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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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篇
那夜的耳語令人沉醉, 迷失而憔悴, 忘卻所有的令人心碎, 冷不防一個不備, 所有的一切已不及追悔。 這一夜你不能睡, 望著漫天的星子混雜著城市的光靨, 無法沉靜的是不安靜的心。 都過去了,卻來不及說再見, 一切都沒有改變, 看起來似乎是,卻再也不是從前。 故事僅寫到那一頁, 於是,翻開夾頁,結束章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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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之鏡
老同窗是一面時光鏡子,映照曾經年輕迷惘的自己,以及那段青春漾時光。 連假前,忽地接到一通大學老同窗的電話,要來府城小旅遊,順便找我聊聊,我自然義不容辭作地陪。火車站前,遠遠看到一個熟悉又模糊的形影,闊別15年了,心中湧起絲絲緊張與期待,彷彿將要穿過時光甬道,跟昔日青春的我相遇,它將以怎樣姿態對現在的我Say 嗨呢? 此時,西南氣流旺盛的南台灣,窗外雨滴答個不停,時而嘩啦,時而叮咚,宛如往事留聲機傾瀉著歲月之歌。坐在老建築改建的咖啡館裡,空氣流動復古氛圍,咖啡香氣牽引舊日回憶,我們聊起自己與昔日同窗近況,有的正經歷死蔭的幽谷,有的飛往天涯盡頭,有的試圖東山再起,有的平凡安穩……。畢業後各奔東西,時光重新拼貼命運,各有各的際遇。也許,時光改變我們的是狀態,是心境,也是生命轉折吧。細細數算15年來,我倆人生其實也淘洗了好幾遍,歷經職場、婚姻、生育等等過程,一層一層鍍上生命色彩,擴充加深生命度量。 陪著同窗在老巷弄穿梭,從熱鬧青春的林百貨,到靜謐古典的台南州廳,老同窗總是一派悠閒自在,收藏回憶般記錄拍照點點滴滴,不急不徐調整相機取景,一下調光圈,一下調姿勢,定格最美好的瞬間。一如從前的她,隨遇而安,快樂簡單,走著自己的步伐,不在乎旁人眼光。向來急性子的我也學著慢下步履,沉浸在現下時光,不急著追趕時間,聆聽觀賞生活裡的風格細節,享受著與青春重逢的美好喜悅。 雖說人生有時,聚散有時,但時光醃漬過同窗情誼,格外回甘有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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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儘管烏番叔二十歲就和大他三歲的春枝成婚,而來印尼謀生一晃也過了十年。可是他現在只不過三十出頭,是屬於青壯時期,即使他讀書不多,但五官端正、面貌俊秀,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熟男,如果再穿上較體面的衣服,更有紳士般的風采。一旦和小他兩歲的沙瑪走在一起,雖然不能說是郎才女貌,倒也蠻登對的,難怪亞莎會誤以為他們是情侶。 坦白說,烏番叔離鄉已整整十年了,而十年並非是一個短暫的時光,在得不到家鄉的消息時,故鄉似乎離他愈來愈遠了。說不定春枝在等不到他的信及生活費時,早已依法登報宣告他已死亡,或是限他在一定的時間內和她履行夫妻關係,要不,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然後再改嫁予他人。果真如此,豈能怪她無情?反觀自己,在生理上極其需要解脫的壯年時期,他一忍就是十年。十年三千多個日子,他未曾以男女交媾來解決性事,或任意地碰觸任何一位女性。他以工作來消耗多餘的精力,或是夢遺時的自然發洩。因此,他對得起春枝,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良心何價?說不定春枝早已和別的男人生兒育女了。(一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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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島嶼的滄桑與現代 ││金門現代文學芻議
