抓著一把拐杖,將拐杖一點一點觸及水泥路面上慢慢前行。拐杖末端點在水泥板上發出篤、篤、篤、篤清脆的聲響。 大約走個二十分鐘就到兒子媳婦的家。老伴比自己小十幾歲,手腳還麻利靈活,協助工人哄睡、喂粥、餵奶、洗澡、逗玩·……非常稱職,爺爺則陪玩、抱一會,呆個半小時就回家了,在家洗澡、小睡、看他心愛的電視節目、上一會網、幫忙老伴煮飯……接近七時,老伴就回來了。 那些日子多麼令人懷念啊。 那些日子小孫子長得多麼可愛呀。 這個下午老伴出門去照顧孫子後,老頭從床上爬起來,逕自走到房間的落地長鏡前,將上衣脫去,看看赤膊的肉體,那個環繞腰部的「蛇」已經開始結痂,據說結了痂就不會傳染了。我好不好去看孫子呢?他撥了電話給當醫生的同學曾薇,如此這般說了自己的病情進展,對方說,理論上說,結痂後傳染期就過了,再說,也不是每個人容易被傳染,還要看每個人的免疫力怎麼樣。不過,還是你自己決定吧!有的家人很介意,那還是省了;如果他們不介意,才去吧。他放下電話,想想自己也不禁好笑,這已經是第三次打電話了。 他穿好衣服,鞋子,準備好拐杖,把門拉開,關門,站在門口思想鬥爭了好久,心想,我其實還未痊癒,孫子還那麼小,萬一傳給他,我後悔都來不及了,兒子媳婦會心疼著急死了!我還是不去了吧。他又開門折回屋裏,坐在沙發上,以手機發了一個短訊給老伴,就說自己還是不去了,為了愛孫子的緣故。請老伴發幾張照片或拍一段孫子學走的視頻過來,他想孫子想得快發瘋了。 手機響了幾下,是老伴發照片和視頻過來了。 爺爺將只有一分鐘的視頻反覆看了好幾次,那是孫子學走的過程,他怕跌到,雙手抓著桌腳很小心地一步步學呢!客廳地面都鋪上海綿板,即使摔倒也不疼。一個鐘頭就這樣好充實地過了。 第二天老伴又將出門。 老頭說,看影片還是不過癮,這樣吧,你過去後,孫子如果醒來,你通知我,我過去。但我就不進去了,我站在鐵門外,從鐵門的鐵支縫隙看看他就行了,你抱著他,站在客廳最遠的那個窗口讓我看。從客廳的窗口到鐵門,足足有十五米左右,即使我的病還會有傳性染也不可能傳到他。 老伴說,好的。 第二天下午,老伴先過去照顧孫兒,沒事了,就發一個訊息給老頭: 你現在可以來了,孫子醒了。 屋內的木門敞開著,只有鐵門卡著。但從鐵支的縫隙可以看到室內的一切動靜和擺設。 屋內,阿嬤抱著孫子,等著爺爺的到來。 篤、篤、篤、篤……。 拐杖觸地的聲音越來越近。終於在門口停住。 大熱天,為怕傳染的爺爺全身穿得密不透風,長袖長褲、帽子,為了不袒露肉體,脖子上還圍起了長圍巾。他戴著墨鏡,口罩。一會取下眼鏡,從包包拿出望遠鏡,從縫隙裏朝內往老伴抱著的孫子看望,那距離約是十五米左右,約莫十五分鐘之久。 你至於嗎!老伴見外面的他的打扮,哭笑不得。 當他取下望遠鏡,屋內的孫子忽然發現了是爺爺,掙扎下地,大叫爺爺爺爺,向鐵門爬過來。 爺爺慌了,迅速轉身,離去,朝電梯小跑。 篤、篤、篤、篤……。 拐杖觸地的聲音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走廊。 爺爺兩個眼眶已滿是熱淚。 為了愛他的緣故。
-
【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不畏死的中共漁政船
我於民國79年在大膽島服役,當時稱為烈嶼守備區大膽守備隊,為烈嶼師(誠實部隊)所轄之一部。那年島上正興建許多工程,白天大家都在工地構工,遇有灌漿工程就是24小時以上不休息;到了深夜一線據點仍不時傳來槍聲,記得某連1個據點,曾一整晚都在射擊,翌日清晨,遇到該據點上士指揮官,便詢問他是什麼狀況?他說是發現1個中共蛙兵隱藏在海岸邊的礁石中,深夜中因我方視線不清,為阻止他企圖向據點前進,哨兵便不斷向發現的方向以57式步槍射擊。