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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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尤其是翻修古厝屋頂,那是何等重要的大事,要她來擔負這個辛苦的工作教他如何能安心?而且他們還背負著傳宗接代的責任,而這個責任必須年輕時才能夠執行。因為男人在四十歲以前仍然是一條精力充足的活龍,可是女人一旦到了三十幾歲除了不容易懷孕,生產也會有困難,這些問題也是他必須深思的。因此,是返鄉翻修古厝和傳宗接代?還是留在異鄉繼續工作賺錢?無不讓烏番叔陷入矛盾的深淵裡。 不可否認地,他現在正值壯年,亦有著人性中的七情六慾,生理上的需要更是強烈,但只好一忍再忍,未曾想去尋花問柳,亦未曾自慰,唯一的,或許是夢遺時的自然發洩。有時夢見和春枝在交媾,有時則莫名其妙地出現別的女人,就例如經常關心他的沙瑪,亦會出現在他的夢中,簡直讓他匪夷所思。而這畢竟是夢,與事實相差甚遠,過後也就不了了之。 即使天嘯老闆的太太遠在新加坡,可是他三不五時就會藉故回家一趟,其目的莫非就是為了解決夫妻倆共同壓抑的性慾。(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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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訪問過的劉錦國老先生
2018年1月7日我收到劉溪丁主任傳給我的訊息,金門烈嶼鄉上林村傑出旅居汶萊國皇室廷大臣丕顯甲必丹拿督巴杜卡劉錦國僑領於2018年1月7日於汶萊辭世。 2015年2月應劉溪丁主任之邀約一同前往汶萊拜訪其親叔叔劉錦國家人,為協助許維民校長寫傳記之需,在現場有做一些訪問與紀錄,聽到這個噩耗當下立即找出已存放三年的筆記資料,回憶在現場訪問一位經歷無數的磨難,克服各種困難,終於完成龐大事業,並受人尊敬的僑領,雖然老先生95歲(民國10年生)尚在喉痛復健中,帶著沙啞的金門鄉土口音,娓娓道出他傳奇的一生,言談當中展現出堅韌的毅力與鬥志,字裡行間充滿了高智慧的人生哲理,對故鄉事物充滿了無限的關心與期待,對子女教育與中華傳統文化有堅定不移的信仰,這一代成功僑領的感人事蹟,絕對有其與眾不同的道理在。 以下謹就劉老先生在三年前接受訪談中,筆者觀察出劉老先生獨特的價值觀,以此悼念劉錦國老先生之情以萬一。 1.堅定的宗教信仰與中國固有的傳統文化價值的堅持 在長時間的訪談中,劉老先生數次表示,我們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度生活,「子孫很重要,要好好教他們,對祖先要尊敬,不要忘本」「不要隨便找別人的宗教」「耶穌文化有2000多年的歷史,中華文化5000多年」「華人有5000年的智慧在外國人區域開發,讓在地進步很多,我們要聯絡外國人,與外國人合作、和平、共同開創美好的未來」「華人對汶萊政府要尊敬,不干涉」。由以上的每個詞句可以感受到劉錦國對家鄉的宗教信仰與傳統文化的堅持,也是其龐大事業能在異地生根發展的重要因素。 2.對台灣與中國未來的期許 劉錦國老先生念念不忘的是「台灣與中國是兄弟之邦、同文、同種,要合作」「所有的政治人物對政治的了解,最重要的是要看得遠」。他強調:「對大陸要尊敬,大陸有缺點、會改變」「台灣也有缺點,要改變、心胸要開闊,不要吵吵鬧鬧」。他說他未卜先知「台灣有錢,但吵吵鬧鬧,會失去好的機會」。劉老先生更重視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中國哲理,「做人的道理要心胸開闊,眼光要放遠,對親人要和諧、原諒」「國家、家庭對每個人都很重要,要心不偏,走正路」「人在做,天在看」「做大官,不能貪污」。年逾95的老先生,大部分時間都在汶萊國打拚,對祖國的未來發展還是耿耿於懷,其對台灣與中國的未來之見解,對照目前的政治人物的作為,確實令人不勝唏噓。 3.落實「儒家根本,淨化人心」 劉錦國老先生把在汶萊畢生努力的龐大基業,由三個兒子接手並發揚光大,「在2000年12月成立華和文化基金會,結合企業心和文化心,為國家社會盡心盡力。