這段時期的流離文學書寫,受到當時的政治情態及戰鬥文學口號的影響下,很多偏於制式及膚淺,但時代之篩網仍然從砂礫中篩出一些黃金。而整體來說,這時代的作品,必須留意的是,一者它並沒有文化屬性和身份認同問題。這跟西方的離散、流亡文學不同,在西方,「離散」一詞(Diaspora,或譯作「流亡」、「族裔離散」等等)它最早來自希伯萊語,意指猶太人族群在「巴比倫囚禁」之後散落異邦、遷徙他鄉,所謂「人辭故園花辭土」無家可歸的狀態,是有著文化背景暨宗教意涵的;我們這時候的流離文學,跟西方後殖民文學作家試圖從歷史失憶、殖民創傷、文化失音、母語失聲、形上的困惑的逆境中尋求民族復甦等等所建立的「文本世界」在意識形態上也有所判異;只在個人及家國離散破碎的淒涼精神上,以及日後逐漸試圖尋求自我身份及價值認同這些方面較為互通。二者,(反共懷鄉)流離文學和現代主義文學,在台灣文壇,前者在時序上稍先於後者,或也有把此二者並列的。依我看來,西方的現代主義文學是反前代的浪漫主義文學,並與隨之的存在主義相互表裡,而我們的現代主義文本許多卻是隱身在(反共懷鄉)流離文學文本裡,為什麼呢?這是因為(反共懷鄉)流離文學走到末流,引起作家反思及反彈,現代派詩人如商禽、阮囊的作品是尤其顯著的。不妨說,隱身在(反共懷鄉)流離文學文本裡的現代文學,在肅殺而隱幽的時代氛圍裡,二者千迴百轉地涵融著。 上述這些軍旅作家隨著部隊換防,在島上來來去去地創作著,塗寫出戰地及時代的風景,的確彌補了金門本土作家及其文學這段期間的空缺及蒼白。直到晚期,1973年金門籍作家陳長慶創辦《金門文藝》刊物,引領了一股本地文藝青年的寫作風潮,加上地方報、其他本地刊物如《金中月刊》、文藝營等等藝文團體的書寫帶動下,民國六十年代開始,金門現代文學這才再度抽苗、開枝、散葉。洪乾祐、陳文慶、楊天平、陳長慶、黃振良、王建裕、許坤政、心銘、顏生龍、黃龍泉、林媽肴、李福井、牧羊女、陳亞馨、張國禎、林怡種、吳承明、翁國紅、許維權、黃克全、張國治、楊樹清、蔡振念、李子恆、洪騂、歐陽柏燕、吳鈞堯、石曉楓、陳秀端、趙惠芬、張姿慧……等人各在自己拿手的文體裡勤快耕耘。 這群作家經營的文本,在兩個區塊特別突出:鄉土文學及現代主義文學--現代主義文學橫跨了流離文學和鄉土文學兩個時期。我們認為,六十年代這個時期或受到台灣文壇鄉土文學論戰影響,本土意識抬頭,許多作家開始了金門鄉土在地寫作,陳文慶、楊天平、陳長慶、許坤政、黃龍泉、林媽肴、吳承明、張國治等人是其中佼佼者。但我們也觀察到,這些作家文本,許多個人抒情性偏濃,摻雜了浪漫主義色彩,如林媽肴、吳承明、張國治等各家都是,甚至連鄉土色調很重的作家陳長慶,其文字也帶有浪漫派筆墨。 論鄉土文學作家這個陣營,不能不提到陳長慶。陳長慶最擅長的長、中篇小說,從其早年的《瑩》、《失去的春天》、《冬嬌姨》、《夏明珠》到晚近的《島嶼天青》、《島鄉往事》、《烏番叔》、《鳳英嫂》等等,共計21部,質量俱有可觀,堪稱金門鄉土文學的扛鼎作家。所謂鄉土文學,一言以蔽之,是強調人與土地的關係、人與土地的情感。陳長慶的小說,在在表現的是人與這塊土地相互激盪下滋生的情感火光,他的表現手法基本上是寫實主義,在他最好的作品裡,人物形象極其鮮活,寫出金門人質地純樸的一面,而且把土地賦予一種生生不息的神聖性,令人動容。 林媽肴早期寫的散文有蕭白文字影子,但他很快發展出自己風格,其文字個人抒情性濃,卻又兼浸潤著中國古典文學的古樸及端秀。難能可貴的是,他的文字脫胎自自己生長的鄉土,使得其始終保有一股既清新又厚實的質性。 另一鄉土作家張國治雖兼營散文,但一般仍然視其以詩見長。早慧的他從高中時代就以家鄉為凝視對象,大量寫詩,日後結集成《戰爭的顏色》一書 (2003年,金門縣政府和聯經出版公司聯合出版),從書題就可窺出他著墨的是金門題材的戰爭與離散。日後,儘管他的詩的書寫題材也擴及到其他台灣社會生活及藝術層面,但他始終對金門故土保有一分深情的、近乎形上的凝諦。 楊樹清的作家身份較為特殊,文學這區域,他經營的是散文與報導文學,另一半經營的是新聞報導,參與了地區許多如解除戒嚴等等民主運動。