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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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情 鄉土心
看似不起眼的稻草,經過藝術加持,展現出新風貌,美不勝收。 造訪草屯工藝中心「草鞋墩文教基金會」展場,場內外擺置各種維妙維肖的稻草工藝作品,門口廊道有一處絲瓜棚,仔細觀看,絲瓜和藤蔓,都由稻草編成,精巧創作,令人讚嘆! 稻草文創連接歲月的故事,草屯位於中彰投地區商旅的中繼站,當年由於歇腳換鞋的需求,帶動草鞋製造業的興盛。隨著歲月變遷,草鞋需要量急遽減少,草鞋業日益蕭條;然而充滿鄉土風味的稻草工藝,牽繫著在地人的情感;於是,不少熱心人士戮力薪傳這項工藝,為稻草工藝注入新的生命力。 「嗨,你好!」展場入口處有一隻大黃狗,向大夥兒打招呼,由稻草編織而成的大狗,模樣栩栩如生。巧妙的是,黃狗參雜部分咖啡色,這可不是染色的喔!這些素材都是天然的稻草顏色,巧奪天工的作品,吸引不少人合影留念。 稻草的動物作品非常多樣,有可愛的雞隻;有胖嘟嘟的小豬;最吸睛的還有一條長數公尺的稻草龍,龍頭、龍身,編織得十分精實而細緻,活靈活現的模樣,展現飛龍在天的氣勢。「這條龍曾踩街表演,贏得很多掌聲..」導覽志工特別介紹這條龍的輝煌經歷。 稻草潛藏典雅的藝術因子,由稻草編成的三合院模型,散發古樸風味,教人倍感親切;保溫用的草編「茶壽」,牽引不少人懷舊的記憶;「感覺很不錯喔!」我拿起健康稻草棒,試用一下,捶打背部,剛柔並濟,觸感頗佳;這裡每一種物品都別具特色。 經過文創改良後的草鞋,更具多元性,如健康拖鞋,鞋底是稻草,鞋面則為布料;保留草鞋優點且兼具美觀要求;也有將草鞋設計成小盆栽吊飾,掛在牆壁上,寓意「避邪」。有趣的是,這裡亦展示早期的牛隻和馬匹的草鞋,造型相當特殊而精緻,頗引人矚目。 親身體驗,帶來無限樂趣。「好可愛的鉛筆!」這裡設計有DIY的項目,稻草人鉛筆、風車、鑰匙圈……等,遊客在此DIY,增添不少歡樂氣氛。 稻草工藝融合著先人的智慧,刻畫著當年胼手胝足的歲月,如今導入文創思維,拓展出更寬廣的空間,典雅的作品,帶來賞心悅目的風景,勾勒出美麗記憶,頗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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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抒情文學史
闇默的獅子 五、六十年代,司馬中原、朱西寧、段彩華並稱小說三傑。而段彩華的光彩,始終不如前兩人。他顯然是被低估了。 六十七年讀輔大那年,我任系刊主編,請了段彩華先生來演講 。講題想是「現代小說的技巧」之類的。當天他依約來了,臨開講前五分鐘,除我之外,會場仍空無一人。我趕緊跑回教室找人求救兵,同學意興闌珊,我又趕回會場,心裡暗暗禱告奇蹟快出現。段彩華先生對著我一人講了十來分鐘後,總算進來了兩三個同學。為自己辦事不周羞慚不安、坐在台下的我,留意到他在這種情況下居然能完全喜怒不形於色、平靜如常把整個演講作完。當時的我,對人性人事應該還是矇矇懂懂的,但我的確已經明白,身前這人心性如此沉穩,如此波瀾不興,那是必須要有一番人世的履歷才能達到的修養。 第二次見面,已是近三十年後的事了,九十五年底,在桃園大溪藝文之家,一群詩人銜命前往朗誦自己詩作,張默、碧果、辛鬱……。段彩華不是詩人,卻也在受邀貴賓之列,我很好奇,暗暗等著他上台的表現。輪到他時,他不急不徐講了一個笑話,引來滿場哄然。日後我才知道他早在民國七十五年出過兩本幽默短篇小說集:《流浪的小丑》和《一千個跳蚤》。儘管笑語盈盈,但我隱隱然感受到他有一份和眾人,或眾詩人,格格不入的落落寡合。 他一貫不動聲色,近乎冷漠地,淡漠微笑著。我送他一本自己的詩集。他安靜接受。直到中午,他遞給我一本他的自傳集《我當幼年兵》,很顯然,上午我送他詩集的時候,他一開始並不準備送我書的。這又表現出他一貫的對人世的疏淡。 想來,我很對不起段彩華,直到他於前幾年過世,我才從書架抽出這本《我當幼年兵》贈書,仔仔細細瀏覽。這也才回頭拜讀他的一些小說。我不由喟嘆:眼前這人是頭獅子啊!闇默的獅子!其小說藝術表現手法精彩,卓落不凡,但怎麼始終沒有贏得該有的崇隆聲望呢? 「那座山從遠處望,只是淡淡的弧線,一根一根重疊著,飛鳥的翅膀 可以將它折斷,穿進針孔裡也不夠縫一件衣裳。走進去卻非常開闊,峭石從前面突起來,雲霧自林中上升,鬱結在頭頂,成瓢成碗向下 落雨。」 這是其短篇〈雨傘〉裡的一段文字,其生猛、靈動、精準,可不是一般小說創作者寫得出來的。 他的許多小說在一開場,立刻用動態來推展故事情節 : 「七十多年以前,從新安鎮開出的一列火車上,坐著往西行的旅客。有兩個年輕人從一節車廂的車門裏跳出,影子飛閃兩下。一個年輕人竄得很遠,腳尖一沾地便栽倒了,由於他學過國術,左腿受點輕傷。轉身去找他的同伴時,發現對方被捲到車輪底下,軋斷一條腿,鮮血染紅軌道和枕木。」(〈戲迷世家〉) 這就是他所謂的「動的描述觀念」,主客觀統攝到一個個以動態顯示的靈視的點。這篇小說體裁較近散文,看似雜沓的情節,最後收束在一個人事散盡、淡淡的哀愁的餘音裡,也把戲劇和現實彼此如虛似幻、終究一場空的題旨給暗喻出來。這種寫法,有日本張愛玲之稱的散文巨擘向田邦子也是其中佼佼者,正好,段彩華先生跟她一樣,都有其戲劇方面的背景。 今早,瀏覽書架上排列的書,那是吮盡人心血的,一顆顆頭顱呀!一張張臉孔浮現,忽而悲,忽而喜地,終究靜靜瞅著我,不,他們的眼光、視線投得更遠──投向那最遠最遼敻的空茫。