推廣優良文化,讓人回頭認識『天下為公』和『修、齊、治、平』的崇高理想,並重溫華族五千年的文化根本。」以上是劉錦國老先生2001年邀請儒學思想權威傅佩榮教授前往汶萊講學,並印贈《傅佩榮教授與汶萊朋友談孔子》和《傅佩榮教授與汶萊朋友談孟子》二書,在序文中所言。這位真的是不老戰將,以實際行動,落實理念,坐言起行、己立立人和己達達人,這就是劉老先生讓華人尊敬與獨特之處。為這基金會兒子的公司每個月捐5000元汶萊幣給基金會作公益,從不間斷,在汶萊華人社會產生極大的影響。 4.談教育與成功之道 劉老先生與其三位兒子經營企業成功之道在很多書籍與報導均有詳述,筆者在訪談中問及企業經營成功之道,他回憶到小時候在金門的情境:「在金門從早上做到晚上,沒進步」「投資生意要看機會」「公司經營要長遠發展」,在過程中「別人的打擊,創傷最大」,如何重新開始?「我如果沒讀古書,沒有今天」「要重視教育,從根本做起」「我從小種田,汶萊也以農立國,我選擇農業,做小生意」,做小生意沒錢,向別人借錢常被別人看不起。劉老先生對弱勢的當地人,能將心比心,他每天開車到街上沿街叫賣,有馬來人會採賒欠的方式,上次沒還清這次依然給賒欠,也有人欠錢一直沒還。我問他這種方式銷售會「了錢」,他說「心不了就好」老先生的回答讓我很感動,也就是有這仁慈之心,才會獲得老天爺的眷顧,就像他的二兒子講的一句話:「是老天爺厲害、不是我們厲害」,這真是以仁愛傳家獲得成功的最佳明證。 三年前這一趟汶萊之行,認識了劉錦國的家人,劉老先生目光炯炯有神,講話時中氣十足,雖然不良於行,喉嚨有疾,但思路敏捷,條理分明,很喜歡談及唐山事,對於眼前看不順眼的事立即糾正,不論是家人或客人,劍及履及的精神,令人印象深刻。大兒子孝德、二兒子孝偉及三兒子孝君及其家人,其行事低調謙和,為人誠信有禮,隱約感受到所有優良德行傳承自劉老先生的教誨,這也就是今天汶萊劉家成功的重要因素。筆者與內人及小女,有機會認識劉家大小,也親自訪問過劉老先生的一些問題,雖然只是短暫的幾天行程,但這是我這輩子感動最多的行程,我們將永遠記得劉錦國老先生留給其子孫及汶萊華人最珍貴的文化價值,相信也有很多是值得我們效法與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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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之路
那是一個萬物將化的季節,任何攤在陽光底下的屋宇、馬路、車輛、行道樹,甚至從水溝蓋縫隙裡冒冒失失探出頭來的一株嫩草,都不約而同地冒著氤氳熱氣,好似隨時就要昇華一般。 在那樣一個令全身上下每一粒毛孔都焦躁難耐的日子,我如從前提槍出征的兵士,踏上大多數男孩都得踏上的路。 那似乎是一個不允許展現自我獨特的地方,除了頂上一毛不留,無論是穿衣戴帽的順序,捧碗持筷的規矩,甚至與人問候答禮的方式,無一不被無形的壓力控制著。總之,若能隱身於眾人之中,便能免遭突如其來的橫禍。 至於是甚麼橫禍,不過是一陣如今想來根本微不足道的辱罵罷了,但是當上百雙甚至上千雙眼直瞪著你出糗的時候,任何芝麻綠豆都能釀成地裂山崩。 在那裡,你甚至被要求抑制理應被鼓勵的創意。你不需要對任何事情懷抱個人看法;當然,並非說不攜腦袋而來,而是你的腦袋應用於思考某事該如何做以順利交差,而非探究為何要做某事。 不過,彼地卻充斥著各形各色的聲響,大約只有聲音是多樣的吧!光人聲便有數種,除了習以為常的厲聲咆哮,還有眾男孩的竊竊私語以及被控制在合理範圍內的笑鬧,也有長官們渾厚穩重的訓示,與此起彼落震天價響的精神答數。不同的人聲,代表了不同的角色與階級,也顯示在那樣一個壓抑的環境裡,個人所被賦予的權力或者被允許的最大限度的自由;而日日在固定時刻可聞的劃一的行進步調,鍋碗瓢盆的尖銳碰撞,也使這個焦躁的時節益發綿長而無窮盡。 那片陽光,怎還攤在相同的位置? 十六天,我究竟學了甚麼?或許,只是集體創造了一個,可以同他人,與兒孫笑談的記憶,如此而已。 我卻忘不了,撥交前夕,男孩們在黯淡的燈光下相互話別的溫馨。或許此行之目的,便是提醒我們,人心溫暖,是由百般的無奈襯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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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舟細語