他雖不具純文學作家身份,但他早年獲多項台灣重要文學獎,包括中時、聯合兩報報導文學獎、梁實秋散文獎、新聞局金鼎獎等等大獎。其眼光始終投注在金門鄉土議題,所關注的,除文字外,更有實際行動,這使得他把自己提升到一種更廣闊的文化人身份及高度。 這其間,少數的金門作家如顏生龍、張國禎、黃克全、洪騂、吳鈞堯等人,則把眼光投向了現代主義。現代主義是一個從西方而來、頗受爭議的思潮,即使把它縮小範圍到文學或藝術領域,亦復如此。大概地說,現代主義文學在西方起自二十世紀初、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後,而這和存在主義興起的時間相當,所以兩者起了相互因果的關係。可是存在主義是一種存在先於本質的後驗哲學,而現代主義中卻遠比存在主義來得矛盾、複雜,因現代主義既有非理性成份,又有脫胎自西方傳統形上學及日後啟蒙理性那種本質先驗性,因此彼此有著扞格。我們這裡講現代主義,只能就當時在反共懷鄉、流離文學下的政治、社會時代氛圍,作家精神苦悶下,為要尋找一種個人身份、價值的安頓及認同下的產物--或者是想在鄉土寫實的領域中另覓新機、另出別裁。只是,不知何以,在金門文壇的本土作家中,專營現代主義文學的,除了早年的顏生龍和張國禎,日後持續創作的,只有黃克全一人。而其他少數作家都在鄉土寫實和現代主義兩種文本領域之間遊移。 顏生龍和張國禎兩人在台灣就讀大學期間,就在幾個重要文學媒體如《中外月刊》、《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及金門旅台大專同學會刊物《浯潮》上嶄露頭角。顏生龍創作以詩為主,張國禎最引人矚目的是其發表在人間副刊小說大展上的〈我的鳥籠我的鳥〉,寫金門砲火下的命運,作品感人,唯似乎都還停留在悲情的宣洩及抗議,尚未建立起屬於自己及金門文學的世界觀。 擅長新詩的洪騂在聯合報、中央日報、中國時報、教育部、全國學生文學獎等幾個重要文學獎項屢有斬獲。其「寓象於意」的詩藝功力精湛,可惜惜墨如金,只有《離開或者回來》詩集一冊(2005年,金門縣政府與聯經出版公司聯合出版)。 吳鈞堯在其碩士論文《金門現代文學之發展研究》(2008年,東吳大學)一書中,把黃克全列為金門現代主義文學的代表作家。他有部分小說如〈夢外的人〉、〈四個故事〉被歸列為後殖民文本,在大學作為課程教材,儘管他自己未必全然認同此種劃分。他是廈門大學台灣文學所朱雙一教授《戰後台灣新世代文學論》(2002年,揚智出版社)書中唯一研究的金門作家。朱雙一教授在書中推舉其作品「……既有哲學深度,又有鄉土活力的極富特色的作品,並理所當然地使金門文學在當代台灣文壇中占有了一席之地。」他的作品題材主要著眼在兩方面:金門和老兵,其筆墨色澤溫暖與冷肅交替,並賦予他們存在哲學中罪和命運或形而上哲學的思考。 吳鈞堯是年輕一輩的多產作家,作品以散文、小說為主,但時而兩種體裁筆法混合著行文。《金門現代文學作家選》(2016年,情書出版社)將其收錄在散文家行列。他的散文已自成一家,其文字跌宕簡潔有力,喜用短句,卻具詩的調性。淡江大學林偉淑教授也推崇其散文,曾摛文專論;她舉《荒言》(2006年,三民書局版)及《熱地圖》(2014年,九歌出版社版)為例,說其下筆「抒情與敘事並重,作品架構出豐富的時間與空間感意識。」由於吳鈞堯左手散文,右手小說,「使得他的散文中具有小說的藝術性,而小說中又具有散文的詩意及深刻的情感。」他也是金門文學中被台灣學術界列為論述對象的少數作家之一,他至今仍創作不輟,作品豐富,值得期待。 三. 個人學力及篇幅所限,理應也當收錄在金門文學範疇的金門民間俗文學,和海外僑鄉文學,這兩大區塊請暫置不論。金門民間俗文學,李國俊、陳益源、唐蕙韻、洪春柳等多位教授,是其中學有專精的佼佼者。另,筆者曾經試擬《金門縣現代文學史》一書史觀,暫定為「兩翼史觀:啟蒙與流離」,「啟蒙」與「流離」此二母題都涉及現代性議題,他日或可另闢一文再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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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讀人生餘味