當時在島上地面有許多紅色三角錐,約莫有15公分高,經指揮部人員說是過去摸上島之中共蛙兵被擊斃的地方,做此三角錐,其用意是讓官兵及爾後換防部隊有所警惕。 記得民國79年7月某日下午,我親眼目睹一件讓我終身無法忘卻之事,當時我剛好走在島上自由屏障石碑附近,1艘中共鐵殼漁政船從廈門方向急駛而來,我初以為它會避開大二膽島,沒想到它竟駛入猛大水道(猛虎嶼與大膽島之間),一時步槍及機槍聲大作,島上指揮官座車立即到達碼頭邊,我聽見指揮官宏亮的聲音怒吼:把它給我擊沉!此時我看見五○機槍的曳光彈不停的命中船身,而迫擊砲也開始轟擊,迫擊砲可能因倉促射擊而未命中。我心想該船應該會駛過猛大水道,就完成其任務,然而漁政船竟急速右彎,繼續闖入大二膽水道,我因視線關係無法繼續看到已搖晃的船身,不過緊接聽到二膽島也立即開槍射擊。 多年後,我回想此事,這艘中共鐵殼漁政船當時其內部可能已有死傷,卻仍勇敢繼續執行任務,心中難免也有些佩服,整起事件全程不過是數分鐘之事,卻讓我多年後仍是記憶深刻,也認為能避免戰爭應是世人所願。
-
【大美靜默的高土上】寂靜絕美
終究失去距離與方向的感知 遠或近湖水雲山盤臥,相廝相擁 你盤旋在極高極靜的卷幅裡 一隻飛鳥都不肯掠過的寂寥鏡泊 只剩水青與湖媚 諸神無聲辯證 最後一闕末世的梵音
-
生活禪
菩提非菩提? 何需太計較! 苦樂存乎心, 轉念得一笑!
-
高麗菜
《飄浪之女》出版後,許多人好奇,到底是甚麼原因擊敗樂觀的母親,當時有所顧慮不能明講,八年後,母親頭上那朵烏雲終於消散,如同哈利波特中不能宣說的名字,正是母親疼愛的二弟。 母親背過他、育過他、因他闖禍被外公用一只瓷碗打碎膝蓋的母親,這次,又被他所傷。母親後來都稱呼他──那個人,想試著劃清界線,彷彿他的名字是開啟一場噩夢的鑰匙。 那個人成年後,繼承了外公的職業,以資源回收維生,這樣淺薄的收入,卻有著奢華的嗜好,那個人不知何時,迷上了魔鬼的糖果,母親小小的攤位是他最方便的提款機,不給糖、就搗亂,站在攤位讓你無法做生意,讓大家疑惑、好奇……,用自己不能曝光的惡習來勒索母親,迫使母親從錢袋中掏出妥協,母親是女媧,用辛苦賺來的鈔票補天。 母親的樂觀,也隨著積蓄被那個人快速掏空,再也無法承受的母親,選擇躲避,來到向來沒有好感的我家,祈求最後的庇護,我除了得安置母親之外,還得設法處理自己的情傷,以及回家幫母親照顧攤位。 那個人,自從母親消失之後,也跟著不見,沒有了母親這台提款機,他開始跟鄰居借錢,連點頭之交、母親的朋友都不放過,為此,他虛構好多離譜故事,借到無處可借時,就發揮自己資源回收的長才,將外婆家的熱水器、瓦斯爐、鋁門窗拆下來賣,將好好的鐵器敲扁,當成廢鐵出售,只為了繼續品嚐魔鬼的糖果。 為此,那個人在陽光和陰影之間,進進出出,每當那個人進去了,母親才敢現身,當那個人被放出來了,母親就得四處流浪。 多年來,這些事母親從未對我提起,直到母親搬來我家,在我的逼問下,才一五一十吐露。 十多年前,自從搬出來後,就很少聽到那個人的消息。兒時,父母忙於工作,曾在外婆家住過幾年,因為和父親不合,間接影響外婆與我的關係,外婆常從菜市場撿回很多奇怪的東西煮給我吃,譬如一整盤的小捲頭、滷雞屁股……好多食物,至今我都無法分辨當年究竟吃了什麼。 那時,大我十多歲的那個人,偶而會炒高麗菜飯給我吃,其實也沒放什麼料,就是切碎的高麗菜、鹽、白飯,連蛋都沒有,不知為什麼,嚐起來竟然如此美味!可能:是那個人專門為我做的,才會如此好吃。有時外婆不在,那個人還會偷偷夾幾塊外婆珍藏的醃肉煎給我吃。不知放了什麼中藥的醃肉,我敢說,那香味連神仙都不免心動。此外,每晚睡覺時,那個人總會弓身把我抱在懷裏,像一隻大狗抱著小貓,盡管我們不同姓氏,彷彿要補償外婆對我的冷落,那個人,是我童年父愛的替代品。 八歲時,我開始上學,在鑄造廠工作的父親養豬又種菜,我得離開外婆搬回父母家幫忙家務。