舟子航行湛藍臂彎 十里江外有過客的跫音 與逆風擊掌而行 岸湄的蘆葦花 漱飲一季蒼茫 盡是低頭無語 我的小舟輕輕 輕輕地搖櫓夢境 風浪一波波推湧 它是誰的相思? 惜情的話,說來靦腆 水上人家幽微的光 飄搖裡,蕭聲冷峻低迴 被吹冷的江心 連青春都留不住 渡口僅鷗鳥盤旋 辭別的話,道盡鄉愁 蘆葦花還在那裡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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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能這樣了
「祝你幸福,以後,千萬別再理我。」 這是我拋下自尊希望他能收留一夜的請求,在被他劈腿之後。 他以平淡的口吻回覆他那已有固定的人會來住,彷彿,我就只是一個普通的朋友而已。普通朋友。 我也只能這樣了,留下最後的心碎的句子,為我倆劃下句點。 有時真的很幸慶認識他是在一個沒有臉書沒有LINE的年代。 一段二年的偷情時光,淚水始終戰勝微笑。 LINE開通之後第一個出現你可能認識的人,大頭貼上的他懷裡抱著一個小男孩,不知道為什麼比看到他和女人的合影還來得心酸。 我也只能這樣了,第一時間按下封鎖鍵。 有個陌生女人的名字,有點像某個學姊的名字,一張圓圓的小男嬰圓臉貼圖,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存著我的電話號碼,我仍有所保留。 成為陌生人之後,很多年之後,我還是無法對他釋懷,我在臉書上搜尋他的名字,無果。某天突然在你可能認識的朋友欄裡竟然出現他的大頭貼,用的是陌生的名字,點進去映入眼簾的竟是我的高中校名。 臉書真的神奇又可怕。 就這樣我看到了那個分手的原因,他現任太太的名字,那個出現在我LINE上的陌生女人的名字。 發達的通訊軟體真的很可怕。 想起了我在他的電話簿裡的代號是「妹妹」,她老婆真以為我是親妹嗎?結婚多年沒聯絡過的妹妹? 我也只能這樣了,回到LINE封鎖了這位無緣的大嫂。 四月,他發送了一個讚的貼圖,有點意外有點火,是有什麼好讚的呀?而且明明就是封鎖加刪除。 五月,他再次發送一張照片,池塘中的一座涼亭,亭中的石桌上擺放一只透明杯,裡頭裝的是三合一咖啡吧,外加一則「累了嗎?休息一下喝杯咖啡。」真要表達善意的話好歹也該先道個歉吧。 我也只能這樣了,已讀不回。 八月八日深夜11點多,他送出了加好友的邀請。那年的這一天,他剛失婚不久,為了安慰他送上「88節快樂!」的簡訊。他還記得我的好嗎? 我也只能這樣了,空懸著做紀念。 關於他,也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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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倘若春枝能獨當一面,他可以把全部存款都寄回去,讓她雇工去整修,也就不必等他回去再行事。而且他還可以在這裡多賺一點錢,對整個家庭來說絕對是有幫助的。然而,印尼與自己的家鄉是兩個不同的國度,除了必須辦手續,又得歷經好幾天的路程。剛來時是由表哥帶領到新加坡,然後跟著天嘯老闆來印尼,一旦將來想返鄉,在沒有熟人陪伴下,遙遠的路途必須由自己去摸索,對他來說毋寧是一種無形的精神負擔。 雖然來到印尼亞齊特區北邊的烏達漁港已經好幾年,可是竟連首府班達亞齊也沒去過。將來不管是乘船或搭機,因係國際航線,只有首府才有機場;而航行於國外的客輪,亦只有班達亞齊才有碼頭。因此無論乘船或搭機,若從他們居住的烏達漁港出發,也得乘坐好幾個小時的汽車才能抵達班達亞齊。在人生地不熟以及語言不通的情境下,一旦想返鄉,對他來說還真是一種折磨。而且他還聽說,因為國民黨的軍隊打敗仗撤退到金門和台灣,所以形成兩岸軍事對峙,致使廈門和金門的水路早已不通。如果日後想返鄉,必須先到台灣再轉金門,增添旅居印尼的僑民不少麻煩。 可是仔細想想,自己已出外多年,獨留春枝一個女人在家,論情論理對她來說都是不公平的。(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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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畫】 一艘像海鷗的船