傾斜溫度漸次切割夕陽餘味 葬好生活僅存的童年 小心翼翼摺疊寬闊故事 走著走著只剩時間的印記 浪翻千層的磅礡 煙雨春花的繾綣 一紙揉縐無言詩寫著人生 風推著窗 不語 默數每頁人生留言 空白處的孤獨讓我心碎 歸降情緒落入冰點 一觸即燃的淚腺 那麼那麼深邃 找著理由日牽夜想的回眸 找著輕輕悠悠的捻花一笑 路口會有抉擇 夜於是黑 花於是開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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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號公園
圖書館裡書籍正忙著向搜索的眼睛展示智慧 圖書館外西側的冬陽正溫暖柔和地撫慰 排成一列輪椅上被時間包裹緊緊的老去 歲月的風刀霜劍 刻骨銘心地 在額頭上 展出 另一頭溜冰場上 稚嫩的笑聲與身手 正學習著用美妙的姿勢 一圈又一圈的滑向光明的未來 而我只能努力 擺動雙臂 邁開雙腳 沿著舖陳的軌跡 繞圈圈 無視擦身而過的人群與奔跑的狗 好維持住那漸次滑落 人生的 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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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 輪
秉承先知的言語 擎著21世紀大纛 打通高山峻嶺永凍層 貫穿不毛化外凱旋門 他橫--橫掃歐亞 他強--傲視群雄 檢視張無忌語言 蓬島佛爺正入定 他強--清風拂山崗 他橫--明月照大江 倚天屠龍記正上演 我自有一口真氣足 時代巨輪正推演著 山河大地甦醒躍動 聲勢滾滾浩浩蕩蕩 大國崛起萬朝歸宗 島國寡民坐視不覺乎 素纓銀槍閉門耍大刀 袖裡乾坤大且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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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沙瑪,想不到妳懂的事還真不少,對每件事情的分析更是有條不紊,彷彿給我上了一堂人生必修的課程。今天請妳吃飯是應該的,妳想吃什麼、就買什麼。而且我還想,曼麗老闆娘犒賞我的二十塊美金,就送給妳做獎金,買菜的錢我另外付。」烏番叔誠懇地說。 「不,曼麗老闆娘是肯定你的工作表現,才會給你二十塊美金。既然你講好用這筆錢請我和一母吃飯,我也就欣然接受了,而且等一下就上街買菜,怎麼可以送給我做獎金。」沙瑪客氣地說。 下午下班後兩人相偕來到市場,既然烏番叔要請客,總得像個請客樣。雖然這裡只是一個小小的傳統市場,但商家賣的魚肉蔬菜雜貨幾乎樣樣都有。儘管因信仰的不同,回教徒不吃豬肉,而取代它的則是當日宰殺的牛羊雞鴨屠體。向來節儉成性的沙瑪,知道三人的份量是多少,並沒有大量採購。而烏番叔亦從未上過市場,因此並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可是每當他要付帳時,沙瑪總是說回家再算,好像無關他的事,甚而有一點男主外、女主內的意味。 可是當沙瑪在街上遇到一位名叫亞莎的友人時,兩人妳一言、我一句,不停地說些烏番叔有聽沒有懂的當地話。兩人說著、說著,亞莎卻時而以異樣的眼神偷偷地看看烏番叔。不多時,為了她一句話,沙瑪的臉頰竟浮現出一片紅色的霞光,只見她朝亞莎的手臂輕輕地擰了一下,就轉身走到烏番叔身邊。或許,亞莎問的正是男女間的問題,或誤以為他們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要不,沙瑪怎麼會臉紅呢?(一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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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島嶼的滄桑與現代 ││金門現代文學芻議