頭顱及臉孔的主人之一,就是日漸闇默的小說家,段彩華。 七等生與黑眼珠 1979年6月底,自己用五天時間寫完近兩萬言的〈恐懼與顫怖--七等生「我愛黑眼珠」李龍第生命信仰的雙重辯證性〉,隨即奉投《中外文學》月刊。我親自把稿件送到台大外文系辦公室,交給一位坐在最靠近門邊,工讀生或助教模樣、略顯靦腆的先生。我走出辦公室,在大樓門口,跟著也走出辦公室的靦腆先生,請我幫他和他朋友拍一張照片。 這位靦腆先生,就是當年寫出《薔薇學派的誕生》一書成名的詩人:楊澤。 我在1979年到1981年之間,寫了一系列七等生評論,集結成《七等生評論集》,(跟日後增加篇幅、在苗栗縣觀光文化局版的《七等生生論》不同版本)七等生原來答應幫我寫序,後來說似乎不宜由他來寫,但他親自北上把我的手寫稿送到洪範出版社,洪範還又把稿子寄到美國的楊牧。隨後有一天,我接到洪範寄來退稿函,想是看在七等生的面子吧?信寫得很客氣,還跟我道歉,說是沒有善盡照顧年輕作家的責任云云。事後從七等生口中,得知所有洪範股東只有楊牧說暫時保留。當時我對這點不免很感意外,因為在那本集子裡,收錄了一篇〈關於楊牧「七等生小說的幻與真」的幾點質疑〉。 這期間我決定去苗栗通霄拜訪七等生。當天中午,我去到通霄那條大街的街尾(從那頭算是街頭)一間瓦屋平房,外面有塊空地,種了我沒留意是哪種植栽的圍籬。女主人在廚房炒菜,我去跟她致意後坐回一角擺了張鋼琴的客廳,和七等生幾乎沒交談。用餐時,我偷偷瞄了女主人一眼,果然有一雙〈我愛黑眼珠〉中晴子的眼睛。她說了一句:「菜太少了。」桌上分明擺了四、五道菜一湯,依我看,三個人吃還嫌多了些呢,但自己不知怎麼,很不懂事,居然安安靜靜沒答腔。七等生淡淡地說:「不會,剛剛好。」我們主客三人,沉默地用餐。 劉再復 2005年,劉再復到中壢雙連坡中央大學客座,每週一次,共作六場關於紅樓夢的演講。我恭逢其盛,拜聆了其中兩場。 其中有一場演講,他用兩個觀點談紅樓夢,一是用王國維借諸叔本華的悲劇觀,一是用禪宗的頓悟。課堂上我請教他有沒想過用佛教唯識學的觀點來看紅樓夢呢?假如我沒記錯的話,他是說唯識學未免太零碎了,這樣的回答,我有點訝異,因為唯識學雖名相龐雜,卻是有其一套縝密而周全的大結構的。但日後想來,這是他論述一貫的趨向,對於紅樓夢一書,他不喜飣餖考據,偏愛直見性命之學,難怪他寧取禪宗而捨唯識。 撇開道德學知不談,劉再復眉宇神色間,似乎並沒有留下多少文革給予他身心上傷害的痕跡,要知道他1963年從廈門大學中文畢業後,到北京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新建設》雜誌任編輯,再三年,即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開始了十年浩劫,全社會科學院多少學人,臥軌、服毒、上吊,接連一個個自殺,那是多麼慘烈?怎麼沒給他留下陰暗的影子?或只能說,劉再復披荊斬棘中開出了一條血路,從其扛鼎之作《性格組合論》一書的主要觀念:「人物性格的二重組合原理」,人具正反兩面性格,而想見劉再復是從其中自我提點、自我提升其精神境界,使之能建立一套安身立命的世界觀暨人生觀,俾供自己悠遊其間的;或再加上其中文系背景,中華文化某種堅韌、正面的一面拯救了他。所以他雖離鄉去國,流浪世界各地,卻並無悽惶之態,反而神情矯健且舒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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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一位天兵的漁船驅離記
時間來到70年9月初5,自從8月底狀況1後,整個島上彌漫一股肅殺的氣氛,守備上更加嚴謹,因此槍聲非常頻繁,機槍聲也不絕於耳。此時距離我退伍的時間,剩20天。心情五味雜陳,捫心,無法想像就這樣要離開位在國境最前線的大膽島。 這天向長官報備後,我往北09串門子,找與我交好的老士官長,向老長官報告「即將退伍」,正在聊天的同時,衛兵向著盡是大陸漁船的海面開槍。然而大陸機帆漁船對此槍聲,無動於衷,繼續往我方靠近,眼見此景,惹毛了老士官長,只看他一手推開衛兵,大喊一聲「我來!」隨即熟練的把50機槍彈鍊卸下,並重新裝填燃燒彈,快速的往海面射擊,「洞、洞」兩發,機帆船著火、漁船隊快速掉頭,往大陸岸邊駛去,漁民人員跳下船,汲水滅火,一連串像連續劇般;回頭望向士官長臉上,顯露出得意的一抹微笑,「哇!超精準的射擊。」內心肅然起敬起士官長不傷人身的射擊能力。 因為大膽守備嚴禁,保護了大膽島兩公里內的漁場,保留豐富的魚資源,然而利字當頭,大陸漁民冒死捕撈,大膽守備必需拚命驅離。 回到北02,到哨所與衛兵閒聊,並提及老士官長射擊的經過,向衛哨表示如果有機會,請讓我「打驅離,過過癮!」話說當下,一艘機帆船出現在遠處,我問:「這有越界嗎?」衛兵答,「你認為越界,就報戰情打驅離。」一時間興奮感湧上來,請他幫忙報戰情室,我拉好槍機,瞄準,兩發點放,「洞、洞,洞、洞,洞、洞」,正在狐疑怎麼沒看見彈著點的水花?兩衛兵已經笑翻了,直嚷:「阿採買ㄚ,哩是打什麼啦!到底會還是不會?怎麼全挖地瓜,都打在200公尺左右而已。」原來瞻孔,是圓小洞,我把大方的孔當瞻孔了。看來採買兵當久,真的技能不足,要射擊還是得受過訓練,否則直鬧笑話了。心裡OS大陸漁民應該也開心笑了:「這天兵不是士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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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邂逅