接著升學、當兵、還債,三十歲之前,每天被現實追著跑,那個人漸漸走出我的生命,我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龐大債務還清,母親在自家樓下做起小本生意,賣蔥薑蒜等爆香之物,十多年來,累積不少忠實顧客,盡管母親為了躲避那個人有家不敢回,仍捨不得放下攤位,我只好回去承接。 那天早上,我綁上錢袋,準備開張做生意,一位陌生阿伯靠近,在身邊徘徊許久才開口問我:「阿雄,你現在在做什麼頭路?」這些年,魔鬼的糖果讓那個人變得又黑又乾又瘦,整個人大概縮水了兩個尺寸、老了不止二十歲,大概是沒有肉,感覺骨頭異常突出,和兒時那個豐潤、溫柔靦腆的他,判若兩人。 是說話的口氣,讓我認出了那個人。 一時間,兒時的疼愛和母親此時的慘況交相衝擊,我像當機似的冷冷望著他,試圖保持平靜,久久不知如何回應,可我畢竟不是小孩了,社會經驗告訴我:這可能是那個人借錢的伏筆,當下心一橫回他:「我現在跟你一樣沒工作。」其實,那也是實話。這句話,瞬間拉開我們之間距離,斬斷過去親密的回憶。此話讓那個人有點愣住了!接著,攤位來了一位客人,趕緊上前招呼,再回首,那個人已不知去向。 那個人,賣光家裏可賣之物,讓房子幾乎回到最初的交屋狀態,這就算了,那個人,更用身分證跟地下錢莊借貸,用最後容身之地、多人持分的公寓換得不成比例的錢,地下錢莊真是神通廣大!逼得其他持份者,不得不代為清償數十萬欠款,並趕緊過戶改名,讓那個人無法再用這間房子做文章。 找不到錢,那個人只好再度發揮專長,未經允許拿取他人資源變賣,用自由換取魔鬼的糖果;為了借貸,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抵押,最後連居所都不敢回來,只好四處流浪。 那天下午,待在母親家,正想拿起電話替母親報名志工,鐵門忽然啪啪大響,心想,該不會是那個人又要來鬧,幸好趁著上次那個人又失去自由時,趕緊將用了三、四十年的舊鐵門,換成厚重密實白鐵門,相信他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攻破。 本想裝做沒人在家,然而,那個人卻越拍越用力,使我不得不開門探個究竟。 打開門,出現的卻是一對警察,男警大聲問我:「是XXX的家屬嗎?」一定是那個人又闖禍了,我沒有直接回答男警的問題,而是反問他:「XXX怎麼了?」男警又重複了一次問題:「是XXX的家屬嗎?」我只好正面回應:「他是我二舅,但我們早就沒有往來了。」這時,男警才說明來意:「你二舅倒在某某公園,清潔人員發現他在同一地方躺了很多天,以為他在睡覺,走近看見身邊一灘血水,不知往生幾天了。」 「往生了!」那個人折磨大家那麼久,想不到竟然死的那麼乾脆,彷彿是送給大家最後的一份大禮,難道是母親迴向給他的地藏經奏效了嗎?我等這天已經等很久了,本以為會很開心,沒想到卻感到非常落寞,趕緊到廚房告訴母親這件事。 自從母親有了信仰,加上那個人消失的時間越來越長,母親也比較敢回家。此刻,她正在挑菜,聽到那個成為魔鬼信徒的親二弟,先自己一步而去,母親沒有喜悅,而是滿臉哀戚,沉默片刻,激動的要衝到醫院去看他,卻被我擋了下來。 我提醒母親,別忘了,是誰讓你得到憂鬱症?母親卻反問:「我有得過憂鬱症嗎?」那個人曾被我母親像孩子一樣呵護過,原來每位母親在孩子面前都如此健忘,每個孩子都是良民、永遠沒有前科。 之前在地獄,我和母親艱難地往陽光處爬的日子,母親全忘的一乾二淨,無暇和母親爭論她記憶虛實,我將力氣全用在阻止母親去沾染那個人的一切,彷彿,和那個人有關的,都帶著毒性。 於情於理,那個人的後事,都應該由分得外婆遺產的其他舅舅去處理,母親這一生,為娘家涉獵太多也太深,恐怕至死方休!身為長子的我,當然不能看著母親一再輪迴於此,結出的苦果,最後,連我也得跟著品嚐。 如今,外婆走了、其他舅舅搬走、那個人也暴斃了,母親念念不忘的娘家,終於成空。我問母親,那個人糾纏妳一生,會恨他嗎?母親沒有回答,只是眼睛漸漸失去焦點。 「舅」竟是她的手足啊! 其實,二舅原本是個十分溫柔敦厚的人,就是過於隨和、不懂拒絕,沒想到,因為這一點雜質,汙染了他的一生。 最近,高麗菜大跌,那天忍不住買一顆回來,剝開幾葉,洗淨切碎,試著做出記憶中的高麗菜飯,無論怎麼炒,就是無法烹調的,像當年二舅炒的那般好吃。