一. 約五年前,我決心開始獨立編撰一套三冊「金門現代文學作家選」--原先規劃包括詩、散文、小說、評論諸家,後來,評論因收錄篇數不足而告取消。中央大學文學院院長李瑞騰特地為這套書撰序,他在序文裡作這樣的觀察:「……為金門作家寫論,恐怕正是這樣一種生命態度。作為一位旅台的金門作家,他和他的同鄉們,在環境變遷中逐漸形成一種相當有意思的金門意識,而且正通過組織新的社團(中華金門筆會、金門旅外藝文學會)、編印刊物(《金門文藝》)以及把故鄉放進時空脈絡的書寫(即金門書寫)來實踐,……」「在環境變遷中逐漸形成一種相當有意思的金門意識,」從這番話,我們不能不提到1992年到2001年,由金門民間揭櫫、龔鵬程隨即提出論點的「金門學」構想,以及金門縣政府編列預算支持、楊樹清執行的《金門學叢刊》。 《金門學叢刊》前後分三輯,總共推出三十本含括歷史、地質、建築、社群、民俗、語言、戰爭、古蹟、田野檔案、民間戲曲、傳說……等等內容題材的書籍。頗堪玩味的問題是,我們發現這三十本叢刊書籍,探討純文學方面的書,竟一本也沒有。雖說這套叢書文體定在論述,而非創作,但文學相關的論述何以也付之闕如呢?鼓勵「金門學」的推動,包括日後「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閩南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和「科舉制度在金門學術研討會」等等,和大量「史」的方面圖書的編撰,在在可管窺出,在當今金門朝野,「史」和「文」(文筆、純文學)的推動,恐怕是偏向前者、呈現失衡狀態的。 金門現代文學如此景境,緣自何來呢?捫心自問,最根本的,是文學作家們要自我檢討吾等創作成績的不足。百年來,金門現代文學創作力的消沉,我們至少可歸納出外在因素者三:一、金門因島鄉貧瘠,戰火兵燹不斷,自古以來,讀書人為要出人頭地,一向偏重科舉功名,純文學創作或被視為相互酬唱,或雕蟲小技、壯夫不為,風氣延及至今。二、金門自1949年以來,國共內戰,國府撤守金門,隨即實施戰地政務及戒嚴,戰地氛圍及白色恐怖影響下,純文學命脈因此若續還斷。三、金門社會宗族文化強大,影響所及,甚至擴及政治,重史而輕文,因「史」較之「文」更具有聯結性層面及實際社會交際功效。 值得觀察的是,宗族文化與地域史學總是不斷提倡文化的同質性,分享相同的歷史記憶,建立齊一性(uniformity),從而促進了本土保護主義的產生。這是文化創造生產力萎縮的開始,最終禍福難測。 我幾番諄諄建請金門文化當局,不宜偏史而輕文,不宜太過緬懷、駐留過往,不只因為文學時而具有破解主體或同一性壓制暴力的功能,唯文學及藝術深具秉持過去、現在、未來的線性歷史圖景史觀而滔滔不絕地奔投向未來。我們自詡海濱鄒魯之鄉,可惜在中國華夏傳統文學史上從未出現一個純文學家,前陣子在聯合報社遇見鄉彥方清河兄,他是研究「金門第一才子」許獬的史學家,但他說嚴格說來許獬也不算是文學家。來到民國百年了,眼下金門,只有寥寥無幾、少數幾位從事純文學的作家孜孜不倦在拓墾這塊區域,相對的,金門文化當局在文學這區塊卻殊少拚搏之志。我們再次懇切呼籲,地方文化施政宜文、史並重,應給予更多的預算挹注在純文學創作方面,讓文學在這偏居中國海隅的島鄉點燃照亮世界的火焰。約十年前,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開始專款補助長篇小說寫作計畫,一時就鼓動起台灣文壇經營長篇小說的風潮。最近台灣文壇新秀吳明益的長篇小說《單車失竊記》入圍英語文學界最高聲譽的「曼布克國際獎」(Man Booker International Prize),引起全球矚目,令人感慨良多。深盼金門朝野文化界都能見賢思齊,奮起直追,共力振興浯島文學,開創百年大業。 二. 綜觀金門現代文學,雖無傲人榮茂盛景,但也絕非無可稱述之處。金門現代文學足可稱述處,我們認為表現在「軍旅流離文學」、「鄉土文學」和「現代主義文學」三方面。 現代文學,之前稱「新文學」或「白話文文學」,一般是指稱民國6年由蔡元培、陳獨秀、羅家倫、李大釗、傅斯年、胡適、錢玄同等人,所共同發起的新文化運動催生下的一個思潮及產物。金門建縣在民國4年,金門的現代文學不妨也從五四開始算起。