赤柯山醒了 躲藏煙嵐翻騰的 金針花也醒來 惺忪睡眠 徘徊夢境邊緣 一日春花 夕暮收場 打工的少年趁花包未裂 摘取一根根花束 彷彿推開黎明簾幕 一切的聲音 未被鳥鳴催醒 浸透的陽光 隨露水滴滴 清瘦的收割 淡淡初秋 註,花蓮赤柯山採金針獵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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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別阿姆斯特丹
來到荷蘭的這幾天完全脫離網路的生活,加上白天延長,時間似乎就加倍的增多了。到附近街頭散步,經過正在修整路面的街道,那家書店已經開門營業了,書架上和桌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小小的書店是一個戴眼鏡的女老闆在經營,她幫我將荷語版的《小王子》包裝好,好奇的問我在學荷蘭文嗎? 室外依舊陰陰雨雨帶著寒氣,沿著運河走到西教堂前,成群的鴿子在廣場上踱步,我坐在高背的長椅上打開新的畫冊。抬頭仰望美麗的西教堂,陣陣鐘聲迴盪在濕冷的空氣中,到處都還留有女王日狂歡後的狼狽景象。街上堆疊的垃圾瓶罐碎玻璃,運河上漂浮的垃圾汙染了河川的美麗,清潔人員不曉得要花多少時日才能將髒亂清除。 進入歐洲的第六天,在阿姆斯特丹漫步,彷彿街道都熟悉起來,招牌路標街燈洗街車霓虹燈都那麼熟悉。即使市區範圍不大,卻還是有許多地方尚未拜訪,在這梵谷的國家,也許有一天我會好好的認真追逐梵谷的足跡。在短暫的人生中留下深刻痕跡的他,當我們看到同樣顏色的天空,同樣的色彩濃烈的世界,我的人生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能夠這樣決然全心的投入在繪畫這件事上,如果僅有十年時間,能有這樣多產多彩多情的作品驚人誕生嗎?想起之前來台灣展覽的梵谷作品,又掀起一股梵谷風,有人能體會他的寂寞孤獨,有人能理解他的執著堅持,有人能感受他的瘋狂真摯嗎?如果當梵谷這樣的一個人在你生命中出現時,能像西奧一樣無條件的全力奧援嗎? 你能做我生命中的西奧嗎? 我回到旅館收拾行李,旅館櫃檯負責的捲捲男今天休息,換了另一位戴眼鏡的男人值班。幾位打掃的大嬸忙著在儲藏間整理東西,男人跟他們聊天交代事情,看她們略顯沉默的忙碌身影一層一層樓的打掃清潔。負責早餐的男人也沒閒著,在這條許多旅舍林立的大街上,也許競爭也相當激烈吧。 我揹起沉重的行李,到中央車站排隊,將火車券蓋上生效章後,坐在月台等著列車載我前往夢中的巴黎,默默地揮別阿姆斯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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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坑道足音與燭影
有時候真的不懂,當年我的連長在搞什麼,總是不好好在自己寢室辦公或休息,卻喜歡島上到處走走逛逛,自己一個人也就算了,偏偏拉著無辜的我也參與下去。 記得是農曆七月的一個晚上,我在連長室整理他的一些東西,並擦拭他的皮鞋,送送幫他泡的冰咖啡,和他聊著天時,一位兄弟梯的楊姓弟兄敲門,請求進入。 他接任參謀的業務,連長讓他進來。 白天裡,連長巡視南山方向的坑道,從生明廳方向至中01據點的坑道,巡查坑道裡面蠟燭是否齊全,連長有說:「萬一哪天,島上發生戰事,如遇沒電時,坑道裡面會一片烏漆麻黑的,戰備轉下坑道時,會分不清出方向位置。」白天巡查時,發現在坑道內擉放蠟燭的洞口,已沒有蠟燭,要求這位楊姓弟兄,立刻拿蠟燭去辦這件事情。 楊姓兄弟報告說:「連長,現在時間已經快半夜11點多了,這麼晚了,而且又是農曆七月,晚上一個人走坑道會有點怕怕的。」聽到這句話的我,低著頭不語,拿著皮鞋猛擦著,心裡想:「這王八蛋!你講這句話分明是衝著我來的,是兄弟別吧我給拖下水啊!」 連長說:「一個人去會怕,我的傳令現在也沒事情,那就陪你一起辦這件事情吧。」我立刻抬頭看著連長,那表情,一副憋著要笑不笑的樣子;而那楊姓的兄弟,也把頭撇向另一邊竊笑著。於是拿著一隻手電筒與一大盒蠟燭,嘴裡不斷咒罵著連長,白天時間這麼長,看完後也不立刻派人去,現在這麼晚了才要人去做,是要搞死誰啊?我們兩人就這樣在大半夜裡,從生明廳後方的坑道走去。 大膽島坑道,平時不管是白天或晚上,裡面的燈泡燈光都一定會是24小時亮著的,而燈泡的線路延著南、北兩地坑道,方便弟兄在裡面行走。白天裡一個人在坑道往返走動是稀鬆平常之事,但在夜裡,我還真的不太敢一個人自己走。我與楊姓弟兄從生明廳後方坑道進去。坑道裡燈泡依然明亮著,於是關起了手電筒,一路往中01據點前進。 走進坑道後的一段路程,果真發現連長所說的蠟燭口,有些蠟燭口裡面還是有之前的蠟燭放置著,但大都數都空在那裏。就這樣開始今晚的放蠟燭工作,打開那盒蠟燭盒,看到裡面的東西,我們兩瞬間傻眼,明明外盒標示顏色是紅色的,為何裡面卻參雜一大堆白色的蠟燭?到底是哪個智障弟兄的傑作,而購買蠟燭的弟兄腦袋,在想什麼?不知道白蠟燭都用在那個場所嗎?此一時機的坑道裡,看到這白顏色的蠟燭,任誰都毛吧?但心裡再害怕還是得完成,沿路往中01前進放置這蠟燭。 前往中01坑道的路段,有一段下坡,走到一半,我突然聽到一陣腳步的聲音,於是我停下,前後觀望一番,還是認不出聲音來 自何方,於是發聲問旁邊的弟兄。 「ㄟ,你有聽到其他的聲音嗎?聽起來像是腳步聲音ㄟ。」 「我沒有聽到什麼腳步聲音。」 「有啦!是從坑道上方傳過來的腳步聲,真的沒有嗎?」 「沒有、真的沒有,快點弄完到中01據點,從上方回連部去。」 