我像一隻快樂海鷗 飛越一個港口至另一個港口 日子逍遙自在 陽光和煦微風陣陣 哼著歌兒追著魚兒跑 日子有高低起伏 像海鷗遨遊大海 看似亮麗 背後藏著辛酸 一艘漁船的小日子 氣候詭譎多變 海象波濤洶湧 狂風巨浪說來就來 經常打得全身嘎嘎價響 漁場猶如職場 儀表出現魚蹤 無論遠近 競速追逐 生活即修練 星辰月色 寧靜我的性情 港灣島嶼 豐饒我的見識 孤獨海域 讓我懂得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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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星
彷彿,只要刻上了金門 這二字就是一種 步調很慢很慢的 那靈魂 有風。彷彿 所有流過滴下的珠淚 必定會在歷史當中 拔出無所懼畏的碉堡, 瓊林好美 於夜深深的月下 彷彿所有裂碎的母土 已準備在坑道的渡口 裡裡外外,開出朵朵 堅強且溫馴的花崗岩 彷彿,彷彿,彷彿 只要刻上了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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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如以人性的觀點來看待,相信鄉人都能體諒這些婦女的苦衷,而不會風言風語地說她們不守婦道跟著兵仔跑。這些百姓口中所謂的兵仔,並非全然是士官兵,它涵蓋的是所有的官、士、兵。因此,跟著排長、連長或營長走的大有人在;當然其中亦有未婚的閨女,並非全是已婚而家庭發生變故的婦女們。而她們跟著兵仔到台灣去,是好是壞誰也不知道,也許得端看各人的造化了……。 第五章 烏番叔他們公司的漁船是屬於新型的機動漁船,在經驗豐富的當地船長領頭下,數年來除了受到天氣的影響不能出海外,其他幾乎每個航次都是滿載而歸,也因此而為公司賺了不少錢。但公司在天嘯老闆的領導下,卻也沒有虧待他們。除了加薪,年終也酌情發給獎金,若有身體不適或家庭變故也善盡照顧之責,讓漁工們願意為老闆效力、為頭家拚命,可說是互蒙其利。 每逢天嘯老闆幫漁工們加薪,當然也少不了烏番叔乙份。他已從初來時的六萬盧比,增加到現在的十萬盧比,折合美金約有三十幾元。但家鄉已不用銀元,而是以台灣銀行發行的新台幣為國幣,惟恐春枝是一個女人家不善於保管錢財,故而每月只寄回新台幣兩百元,但逢年過節則多寄一百元,好讓她多準備一點金銀紙錢祭拜祖先,餘款則存放在當地銀行生息。如依目前的情況而言,只要環境沒有重大變化而能按月領薪,將來一旦返鄉,即使沒有能力興建洋樓,絕對能把舊屋翻新,往後再也不必受到逢雨就漏水的困擾。(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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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復一曹學佺交遊若干問題
《金門日報》2017年6月6日副刊刊登〈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一文,討論侯官曹學佺與金門蔡復一的早年交遊。曹學佺交遊對像近2500人(不含曹氏直系親屬),而重要的交遊不過數十人,蔡復一即重要交遊者之一。曹學佺,字能始(1574-1646)【注1】,卒年七十四;蔡復一(1576-1625),字敬夫,卒年五十。蔡復一的「早年」,是三十歲之前還是四十歲之前?〈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一文引蔡復一《過曹能始石倉園》七首(《遯庵全集.詩》卷三),此詩作於蔡復一赴易州任,時間是天啟元年(1621)春,這一年復一已經四十六歲,對於一個只活了五十歲的人來說,四十六歲了,不宜再說是「早年」。 