五四運動啟動了新文學,當局教育部發行國語注音辭典、公佈小學國文課程改成國語等等措施……,白話文文學遂全面興起,全國響應,金門雖偏居一隅,也不例外。島鄉傳統舊文學典型漸遠,五四以降這一段期間的白話新文學,在金門島上也自有一番榮景。據江柏煒教授〈僑刊史料中的金門(1920─1940):珠山《顯影》(Shining)〉一文載述:「金門從1920年代起,不少聚落均辦有僑刊或通訊,如:水頭金水國小校刊的《塔峰》月刊、歐厝歐陽氏的《獅聲座談》、古崗董氏的《古崗月刊》、珠山薛氏的《顯影》等;或金門社團所辦的刊物,如:金門建設協會創辦的《浯江月刊》;甚至是海外金僑創辦的刊物,如:星洲的《浯聲月刊》,創辦刊物風氣相當興盛。1937-45年間,幾乎所有僑刊因戰爭而被迫停刊。1946年之後的和平時期,許多老僑刊紛紛復刊,新辦的新聞報又如雨後春筍創立,有黨國政治組織設立的刊物,如《浯島風訊》、《金門報導》、《浯青》、《新月》,亦有民間成立的《金山月刊》、《古寧校刊》、《瓊林小學校刊》等。」 1949年國軍撤守金門之前的上述白話文刊物,其內容大多偏重社會政經報導。唯其中《顯影》月刊,較為特殊,因刊物中也有比重不輕的文藝項目,如文藝創作及國外文學作品翻譯等等。而在《顯影》1929年4月停刊,11月才又復刊的這段期間,原《顯影》主編之一施伍(薛永麥)創《新村月刊》以替代之,這本刊物也改以文藝創作為主;而當年這些稿源、作者群或往返僑鄉,或採用筆名,不少當時名家史料淹失,甚可惋惜,有待我們再予追索考證。 國軍撤退來台駐金後,一群軍旅作家及因緣際會曾在島上暫留的作家在島上寫作,謝輝煌〈《留金歲月》投稿話今昔──留金歲月瑣憶〉一文說:「……而該報副刊(案:指金門日報前身的正氣中華日報副刊),全是『外來政權』的天下。一半以上的稿源,來自『怒潮』師生,如曾守湯、鍾靈、張眾孚……等是,其餘來自一般官兵和政府各部門的傳統詩人。」謝輝煌提到的時期是民國四十年代左右,從這時候算起,再往後,約三十年間,島上曾有近十萬駐軍,大批軍旅作家除了在台灣「中央日報」、「新生報」、中國時報前身的「徵信新聞報」、聯勤的「駱駝報」等各大報投稿外,也以當時的金門唯一的「正氣中華報」為發表園地。洛夫、阮囊、菩提、管管、朱西甯、商禽、辛鬱、謝白雲(孟浪)、孫煒、謝輝煌、文曉村、謝炯(金筑)、明秋水、朱星鶴、汪洋(王克岐)……等人都履足接踵來金;還有以金門戰火、背景人情寫出《夜襲》、《春雨寒舍花》等書的公孫嬿,都是當年勤快寫作戰地文學的知名作家。所以要說金門現代文學歷史,在1949到1979年,也就是民國四十到六十年代,這中間約三十年這世代,當時屬於文學人口之「大宗」的這個文學族群及其現象,就必須記上一筆。若爬梳金門現代文學歷史,擬其論述史觀,我把這段文學稱之為流離文學(一般則稱之為反共文學或懷鄉文學),以便接隼於金門古代文學中也有一段流離文學書寫傳統。(最知名者,莫如明末清初盧若騰的《島噫詩》六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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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往事
鄉情蔓延的天邊 星子自成羅列 銀光射向遙遠的過去 串起一頁榮景 蒜香藤奮力攀上棚架 也想窺探銀河的奧秘 一陣夜雨驟降 驚擾正在交疊的田蛙 倏然,星群吆喝月兒 開啟絢爛的夜幕 而夏蟲躲在花叢唧唧 亟欲喚醒沉寂的大地 荒廢的屠宰場前面 便是灌溉農田的埤圳 昔時,水面清如明鏡 常有雲彩星月倒影 如今,已不復見 連同我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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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運動─除了民主科學,還有:「理性」。