後來我們兩就沒再多說任何一句話,將連長所指示的任務做完,從中01據點坑道走了出來,與據點弟兄閒話連長一番,才回連上與連長報告事情完成。 此一坑道裡的腳步聲,我就當那是我們走在坑道裡的回音,加上那白色蠟燭的緣故,讓腦袋裡產生了所謂幻覺而已,直而幾年後,兄弟梯聚餐時閒聊,再度談到此事,原本以笑話方式來道說連長,但楊姓弟兄卻在此時坦承,他當時「確實也聽到我們以外的腳步聲音,而且聲音由上方傳過來,且腳步聲不只一個……」,他說他「一直裝鎮定」,並且說我「很白目」,他已經表現得很的明白,我卻一直強調當時的情況,那時他真的很想揍我一拳,要我別再說了。聽完他描述當年的情況,我有一種想掐死他的想法。 還沒有到大膽島前,我算屬於鐵齒、不信邪的人,但幾次的巧遇與經驗的故事,讓自己不得不去相信與尊敬祂們,我也相信這些大膽「過去的弟兄」們依然堅守祂們崗位與任務,繼續堅守著大膽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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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抒情文學史
菩提 自己和眾多資深作家前輩作忘年交,其中第一位是應該是詩人菩提。 桃園縣文化局委託元智大學舉辦「重返春天的桃花源2006桃園詩歌節」,我參加了當年6月17日在大溪藝文之家舉辦的那一場活動,記憶所及,應邀與會朗誦詩作詩人有羅門、蓉子、菩提、丁文智、張默、趙天福、向明、顏艾琳、孫家駿、我還有元智總務長兼英詩翻譯家尤克強教授……等人。我上台朗誦了剛出版的《兩百個玩笑--給那些遭時代及命運嘲弄的老兵》的第一首。事後得知,這引起了菩提的注意。後來我送給了他這本詩集,承他謬賞,他寫了一篇〈風貌凋零--試讀黃克全詩集「兩百個玩笑」〉刊登在2006年12月第254期文訊雜誌上。我投桃報李,也為其詩集《城外明媚》(唐山出版社,2007年)寫了一篇小序:〈孤蓬自振,驚沙坐飛〉。 那陣子,我們時常互通電話,有一天他在電話裡問我一個問題:為什麼《心經》中講「空」掉一切後,又要來一個什麼都「有」?前面不是說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生香味觸法……,乃至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嗎?怎麼後面緊接著又來個「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呢?意即前面已經空、無掉,後面卻又有所得?他說問過讀東海哲學博士的詩人敻虹,也沒有得到答案。我說「老師您把我考倒了,您讓我先想想吧!」隔一陣子,我自認有所領悟了,這樣回覆他:「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就是無上正等正覺,而這個正覺就是所謂「無所得」呀!所以觀自在菩薩前面說「無」,後面同樣也是說「無」,並沒有說「有」。 前面這樣的回答大致沒錯,但卻不是順著《心經》題旨來解答的。甚至諸如用《大乘止觀法門》:「有即非有,唯是一心。」或「雖知本不生,今不滅,而以心性緣起,不無虛妄世用,猶如幻夢,非有而有,故名為觀。」這樣從語義字根本的解釋也不是最切題的。直到自己讀到《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善現菩薩逐品為菩薩說法,自己才能稍更撥開迷霧。我以為用善現菩薩的告喻就可以化解菩提老師的疑惑,即觀自在菩薩先說無,再說有,是為要喻知我們無即有,有即無。唯是一心,別無二法。然而善現菩薩說:「若無方便善巧,不為善友之所攝受。」這就對了,這所謂「方便」便是「無所得」(辯大乘品第十五說:「然以無所得為方便。」善現又問「為何等法不可得耶?」佛言:「我不可得畢竟淨故。」大般若經裏少不了佛典隨處可見、智慧第一的舍利子(即舍利弗)但此經說法卻讓給了善現菩薩,而祂也不辱佛之囑咐,把般若慧由體到用,由細微到廣弘處,無一不闡釋得妥切,而贏得佛的稱讚,可見其殊勝風光。 日後我特地為他寫了一首詩〈那個叫菩提的漢子〉: 那個叫菩提的漢子 生來為了大哉問的 常丟給我一支支箭鏃般銳利的問題 我也總納悶 紫藤花, 如何往下承載你 粗獷的身子、微細的心思 如何不搭火車也能穿越一整個季節 如何在虛空的臉頰 摘下如許的青梅 世界逐漸模糊在你眼簾 小巷遁走成天涯的遙望 為什麼把一切「空」掉後 「有」就像隻兔子般跳出來? 毋寧你已經知道 你提出問題,但那問題就是答案 你不再開口,但那沉默就是話語 命運和自由互相指涉 在你取名菩提的剎那 惡童體:文學的異類 閱讀匈牙利裔女作家克里斯多夫·雅歌塔(1935年-2011),《惡童三部曲》而不感到噁心、震驚、傷痛、迷惑者幾希,儘管我知道,用純粹的惡意來諷刺上帝與命運的可能性還是有的,但我毋寧相信寫下這些不堪,就是一種悲憫。對孩子純真心靈的摧殘,是亂世兵燹硝煙中,人性扭曲的鏡照。 《惡童三部曲》(《惡童日記》、《二人證據》、《第三謊言》)最直接摔讀者或說世人一耳光的,是作者那種冷冽或冷酷到令人不寒而慄的敘述。其次,第二和第三部曲的加入,讓整個故事陷於迷離的真與幻,使小說有了後設的意味。使這篇小說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不屬於某敘事者的作品。 這種「惡童體」文本,不禁使我聯想到其他幾位特立獨行的作家及其文本:198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寫《蒼蠅王》的威廉‧高汀、亨利米勒的《北回歸線》、《南回歸線》、陳忠實的《白鹿原》、卡夫卡的《變形記》、卡謬的《異鄉人》、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黑色幽默的馮內果《第五號屠宰場》、《藍鬍子》也是此惡童體的衍生。