-
白髮的諷刺
純潔是唯一的主張 智慧則因人而異 不需額外添加化學染劑 從第一根孤獨的,變調的,蒼茫的頭髮說起 在我的頭皮之上 植我以柳絮 沃養我以一疋月光一畝霜 你要說蘆葦草也可以(名稱不是問題; 純潔是不變的真理) 反正我已落款寫好了遺書 準備好──畫押招供──從容就義 不在乎你玩髮的罪名 我不掙扎更不選擇抵抗 安詳的接受,肅穆迎接── 你開出的第一槍(寧靜革命的序幕) 你要比喻是法國大革命 或形容成茉莉花事件都可以 (純潔是不變的真理) 冷血中的溫柔 (分不清是羞辱還是慈悲) 沒有想像中的痛 讓我高尚的伏首化身為你的俘虜 (分不清是永生還是不朽) 至於惆悵── 那是中槍後的事
-
【一件事一啟示】 讓孩子當老師
翻轉教育的兩個基本核心概念是: 以孩子為「本」及以孩子為「師」。 王太太屢次為孩子上課不專心而煩惱不已。每天孩子要出門,她都會再三叮嚀:「上課要專心,不要東張西望,更不可以到處走動……。」 但根據幼兒園老師的觀察,孩子就是坐不住。王太太只好將孩子送去鑑定,看看是否為「過動兒」。經專家鑑定並不屬於「過動兒」,王太太雖鬆了一口氣,但仍然很生氣。前陣子王太太開始「恐嚇」並「威脅」孩子:要請爸爸到學校「看」他,如果還是不專心,回家就讓爸爸修理。結果老師打電話來說孩子更不專心了,尤其當有男人從窗口走過,孩子一定站起來跑到窗口去張望,看看那個男人是誰。 王太太問我該怎麼辦?我告訴他,試著把握孩子出門時對他講的第一句話的「魅力」。第二天,當孩子準備出門時,她和顏悅色地對孩子說:「兒子啊!你今天上學要仔細聽老師教你什麼兒歌,回來時再教媽媽,因為媽媽已經很久沒讀幼兒園了,兒歌全忘光了。你好好學,這樣我們繳一個人的錢,可以兩個人一起學,你說好不好?」孩子說:「好啊!」當孩子放學時,王太太早就準備好一杯孩子最愛的飲料,並幫忙孩子取下書包,很期待地說:「兒子啊!媽媽已經等好久了,今天老師教你什麼,趕快教媽媽!」兒子一邊喝著飲料,一邊高興地教媽媽「大拇哥,二拇弟,……」母子倆就這樣快樂地學習,後來孩子上課也更加專心了。 工研院一位博士級的主管聽到這樣的例子,「有樣學樣」回家吃晚飯時,問孩子:「你們最近在學校裡學些什麼?」孩子告訴他正在學注音符號。他很有興趣的請求孩子教教他注音符號,因為出國留學都沒機會學。他發現孩子飯吃得特別快,功課也迅速完成,急切地拿出書本說:「爸爸,我可以開始教你了。」他也真的很認真地跟孩子學習,當天親子關係特別融洽,孩子也表現出很有成就感的樣子。那天晚上,他要睡覺時,孩子來敲門,拿著「國語首冊」,很正經的對他說:「爸爸,我覺得你在睡覺前,最好再讀一遍,才不會忘記。」 不管是大人或小孩,成就感總是驅動我們努力和提振興趣的最大原動力。尤其是當小孩子發現他竟然可以教平常高高在上的父母或長輩學東西時,在他們心靈所產生的震撼力是超乎想像的。 父母太勤勞,孩子變懶惰,父母處處顯聰明,孩子就會變笨。我們常理所當然地以為,孩子要接受嚴格的教誨才能學得好,其實不妨換一種態度,轉換一種角度,以孩子為本,讓孩子當老師,或許他會有你意想不到的好表現。領導學提到:想成為好的領導,你應該先能被領導。試著想像:當你的長官虛心向你討教時,你有何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