胡適是一位在近代中國之中最有影響力的自由主義學人,1891年出生於上海。他被認為是第一個大力提倡白話文學的詩人。1904年在上海唸書,第一次接觸到西方學問,並受到嚴復的翻譯和梁啟超文章影響。1910年,他通過政府舉辦的庚子賠款甄別考試被派到美國留學,最初是學農科,後來轉哲學。 在留學美國的期間,胡適曾經寫了一封信投稿國內通訊社對日本所提出的二十一條要求以及相關的日本對華政策曾有一段清楚的描述:「遠東問題最後解決的辦法,並不在於我們立刻和日本開戰……。我們必須冷靜客觀地去把它找回來……。」 這封「給全體中國同學的公開信」,指出當時留學的同學對於二十一條不應有情緒化的反應,而是應採取「清醒的愛國主義」(Patriotic sanity)。然而這封信在發表後不久卻引起了劇烈的辯論,胡適被他的同學指為「賣國賊」。後來胡適在他一篇英文自傳裡,回憶這件事情說:「我的和平主義和國際主義,往往給我帶來很大的麻煩。」的確,在當時的時空下存在兩種力量,以胡適為主把注意力放在提出各種不同的改革計畫來促成中國現代化,但是這些人仍然屬於少數,更多人把焦點放在對帝國主義的對抗,更偏重於充滿強烈的愛國熱情。第一次世界大戰初期,因為受到日本政府對中國政策和行動的刺激,中國人民對「國恥」才開始有強烈的表現。 胡適認為中國問題的解決方法應該是比建軍更要根本深刻的措施,正如他在1915年2月21號的日記裏所說:「國無海軍,不足恥也。國無陸軍,不足恥也。國無大學、無公共藏書樓、無博物館、無美術館,乃可恥耳。我國人其洗此恥哉!」胡適認為教育才是建立新中國的基礎,他說:「這是由底層做起。」在近代中國的五四運動中,胡適等知識份子曾大力提倡教育的重要性。 從長遠歷史方面來看,對中國學生在國難時期應有的態度這一問題的辯論,可能被認為是無足輕重的事件。但是事實上,這個辯論卻接觸到一個極重要的爭論問題。它牽涉到新知識份子在「五四運動」中很多活動的方式,和在某種程度上日後中國教育、政治和社會的發展方向。 值得注意的是,那時辯論雙方所持的原則都本於冷靜思考,而辯論最後,雙方還是以理性為主。 「五四運動」的影響很廣,它也是一個複雜現象,在民族主義的主導之下,這是中國知識份子首次察覺到有徹底改革中國文明的決心。筆者從胡適的書信當中看出當時中國情勢的變化,例如多元意識形態的論戰,胡適的和平主義與其他人激進派愛國主義等的辯論,也可以說中國留學生從西方帶來的新思想的確有別於傳統中國儒學,特別是西方政治思潮傳入中國,這是五四運動的一大特色。 參考書目:周策縱《五四運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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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可是,若依目前的情勢來判斷,你老婆如仍舊住在你們村莊,不可能你託人匯回的錢遭退回。不是我壞心眼,甚而敢大膽地推測,她一定是忍受不了寂寞,不再倚門望君歸,離開你們村莊改嫁去了。」沙瑪分析著說。 烏番叔聽完她的話,眼眶不禁有些微紅,嘆了一口氣後說:「早知道有今天,我寧願待在家鄉過著窮苦的日子,也不願跟著表哥背井離鄉到南洋來謀生。」 「人,不能只活在過往的回憶裡,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把握當下才是一個出外人應有的態度。你必須重新思考你的未來,當你回不了家、老婆又行蹤不明時,你怎麼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你怎麼面對你的祖先、給祂們一個交代?況且,在僑居地另組家庭的人又不只有你一個,絕對不會讓你背負一個拋妻棄子的罪名。」沙瑪再次提醒他說。 「沙瑪,想不到妳對我這個出外人的內心世界竟是那麼地瞭解,甚至還幫我說那麼多話。但有些事情並不是說到、就馬上能辦到的。我們中國人講的是緣分,或許緣分一到就能心想事成、好事成雙;如果沒有緣分,說說也就算了,求也求不來。」 「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而且還要有信心,因為緣分通常會給予有信心的人。如果對自己沒有信心,即使緣分已來到,仍舊會跟它擦身而過。烏番經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後悔!」(一六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