甚至安部公房、邱妙津、駱以軍、黃凡、王幼華等人,他們有某部分小說都庶幾近之。 但「惡童體」文本的濫觴,極可能是伊索寓言、格林童話。原始版本的伊索寓言、格林童話出現不少令人驚悚的情節,日本桐生操寫《令人戰慄的格林童話》因真實性及尺度問題等而備受爭議,但恐怕也八九不離十。格林童話中的〈藍鬍子〉、〈青蛙王子〉、〈睡美人〉、〈杜松樹〉等等,無一不充滿血腥。如〈杜松樹〉故事中繼母用斧頭砍下兒子頭顱,肢解兒子煮成湯。飛來一隻小鳥唱著:「媽媽殺了我,爸爸吃了我,妹妹瑪莉亞撿起我的骨頭,包在絹布裡,放在杜松樹下。」 就拿這則故事來說,繼母殺死孩子,拿來煮湯,不知情的父親竟還邊喝邊說「好喝」,實在是殘酷至極,令人不忍卒睹。《格林童話》當中這樣充滿血腥的殘酷故事情節相當多。(在許多童話故事的原始版本,母親這角色身分其實是生母,後來才改成繼母,如〈白雪公主〉的皇后身分)。 這類故事當然非常不適合兒童閱讀,所以後來的版本都把它們刪除了。 可是,儘管已經做過刪修,往後的版本還是充滿許多殘酷的場面。就拿〈強盜和女婿〉這則故事來說,就有一夥強盜把擄來的女人脫光衣服放在餐桌上,一面拿刀割肉,一面在傷口上灑鹽的情節。 當時的書評家多半把批評火力集中在《格林童話》的性愛場面,童話中有性愛場面?有的,〈白雪公主〉原著中就有國王潛入白雪公主房間、吸吮親生女兒腳趾的亂倫、皇后叫廚師把公主內臟撒鹽烤過之後送上了餐桌、 七矮人們每天晚上都輪流跟公主交歡,而王子無法愛上活著的女人,他有病態的戀屍癖,總會抱著屍體忘情撫摸等等情節。 故事最後,白雪公主看著母親被刑罰穿上鐵鞋跳舞、跳到力竭而死為止……,凡此在在充滿著日後文明社會難以容忍的人格病態,所以才被一一刪除或修正。 《瑪麗》 《瑪麗》是弗拉基米爾‧納博可夫的處女作中篇小說(其第一篇短篇小說處女作應該是一九二一年的〈娜塔莎〉)一九二五年在柏林動筆,隔年脫稿,當年先是由一家流亡公司推出其母語俄文版,再兩年,出德文版譯本。直到四十五年後,才有英文譯本。但我要說的重點不在這裡。 他在為這英文版譯本寫的前言(序),有一段話引起我的注目,大概是說作家處女作都有自己經歷的影子,但作家這樣做與其是撿現成,「不如說是為了擺脫自我後,可以去輕裝從事更美好的事情。」 納博可夫這番話可作多方面解讀,譬如說他在寫作之外--而不是之餘,從事鱗翅類昆蟲學的研究(他經常和太太開車在落基山脈和大峽谷等地撲捉蝴蝶)、翻譯,或者去作語文教學。但我喜歡作下面這種解讀,即納博可夫寧可在形式上作各種探索或說冒險。形式的冒險隱喻著包括道德的冒險,生活的無限可能,《洛麗泰》是最好的演示,《絕望》、《黑暗中的笑聲》、《幽冥的火》……等等,何嘗也不是? 不,他那些反寫實手法、使讀者能跳出小說之外、讀者與小說人物之間拉開一段距離的小說,幾乎都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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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話小語】 故鄉窗景
一扇窗開啟心靈的想法,將記憶中的照片畫入圖紙中 一份心情隨著音聲留在迷人的時光裡。 窗如雙眼般,透過它望見天空的高遠,看到屋頂外的紅瓦美境,感受到陽光的溫度,見證到人生歲月的變化……。 窗,雖在某些時候限縮我們的視野範圍,卻是情感上的延續,無論距離多遠,那些美麗的光影及風景,曾在迷人的歲月裡,陪伴走過所留下的痕跡,都是最美麗的影像紀錄。 光陰隨時間而移動,美麗的窗依舊靜靜佇立,依舊靜靜的期盼與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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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抒情文學史
〈哦!蘇珊娜〉 一首民歌和一篇小說,幾乎同時進入意識。小說是陳映真那篇略帶哀傷的故事。民國六十八年,我在書評書目當文編,忘了誰借我一篇影印的單篇小說 <哦!蘇珊娜>,讀完後我如獲至寶,想再複印一份留存。書評書目社在新生南路巷子內,中午,趁用餐時間,順便溜到附近永康街一家小小的影印行。 小店一位年輕女孩接過稿子,幫我影印。她邊印邊瀏覽手中的紙頁。突然,我們發現店裡一台收音機流洩出一首歌,啊!歌聲可不正是小說裡反覆出現的那首<哦!蘇珊娜>民歌的旋律: 哦!蘇珊娜,請別為我哭泣 我來自阿拉巴馬………。 年輕女孩和我兩人驚瞿地互瞅一眼,她頓時笑了開來,而不知怎麼,自己好像某個戀情被發覺似的,臉頰微熱,但我儘量裝作若無其事,保持自己原先進門時冷肅的表情。啊,其實我當時內心的激動,直到近四十年後的今天,還記憶猶新。當時,彷彿一道夾帶閃電的雷擊打在我們兩人中間。文字就是那道閃電,把一首美國民歌和一篇陳映真小說連結起來,也把我和那陌生的女孩連結起來,儘管事後我們兩人又各自天涯。 黃春明〈魚〉 自己和黃春明並無個人私交,只私淑其人,竟有了第一次面對面接觸的機緣。我讀輔大大二那年,林明德老師邀請黃春明到學校文友樓演講,講著講著,林明德老師突然在台上問:「黃克全有沒有來?」我嚇了一跳,硬著頭皮上台,站在講台黃春明身邊,講了稍早我應陳曉林之邀、在中國時報海外航空版「燈下讀書」專欄寫的那篇黃春明的〈魚〉。 收入國中國文課本裡的這篇短篇小說,故事是講貧窮家庭一對祖孫,為了一條鰹仔魚而吵架。