研究詩人的交遊、交往及贈答詩,研究者對交往雙方都必須有較深入的了解,對他們的相關詩作也必須有較多的了解。〈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一文在寫作過程中,作者未能看到日本內閣文庫藏百卷本《石倉全集》,只能以《曹學佺詩文集》(香港文學所社,2013年版)作為參考資料,可能是無奈之舉。《曹學佺詩文集》所收詩文僅及日本內閣文庫藏本的五分之一。蔡復一與曹學佺石倉倡酬,曹學佺的〈送蔡敬夫方伯之晉〉二首見於《林亭詩稿》,而《林亭詩稿》這一集,《曹學佺詩文集》未收,〈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的作者也就不一定看到曹學佺這兩首詩。蔡復一陞任山西布政使回同安省親之後經福州往山西,曹學佺的詩題說得非常明白,送蔡復一方伯(布政使)之晉(山西),〈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卻說蔡復一的《答別曹能始》是他辭官回家時所作,辭官與出任,南轅北轍了。〈送蔡敬夫方伯之晉〉二首,其一云:「報國許身男子事,憑將肝膽立功勳。」〈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沒有讀到曹學佺這首詩,蔡、曹「報國許身」的重要思想基礎也就被忽略了。 贈答詩繫年還關係到人物的生平。〈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一文說蔡復一的〈久不晤曹能始年兄江州邂逅即當乖別情見乎辭〉是蔡復一「居楚地(湖廣)鄖陽署多年」時所作。其實,蔡復一在江州邂逅曹學佺,時間在萬曆三十八年(1610)秋冬間,此時曹學佺齎捧還,過江州(本擬歸閩,未成行),故得以與往灃陽任也過江州的蔡復一會晤,同登九江城樓。灃陽在湖南北部。蔡復一巡撫鄖陽,遲至天啟二年(1622);鄖陽,今為湖北十堰市的一個區。蔡復一〈久不晤曹能始年兄江州邂逅即當乖別情見乎辭〉四首其一:「南歸不過門,君似錦江人。」曹齎捧還,按規定有一段假期可以歸家省親,然而曹學佺到了九江(九江)作卻選擇該地為暫時休憩之處,故曰「南歸不過門」;曹學佺入蜀前後已經兩年,成都有錦江,蔡復一說你已經像個錦江人,或者說可以算作半個錦江人了。〈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卻作了這麼的解釋:「詩中將曹學佺比作錦江人(注:指福建同鄉好友、龍海石碼的張燮,字紹和。)」張燮家龍溪錦江,是不錯的,但是龍溪的錦江絕非成都的錦江;張燮也是蔡復一和曹學佺的共同朋友,也是不錯的,即便如此,蔡復一把曹學佺比作張燮有意義嗎?張燮無論社會名聲和地位,詩文的號召力,甚至長相外貌氣質,都非曹學佺可比。把曹學佺比成張燮要說明什麼問題?成都錦江與龍溪錦江的張燮,可謂風馬牛不相及。 〈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還說蔡復一是「目一(閩南語,即獨眼之意)」【注2】,曹學佺寫過〈病目〉和〈目愈〉二詩,「正所謂物以群分,人以群居,同病相憐相惜而不相欺。難怪乎蔡復一與曹學佺的同年好友之情會是親密無間。」一個獨眼,一個曾經患過眼病,所以倆人友情親密,這種論證方法本身就經不起推敲。如果從人物的生平來考察,曹學佺的〈病目〉和〈目愈〉二詩,作於崇禎三年(1630),詩見《賜環篇》下。天啟六年(1626)冬,曹學佺遭嚴譴,自粵西歸,次年春到家。崇禎二年(1629)秋,長子曹孟嘉卒。冬,曹學佺復起粵西副使,曹學佺力辭。崇禎三年(1630)朝廷准其致仕。《賜環篇》所收為致仕初期的作品。崇禎三年(1630),距蔡復一卒於軍中前後已經六年,偶然患有眼疾的曹學佺如何與早已病卒的「目一」蔡復一「同病相憐」?又如何「群居」?蔡復一與曹學佺情誼的確較深,但是硬杜撰出一段不存在的故事生硬地加以論證,不僅傷害了蔡復一,對曹學佺也是不公的。 注1:曹學佺生於萬曆二年(1574)閏十二月十五日,公曆已入1575年,本文採用傳統紀年。 注2:蔡復一種種殘疾的傳說,為閩南人尤其是金門人津津樂道,筆者已有文章駁之,見〈蔡復一的本來面目--鍾惺譚元春週邊人物論之一〉,福州:《東南學術》2015年第5期。