編審委員對這一課的題解也寫得--至少在我個人看來,是寫得不怎麼得宜的。我在「燈下讀書」的第一篇文字就寫了〈黃春明的「魚」要說些什麼?〉,我認為,越是最親的人,也就越受不了彼此之間那種無法溝通的憾恨(當時我只說到這一點,黃春明在一旁說:「你講得對。」)。孫子阿蒼把魚掉在回家半路,阿公嘴裡相信,但阿蒼體知到阿公的半信半疑,所以他受不了,把水瓢摜在地上。相對的,阿公也受不了孫子不能體會到自己對魚的期盼落空,而情緒失控了。祖孫二人的使性子是情緒使然,但二人的衝突其深層、根本仍然是情感、是親情。小說最後這幕場景: 「你不要再踏進門。我一棒就打死你!」 阿蒼馬上嘶著嗓門接著喊了過來: 「我真的買魚回來了。」 傍晚,山間很靜。這時,老人和小孩瞬間裏都怔了一怔。因為他們都同時很清楚地聽到山谷那邊回音說: 「--真的買魚回來了。」 這裡出現了一個隱喻的符碼:自然。自然回給人無限的包涵、寬諒、渾倫無間隙。自然與人事糾葛先是一種相對的隱喻,接著,人只有回到自然那裡,才能安歇及無憾。 蕭伯納說 蕭伯納說:「歷史除了人名是真的,其餘全是假的;小說除了人名是假的,其餘全是真的。」亞里斯多德在《詩學》書中說:「詩比歷史更真實。」亞里士多德論述重點有二:1,歷史寫過去發生的事,詩(文學)寫未來將發生的事。2,歷史寫殊相,一個個事件,詩(文學)寫共相,所有人心人性中的本質。 自己面對前面這些標舉文學的話,毋寧是百味雜陳的。1925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蕭伯納,基本上是十九世紀的人。亞里斯多德那就不用說了,是西元前三世紀的人,都還處在一個相信文字、相信有一個自我主體性的時代。即使是摧毀柏拉圖主義的西方傳統形上學,擬以遊戲一題來代替此形上學,以永恆回歸一題來挽救此形上學無超越性的困境,終究還保留一自我主體,直到傅柯出現,宣布主體已死,一切才告煙消雲散。 現代性的自我逆反 三年前,在台北教育大學舉辦的七等生學術研討會初識七等生哲嗣懷拙,不久前又在李錫奇藝術中心開幕典禮上,碰見懷拙,我問他爸爸好嗎?他回說好。 2006年左右我送了幾本書給七等生(假如沒記錯是《夜戲》和《兩百個玩笑》),他回撥了一通電話來致意。當時他出了一套十冊大全集,我問他真的封筆不寫了嗎?他回答:「真的呀!我要說的話都已經講完了。」語調篤定、輕快而明確,我不得不信了,但我總覺得自己的七等生論述還沒寫完。這幾年來,我一直自我期盼,想以「現代性」議題再來論述他,但始終沒動筆。 楊照在談論七等生<兩種文體──阿平之死>時延伸地提到,七等生用可溝通的文字表達自己不可與人溝通的寂寞。說得好,但還只是文學語言、抒情的說法。七等生文本,總括看來,莫非是在表達人渴望那種自存自在的活的尊嚴而已。話說回來,作為一個現代主義性質很濃的作家,這還是其中的某個併生的層面,七等生也受到現代性那種價值自我逆反的雙重性,或說:悖論,所左右,譬如說現代性是進步的、充滿希望的,但也是頹廢的、絕望的。所以前面說七等生莫非是在表達人渴望那種自存自在的活的尊嚴,但另一面,他同時也對這種所謂的生活的尊嚴充滿鄙夷及不信任。 于堅 2015年首屆「李白詩歌獎」,洛夫以《洛夫詩全集》掄元。「李白詩歌獎提名獎」則由于堅、西川、沈葦、歐陽江河、楊煉等五人共同奪得。 2011年,羅門交待我寄一本我自己剛出版長詩集《在最深處的黑暗,你穿著光》給遠在雲南昆明的詩人于堅。不久,我接到于堅回贈在加拿大付梓出版的中英文對照詩集《便條集》(簡體字版),書頁裏並夾帶了一封短箋,書信前一般的客套話就不說了,簡牘裡的重點在這幾句: 長詩其實也是片斷的積累。詩重要的是氛圍,場的建立。倒還不在起承轉合的邏輯。 于堅的品評,「詩重要的是氛圍,場的建立」這觀點我接受,也很喜歡。但于堅對於寫長詩不以為然,這點倒很出人意料。因話說回來,所謂「場」,是可大可小,可長可短,一個意象是場,若干意象串聯起來也可以是一個(大)場,萬不可說窄了。我想寫一篇意見表白自己的立場,但卻恐交淺言深,未免唐突,因此作罷。 我讀了信,接著仔細閱讀《便條集》,其文字隨處窺見慧點的靈光,有些句子,舉重若輕,能從微求生活情節的反差對比中,逐漸逼仄出一股引人深思、悠悠不盡的餘音: 汽車在高原上飛馳 原始森林的邊緣出現的時候 一頭虛構的野鹿/竄進我的內心 但我沒有草地和溪流 讓它長久地逗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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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中邪的新兵
2001年,剛從北山連卸下中尉排長職,來到南山接任情報官一職,某一天的下午我在新大膽醫院(也就是目前島上的警察局)與醫官正在聊天之際,突然接到戰情命令,「命令醫官隨吉普車待命全島、實施雷霆演習。」這一指令意謂部隊發生逃兵事件,全島官兵必須放下手邊的工作,由士官以上的幹部帶領全島官士兵搜索全島。 我好奇地跑到戰情室,問戰情官「發生什麼事了?」當時值戰情的戰情官是人事官,他說「有一名營部連的新兵不見了,懷疑是逃兵。」之後透過情報士的了解,是一名剛上島的新兵,在下午打掃時間,由老兵帶領著去打掃舊大膽醫院附近的區域。老兵為了嚇新兵,免不了跟新兵述說當年大膽醫院的故事。據說砲戰期間,大膽醫院除了救護受傷弟兄外,在當時也充當臨時停屍間的一些靈異故事。 這位新兵弟兄在聽完有關舊大膽醫院故事後,就被派往該坑道打掃。那是一個完全沒燈光的坑道,坑道為避免敵人入侵槍擊,不會挖成一條筆直的通道,通常在通道的幾十公尺處會設計成一個小彎道,或是砌一面有射口的牆。在坑道深處有一個彈藥庫,而要到那個彈藥庫前有一個轉角。過了轉角要到彈藥庫旁的地上被人放了一尊達摩的神像,神像是誰放的已經不可考。 在過了打掃時間後,因為該員沒有集合,且經巡查舊大膽醫院坑道,也沒找到人;經過營部連自行找尋一小時無果後,報告指揮官。指揮官下達戰情命令後,開始雷霆演習。 這時所有島上的官兵,除了站哨衛兵,及重要勤務執行中的人外,全體兵員距一大步的距離,開始從最低處往上搜,幾個小時後,在舊大膽醫院上方,一處無路的岩石凹陷處,找到該員。 這次事件,當初帶隊打掃的班長,因為沒有掌握阿兵哥的行蹤,受到了處分,同儕也因為被罵,開始將怒氣出在新兵身上,雖然沒有動手,但言語的霸凌已經構成不當管教了。一句「海沒蓋蓋子」構成這一系列故事的開始。 這位新兵一旦抓到機會就往海裡跳,好在守碼頭的士兵,都有救生員的執照,都能即時把他從海裡拉上來。但這狀況,連長也不敢讓他去站衛哨。再者該員也不願意吃飯、說話,逼得連長不得不將他綁在餐桌前,24小時由衛兵看管,避免該員做出傻事。 經醫官建議,將該員送到黃厝醫院,開轉診單到大金花崗石醫院。這個任務的押船軍官落到我這個情報官身上,隔天我就帶著一個醫護士,一起帶該員新兵下島;當然在船上為了避免該員做出傻事,也是全程將他綑綁在菜船的欄杆上。我為了解及安慰該員新兵,跟他說了一些話,藉以了解該員情形。 我在幹排長時,帶過不少新兵。新兵是不是畏苦怕難?是不是裝病?一看眼神就知道。但這位新兵給我的感覺,就不像裝的,且大部分時間的眼神呈現呆滯、無神,有時甚至帶點嚴厲、透著點邪惡的感覺。 到了小金的離島支援小組,我跟小組組長借了一名公差後,就帶著新兵和醫務士,叫車直奔黃厝醫院。就在開完轉診單後,小組的公差說,黃厝醫院旁有一間廟宇還蠻靈驗的,建議帶那位新兵進去廟裡拜拜。當時的我年輕氣盛,根本不信這一套,就請那兩位士官拉新兵進去拜,我只在廟門外等。 說也奇怪,那位新兵開始時,一直咬著牙,不願進廟門,經兩個士官押進去後,突然全身癱軟坐在地上。看到這一幕,我也傻眼了,「真的是神明保佑嗎?」經過上香,簡單跟神明說明狀況後,這個新兵竟開口說話了,而第一句話是他「肚子很餓。」我心想,經過2天2夜沒吃飯,當然會很餓,以為是他裝病已經裝不下去。一行人轉往東林附近的小吃店,叫了幾個便當吃。在吃了一個便當後,大伙都飽了,唯獨該員新兵還在喊餓。想可能因為太久沒吃,餓壞了,又再叫了一個便當給他吃。但奇怪的事發生了,這個兵開始一直不停的叫「白飯、吃白飯。」覺得不對了,立即將他架走,但他卻還繼續跟我喊餓。我想,他應該是還沒回復正常。 押回小組後,不敢放任的綁他在床上,跟組長說「該員晚上不能站哨,且每班衛兵都必須注意他」,直到隔天早上,第一班船將該員送至水頭碼頭,由碼頭那頭營上的士官長押車,直送花崗石醫院我才算任務了結。 後續經了解,該員病情並未好轉,新兵家人也到金門花崗石醫院來關心,最後被後送回台南成大醫院旁的精神科軍醫院裡。我退伍前,跟人事官聊起這件事,才知道該名新兵一直在那家軍醫院待到退伍。 現在想起這名新兵,他到底在島上發生了時麼事?是被什麼情形嚇到嗎?還是不當管教造成的?他還是我心中無法了解的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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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朱槿
林子裡正孕育鮮艷的生命 甘露一夜浸潤 初熟的靈魂自蒙昧中甦醒 姿顏慢慢旋轉舒放 迎著晨曦吐納清芬 好像待嫁少女 一顆心噗噗躍動 第一枚親吻來自蜜蜂 珠光鳳蝶舞影眩目 風卻煽動葉子們吟唱離別曲 作別這一場短暫的美麗 朱槿綻出一朵微笑 投向拈花的人 揭示生命最深沉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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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迎城隍大戲
記得那年,金門迎城隍,我以公假的身分和楊老師帶領著學生前往金城後浦城,準備觀賞迎城隍這齣宗教文化大戲。那天,正是農曆四月十二日,午後,就帶著學生提前出發,一路上學生興高采烈。 一到目的地,當然要先去城隍廟參拜城隍爺和眾神,祈求平安,保祐學生參加迎城隍作文比賽能夠得獎,也許這是我希望自己學生獲獎得名的私心,我很虔誠地跪拜祈求,也看見學生一一地膜拜。城隍廟裡人潮洶湧,香火鼎盛,在煙霧裊裊中,我彷彿墜入了回憶……。 那是民國五十餘年的農曆四月十二,城隍爺聖誕千秋與按例遶境巡安,正午時分,一位虔誠的鄉下母親,帶領著一群子女,來到城隍爺前誠心的燒香跪拜,口中念念有詞,祈求一家人平安順遂,祈求子女做人誠實,修身養性,讀書用功,學業進步,以期將來出人頭地……當年十餘歲的我,第一次來城隍廟,看到人山人海的場面,及眾神像奇特的面相,實在令我咋舌,尤其膜拜流連於謝、范將軍神像案桌前,心裡感到十分好奇,從此城隍爺就一直留在我的心靈深處……。 「老師!老師!……」有一位學生一直喊叫我。 「什麼事?什麼事?」我有些恍惚的回答。 「老師!有人也要跪拜。」學生說。 「哦!……」我有些不好意思,趕快讓位。 學生把我從沉思中喚醒,我才回神過來,心中還有一絲絲依戀、溫馨的感覺。接著,我引導著學生在城隍廟附近的大街小巷轉來轉去,主要是要讓學生親自體驗一下各陣頭人物化妝、道具準備的情形,使他們了解遊行人員背後的艱辛與用心,這是金錢買不到的經驗與智慧。我要求學生一定要將觀察所得仔細做筆記,作為寫作的參考材料。 「每一齣成功戲劇的背後,必定有一群辛勤吃苦的演員,不斷地鍛鍊身手、努力排演,最後粉墨登場,才能贏得觀眾熱烈的掌聲。」我很鄭重地向學生說。 「老師,是不是古人所說的『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有一位陳同學如此問。 「這位陳同學講得很對,就是這個意思。現在請大家好好仔細去觀察、體會迎城隍這齣大戲即將精采上演的人生敬業與專注態度,這些都是寫作的好題材,一定要記下來。」我予以肯定並進一步解釋與強調。 「好!謝謝老師!」學生們異口同聲的回答。 我們在大街、小巷、廣場穿梭中,除了看到即將上場的各陣頭遊行人員及蜈蚣座、藝閣、跑旱船、蛤精、旗幟、鑼鼓、神輦、神像、神獅、神龍、樂器、車輛……等各類道具外,最吸引我們的要算是現場的「妝人」了,所謂「妝人」,就是幫人化妝打扮,學生都看得津津有味,十分入神,許多小朋友和大人原來只是一張張的素臉,經過化妝師巧妙的彩繪,都成功地變臉,加上穿戴古裝或古帽,變成了各類著名的人物,甚至卡通人物也出現了,栩栩如生,生動逼真,學生無不嘆為觀止,這些將是下午遊行隊伍中最佳的男女主角哩! 我領頭走著走著,還發現:為了這次的金門迎城隍大戲,從我自己村里來了不少虔誠、熱心的人馬,很多阿嬤、婦女都自願前來隨香祭拜,一百多名男丁報名參加陣頭遊行,其中也有不少公教人員熱情支援,我過去跟他們一一親切地打打招呼、寒喧幾句。記得決定擴大辦理後,村裡的保護廟被遴選唯一代表本鄉鎮參加金門迎城隍遊行,消息傳來,信眾和村民都與有榮焉,我身為宮廟總幹事,當然全力贊成;召集廟裡迎城隍協調會時,我也極力促成,最後會議決定出動多組旗、鼓、輦,至少一百人參加,而且還製作代表保護廟特色的紅布條、服裝與帽子,讓整個隊伍整齊壯觀,精神抖擻,希望在迎城隍中大放異彩! 風和日麗,陽光普照,約莫下午兩點多,迎城隍大戲終於要開鑼了,我吩咐學生要用心看,學生在一旁萬分雀躍。你瞧!各陣頭人馬一一集結,排出最佳陣容,準備大顯身手,表現自己的特色與風采,城隍廟的眾神像早已在街頭打前鋒,大顯神通,威靈顯赫。在無意中,終於見到了「慶祝浯島邑主城隍遷治330週年紀念巡安遶境大典」的長橫幅旗幟開道,遊行正式開始,我趕緊拿起數位相機,選好角度,用心捕捉最美麗的畫面。一眼望去,只見旗幟飄飄,人群邁步,神輦大搖,鑼鼓齊響,樂隊猛奏……交織成一幅宗教文化的盛宴圖,有聲有色有味,和諧、典雅、莊嚴而隆重,此情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這時,我的內心不禁感到無比的舒坦與振奮,不知為什麼,我自問:「難道宗教無形中真能帶給人心的信心與力量嗎?是不是心誠則靈?或者是福至心靈呢?」我有些納悶。 不久,八音、南管飄來陣陣樂音,道士、長老個個嚴肅魚貫而進;我一定神,才端起相機,悠然瞧見穿著紅旗袍、提著紅燈籠的迎賓美女,邁著嬌步,婀娜多姿,臉上綻放著燦爛而迷人的笑容;各陣頭的旗幟迎風招展,有的高可蔽天;仙女散花、英雄會、卡通世界等精美蜈蚣座一一緩慢彎曲爬行而過,座上兒童妝扮各式各樣的故事人物,美若仙子,好看極了;一車一車白蛇傳、鄭元和與李亞仙等美麗藝閣,像耀眼的走馬燈,走向煙華人生,真是驚艷;精采表演的媚媒婆、跑旱船與蛤精美眉若隱若現,好笑有趣;鑼鼓隊此起彼落、神輦搖晃、乩身起駕,好不熱鬧;黃白神獅互相怒吼、神龍現首擺尾、跳鼓陣接二連三;電音三太子神靈活現,向人們微笑眨眼,好吸睛哦;婦女會腰鼓隊眾女神的窈窕身姿,也有看頭;還有保護廟及蜈蚣鼓陣引導車、萬安堂及美女腰鼓隊、李光前將軍廟的國旗隊、保生大帝廟、大學觀光企管系、大型氣球風獅爺、鼓號樂隊、警察局的包青天反貪反詐、法院的反賄選紙扇最清涼、八家將、鱟劇團、全國城隍廟聯誼會、高雄城隍會、外國吉他手、數名盛裝紅番……啊!真是琳瑯滿目,五花八門,鑼鼓喧天,鞭炮震天,令人目不暇給,今天很榮幸能夠享受浯島有史以來最盛大、最規模、最熱鬧的宗教文化觀光嘉年華饗宴! 和煦春陽高照,在榕樹下,學生們一面觀看,一面寫心得,還悠閒地搖著反賄紙扇納涼,樂在其中。 「你們村里來的陣頭服裝好整齊,出動了很多的『八座神輦』,而且左右搖晃得很厲害。」楊老師對我說。 「我們村里的『八座神輦』,底座比較重,和其他鄉里不同,所以搖法也不同,令人感覺猛烈又激情,神威浩蕩。」 「老師!你們村里那輛蜈蚣鼓陣引導車彎曲行走很特別。」有些學生說。 「對!有一位村民自願掏出腰包一萬八千元,捐贈請來表演的。」我回答說。 此時,我向楊老師及學生說一聲,要回村里的陣頭支援遊行,尤其要去搖一搖神輦,神輦隨著隊伍走遍了後浦城一半的大街小巷,雖然有人手換來換去,搖抬久了,我的肩膀還是感到有些酸楚,但是不敢說出來,只好忍痛下來,我發現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善男信女不斷地膜拜,好虔誠啊!途經城隍廟前,我們全體信眾在廣場參拜並合影留念,才抬著神輦、拿著旗幟、敲著鑼鼓繼續向前行……。 直到夕陽西下,晚霞滿天,楊老師和學生們都想要回去了,然而我依然沉醉在金門迎城隍這齣大戲的結局中,覺得依依不捨、意猶未盡呢!當戲中最後一座蜈蚣座緩緩走出西門榕樹下、迎賓美女露出告別的笑靨,迎城隍大戲就正式畫下圓滿完美的句點,我的內心感覺無比的踏實與滿足。 在歸途上,金門迎城隍這齣大戲的精采畫面,又一幕一幕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我想:策劃執行迎城隍這齣戲的機關和人馬,真是用心良苦,才能呈現出金門如此精緻的宗教文化觀光特色,相信金門迎城隍將會更盛大演出,期待來年喜相逢,我一定會再回來重溫好戲! 那年,學生們參加國中組「金門迎城隍作文比賽」,有一位女同學竟然榮獲第一名首獎,連我也獲得最佳指導老師獎,與有榮焉,是否因為我誠心帶領學生們觀賞金門迎城隍這齣大戲所得到的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